寻访法国大革命遗迹: 最宏伟的“实验剧目”

2019-07-11 10:32张亚萌
南方周末 2019-07-11
关键词:大革命巴黎民众

发生在230年前的法国大革命,并不仅仅是法国的变革,在接下来的两个世纪中,从殖民地独立运动到欧洲民族解放运动,乃至1917年的俄国十月革命,无数的政治运动继承了这笔革命遗产。而在巴黎留下的遗迹与作品里,这场大革命向世人展示的自身形象也逐渐清晰。

张亚萌

1793年1月21日,巴黎革命广场,上午10点钟。“我是无辜的。”巴黎国民卫队队长桑泰尔(Santerre)下令击鼓,鼓声淹没了法国国王路易十六最后的呼声,铡刀落下了。

“死亡是不朽的开端。”一年之后的7月26日,革命家罗伯斯庇尔(Maximilien Robespierre),在他的最后一次演讲中这样宣称。

42年之后,政治理论家西哀士(Emmanuel-Joseph Sieyès)在他“不朽的开端”来临之时,曾不停地叫喊:“如果罗伯斯庇尔找我,就说我不在!”

在法国大革命的烈焰之中,封建贵族和宗教特权阶层被民众的洪流冲击殆尽,不同社会群体你方唱罢我登场,旧观念中孕育出天赋人权的全新思想;这场世界历史上规模最大、最彻底的资产阶级革命彻底改变了整个世界,在英国历史学家霍布斯鲍姆(Eric Hobsbawm)看来,1789年由一个单一国家掀起的革命,现在看起来似乎已成为整个欧洲大陆民族国家演进的历史之源,而足以与工业革命相提并论。

同样是在大革命之中,党派、暴动、平等、自由、暗杀、断头台……诸多颇引人瞩目的字词与事件,被两百余年的历史烈焰燃烧殆尽,仿佛只剩下喧哗与骚动——早在革命之火最为炽烈的1793年,法国政治家、历史学家多努(Pierre Daunou)就宣称大革命是“平庸之作肆意泛滥的无政府时代”;的确,这个充满血与火的命运转折点,在人心深处激起恐惧的风暴,并带给法国之后近一个世纪的社会动荡。

在《罗伯斯庇尔与法国大革命》一书作者露丝·斯科尔(Ruth Scurr)看来,法国大革命“鲜活地存在着,灼烧人类的、历史的、知识界的以至文学界的热忱,不止萦绕不散,竟还迷醉人心”。大革命亦如作家夏多布里昂(Chateaubriand)在回忆录中所言及的,“好比一场突如其来的怒火,瞬间将一切化为了废墟,而怒火之下隐藏的智慧却在废墟上奠定了新大厦的基石”——在大革命这出颇具理想主义的“实验剧目”所演出的纷繁情节中,在巴黎留下的大革命遗迹与作品里,230年后,法国大革命也在逐渐塑造着自己的形象。

大革命的视觉代言人

早在1740年,巴黎就已经成为法国本身——思想家孟德斯鸠有封信中说:“法国只有巴黎以及一些偏远的外省,因为巴黎还没有时间吞噬它们”;因而,1789年7月14日,当饱受沉重税赋和当年5月于凡尔赛举行的三级会议上遭到羞辱的巴黎市民,在今天巴黎第七区的荣军院夺取了武器,以王室与国民议会作对为由,冲进市区东部、塞纳河右岸的巴士底狱放出囚犯时,巴黎市民——国民,已经成为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尽管巴士底狱建筑在两年后被拆毁,如今除了地铁站底层还能找到建筑的两块基石外,几乎已无旧迹可寻,但改建的巴士底广场表明,法国大革命从一开始,就显示了它的终极目的:10月6日,路易十六被从凡尔赛押回巴黎,成为革命之囚,留下已经不是王宫的凡尔赛宫静待日后民众洗劫——从7月的那个夏日开始,路易十六作为国王的权力已经终结了。

国王一家迁回巴黎,住在与卢浮宫咫尺之遥的杜伊勒里宫(Palais des Tuileries)。如今我们不得而知,他是否知道,1789年6月在凡尔赛室内网球场发生的第三等级代表宣誓事件,会在一周年之后被雅各宾派成员丢布埃·克朗西建议用绘画记录下来——雅克·路易·大卫(Jacques-Louis David),这位作家卢岚眼中“一辈子在时代的风暴眼里,经历着时代的痉挛”的“大革命画家”,接下了这个创作任务,抛却了狄德罗所说的“今天一切都是希腊样式的,对古代的模仿成了时尚”的社会潮流,抛却了深受温克尔曼“高贵的单纯、静穆的伟大”的时风影响,抛却了1709年起庞贝城考古所激起的对古典艺术的崇拜,走进了充满革命狂热和英雄主义的宏大时代。

“我们不必再到古代人民的历史中寻找主题。过去,我们苦于无题材可寻,只能不断重复,挖掘历史题材;而现在则是大量题材找不到能表现它们的艺术家。的确,任何时代、任何一国的历史都不可能提供像网球场宣誓这样伟大、崇高的主题。我要画出它。不,再也不需要用神话中的诸神来激励我的创作灵感。”

1789年创作了与伏尔泰剧作《布鲁图斯》并称为“刺向君主独裁政治的利剑”的同名画作之后,大卫已经成为拿着画板的伏尔泰,以革命化妆师的身份,用宏伟壮丽的场面、仪式和庆典为革命呐喊助威——《网球场宣誓》素描稿中央,站在桌子上的是议长巴伊,四周围满了议员,从窗口吹进革命之风。从那之后,大卫在大革命时期的画作就成为了人民宣泄愤怒的出口,民众借他的画笔怒吼——历史选择了大卫作为大革命的视觉代言人。

这位代言人当年就在斐扬教堂(L'église des Feuillants)里完成了素描稿中心部分,只不过,他再也没有机会画完它了——每次想要完成时,他都会被送进监狱——民众的洪流开始决堤,“战争在四面八方嚎叫”——雨果的《九三年》中这样说;如今收藏在凡尔赛宫、由莫雷兹(Jean Baptiste Mauzaisse)创作的画作《瓦尔密战役》,则以视觉艺术的方式印证了雨果的说法:1792年9月2日,普奥联军攻占凡尔登,巴黎危急,雅各宾派领袖乔治·雅克·丹东(Georges-Jacques Danton)在议会上号召:“想要战胜敌人,我们必须勇敢,勇敢,再勇敢!”

在这样的情势下,冷静缜密的布局思考是孱弱无力的,只有宏大的啸聚场面能够打动民众,而坚定不移的信仰又使他们坚信众志成城无坚不摧;9月20日,超过五万名未经训练的革命民众组成志愿军,在既无粮食又无充足武器的情况下,在马恩省瓦尔密村附近与普奥联军大炮对轰,以大无畏的革命精神从普奥联军手中拯救了新生的法兰西,被歌德誉为“翻开了世界历史新的一页”,瓦尔密也成为旧王朝的死榻与新法国的摇篮——9月22日,国民公会通过废除君主制议案,成立法兰西第一共和国。

《马拉之死》, 30年未见天日

从地铁西岱站(Cité)出来,巴黎西岱岛西端、司法宫(Palais du Justice de Paris)以北,就是巴黎裁判所附属的古监狱(La Conciergerie),1793年起改为革命法庭监狱,大革命中被判有罪者——不管是只能睡在集体牢房稻草上而被称作“草堆汉”的穷人,还是肯花钱就可以过得相对舒适的犯人,都从这里用马车押往市中心的革命广场,即今天的协和广场——路途并不遥远,只需要过塞纳河,然后绕过卢浮宫和杜伊勒里宫。

协和广场于路易十五时期竣工,1792年,原先立于中心的路易十五骑马像被“自由女神雕像”取而代之,广场中竖起断头台——就像雨果在《笑面人》中描述的那样,“骑马的雕像是只有国王才能有的,这种雕像十分完善地代表封建王朝的形象:被骑的马就是人民。只不过这匹马慢慢地变形。开始的时候是一头驴子,结尾的时候是一只狮子。那时候狮子就把背上的骑师摔下来,那么我们就有了1642年的英国和1789年的法国;有时狮子还会把骑师吞食,那么我们就有了1649年的英国和1793年的法国。”

1793年1月21日,骑师被吞食了,路易十六被冠以“犯有阴谋反对民族自由与破坏国家安全罪”而被推上断头台。“一个国王的唯一用处就是死”,雨果在《九三年》中这样断言。

国王的人头已经落地,现在轮到那个“奥地利女人”了。当年10月,被关押在监狱76天之后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在革命广场被斩首。1793年至1795年,与国王夫妇一同魂断于斯的还有大约3000人。1793年6月推翻吉伦特派掌握政权的雅各宾派主导的激进革命已经开始“袭击”法国,雅各宾派领导人马拉(Jean-Paul Marat),后来砍头砍上了瘾,刀片最终也落在他自己身上:1793年7月13日,马拉被夏洛特·科黛刺死,留给世人多幅有关这一主题的传世之作,以及无数可堪回味与演绎的想象空间。

《马拉之死》这一美术史母题,最著名的就是它的开篇之作。大卫对马拉的遗体画了写生,以模仿圣母哀子这一能让大多数民众接受的构图,美化了这位罹患皮肤病的杀人犯,画面上空只有一些笔触,可能是一面墙,也可能只是含糊不明的空间,指向永恒的虚无。有人说,《马拉之死》既是一幅让人永志难忘的杰作,又是一桩不可饶恕的罪恶——完成此画后,大卫得到“奖赏”,甚至亲自参与了政治杀戮。1825年,大卫客死布鲁塞尔,葬礼上,他的学生举着写有他重要作品名称的木牌,唯独没有《马拉之死》,使这件作品30年未见天日,直至100年后的1893年,此画才被布鲁塞尔比利时皇家美术博物馆收藏。

1793年8月,数学家、公共安全委员会委员拉扎尔·卡诺(Lazare Carno)负责掌管军队事务,他宣布:“共和国就是一座正在戒严的伟大城市:法国必须变成一个庞大的军营,巴黎就是这座兵营的军火库。”

巴黎早就是军火库了。

罗伯斯庇尔曾以自命的大祭司(High Priest)身份在战神广场(Champ de Mars)主持“最高主宰日”(Festival of the Supreme Being),大卫给这样的宣传盛会设计过服装和会场。而他的《马拉之死》此时的展出,也如同报丧钟般把即将国难当头的讯息传达给骄傲又自满的法国民众了——1793年9月,断头台已经成为整个法国政治体制的股肱。

坐落于巴黎3区的卡尔纳瓦莱-巴黎历史博物馆收藏了1793年的罗氏画像,那年他35岁,他的面容和目光中充溢着理想主义者最狂热的情绪。

雨果在《九三年》中曾写道:罗伯斯庇尔对人的选择很迅速,这是一个真正的政治家特有的能力。1793年7月,攀上法国政治权力的巅峰后,罗氏认为革命随时都面临着被扼杀的危险,为此,他穿着标志性的天蓝色风衣,不停地向议员和民众大声疾呼:革命者唯一的出路就是不断革命,直到1794年7月28日,他被断头台吞噬。

大卫也吃尽苦头:热月政变后,他多次被捕入狱,在监狱期间,他构思了现藏于卢浮宫的《萨宾妇女》,画面中心的白衣女郎赫尔希利(Hersilie)站在萨宾族主将塔西图斯(Tatius)和罗马人主将罗慕路斯(Romulus)之间,企图阻止杀戮——在经历了政治风暴的洗礼后,大卫已经放弃了政治诉求,重新沉浸在对古罗马和希腊神话的追思之中。

大革命暂时性地毁坏了大卫的艺涯,却更彻底地扫荡了旧制度的文化组织体制,取消了文化界专制的“高等种姓集团”学士院和各类旧式大学,创立了国立图书馆、博物馆、国立研究院以及巴黎高师等新机构——在用暴力手段摧毁一代人所依赖的政治文化机制的过程中,激昂、热烈的大革命又为现代法国文化体制的形成和确立奠定了基础。

法兰西民众: 面目最为多变

路易十六、丹东与罗伯斯庇尔,三个都曾经掌握法国命运的人,都死在同一座革命广场之上。据说,罗伯斯庇尔死前曾预言:“将出现凯撒。”

他说得很对。

西岱岛上的巴黎圣母院,在1794年供奉“理性女神”,部分建筑改作货栈和草料仓库;而自1799年雾月十八日以后,拿破仑·波拿巴逐步扩大独裁,直到1804年12月2日在巴黎圣母院加冕成为法兰西人的皇帝,将杜伊勒里宫作为自己的皇宫。15年之间,王国变成了共和国,共和国又变成了帝国;经过十年没有喘息的血腥斗争,民众最终选择了拿破仑强力恢复社会秩序,从那以后,一个比大革命推翻的政权更强大且更专制的政权攫取并集中了一切权力。

1806年,为纪念1805年12月在奥斯特尔里茨战役中打败俄奥联军,拿破仑下令在巴黎修建凯旋门,直至他死后15年的1836年终于竣工。凯旋门两面门墩的墙面上,有取材于1792年至1815年间重大战争事件的巨型浮雕,其中最为著名的即是面向香榭丽舍大街、雕塑家吕德(François Rude)创作、反映1792年志愿军反击普奥联军入侵题材的《马赛曲》(又名《出征》):雕塑最上方,持剑的自由女神振臂长啸,在她的指引下,志愿军向前冲锋,观此雕塑,就能让人想起民众高唱《莱茵军团战歌》,即今天法国国歌《马赛曲》的那个大革命风云际会的时代。

凯旋门浮雕中表现的法兰西民众,是欧洲各民族中最辉煌也最危险的,面目最为多变,有时令人钦佩,有时令人憎恨,有时令人怜悯,有时令人恐惧,却永远不是忽视的对象。一如法国历史学家托克维尔(Alexis de Tocqueville)所言:“只有这个民族,能够引起一场如此突然、如此激进、如此迅猛的革命,其过程中又充满了退缩、互相矛盾的事件和互相对立的例子。”这个民族在大革命舞台上,为历史留下了遍地的疮痍和混乱,但也创造了历史,上演了最宏伟的“实验剧目”。

以巴赫金的观点来观照,在大革命中摆脱了自己的日常身份的民众,在如同狂欢一般弃旧迎新的革命事件中,摆脱束缚进入了自由状态,更加之革命者利用“自由”“博爱”的流行说法来鼓动民众的洪流,只是最终,所有人,所有昙花一现的选择——君主立宪制、共和政体、雅各宾派专政、督政府……最终都被民众与时代的洪流所冲垮,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1789年,法国人做出了史无前例的努力,试图切断过去与未来的联系,可以说是在自身的历史与期望的未来之间掘出一道鸿沟。为此他们不惜采取任何预防措施,避免将旧日的东西带进新的环境。他们不愿效仿先人,为了打造理想中的未来,给自己强加各种各样的约束。为了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他们不遗余力。”

托克维尔在《旧制度与大革命》中说,在大革命前期,先推倒一切,再创造一切,在宗教法规被废除的同时,民事法律也被推翻,人类精神完全失去了常态,不知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攀附,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栖息;整个国家在政治混乱与诽谤中动荡,惶惶然之间,人们便开始向已经推翻的旧制度求救,托克维尔发现,旧制度有大量法律和政治习惯在1789年突然消失,几年之后重又出现。

《自由领导人民》之后

1819年,籍里科(Theodore Gericault)画出了《梅杜萨之筏》,美术史上浪漫主义对新古典主义的挑战已经开始,大革命之后追逐拿破仑的身影,画下《跨越阿尔卑斯山圣伯纳隘口的拿破仑》《拿破仑一世加冕大典》《拿破仑书房立像》、摇身一变成为宫廷首席画家的大卫的人生与创作都要属于过去的时代了。

11年后,大革命时代出生的德拉克洛瓦(Eugène Delacroix)画出了与雕塑《马赛曲》堪称姐妹之作的油画《自由领导人民》,让自由获得胜利的那一瞬间得以永垂不朽。然而,德拉克洛瓦的画面之上,还蒙着一层面对历史巨变与“自由”命题的疑虑:自由女神的目光望向身后的民众,正要踏上前景的尸体,即闯入“死亡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一具尸首剥去衣裳,只剩一件白衬衫和一只蓝袜子,可能暗指大革命中的“长裤党”(即无套裤汉),还有两位死去的保王党士兵,可能代表拿破仑帝国与复辟的波旁王朝。

法国历史学者塞德里克·格里穆认为,德拉克洛瓦向世人提出了一个令人不安的问题:与没有自由相比,不加节制的自由难道不是一样有害的吗?它更让人想起1793年罗兰夫人(Manon Jeanne Phlipon)在革命广场临刑前望向自由女神雕像说出的那句名言:“自由,天下古今几多之罪恶假汝之名以行!”

“法国人对自由的含义一无所知,根本没有意识到社会无法实现平等的事实,而且上当受骗地相信了热泪手足之情的神话。法国人摧毁了按照社会地位和职业划分社会等级的旧有的社会秩序,从而破坏了保障政治自由的最佳社会结构。”英国政治理论家伯克(Edmund Burke)在《法国革命论》中说。

关于法国大革命的结束时刻,学界争论不一:热月政变、雾月政变、拿破仑称帝、拿破仑帝国倒台、1830年七月王朝建立……各个时间点都有学者将之视为革命的终结;甚至有的学者认为,法国大革命的余波延宕至今,一直未曾停歇——高扬“自由、平等、博爱”的法国大革命,致力于与旧传统决裂,扫荡旧世界的流弊、特权与专制主义的城堡,为的是建立一个理想中的光明之源,却在过程中失却了它最核心的理想,这或许是法国大革命最为悲哀、吊诡却又复杂迷人之处。

不管怎么说,法国大革命致力的都是人类的新生,而不仅仅是法国的变革——在接下来的两个世纪中,从殖民地独立运动到欧洲民族解放运动,乃至1917年的俄国十月革命,无数的政治运动继承了这笔革命遗产,从而塑造了今天世界的形象。

“法国大革命建造了一座沟通一个已不再存在的社会状态和一个尚未曾存在的社会状态之间的桥梁;或者是在历史的进程中建造了一种断裂,或建造了一个世界本身。”学者雅克·布依诺(Jacques Bouineau)所言及的“桥梁”,就像四通八达的立交桥,通向那个时代和我们这个时代可能会遇到的所有情境。

大革命的遗迹也许都已荡然无存,然而大革命的话语却仍然被时时忆起,就如同1794年,在法国大革命这部“实验剧目”上演得如火如荼之时,在革命法庭审判丹东的那一刻,公安委员会委员圣-茹斯特说过这样一句话:“我们说过的话将永远被世人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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