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
本文主人公(中)
近日,愈演愈烈的贸易战,为全球经济注入不确定因素的同时,也让中国的稀土资源再次成为世人关注的焦点。
提起中国稀土,就不得不提起一个人,他就是中国科学院院士、我国著名化学家——徐光宪。
徐光宪是我国化学界德高望重的泰斗级人物,他和他的团队一路披荆斩棘,带领中国稀土工业昂然跨进世界前列,创造了举世瞩目的“中国传奇”,成为我国串级萃取理论的建立者,并获得2008年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被称为中国“稀土之父”。
徐光宪常说:“如果把科学家分为几类,有举重若轻的,有举轻若重的,那么我都不是,我属于‘举重若重的一类人。”
从小,父亲教徐光宪计算“鸡兔同笼”,母亲告诫他“家有良田千顷,不如一技在身”,在这样的家庭熏陶之下,小学时的徐光宪,就以勤奋刻苦著称乡里。
“小时候,我好奇成癖,爱提问题。” 徐光宪笑着回忆道,“我常问大人:天上有多少颗星星?头上有多少根头发?大人不回答我,说我提傻问题。为了找到答案,除了查书,我还在哥哥的帮助下,用两块透镜和纸筒做了一个望远镜。”
16岁时,为了早日工作养家,徐光宪考入杭州高级工业职业学校,后因战乱,转学至宁波高工,在乡下一所破庙里继续学业。
靠着白天听课、晚上借路灯“秉烛夜读”的劲头,徐光宪啃完了几厚本大学英文教材;高工毕业后,他在上海一户人家做家庭教师,利用闲暇时间去附近大学“蹭课”,终于考取上海交通大学,进入化学系学习。
整整4年,徐光宪成绩始终是班级第一名。在这里,徐光宪还遇到了自己的终身伴侣,大学时期班级中唯一坚持到毕业并获得学位的女孩——高小霞。“那时上大课时,几个班级的同学都在同一个教室,女同学坐在第一排,男同学按进校时的成绩高低,分坐二、三、四排。我坐在第二排,正好在高小霞的后面——几年下来,我们相互之间有了比较多的交流和了解。”
1944年7月,徐光宪从交通大学化学系毕业,获学士学位。1946年1月起,他被交通大学化学系聘为助教。留校任助教的徐光宪,比学生更用功,将亚瑟·诺伊斯《化学原理》中的498道习题和鲍林《量子力学导论》中的习题全部做了一遍……历经家道中落、战火四起、流落异乡等种种周折,他始終保持了“苦读书”的执着与热情。期间,徐光宪与大自己1岁的高小霞在上海国际饭店结为伉俪。
不久,徐光宪获得了公派自费留学美国的资格,考入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一学期后转至哥伦比亚大学,并获得哥大的助教奖学金。很快,同样攻读化学的妻子高小霞,也来到美国半工半读。
不到三年,徐光宪不但取得了硕士、博士学位,而且当选为美国Phi Lamda Upsilon化学会会员和Sigma Xi科学会荣誉会员,接连荣获两枚“开启科学大门”的金钥匙。毕业后,导师竭力留他在哥大任讲师,并推荐他去芝加哥大学做博士后。
就在这时,消息传来:大洋彼岸,抗美援朝开始了,美国即将通过法案,禁止中国留学生回国。徐光宪苦恼了,他想到了令他牵念不已的父老乡亲,想到了新中国成立时他在异国的欣喜,想到了自己立下的宏愿:学成归国,有所奉献。不过,妻子高小霞还有一年,就可拿到博士学位了,放弃,她会同意吗?
真正的伴侣,心是相通的。
高小霞果断地背上了行囊:“留学为什么?为了学成后报效祖国!”就这样,两人以“回国探亲”为借口取得签证,克服重重阻力,毅然归国。
回到祖国,徐光宪很快找到了舞台,夫妻俩双双到北大任教。当时的科研条件,跟国外相比,可谓天壤之别,徐光宪却工作得充满激情。
1951年,徐光宪为学生们开设了物理化学课,培养了第一批放射化学人才。“那时,人心很团结,能在工作中体会到共同的乐趣。”最让徐光宪记忆犹新的是,学校新开‘物质结构课,没教材,教育部指定了四个人编写。四个好朋友暑假“隐居”青岛,从山东大学图书馆借来了一大堆书,夜以继日,每人每天写一万余字。结果最后一碰头,总字数超过了100万,才写完原计划的一半!“教育部说,你们人多智慧多,教材装不下,这本只能作为参考书了。那时我讲物质结构已经有5年了,有讲义,所以后来就把我的讲义整理修订,作为教材出版了。”
这本“讲义”,就是至今在学界仍享有盛誉的《物质结构》,它于1988年获“全国优秀教材特等奖”,是半个世纪以来,在化学一级学科领域获此殊荣的唯一教材,发行20余万册,影响十分深远。
最让大家意外的是,把金钱看得很淡的徐光宪,竟然把《物质结构》一书的稿费5000多元,全部捐给了北大技术物理系工会,用来补助困难教职工。当时,5000多元是很大一笔钱,听到徐光宪“不要声张”的请求,工会的同志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1955年1月,中央决定要研制原子弹,由于回国科学家中,研究原子核物理和放射化学的只有钱三强、何泽惠等人数不多的专家,于是国家提出“全民办原子能”的号召,要求北大、清华等许多高校,建立原子能系,动员邻近领域的学者,转行搞原子能。时任核工业部副部长的钱三强到北大来查阅档案,建议徐光宪担任北大原子能系副主任,于是徐光宪根据国家需要,从事原子核物理的教学和核燃料萃取化学的研究,并成立了核燃料化学教研室。
一次,徐光宪参加了二机部在青岛召开的绝密会议。在会上,徐光宪和清华大学的教授等提出,摈弃由苏联专家提供的落后的沉淀法,以我国仿照美国先进的Purex流程,自行研究的萃取法筹建核燃料后处理厂,制造原子弹原料一钚。徐光宪等人的这一提议,在决策上起了作用,使我国在苏联专家撤走后,在没有图纸的情况下,用较低的成本,快速改建了还没有完成的厂房,使我国的核工业在国家最困难的时候,走上了快速发展的轨道。
1972年,北大化学系接受了一项紧急的军工任务——分离镨钕,纯度要求很高。徐光宪成了这一研究的领军人物。从量子化学到配位化学,再到核燃料化学,直到最后的稀土化学,这已是徐光宪第3次改变研究方向了。
众所周知,徐光宪事业的巅峰,是跟稀土工业联系在一起的。虽然几次改变研究方向,但对他来说,“国家需要”始终是第一位的理由。
“这两种元素比孪生兄弟还像,分离难度极大。但中国作为世界最大的稀土所有国,却长期只能出口稀土精矿和混合稀土等初级产品,我们心里不舒服。所以,再难也要上。”徐光宪和他的团队查阅了大量资料,最终决定放弃国际通用的离子交换法,采用萃取法完成分离。
这是一项“前无古人”的尝试。
徐光宪顶住了各界的质疑,打出了一个接一个“漂亮仗”——他建立自主创新的串级萃取理论,推导出100多个公式,并成功设计出了整套工艺流程,实现了稀土的回流串级萃取;他率先办起“全国串级萃取讲习班”,使新的理论和方法广泛用于实際生产,大大提高了中国稀土工业的竞争力;他还和同行们创建了“稀土萃取分离工艺的一步放大”技术,使原本繁难的稀土生产工艺“傻瓜化”,可以免除费时费力的“摇漏斗”小试、中试等步骤,直接放大到实际生产……
世界惊叹了!
那些曾经无视中国“稀土大国”的人们,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尴尬的现实:由于中国高纯度稀土大量出口,使国际单一稀土价格下降了30%左右!此后,中国生产的单一高纯度稀土,已占世界产量的80%以上,一些长期霸占世界市场的稀土“垄断国”,不得不减产、转产甚至停产。一股中国旋风,在世界稀土市场上,雄劲地刮了起来。
有人说,徐光宪和他的同事们创造了“中国传奇”。
其实,所有传奇的背后,都是百倍的辛劳与磨砺。漫长的日子里,徐光宪住实验室、啃干面包,在北京、包头等城市间来回奔波。十余年甘苦尝尽,他回忆起这段日子自豪依旧:“中国稀土强国的地位,终于不被怀疑了,他们把这叫做‘China Impact。”
串级萃取理论的成功,为徐光宪赢得了许多荣誉,直到今天,他的这项成果,依然是我国稀土工业的理论基础,在世界上保持着领先地位。
在北京大学的国家稀土重点实验室里,徐光宪和他的学生们,在这一理论的基础上,取得了一个又一个新成果。不过,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这项先进技术的大规模应用,在推动中国稀土产业的同时,也间接引发了巨大危机。
面对稀土廉价出口、资源大量流失的严峻形势,徐光宪心急如焚。2005年和2006年,徐光宪联合师昌绪等14位院士,两次上书时任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呼吁保护我国宝贵的稀土资源,温家宝总理很快作出了批复。
此后,徐光宪仍密切关注着国内稀土工业的发展。他呼吁保护我国白云鄂博矿稀土资源,呼吁增强我国稀土生产的宏观控制,呼吁组织“稀土行业协会”……用他的话说,“我有稀土情结,永远解不开。”
2009年1月9日上午,人民大会堂里灯光璀璨,鲜花竞艳,国家科学技术奖励大会正在这里隆重召开。
当时任国家主席胡锦涛,亲手将2008年度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证书颁给徐光宪时,全场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领奖归来,徐光宪想到了感情笃深的夫人高小霞。想到新中国成立后,夫人放弃了在美继续深造攻博的机会,冲破种种艰难险阻,毅然决然地和自己一起回国效力的往事,徐光宪有些不能自已。几十年如一日,共同辛勤耕耘在祖国的科学教育事业上,无论在事业上还是在生活中,他们都是一对有口皆碑的模范院士夫妻。
令人痛惜的是,高小霞于1998年因腮腺癌住院治疗。当时,已78岁高龄的徐光宪,每天搭乘公交车,花1个多小时的时间前往友谊医院和肿瘤医院,照顾爱妻。这年教师节的前一天,高小霞因医治无效离世。
高小霞离世后,徐光宪身心交瘁。每逢清明节和夫人的忌日,步履蹒跚的他,都要拄着拐杖,在亲人或学生的搀扶下,到香山脚下和万安公墓,送上花篮,寄托思念,诉说衷肠。
徐光宪一生简朴,衣柜里没有几件好衣服,袖口、领口常有磨损。他一直住着75平方米的房子,不搬进分给他的145平方米的新居,说要让给更需要住房的中青年学者。
然而,生活中的徐光宪,自称是个不折不扣的“金庸迷”,还爱看《三国演义》与《红楼梦》。工作之余,徐光宪喜欢练练八段锦、太极拳。在谈到长寿的秘诀时,他说:“我相信,人可以掌握自己的生命。快乐是一种相对的情绪,要有一个参考坐标系。快乐不快乐,就看你的坐标原点怎么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