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垅
河曲马
黄河在这拐了一道弯,拴在了马脖子上。
落日被流水搁浅,披挂起一声声嘶鸣。
源头有缰绳,就要时不时回头
啃食天边没日没夜吹风的草。
从天葬台回来的人
在郎木寺我遇到了他,一个为灵魂送行的人
嘴角有些干裂,皮靴帮子上沾满山腰的残雪。
没有人注意到他,微微发红的眼睛里
飘散的桑烟,以及一把刀子折射出的光泽。
没有人注意到他,蹲在河边洗手,推门时习惯性的咳嗽。
没有人注意到他,空着一双手上去,又空着一双手回来。
没有一滴泪水,也就没有一丝伤痛
一阵风吹过街面灰白的青石板。
谁都无法数清和想象,那一边高一边低的肩头
栖落过多少只埋头祈祷的鹰鹫。
多少年过去了,他只保留着一个姿势
就是往自己冷漠肉体里,塞进人世间
逐渐暗淡下去的光线。
穿外套的马
到了贡巴,车要加油,司机需要短暂歇息。
汆羊肉冒着热气,窗玻璃蒙上了一层
似醒非醒的水滴。
拢起双臂的几个人,抬脚使劲跺着
窝藏于墙角的一小片阳光。
过了这个冬季,又是下一个春天。
一匹马会不会这样想,我不得而知。
架杆上垂挂着一件麻布,听说那是马御寒的外套。
我四处张望,终究不见它的主人。
禁不住裹了裹身上的棉衣,突感有些茫然。
远远有一场大雪就要来临
就要把我们和身边的一切销声匿迹。
禅定寺
肯定与佛有缘,与别处的不同。
几只鸣蝉,蛰伏一段矮墙的草丛间。
它们肯定在最小的寺院里打坐,
身穿最小的袈裟,敲击最小的木鱼
也燃世上清苦的香火。
我想,它们齐声诵经,但内心已沉静如夜。
一阵凉爽的风吹来,使过往的朝拜者
不再有夏日的炎热和郁闷。
当仰望的目光从阿米日公神山落下,
夕照正越过寺院的金顶,
在最低的尘埃中轮回。
洮 河
不问源头。
藏王的佩刀,永不生锈。
日夜以漫不经心的涛声来打磨,回音依旧厚重、雄浑。
那漫不经心的爱,挥赶着草地上游荡的羊群。
爱过的马匹,生风的铁蹄仍在尘土和旌旗里回旋。
爱过的女人,绵软的四肢仍在流水和山峦上起伏。
愛过的皮靴,踩踏过千难万险之后,仍在传奇中行走……
那漫不经心的爱——
如今在大河两岸,开遍了寂寞的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