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根谭信札（组诗）

李瑾

荷塘小吟

夏日饱和，一塘莲藕打量着种种世相

蜻蜓、淤泥和锦鲤

皆是昨天的，命运多汁，俱在藕断和

丝连之间。我不相信风，那些漂浮的

都会出现在来生里

只是不再计较善恶

我喜欢林间那一抹光斑，柔和，恍惚

却拥有不容置疑的否定性态度和力量

拉萨，拉萨

转经筒保存着哭声，一场大雪停在了

空中。喘息，起身

冈仁波齐，神一样的山，已站在我的

中途。几只秃鹫为什么还不舍得离开

人间，几个老喇嘛

为什么还在替别人

念经，当落日关上门窗，一些遗失的

经幡为什么没谁前来认领。夜幕四合

我在大昭寺前徘徊

一具肉身扶持着我，面目全非，一具

肉身替我活着，面目不清。此时此刻

辽阔和慈悲一样细致入微又不可琢磨

日 常

站在四十楼，我是一幢未完成的建筑

春风十里前，一两座

土丘让我怀疑现实，看见

翩翩起舞的蜂蝶，感觉灵魂缺少翅膀

总之，眼前景物，代替了我的日常性

翅膀和土丘没有分别

在高楼大厦中，每个人都

遵从着某种沉默，蜂蝶不会敲击玻璃

窗帘如果动了，一定有未遂的想法或

相反。日常就是学会生活，学会认输

观察者

半山的几棵树比冬天盛大，一片云彩

停下时，多半因为内心蓄积着风

枝桠托着我的视野

并将它撕裂，道路拉长了麻雀的鸣叫

且等待着野菊站立两侧，忏悔、愈合

现在是普通的早晨

我身上失败的地方還像晨曦一样明亮

但没有人注意到我，他们怀揣沉重却

兴高采烈，拐角处

多么像是一个深刻的逆行的漩涡

在冬天，所有的景色都是徒劳的

包括我积攒了一晚上微不足道的苍茫

日喀则

周围的事物都在缓缓落下，唯有深渊

保持着安静。尽头是看不见的，正如

时间对自己的超度

在日喀则

绿松石剥离着自己的罪过，待我转身

一个人按了按喇叭，然后背负起一具

肉身，在十字路口

逆向行驶

我的悲伤不在今生

岔路多情，尚不识被行人放生的错误

菜根谭信札

亲爱的：见信如晤。今晚持灯观书

时间绷紧，唯有虫豸二字

把守在页眉处。字里行间

有人竖起耳朵，风吹着他，像一枚

诅咒过的果实。果实不被生活采摘

就落在山川里

山川稳固

却不是我们的。有人捉住我们

囚禁、教育、逼降，待我们如妖孽

强迫忠于一种僵硬的生活。生活啊

如同一只禽鸟

站在身体表面，不知该飞到哪里去

树木中，枝干浑浊，根须疲倦，却

掩不住整齐。古人云：不知春秋

不能涉世

不精老庄，不能忘世；不参禅

不能出世。还没有认识生活的面目

我们就失去了世界的样子。在人间

死亡不远不近

犹如锅碗瓢盆

保持冷眼窥人，命运卡在灶台中间

没有燃烧之意

我们的麻木不很多，足够养活自己

亲爱的，今夜有风，却吹不到我们

山川冰冷，我抹掉了霜雪，增加下

自己的高度

你不妨学我，将脸埋在命运的歧途

歧途中没有吃人二字，只有一两株

狗尾草，替

我们摇摆，替我们活在人世。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