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愁河：飞行员陪护瘫妻40载

王玉琴

本文主人公

“一场灾难，让生活像是从沸点一下跌到了冰点;你日复一日的悉心照料，却又将黑暗变成了耀眼的黎明。世上有多少条忧愁河，就会有多少支欢乐的歌……”这饱含深情的话语，出自长篇自传体小说《忧愁河》作者、当年的空军女护士张胜兰之口，文中的“你”，是她的歼击机飞行员丈夫闫志国。

新婚第5天，因遭遇唐山大地震，她被房梁砸成高位截瘫，终身无法生育。面对妻子提出分手和亲友劝说另组家庭，闫志国却承诺要照顾她一辈子。多年来，仅比较大的手术她就做了8次，每一次都化险为夷。夫妻俩相濡以沫的故事，让亿万人感动得流泪，就连新新人类都感慨：“从爷爷奶奶身上，我们又相信爱情了！”2019年5月，国内一位著名编剧正写剧本，要将他们的故事搬上荧屏！

空军女护士，新婚第5天灾难从天而降

今年70岁的闫志国，出生在河北永清县别古庄镇农家曾，是一名空军歼击机飞行员。25岁那年，见非常优秀的他还没有成家，组织上很着急，开始替他介绍对象。那时，闫志国所在的某飞行团驻扎在唐山。部队领导就给了他一张年轻女兵的照片，姑娘的名字叫张胜兰，出身军人家庭，当时是空军福建某部的一名护士。

照片上的她穿着军装，笑容灿烂，是位军中白衣天使，让闫志国怦然心动。怎奈相距千里，两人只能通过写信交流彼此的工作和生活情况。那时，他们最快乐的事情就是每周能收到对方来信，就这样渐渐互生情愫。闫志国印象最深的是，姑娘每次都会在信中嘱咐他，“以事业为重，安心飞行。”就这样，一对恋人苦苦相思2年，通信一共200多封，终于定在唐山见面。

在部队领导领导的热心张罗下，1976年7月23日，两人在唐山举行了简单的婚礼。那一年，闫志国27岁，张胜兰比他小1岁。

新婚燕尔，两人计划在唐山住几天，然后在29日回老家拜见父母。可万万没想到，7月28日凌晨3点多，突然一声炸雷将他们从睡梦中惊醒，紧接着一阵“呼噜噜”沉闷的巨响，地动山摇，原来是大地震！

闫志国首先被惊醒了，忽然，房梁混着砖石劈头盖脸地砸下来。顿时，他的头、腿都被砸伤了。她飞快转身看旁边的妻子，竟然一动不动。闫志国吓坏了，他顾不上受伤的腿，使劲摇晃、呼喊妻子，但张胜兰就是不动弹。

当时，房子的门已经被碎砖头堵住了。闫志国和张胜兰的妹妹一起把张胜兰从窗户递了出去，抬到院子里。40多分钟后，张胜兰苏醒了，一直喊“脖子疼”。为了救治妻子，闫志国带着妻子连夜从唐山赶回遵化，再奔天津蓟县。他发现，那天的唐山街头，到处是受伤的人。闫志国记得，在街头哭泣的人并不多。见到熟人，大家会感叹一句“你还活着”，然后接着去救人。

7月28日晚，他们又赶到了蓟县医院。到处是伤者，医院缺医少药。7月31日，经过北京一家医院诊断，张胜兰的颈椎第五、六节粉碎性骨折，中枢神经严重损伤，心脏搏动、血压、呼吸出现异常。辗转了多家医院，做了多次大手术后，张胜兰的命保住了，却再也站不起来了。

閆志国担心地问医生：“我媳妇有没有生命危险，还能活多久？”医生皱着眉头，悄悄告诉他：“根据我的经验，像这种情况，患者最多能活半年，少则3个月。”闫志国惊呆了……

世上有多少条忧愁河，就会有多少支欢乐的歌

闫志国下定决心，哪怕真是这样，自己也要陪伴妻子走完人生最后这段旅程。在医院的前2个多月里，张胜兰说不出话，只有眼珠能转动，闫志国很是心疼。那时正是夏天，他们住在防震帐篷里，他一直用手给妻子扇着风，驱赶蚊蝇。

闫志国记得，妻子康复治疗时，要用针扎进身体里。“就像自行车的辐条那么粗，1尺多长的针，扎进去。”为了挽救妻子的生命，他努力让毫无食欲的张胜兰吃下食物;为减轻妻子的痛楚，他一次次为张胜兰喂饭，洗澡，擦身，按摩，换衣，清理排泄物……

在闫志国的精心照料下，妻子不仅熬过了3个月，还奇迹般的身体逐渐恢复。之后，闫志国陪妻子闯过了一个又一个医生口中的生命期限。

1977年后，经过多次手术，张胜兰的病情日渐稳定，她苍白的脸色红润起来，但是，却再也不能生育了。“志国，咱们离婚吧，我不想再拖累你。你把我照顾得这么好，已经仁至义尽了，有权选择自己的路。”直视妻子含泪的双眼，闫志国微笑着拉起她的手，“你也是在空军部队长大的，一定听过和飞行员结婚‘苹果好吃，寡妇难当这句话，但你还是选择了我。现在，我又怎么会离开你？”

后来，闫志国带着张胜兰回农村老家探亲。看到张胜兰的现状，一屋子人沉默了。老父亲低头吸着烟，母亲老泪纵横，抬头看着闫志国，欲言又止。闫志国没有离开妻子，而是一如既往地照顾她。工作的时候，他在天上，围着云彩转;休息的时候，他在家里，围着妻子转。他说，那一场地震中，死去了那么多人，让他觉得自己的命就是捡来的，以后再苦再累他都不在乎。

空军飞行员要求有超强的心理素质，家庭遭遇如此变故他还能继续飞行吗？面对领导和战友的担心，闫志国决心比过去飞得更好。1976年10月，伤愈后的闫志国申请回到部队继续飞行，将妻子拜托给岳母和妻妹照顾。虽然对病床上的妻子很牵挂，但只要上了飞机，他就会强制自己不去想家里的事情，直到飞机落地、关机，他才会再惦念妻子。

闫志国在信里写道：“我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你，到了门口都不敢回头看你，怕流泪会影响你。”

后来，通过针灸治疗，张胜兰的手慢慢能动了，她开始试着给丈夫写信。当时，她的右手还不行，只能用左手，而且是用绳子把笔绑在手上，写的时候手一直哆哆嗦嗦的。虽然写得歪歪扭扭，但这耗费了十几个小时“刻”在纸上的字迹十分刚强：“志国，我很想你，注意身体。我一切都好，你安心工作。”也许是心有灵犀，虽然信上的字东倒西歪的，但闫志国从妻子的字里行间，感受到了她与命运抗争的不屈和坚强！

读完信，闫志国泪流满面，他能想象出妻子为了写这封信付出了多少辛苦。擦干眼泪，他拿出纸笔，马上给妻子回信。

转眼几年过去了，眼看着妹妹都有了孩子，自己却不能生育，张胜兰很伤心。一次出差回来，闫志国像变魔术似的递上一个金发蓝眼睛的洋娃娃，“你不是想要孩子吗？这就是咱们的孩子。你看她，不哭又不闹，还不用你喂她吃饭，多好啊！” 一席话逗得张胜兰笑了起来。

他俩给这个洋娃娃起名为“盼盼”，并将11月25日这天定为盼盼的生日。除了盼盼，闫志国带给妻子的洋娃娃越来越多，它们就是张胜兰的寄托。她说，“我柜子里曾经有一个幼儿园，里面都是娃娃，收集了好几十个。现在想想虽然没有孩子，但是也觉得挺圆满的，因为有爱人始终相伴。”

而张胜兰对丈夫也十分疼惜，“不能让志国分神”是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在医院治疗的事情，张胜兰经常瞒着闫志国。

那些年，闫志国都优质安全地完成了飞行任务，成为空军首批特级飞行员。他曾荣立二等功，并6次荣立三等功，被空军党委评为雷锋式干部;并相继担任了飞行大队长、副团长、团长、师政治部副主任等职务，培养了20批优秀飞行员。平时只要休息，闫志国就会抱着大包小包的吃穿用品赶回家中，寸步不离地照料妻子。

40余载深情照料，世界上最美的情话是“我陪你”

年轻时的张胜兰不仅能歌善舞，而且爱好文学。其间，她还以他们的爱情故事为原型，开始创作长篇自传体小说《忧愁河》。闫志国非常支持妻子写作，他说：“这部小说也是咱们的孩子。”1987年，这部16.5万字的小说出版。“一场灾难，让生活像是从沸点一下跌到了冰点;你日复一日的悉心照料，却又将黑暗变成了耀眼的黎明。世上有多少条忧愁河，就会有多少支欢乐的歌……”该书曾被《中国空军》杂志连载22期，另外，还有不少媒体转载。这饱含深情的话语，让亿万人为之感动！

1995年，闫志国从空军部队转业，到中国货运邮政航空公司工作，继续开飞机，夫妻俩在北京安了家。让闫志国开心的是，他终于可以每天按时上下班，能亲自照顾妻子了。

时间在忙碌与陪伴中又过了10年，闫志国的飞行时间已经超过7000小时。因为查出陈旧性心肌梗塞，他不得不结束了飞行生涯。

后来，闫志国从单位退休，陪伴妻子成了他专心做的一件事。为妻子洗澡，换衣，掏耳朵，理发，半夜起来喂妻子喝水，他耐心地做着这一切，从不厌烦。夜里，闫志国会定个闹钟，准时起来给妻子端水喝，因为妻子要多喝水才能保證新陈代谢。

天气晴好的日子，闫志国会用轮椅推着妻子出门散步。他们喜欢去北海公园，驻留在湖水边看景色。闫志国和家人还抬着妻子上过长城，爬过香山，下过清东陵的地下宫殿。除了在北京到处转悠，他还带着妻子去大连、上海、深圳等地旅游，留下恩爱的合影。

尽管如此，张胜兰身体上的病痛还是越来越多。2014年5月，她得了结肠癌，做了手术，化疗让她的身体很难承受;再后来，她又得了心衰……一次又一次命悬一线，让她越来越离不开闫志国的照料。病痛的折磨，让张胜兰的脾气变得有些古怪，有时候一点小事不称心，她就会忍不住哭泣。每当这时，闫志国就耐心地哄她，直到她高兴为止。

2016年5月，张胜兰的病情再次恶化。多年高位截瘫，她身上有20多种并发症，每一种病恶化，都可能带走她的生命。治疗期间，她的饮食饮水被严格控制。由于身体机能弱化，不能自行调节体温，张胜兰常常感到燥热难耐，闫志国就在冰箱里冻了很多小冰块，每天晚上离开病房时给她含一块。

张胜兰也以超乎寻常的毅力，回应了丈夫的付出。多年来，仅比较大的手术她就做了8次，每一次都化险为夷。一位熟识的医生曾劝慰闫志国：“奇迹不会总是发生。”他却淡然一笑说：“她就是奇迹！”

40余载深情相伴，不离不弃，妻子每次遇到坎儿，闫志国总是对她说：“别怕，我陪你！”这也许就是世界上最美的情话。张胜兰曾对朋友说：“老天爷还是挺厚爱我的，给我这么好的丈夫，让我有一个温馨的家，有一份真挚的爱。”

这些年，闫志国的事迹广为人知，他先后被授予首都精神文明建设奖、“北京榜样”、 “时代楷模”等称号，并荣登“中国好人榜”。他们相濡以沫的故事，胜过任何一部好莱坞情感大片，让亿万人感动得流泪，就连新新人类都感慨：“从爷爷奶奶身上，我们又相信爱情了！”

2019年春天，国内一位著名编剧看完《忧愁河》后，十分感动，开始对闫志国和张胜兰的身边人进行采访，5月开始创作剧本，准备将他们的故事搬上荧屏。

闫志国说：一生只选择一个职业，就是飞行;一生只选择一种爱情，那就是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