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学错
[唐]王维
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
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
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
圆毫船难处,千里暮云平。在唐人的五言律诗中,这是一首从艺术方面买说接近完美的范型。诗的气势与韵味,诗的章法、句法与字法,诗的每一联,都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这种通体出色而又精警迭出的作品,即使在盛唐诗中亦不多见。
题日“观猎”,而评赏此诗者很少注意这个“观”字。实际上,这首诗的主角虽是“猎渭城”的“将军”,但在将军的整个狩猎过程中,始终有一双“观猎者”的眼睛在注视着。这位“观猎者”,就是诗人自己。
我们不妨紧扣题目中的“观”字,将整首诗的四联设想成一出有四个连续场景的舞台剧。首联是主角的出场亮相,但不是径直上台,自报家门,而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便是在劲厉的北风呼啸声中,传来用兽角装饰的硬弓拉开发射时的阵阵鸣响声。在北风的呼啸声中仍能听到硬弓的鸣响声,可见弓鸣声的响亮和弓箭的劲疾,虽未正面写“猎”,但气势自见。这一句颇似京剧舞台上将军出场前首先响起的一阵急急的锣鼓声,将气氛渲染得很充分,也将观众的情绪酝酿得很足,然后才是“将军猎渭城”——主角登场亮相。由于先有“风劲角弓鸣”造势,将军的威武气概、精良射技便不言自明。评家称起句“陡然而来”“倒戟而入”等,都突出说明了首句这种先声夺人的艺术效果。至于邋里的“角弓鸣”,究竟是在正式射发前试拉硬弓以渲染声势还是实地射猎,可不必追究。
接下来一联,似乎应该正式写射猎场景,诗人却又避开正面,只写猎鹰与猎马。“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射猎者之“器”,除弓箭之外,便是猎鹰和猎马。鹰取其发现猎物之疾之利,马取其追赶猎物之快之捷,而弓箭则取其射中猎物之准之快。三者完美结合,方能造射猎之至境。故首联先写弓箭,颔联再分写猎鹰和猎马,“利其器”已写足,“善其事”不言自明,因而不必费辞去写猎物乏丰了。这首诗所写的时令当在冬天。冬天草枯,猎物容易暴露,因此猎鹰的眼显得特别敏锐。着一“疾”字,不但显示出猎鹰目光之锐利、发现猎物之迅疾,而且暗示了其搏击捕获猎物的动作极其迅猛;由于“风劲”,所以地上的积雪已被
观猎
刮尽,猎马奔驰起来就更显得轻便。着一“轻”字,不但显示了马的矫健、迅疾,而且透露了骑马打猎的将军那种怡然自得的神情。在风驰电掣的快马驰骋中,猎物跑得再快也无法遁逃,马蹄之“轻疾”与将军心情之“轻快”正相合拍。
前面两联,通过“风劲”“草枯”“雪尽”的景物描写,以及与之紧密关联的“角弓鸣”“鹰眼疾”“马蹄轻”的射猎活动的描写,实际上已经将一场射猎活动渲染得有声有色,生动传神。颈联进而写在更广大的范围内纵马驰骋射猎的景象。上面说“猎渭城”,打猎的地点似乎应该在渭城,但这里提到“新丰市”与“细柳营”(细柳营为汉代名将周亚夫驻军之地。此处用典,称赞将军治军有方。——编者注),一在长安之东,一在长安之西,说明实际上驰猎的地区并不限于渭城,这从未句“千里暮云平”也可看出。因此,这两句应是在前两联写“猎渭城”的基礎上,进一步写将军在更广阔的范围内纵马驰骋,以渲染将军的兴致与气魄。“忽过”“还归”四字,极言奔驰之迅疾。从“忽过”之语看,驰猎的地区当在“新丰”之东。颈联两句月流水对,上下旬意一贯,极具流走之致。如果将这一联比作舞台剧中的一个场景,应该称作“千里驰猎图”。在实际中,这样的千里驰猎,可能性不大,但为了表现将军纵马驰骋的豪气,不妨有此浪漫主义的描写。
尾联承“还归细柳营”句,写纵马驰骋的将军在射猎活动结束时回望来路,但见平野千里,暮云弥漫,展现在身后的是广阔无垠的原野和天宇。这一结尾极富远神和韵味。前六句一路写来,全是快速的节奏,到“还归”句已成一泻而下、难以收束之势,如再顺流而下,以抒感慨之语作结,势必显得平直乏味。有此一结,不仅平添了摇曳不尽的韵味,而且使诗显得跌宕起伏,蕴蓄有神。这一场景,或可称作“猎归回望图”。透过这回望所见“千里暮云平”的画面,将军的豪壮气概和壮阔场景融为一体,其中还隐含了将军那种踌躇满志的心情。而“射雕”一语,既关乎射猎,又暗示将军的勇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