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诗性与哲学社会科学方法论的革命

2019-06-25 01:54余乃忠
中州学刊 2019年4期
关键词:诗性想象力人工智能

余乃忠

摘 要:哲学社会科学的诗性使其走出了与自然科学不同的方法论路线。人工智能以技术和方法的革命实现思维和诗性的革命。智能置顶开启了人类反思的二级范式。人类理性创造了算法黑箱,但无法解释黑箱,而黑箱方法又解放了理性。传统哲学的主客二元之争在智能新主體诞生中获得弥合。以大数据为基础的“第四范式”带来了哲学社会科学方法的“透明计算”。

关键词:诗性;人工智能;想象力;哲学社会科学方法论

中图分类号:B032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0751(2019)04-0117-06

亚里士多德把知识分为理论知识、实践知识和创制知识三类。其中,理论知识是为着自身而追求的知识,包括物理学、数学和第一哲学;实践知识是为着行动而追求的知识,包括伦理学、家政学和政治学;创制知识是为着制造而追求的知识,包括修辞学、诗学和辩证法。理论知识在今天看来就是为了把握具体知识而必备的基础,而实践知识就是具体知识,创制知识则是为了更好地掌握知识所应具有的方法论。随着知识论的演化,物理学和数学已经退出知识论的基础,但知识之母的哲学、具体知识和方法论的三层知识结构并没有改变。而方法论中的修辞学在今天已经发展成为语言哲学,辩证法已经成为普遍的思维方法。与语言哲学、辩证法不同的是,尽管诗学得到了哲学家的关注,但并没有发展成为一种具有普遍意义的哲学社会科学方法。人工智能的发展赋予诗学新的理解与意义,哲学社会科学方法论展现了前所未有的解释性和革命性。

一、诗与哲学社会科学方法论

自古希腊以来,尽管众多思想家关注社会科学研究方法,但与自然科学不同,哲学社会科学并没有真正形成自己相对完备和克服民族性而具有普遍有效性的方法论体系。文艺复兴的三大发现(世界的发现、人的发现和科学的发现)树立了理性的权威,数学尤其是几何学的公理化系统,为哲学树立了榜样,哲学家们试图以这种方式建立哲学体系,以便使哲学成为科学。从此,理性主义占据哲学社会科学方法论的主导。方法是解决哲学问题的关键,哲学的每一次变革几乎都是起因于方法论的变革。笛卡尔注意到,数学方法虽然具有无可置疑的确定性,但却只研究抽象的符号,而不研究知识。于是,笛卡尔设想了一种既推理严密又能获得新知识的方法,这就是包含直观和演绎的理性演绎法。

绝对理性主义代表黑格尔认为:“哲学的方法既是分析的又是综合的,这倒并不是说对这两个有限认识方法的仅仅平列并用,或单纯交换使用,而是说哲学方法扬弃了并包含了这两个方法。因此在哲学方法的每一运动里所采取的态度,同时既是分析的又是综合的。”①黑格尔试图以一种综合的方法把理性主义绝对化和普遍化。理性主义虽然主张一种类似于自然科学的抽丝剥茧的论证,但仅仅是借鉴了逻辑实证主义的精神,论证方式并不具有自然科学的严密性。虽然论证方式也是先建立经验公理,再进行推论,但经验并不存在不受主体局限和可以普遍公认的公理。同时,论证也是借助于过去学者的经验和判断。

而对于理性主义的局限和片面性,在恩格斯看来,唯物主义在它的第一个创始人培根那里,还包孕着全面发展的萌芽。一方面,物质带有一种令人愉悦的、诗意的诱惑力;另一方面,格言警句式的学说又充满着神学中的不彻底性。“唯物主义在以后的发展中越来越片面。霍布斯把培根的唯物主义系统化了。以感觉为基础的知识,失去了诗情画意,变成数学家的抽象经验;几何学被宣布为科学的女王。”②即霍布斯把感性发展成理性所特有的不顾后果的彻底性。很少数学家是敏感的,敏感的几乎都不是数学家。数学从定义出发,继以定理,进而推论。诗的感性是默默地、自然而然地、毫不造作地进行推论。诗的感性表现为超乎一切定义之外,它只属于“内感官驾驭”。

对诗的呼唤成为社会科学方法论重建的基础。海德格尔说:“诗与思(Dichten und Denken),两者相互需要,就其极端情形而言,两者一向以它们的方式处于近邻关系中。”③在海德格尔看来,几千年来一直有一种偏见,思想乃是理性(ratio)也即广义的计算(Rechnen),使得思远离诗。但是,思(Denken)不是任何知(Erkennen)的工具,而是荒野上的开犁,夏日傍晚庄稼地升腾的气息。思与诗在本质上保持一种微妙而清晰的差异,但两条平行线又以自己独特的方式超出自己,交会于遥远处的一个断面上。这种交会形成的平面图联结了两者的暗冥。

诗作为一种文学体裁,具有分行编排、凝练、跳跃、联想和咏情等特征。由于诗的写作手法的幻象、陌生感、变形、扰乱、蓄隐等多面性,所以诗的特性即诗性也是多面的。总体上看,诗性与历史性、科学性、逻辑性相对立,情感的凹凸性、想象的反秩序性和节奏的错致感是诗性的三要素。诗在表达和被接受过程中,会形成一种独特的意境,即诗意。诗意包含自由、澎湃、对现实的超越等,意味着现代性的驱赶。诗意既是作者营造的,也是读者自我建构的。诗的完成意味着诗性的形成。诗意则是在诗性基础上,读者的感性化设计。

诗并不直接揭秘对象,但以迂回、穿刺、弹射的方法更接近真相。诗以暗示、类比、转意、象征、虚拟、省略、隐微、流溢、灌注、激荡、逆变、崩解、误识等方法揭示对象的层层叠叠和凶狠诡谲。诗人将过去的光芒照射过来,然后通往十分遥远的时代和观念。诗的韵律给现实加上了一层面纱,时而遮掩,时而明晰,以一种穿梭的思想美化或撕裂生活。法国著名思想家茨维坦·托多罗夫(1939—)认为:“诗学被用来起着一种杰出的过渡作用:它将充当各种话语的‘揭示者,因为这些话语最不透明的种类在诗歌方面存在。”④可以说,诗是一种隐流,把跨时空的思想孤岛打通并彼此冲刷。而在鲍德里亚看来:“不管是什么材料,都应该有一种诗意的解答方法,它包含并且容纳着某个有限整体中的若干碎片——只需寻找能够组织微小细节的可逆性的规则,如同在诗歌中一样——所有碎片中的变形影像及改变字母顺序的文字游戏——就像是没有任何残留物,一切都应该找到它的位置,一切都应该找到它的结局。”⑤即碎片不等于割裂和分离,而是暗示整体的非同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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