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发现,当葛水平依然执着于乡村世界的关注与书写的时候,这个乡村世界已经在所谓现代性的冲击下发生了可谓是天翻地覆的巨大变化。对此,曾经有学者从社会学的角度出发做出过敏锐而深刻的分析:“2010年前后,中国的城乡关系发生革命性跃迁。随着80后和90后成为劳动力迁移主力军,他们沿袭着上一代农民的离土、出村,但是,大多数人却选择了不回村、不返农,即便回村的农民所从事的经济活动也发生重大变化。”“‘农二代的经济和社会行为变化,正在引发乡村经历一场历史转型,农民与土地的黏度发生变化,乡村的人地关系、农地权利、农业经营制度、农业发展方式、村庄演化、城乡关系等方方面面呈现新的特征,标志着一个与‘乡土中国不同的‘城乡中国的到来,这一阶段的土地问题也呈现出新的表征。”[1]首先,我们必须承认学者的高度敏感。具体来说,这种敏感主要体现在“城乡中国”这一创造性命题的提出上。一方面,经过几代人超过一个世纪的现代化努力,当下时代的中国已经不复是乡村世界占据主体地位的原初意义上的那个乡土中国。
面对着学者所谓的“城乡中国”时代,从理性的角度来说,葛水平已经清醒地认识到了包括山神凹在内的乡村世界面对着现代化或者说城市化大潮的冲击,那样一种必然凋敝与衰败的命运。唯其如此,到了集中展示描写1990年代也即所谓市场经济时代以来乡村生活的《活水》下部中,出现在读者面前的,才会是一幕又一幕山神凹人无奈离乡进城的情景:“先是磨豆腐的申斗库迁往山外,接着申老七的孙子跟了申国祥去城里读书。”“外出打工的人没有见几个回来,申老七窑洞里现在就剩下了老两口,几年光景的事。山神凹人走得悄没声息,窑里都剩下了老人。扳起指头来算,走了二十多户,能吓人一跳。”“山神凹的冬天里,申芒种到底还是进城治病去了。接着山神凹老人里申广建和妻子先后去世了,隔一日申老七也去世了。”“冬天的山神凹因为丧葬事喧闹了几日,之后,山神凹人就琢磨着离开山神凹了。”走来走去,以至于到了“尾声”中,本来就不大的山神凹竟然只剩下了靠放羊为生的韩谷雨一家:“没有办法能拯救山神凹,坚持到最后的几户最终离开时回头看凹里的窑洞,那是老泪纵横呀。”大约也正因为如此,韩谷雨才会发出如此一种由衷的浩叹:“三五年走一户,山神凹空了很多窑,还有,没有了学生的打闹和女人的骂架声,所以就空了。我每天都想这个问题,在山头上看得清。我发现山神凹这几年没有出生过娃娃,只有老死的老人,你说土里假如不长草了,土地是不是就空了?”山神凹之所以会没有娃娃出生,只因为具有生育能力的年轻力壮者全都进了城的缘故。好端端的一座小山村,只有老人不断死亡,没有新生儿降临,其必然的结果,也就只能是无以逃避的凋敝与衰败。
与城乡冲突的主题紧密相关的,是葛水平关于山神凹新一代年轻人小满与小暑命运具有突出象征意味的描写。或许与小满和小暑都在荫城镇接受过初中教育,更易受到山外边社会风气的习染有关,当然,更根本地,恐怕还是早已发生着所谓“现代性”天翻地覆变化的外部世界充满各种诱惑的缘故,她们俩已经不再安心于山神凹那样一种简直就是静如止水的生活:“山神凹对申小满和申小暑来说如画卷一样无声,她们已经不可能在土地上一锄一锄翻地了。”“她们是多么不甘一生就这样简朴地生活下去。想到同学们一个个凭着各种关系逃离乡村,看到那些山神凹人停留在不断重复自己的日子里,她们就想到了粗糙、愚昧、肮脏、落后,平静的日子里就有了被狂风鼓荡的感觉。”相对于外部世界所施加的影响来说,内在的出走动机是更为重要的。小满与小暑她们俩之所以很轻易就跟着在城里开饭店的宋拴好进城去打工,正与她们内在的出走动机紧密相关。
然而,同样是外出打工,小满与小暑她们俩最后的命运遭际却又截然不同。进城后的小满,很快就被充满铜臭气的城市生活所同化,在辞去饭店的服务员工作后,竟然改行从事古董收购,然后便带着两个古董贩子出现在山神凹:“小满是坐着吉普车回山神凹的,回来的小满人长得越发好看了,一身碎花连衣裙,高跟鞋,卷头发,走路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很不熟悉山神凹道路的样子。”关键还在于:“小满一路很疲倦地走一路骂,骂山神凹是一个鬼地方,不适合人居住。”分明就是在山神凹土生土长的山神凹人,仅仅出去打工了一段时间,就回过头来如此这般地背根忘祖,如此这般地恶毒咒骂自己的故乡。作家如此一种情节设定,在不动声色地描写表现小满内心世界变化的同时,也隐隐地暗含着某种贬谪的意味在其中。小满带着古董贩子的出现,很快就打破了山神凹的宁静。在以山神凹人看来实在不可思议的一匹成年马的价钱买走了申双鱼家私藏多年的一只竹筒(到后来,我们才搞明白,这只笔筒到最后竟然被小满与古董贩子倒卖了五万元。这笔巨款其实可以买到很多匹马)之后,山神凹人如同被念咒一般,纷纷把各种老货都拿了出来:“一天时间里,山神凹就不太平了。”“一凹人居住的老窑,几百年来的光景,只一天时间,就把石雕和木雕、门楼和照壁等装饰性的东西都拆卸光了。”不仅如此,到最后,小满他们竟然不管不顾地将老槐树下那尊石头菩萨也都悄没声地给顺走了。某种意义上说,这尊石头菩萨可以被看作是山神凹一種灵魂性的存在物。它的被顺走,自然会令山神凹人深感不安:“事情发生的当下,等于是山神凹一个最好的朋友不见了。一个陪伴了山神凹人多年的朋友,它不仅窥视着山神凹人的心灵秘密,也分担着山神凹人的各种不幸。”就这样,在连同石头菩萨这样的神灵都被山神凹人莫名“出卖”之后,山神凹人突然就感觉到一切都空荡荡的:“送往山上的人返下来时,看着山神凹的样子,突然觉得山神凹一下子空了,怎么突然就开始跑风走气了呢?”说到底,山神凹人之所以会突然间感觉到山神凹跑风走气,乃是因为那些山神凹的老货莫名其妙就被古董贩子收购走的缘故。也因此,我们在一方面承认葛水平所描写事件真实性的同时,却也必须注意到其中一种象征性意味的突出存在。从这个角度来看,如果说小满他们的古董收购行为可以被看作是一种来自于城市的市场化行为的话,那么,山神凹人因那些老货的被收购所感觉到的垂头丧气,精气神顿失,就很显然隐喻着乡村世界的被剥夺与被凌辱。既如此,那么,从乡村立场出发对于小满行为的批判与谴责,就是预料中的一种结果。
这一点,集中通过文本中的两个细节而凸显出来。一个细节是山神凹人对小满的感觉:“小满这次回来,山神凹人觉得她看上去虽然很像一块美玉,但是却闪着迷离的寒光。”尽管从容貌上说,小满的靓丽是一种客观事实,但“寒光”一词的征用,却明确不过地写出了山神凹人对小满的排斥。而因此于这种排斥情绪背后的,其实是作家葛水平的某种情感价值立场。另一个细节,则是到了后来,小满再一次返回到山神凹之后,利用自身的魅力迷惑了申芒种,鬼迷心窍的申芒种便不管不顾地执行小满的指令,竟然要去把炎帝庙的一块木头雕花给拆下来卖钱。没想到,就在他试图拆掉这块木头雕花的时候,居然产生幻觉,直挺挺地从戏台上跌了下去:“断壁残垣间透出自己根本承受不住的害怕,他居然看见了一寸光阴,一种算术的程序,黑色的屋顶上开满了白色的花,屋顶上根本没有花呀。他的手在空中绕了一个不大的弧形,喊了声‘哎,申芒种在黑中一下跌落到戏台下。醒来时,人就疯傻了。”好端端的申芒种,为什么会毫无征兆地变得疯傻?人物的如此一种凄惨结局,一方面固然是民间社会层面上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因果报应观念的直接体现,但在另一方面,如果更进一步地联系作家的书写动机,那么,这种艺术处理方式,所充分折射出的,就是立足于乡村世界情感本位立场的葛水平,对于如同申芒种(自然也包括小满在内)这样一类乡村叛徒某种惩戒心理的存在。
与小满的不幸命运形成鲜明对照的,是与她同时出山进入城市打工的另一位山神凹女子小暑的命运遭际。小暑与小满在待人接物方面的差异,在进城不久就已经表现出来了。同样是面对来饭店消费的客人,小满的态度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只要一时不高兴,就会不管不顾地对客人撒野。而小暑的表现,却是截然相反。小满惹出的祸端,最后都需要依靠小暑来摆平:“每一次都是申小暑出面道歉,结果是小满认为申小暑装礼貌,故意讨好客人给老板娘看。”后来,心气越来越高或者说心灵日益在城市蒙尘的小满,果然离开饭店,去和那些成天价招摇撞骗的古董贩子们成为一伙。而申小暑却依然故我地在坚守工作岗位的同时也坚守着自己内心世界的基本精神准则:“申小暑兢兢业业点菜端盘子,面对所有顾客她永远都是很谦卑的样子。善良的容貌,出落成大姑娘的申小暑落落大方。”也就在这个时候,申小暑不期然间遇到了连喜风这样一位特别的顾客。因为连喜风行动不便,需要电话叫餐,“小暑就自告奋勇到用餐时间去老人家里照顾她”。不照顾不要紧,时日一长,申小暑内心里某种柔软的弦就被深陷困境中的老人连喜风给深深地触动了:“小暑抚摸着连喜风的脊背,看着她发颤的双腿和猴着的腰身,疾病是会把一个人彻底打倒的。”面对着重病缠身的连喜风,“小暑虽然嘴上没有多说什么但暗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老人”。实际上,一人独居的连喜风,是有儿子的,只不过这个名叫范小晨的儿子,已经跟着舅舅出国两年了。只有到后来连喜风手术后,范小晨从国外回来探望,我们才会发现,他其实是一位毫无责任感毫无亲情可言的所谓渣男,或者套用钱理群教授的话来说,连喜风的这个儿子范小晨,就是这个时代特别典型的所谓“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身为亲生儿子,面对着卧病在床的老母亲,不仅没有留下来悉心照顾,而且依然可以腆着脸索要来往的路费,这种人不是渣男还是什么。与范小晨对比太过鲜明的,就是申小暑。在不仅获知了连喜风的病情,而且也还了解到这种疾病存在着有效治疗的可能性之后,与连喜风可谓连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的申小暑,却毅然决然地挺身而出,承担起了照顾看护这位孤苦老人的责任。面对着来自于连喜风的质疑与拒绝,申小暑给出了自己之所以会这么做的根本主要理由:“姨,我和你非亲非故,更没有义务照顾你,可是遇见了。人这一辈子什么最大?生死最大。我还年轻,但是我也有老去的那天,我从你身上看到了我的祖母、母亲,还有那些孤独老人的寂寞、无奈。一辈子劳作,到老了,脊梁垮塌了,身边无亲无故。我照顾你是因为我看见了,即使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们也必须义无反顾地争取生命的延续,姨,我们加油一次好吗?”就这样,在申小暑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已经对生命差不多绝望了的连喜风,终于答应去接受手术治疗。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是,不仅连喜风的疾病得到了有效的治疗,而且申小暑也在这个过程中得以结识了一位年轻的医学专家张宏明。在获知了事情的真相之后,张宏明不由得对这位虽然身处社会底层但却特别有情有义的打工女子心生敬意。行文至此,我清楚地知道,有很多读者会对申小暑如此一种不计后果地全心全意帮助他人的行为产生怀疑。对此,葛水平借助于张宏明与申小暑之间的对话已经有所回应。张宏明说:“你所做的一切都不符合生活规律,社会是一个现实的社会,我知道社会中还有这样的人在默默地帮助别人,从心里觉得你不是一个普通女子。”申小暑给出的回答是:“我从山神凹走出来,一辈子就想保持山神凹人的本色。”山神凹的本色是什么呢?面对申小暑给出的回答,或许会有朋友提出质疑,难道说小满或者申芒种就不是山神凹人吗?难道说他们的所作所为也可以被看作是所谓山神凹人的本色吗?对此,我个人的一种理解是,一方面,葛水平固然真切谛视并表现着山神凹人那样一种善恶并存的真实人生,但在另一方面,她个人的情感价值立场却坚定不移地站在了以申小暑为代表的乐于助人的善良一边,并以此作为一种衡量人性的基本标尺。申小暑口口声声所谓“山神凹人的本色”云云,其具体的落脚点,其实也就在这个地方。
事实上,或许因为葛水平早就意识到申小暑这一人物形象塑造的艰难不易,所以,她在叙事过程中早已经埋下了隐隐约约的伏笔。我们注意到,在小满与小暑她们两位准备跟着宋拴好离开山神凹进城打工前夕,她们俩都有过和自己的母亲话别的场景。在当时,她们两位的表现就已经形成了鲜明的区别。小满的情形是:“小满的世界里已经没有母亲所说的那种生活了,她觉得该是和山神凹老土的人告别了。”仅只是“老土”一词,就足以形象地传达出小满对山神凹生活的一种厌恶情感。但小暑的情形却绝不相同:“直到这一刻,申小暑才明白,山神凹在她心里有很重的位置。虽然她也和申小满一样不断诅咒它,为它的破败和寒酸而羞愧、烦躁,但是骨子里其实已经将它和自己的情感连在一起了。”“这个感觉让申小暑绝望又快意,思来想去,和妈的对话里虽然不得要领都是梦幻,但是心里却充满了力量和自信。”事实上,只要联系《活水》的整个文本,我们就不难发现,很大程度上,申小暑这一多少带有一点理想主义色彩的乡村女性形象,可以被看作是作家葛水平的情感立场代言人。她的所思所想,她的一言一行,其根源都在葛水平身上。大约也正因为存在着如此一种心理同构的缘故,所以,到最后葛水平才会给申小暑设定如此一种多少带有一点“大团圆”意味的人生结局。在申小暑精神的感召下,年轻有为的医学专家张宏明不仅打破阶层固化局限,不管不顾地爱上了申小暑,而且还毅然出手,协助申小暑创办了一家被命名为“神申阳光”的快餐连锁店。对于张宏明的如此一种情感选择,叙述者也曾经给出过详尽的说明:“张宏明爱小暑,正是喜欢小暑从里到外的那种平实,与奢华欲望无关,与贫穷也无关。小暑身上有一种颜色,是其他女人身上没有的,虽然城市的喧嚣模糊了她,让她淹没在人群中,但看见她,张宏明就觉得小暑属于黑白电影的时代,而且今天仍然停留在那个时代。”这里,最耐人寻味的一句,恐怕就是张宏明断言小暑不仅属于,而且一直停留在那个黑白电影的时代。毫无疑问,所谓黑白电影的时代,就是一个早已逝去的时代,或者也就是葛水平自己在系列散文集《河水带走两岸》中所集中书写过的那个独属于乡村世界的“农业时代”。作家的如此一种表達中,一种心理怀旧意味的存在,是显而易见的一种事实。
对于作家葛水平如此一种怀旧心理,我想,我们应该从“反现代性的现代性”角度来加以理解。在一篇专门讨论百年来小说中的乡村叙事的文章中,我曾经指出:“所谓‘田园叙事,乃指作家在小说作品中把乡村世界理想化的一种写作方式,正如同沈从文笔下的那个‘边城世界一样,作家所呈示出的是一个充满田园色彩的‘桃花源世界。诸如废名、孙犁、汪曾祺等一干作家,显然可以被归入到这种叙事形态之中。对于乡村传统文明的肯定和赞美,对于现代都市文明的批判和诅咒,往往是这类作家所秉持着的一种二元对立文化价值立场。虽然从表面上看起来,这些作家所持有的乃是一种质疑批判所谓现代性的精神价值立场,但粗略回顾现代性发生以来的历史,我们即不难发现,对于现代性的一种即时性质疑与反思,其实一直伴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历史。在这个层面上说,对于‘田园叙事一脉作家的文化价值立场,我们完全可以把它看作是一种‘反现代性的现代性。”[2]毋庸讳言,对于葛水平借助于申小暑形象的塑造所传达出深情回望过去岁月的精神价值立场,我们完全可以做如是解。大约也正因为作家与人物精神价值立场严重趋同的缘故,所以,在《活水》的尾声部分,葛水平才会为申小暑们设定出一种相对完满的精神回归山神凹的故事结局。借助于一个政府扶贫的机会,已经成为快餐店老板的申小暑得以重返自己魂牵梦绕的山神凹。一方面,准备大规模种植旱地西红柿,另一方面,也准备开发乡村旅游项目。也因此,作家才会借助一直留守在山神凹的牧羊人韩谷雨之口,做这样一种不无豪壮色彩的宣示:“过去山神凹人那个不是凹里横,一个比一个能蹦,到城里一个比一个脖子短。我告诉你们吧,我有预感,山里人借山居住,赚城里人的钱,是庄稼人活着的正理。”在韩谷雨做如此一种宣示的同时,叙述者也不无真诚地抒发着对乡村大地的深情眷恋:“一年四季,土地的呼吸宛如母亲的呼吸,比山头更为辽阔,尽管土地似无声无息,却恩泽生灵,给生灵爱。山间的空气会喂养灵魂,启发灵性。”
事实上,通过我们以上的分析,就不难发现,面对着当下时代“城乡中国”的一种客观现实,面对着可谓是汹涌澎湃的现代化也即城市化大潮,作家葛水平的内心世界其实充满某种无奈的自我矛盾和纠结。一方面,理性告诉她,中国的城市化进程似乎已经势不可当,所以,她才会真切描写山神凹人纷纷进城的人生选择,以至于到最后留在山神凹的,只剩下了牧羊人韩谷雨一家人。但在另一方面,从内心的情感与精神价值立场来说,自小便生活在山神凹的大山女儿葛水平,无论如何都对乡村世界情有独钟,其情感天平在城乡冲突中向着乡村世界的倾斜,就是自然而然的一種结果。这一点,在作家关于小暑与小满两位乡村女性形象的塑造过程中,其实已经表现得特别明显。当葛水平到小说结尾处以充满诗意的笔触书写着申小暑们如何重返山神凹具体情境的时候,那样一种深厚的乡村恋情就已经不可遏制地溢于言表了。在我的理解中,小说的标题“活水”,也只有在这个意义上才能够得到很好的解释。先哲朱熹有诗云:“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说,渠道里的流水何以能如此清澈见底,原因只在于那渠道里流淌着的,是源源不断的活水。窃以为,葛水平在这里,其实是在象征性地隐喻表达着乡村世界的当下时代乃至于未来时代中国人生活中的重要性。在作家的理解中,不管中国发生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乡村世界存在的意义和价值都不容随意轻忽。正如同韩谷雨所明确宣示的,乡村世界在未来时代很可能会日益昭示出它的重要性。
注释:
[1]刘守英《城乡中国的土地问题》,载《北京大学学报》2018年第3期。
[2]王春林《方志叙事与艺术形式的本土化努力——当下时代乡村小说的一种写作趋势》,载《文艺报》2015年3月6日。
【作者简介】王春林,1966年生,山西文水人。山西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小说学会副会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第八、九届茅盾文学奖评委,第五、六、七届鲁迅文学奖评委,中国小说排行榜评委,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理事,山西省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出版有多部批评专著与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