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雕塑在雕塑教学与创作中的作用

杨明

邓威数字雕塑作品《白求恩》

邓威数字雕塑作品《课堂写生少年头像》

论及数字雕塑，艺术界或者美术学院的雕塑教师中经常会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一种是非常欢迎，认为应当接受，并且大力发展、推广；另一种是不能接受其为一种新的雕塑艺术形式，或者不接纳其进入主流雕塑体系，最多持观望态度。此外，在对数字雕塑持接纳态度的这些艺术家或者雕塑教师中，对数字雕塑也有不同的理解或创作主张。一类艺术家是将数字雕塑软件和设备作为一个创作工具，比如用ZBrush代替泥塑，用3D打印代替翻模，但是其作品形式与原来的传统创作别无二致。另一类艺术家则是认为既然数字雕塑，就需要充分利用数字雕塑独特的语言进行创作，这是不同于传统艺术的创作方式。

一、数字雕塑的发展及其在雕塑创作中的重要性

上个世纪中叶计算机技术诞生以后，科技高速发展，为人类社会各个方面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变革，特别是近20年互联网技术的发展，使科技发展速度已经超过了普通人的想象力，科技为人们带来的影响也是其他文化、艺术所不能比拟的。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中，如果艺术创作还试图避开新的科技手段而不谈，则失去了其社会意义。

数字软件研发的最初目的是作为图形绘制的辅助工具。最早的计算机设计软件是AutoCAD，其中CAD这个名词就是“计算机辅助设计”（computer assistant design）的意思。AutoCAD拥有图形编辑能力，同时也具备计算机独特的审美感。3Dmax出现后，在建筑、景观设计、室内设计、工业设计等各个领域广泛应用，数字审美体系进一步成熟。三维数字技术得到发展后，特别是ZBrush技术的成熟，将数字艺术推向了一个新的纪元。ZBrush的出现解决了原先电脑辅助设计的诸多难题，该技术忽略形体的点、线、面等特征，从雕塑塑造的角度出发，把雕塑对象作为一个整体形象来看待。在利用笔刷进行操作时，可以通过笔刷的种类选择、笔刷移动、轻重变化对造型的局部进行增减，模拟实体雕塑塑造的过程。在以往计算机精度不高的情况下，以这种方式模仿现实的雕塑并不十分流畅和自然，但是在当今计算机技术越来越成熟的情况下，模型的精度越来越高，肉眼已经难以察看到像素颗粒点线面的参数变化，就带来了仿佛如同真实自然的雕塑视觉效果。在3ds Max、Maya等软件中，也支持模仿真实雕塑效果的笔刷，但是这两款软件不能支持高精度三维模型，对笔刷的操控、调节也不是很便利，难以起到模仿真实的效果，因此未能得到广泛运用。众所周知，在数字建模中，模型的面数越高，造型越自然、细腻、逼真，传统的3ds Max、Maya等软件所建模型的面数不能达到极高的程度，限制了作品的自然逼真效果，而ZBrush软件支持非常高面数的雕塑模型，尤其擅长写实主义、自然生动的雕塑模型创作，也可以说，这款软件就是为雕塑创作而生。

当然，在实际创作过程中，需要根据创作题材、内容、造型特征来选择软件，需要灵活运用，并不是一成不变地使用软件。比如写实人物、写意雕塑等强调自然变化的雕塑作品可以使用ZBrush来创作。也有很多作品是以几何形体特征为主，造型以规律性线条、结构为主，比如造型中有大量平面、曲面、直线、曲线，或者重复造型、渐变造型，这些作品仍然需要以3ds Max、Maya等软件为主进行建模，才能够发挥这些软件的优势。更多情况是，一件作品同时具有不同造型特征的元素，互相交错融合，这就需要作者掌握多种软件技能，互相搭配使用，各种软件之间需要自然融合，而不能生搬硬套，否则不能统一为一个整体，破坏了作品的统一性和美观性。

二、ZBrush数字雕塑与传统雕塑的学习是相辅相成的

很多人认为数字雕塑是电脑设计，而传统雕塑使用了黏土、木、石等材料，其方法根本不同，并没有关联性。其实不然，数字雕塑的建模过程与传统雕塑极为相似，学习数字雕塑有助于学习传统雕塑；反之，学习传统雕塑也有助于学习数字雕塑，二者之间具有极大的共通之处，这种关联性是未涉及数字雕塑学习者所想象不到的。

一方面，ZBrush数字雕塑的建模过程正是高度模仿传统雕塑的制作过程。研发者在研发该软件之初，就将软件定位为“雕塑家的助手”。因此，无论从雕塑建模流程来说，还是笔刷设计来说，都借鉴了传统雕塑的方法。与传统雕塑类似，在ZBrush中进行创作也需要从最简单的形体开始，由整体到局部，一步一步进行细化。这与建筑工程软件或工业设计软件零件组合型的完成步骤是完全不一样的。比如完成一个头像，传统雕塑中需要先完成“上大泥”，即完成一个“球体”或者“蛋体”，作为头部的基本形；进一步以“宁方勿圆”为原则，拍出人物头部的前后大体量转折面。在ZBrush中，我们看到几乎完全一样的步骤，需要先建一个Z球作为头部的基本形，将Z球模型转变为多边形网格后，可以保持方的感觉。虽然Z球在开始阶段并不如泥塑那样理想，但是它修改非常便捷，在后期操作中保持了强大的优势，且提供了对称编辑模式，这说明数字雕塑的优势在一开始就得到了很好的体现。对于初学者来讲，也许需要一段时间的实际操作练习去适应。这也正与学习传统雕塑的过程一样。学习传统雕塑时，初学者也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掌握工具的使用技巧，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之后，工具与手融为一体，成为手的自然延伸，就可以做到得心应手地创作了。

另一方面，传统泥塑的学习过程也可以借助数字雕塑的方法来实现。ZBrush具有独特的笔刷工具，这种笔刷工具正来源于传统雕塑造型，与其他数字雕塑软件不同的是，ZBrush的笔刷丰富多样，可以最大限度模仿传统雕塑工具，软件的开发者其本意是在数字虚拟空间中再现传统塑造的魅力。反之，这种功能也正好可以实现通过数字软件学习传统雕塑。因为ZBrush已经可以在虚拟空间中做到与现实空间完全一致的创作体验。在美术学院体系的泥塑教学中，有各种类型的刮刀、铁铲、敲木等工具，可以在雕塑上呈现出不同的压力肌理。在ZBrush雕塑中，作者可以自定义笔刷，成为自己的专属工具。学生可以使用电脑，面对石膏头像、人体，或者真实人像、人体，完成虚拟雕塑的临摹和写生。所有的创作过程和塑造习惯，与原先使用泥塑是完全一样的。所不一样的是，作品可以快捷地复制、拷贝、保存，可以虚拟演示和实体展示（结合3D打印或3D雕刻），可以几乎零成本远程传输……一旦掌握这个技术，将前所未有地体会到科技带来的便捷性。

三、邓威的数字雕塑创作与教学实例解读

邓威是最早从事写实数字雕塑研究的人之一，他成功地将数字雕塑运用在教学和社会服务上，可以称之为中国写实主义数字雕塑之父。邓威的数字雕塑以人物为主，强调利用笔刷模拟泥塑刀的效果，再现泥塑质感。在强调泥塑质感并且具有深厚写实功底的雕塑家中，邓威与朱尚熹两位教授可以称为该领域的代表性人物。邓威的数字雕塑块面感极强，具有用笔果断、造型明快的特点，能体现出人物内在的力度。平时课堂上，即以鼠标代泥塑刀，以电脑屏幕代雕塑泥土，与学生一起完成写生，因此可以看到有大量数字人物头像习作。他的代表作有《白求恩》《毛泽东》《彭德怀》等，均是优秀的数字雕塑作品。

图1、2可以看到，邓威利用鼠标和压力笔在电脑虚拟空间里写生和创作写实雕塑都是非常娴熟的，他擅长使用各种笔触工具，营造类似刮刀和敲木在泥塑上体现出来的质感，并且十分洒脱、洗练。在邓威雕塑中，至少可以学习到两点：第一，精准的人物结构造型。邓威可以在虚拟空间中如此准确地表现出人物形象，那么基本可以判断他也同样可以在实体空间中使用泥来塑造人物。但是在虚拟空间中可以做到更快、更方便且更洒脱，因为无需担心做错或浪费材料，完善的技术也无形中增加了作者的底气。第二，邓威将虚拟笔刷使用得随心所欲、炉火纯青，他可以随意在虚拟空间中翻转、揉捏造型，轻重缓急掌握恰到好处，呈现出在泥塑作品中很难见到的轻松感。

无论传统雕塑的卫道士如何排斥，数字雕塑时代的到来已是大势所趋，不可避免。这是大时代背景所决定的，人类也将不可避免地进入数字化、虚拟化时代。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张开双臂，练好本领，做好准备去迎接这个时代的到来。当然，数字雕塑并不能完全替代传统雕塑，但是在普及性领域，数字雕塑无疑可以取代传统雕塑的地位。未来的传统雕塑将成为少数收藏性作品，而更多日常所见的将会是数字雕塑。数字雕塑与传统雕塑在未来对于大众的影响、所占市场份额及其艺术价值等方面的对比如何判断，其实早有先例可以参考，如摄影与绘画的对比，或者现今数字摄影与传统胶片摄影的对比。时代在不断革新和发展，学习者和教育者的理念也需要随之发展，且需要具有超越时代一步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