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秀平
两宋文化对中国后世社会的影响至为深远,对此学界多有论述,如陈寅恪曾言:“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而造极于赵宋之世。”[1]柳怡徵亦言:“自唐讫宋,变迁孔多…故自唐室中晚以降,为吾国中世纪变化最大时期,前此多有古风,后则别成一种社会。”[2]可以说两宋文化在中国传统文化的发展中颇具典型性,在很大程度上塑造了中国后世文化,其中包括今天所谓的体育文化。目前学术界对两宋体育文化的研究不少,但对于儿童体育的研究尚处于开掘和拓荒阶段。关于这时期儿童体育的描述和记载在文献中着墨不多,在进行中国古代体育文物数据调查整理的过程中,我们发现大量表现儿童体育活动的两宋文物,本文在对两宋婴戏文物的分类整理基础上,试图呈现宋代儿童体育的图景并分析其形成的主要原因。
在对中国体育文物进行调查的过程中,我们发现有大量反映儿童捶丸、骑竹马、蹴鞠、放纸鸢、弈棋、舞蹈等体育题材的文物,这些文物大都属于两宋时期。本文按照体育活动的特征分以下五类进行分析讨论。
球类活动在“两宋”时期深受人们喜爱,从宫廷府第到柳陌小巷,随处可见马球、蹴鞠及捶丸等体育活动。
1.1.1 蹴鞠
古代“蹴鞠”也称“蹋鞠,”《战国策·齐策一》描写齐国都城的繁华景象“临淄之中七万户……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走犬。六博蹋鞠者。”从这段史料可知蹴鞠可能起源于战国初期或春秋时期[3]。两宋时蹴鞠活动在宫廷和民间、尤其是市民阶层十分流行,尤引起笔者兴趣的是两宋时期留下了大量有关儿童蹴鞠的文物。
1972年陕西省扶风县上宋公社出土了银方銙(扶风县博物馆藏)共9件,每件大小基本相同,长4.3厘米、宽3.8厘米、厚0.9厘米,重15-17克。每件方銙上铸有形态各异的童子蹴鞠的场景[4],童子在悠然自得地踢球,造型生动,栩栩如生(图1)。
另外还有一件河北邢台出土的磁州窑宋代白釉瓷蹴鞠枕(河北博物馆藏),枕体呈八角形,枕面四壁饰黑彩卷草纹,中间绘一黑彩童子梳双丫形发辫,上穿左衽窄袖花衫,下穿肥腿长裤,腰系缎带,双臂向外张开,脚下一鞠球离开地面,生动描绘了一幅童子蹴鞠画面,底部印有横书阳文“张家造”三字戳记[5](图2)。河南博物院和成都体育学院博物馆各藏有相似图案的瓷枕,两件瓷枕均为民间征集。河南博物院的瓷枕底部无戳记,但童子画面与河北出土的瓷枕相同(图3);成都体育博物馆所藏瓷枕上童子双手是置于身体两侧(图4),画面构图基本与前两件一致。
图1 宋银方銙Figure 1 (Song)Silver Square
图2 宋磁州窑蹴鞠瓷枕Figure 2 (Song)Cizhou Kiln Porcelain Pillow
图3 宋磁州窑蹴鞠瓷枕Figure 3 (Song)Cizhou Kiln Porcelain Pillow
图4 宋磁州窑蹴鞠瓷枕Figure 4 (Song)Cizhou Kiln Porcelain Pillow
图5 宋耀州窑蹴鞠纹青瓷片Figure 5 (Song)Yaozhou Kiln Celadon Chip
另一民间窑耀州窑也同样出土过童子蹴鞠的瓷片,陕西地区民间所藏耀州窑童子蹴鞠图的青瓷瓷片(图5)[6],童子大头圆脸,双手呈摆臂状,左脚前踢,脚上方有一鞠球,画面生动富有美感,周围饰六个圆形图案,虽不能看清全貌,但仍可以辨识出三个圆圈内有童子踢球的图案。成都体育学院博物馆也有耀州窑蹴鞠纹青瓷片(图6)凡此种种,说明在碗内烧制童子蹴鞠图案,是当时的社会风尚。除上面呈现的童子踢球的场景外,还有售卖“鞠”的文物,台北故宫博物院藏苏汉臣所绘的一张货郎图上,卖货郎身旁围站几个童子,被货架上的物品所吸引,货架上摆满了各种杂物,其中可见一“鞠”(图7)。据文献记载,两宋时期还有了专门制作鞠的手工业作坊,《蹴鞠图谱》中记载“鞠”品种多达40余种,图中“鞠”可能是特为童子玩耍所设。货郎是沿街售卖的一种形式,类似于今天的小型仓买。据此可以推断,在宋代的大街小巷都可以买到“鞠”,足见蹴鞠在当时的流行程度。成都体育学院博物馆另藏一件宋代抱鞠童子俑展示了童子蹴鞠时的服饰和“鞠”的形制。该俑高30.2厘米,童子身着圆领宽袖罗衫,左脚着靴,右脚光脚,坐于地上,双手抱鞠,面目俊朗,表情生动,做工精美,栩栩如生[7](图8)。
图6 宋耀州窑蹴鞠纹青瓷片Figure 6 (Song)Yaozhou Kiln Celadon Chip
图7 宋苏汉臣货郎图Figure 7 (Song)Vendor Map by Su Hanchen
1.1.2 步打球和捶丸
步打球就是徒步挥仗打球,是从骑马打球演变而来的[8]。目前学术界把它统一划分在捶丸范畴之内。但在收集整理分析的过程中,我们把没有球窝和标志物的持杆打球的游戏划分为步打球类。如,河南郑州出土的唐代青花塔形罐[9]由盖、罐、底座三部分组成,罐体绘有牡丹图案,中间一童子叉腿而立,右腿微曲,左手扬弯形球杆,左侧有一圆球,形象生动。该文物上童子所持球杆末段呈弯曲状,球杆为一整体制作,是典型的步打球运动(图9)。辽宁省朝阳前窗户生产队辽墓出土了宋代的一件鎏金银带具[10],分别描绘了童子嬉戏的画面,其中几方带垮上表现童子击球的题材,一方銙带上左边的一个童子双手握曲棍,骑于两腿间,作回首奔跑状。右边的一个握棍骑于两腿间,作欲追状。上方童子将曲棍扛在右肩上,看见左右二童子正作跑来状(图10)。另一方带垮上右方童子手执腊鼓,另两童子在旁观看,两童子中间有一曲棍和一球(图11)。还有一方带垮上绘上下两层童戏图案,下排最左边是两童相对而立,手中各执一杆,正在击球,球被击起在半空(图12)。
图8 宋抱鞠童子俑Figure 8 (Song)Boys holding Cuju in his arms
图9 唐代青花塔形罐Figure 9 (Tang)Blue and White Tower Shaped Can
图10 辽鎏金银带具(之一)Figure 10 (Liao)Gilded Silver Belt(1)
图11 辽鎏金银带具(之二)Figure 11 (Liao)Gilded Silver Belt(2)
图12 辽鎏金银带具(之三)Figure 12 (Liao)Gilded Silver Belt(3)
“两宋”步打用球球穴替代了球门,打法亦变成双方间接对抗的竞赛活动,称“捶丸”。据《丸经·集序》中记述:“至宋徽宗今(金)章宗皆爱捶丸”[11],可知捶丸形成期的下限至晚在北宋徽宗宣和七年(1125年)。捶丸所用球有长的扑棒、撺棒,短的单手是用的杓棒。据《丸经·取材章》所记载,捶丸的杆是用木头为棒,大竹为柄,以牛筋制胶粘之的复合棒,因此,本文以此将具有此特点的文物均归为捶丸。在陈万里先生所著《陶枕》一书中,收录了两件磁州窑童子捶丸的瓷枕。一件画面中一童子蹲坐,一手下垂,一手举起捶丸杖,正欲击球,地上有一捶丸球,画面背景饰花草数株(图13)。另一件瓷枕上童子为站立姿态,一手叉腰,一手将举捶丸杖举起,正欲击打地上的捶丸球[12](图14)。河北邯郸市磁州窑艺术馆藏有一件宋代磁州窑瓷枕上绘童子屈身持弯头长棍作捶丸状,棍下飞起弹丸的画面。(图15)是当时捶丸活动盛行的有力佐证。藏于故宫博物院的宋代“蕉阴击球图”描绘了一副童子击球的画面,画上左边一童手持木拍蹲地正欲击球,右侧有一男子手持木拍,身下有一球,应是等待童子击球。身后有一妇人和一女孩在桌案之后,观赏童子玩球。(图16)
图13 宋磁州窑儿童捶丸瓷枕Figure 13 (Song)Cizhou Kiln Children Playing Chuiwan-Porcelain Pillow
图14 宋磁州窑儿童捶丸瓷枕Figure 14 (Song)Cizhou Kiln Children Playing Chuiwan Porcelain Pillow
图15 宋磁州窑儿童捶丸瓷枕Figure 15 (Song)Cizhou Kiln Children Playing Chuiwan Porcelain Pillow
图16 宋蕉阴击球图
在河南博物院所藏的两宋砖雕正面有一童子左手在腰侧揽住衣襟,右手执捶丸杖,正做击球状,地上有一捶丸球(图17)。另外在2002年山东省泰安市岱庙西华门南侧马道基址发现一幅“捶丸图”石刻,石刻上童子头扎双髻,两腿叉立,右手持球于胸前,左手持捶杖上举,杖顶端呈弧状弯曲,至柄渐细[13](图18)。
图17 宋捶丸石刻Figure 17 (Song)Stone Sculpture of Chuiwan Playing
图18 宋捶丸雕砖Figure 18 (Song)Brick Carved with Chuiwan Playing
从上面这些文物来看,儿童捶丸题材在瓷器、石刻、构件、金银器、绘画上均有体现。这说明捶丸运动在“两宋”时期受到了各阶层儿童的喜爱,是一项普及率极高的运动。
角技类活动主要包括角抵、角力、拳术、相扑、手博、武术、举鼎等多种体育活动,是我国传统体育历史最悠久的运动之一,是军事训练中的重要内容。先秦两汉时期主要在宴乐中作为表演项目出现。唐以后直至宋代,角技类运动成为宫廷宴会和瓦舍表演的重要内容。
1.2.1 相扑
宋代的相扑也叫角抵、争交。宋人高承著的《事物纪原·卷九》上说:“角抵,今相扑也。”[8]《宋史·乐志》记载:“(宴会)第十九(项表演)用角觝,宴毕”。《东京梦华录》在“宰执亲王宗室百官入内上寿”中记载:“第九盏御酒慢曲子,宰臣酒慢曲子,百官酒舞三台,左右军相扑,宴退,臣僚皆簪花归私第。”除了皇官中的宴会有相扑表演之外,朝廷的外交宴会也有相扑比赛。同时,相扑表演是瓦舍最受欢迎的表演项目,相扑艺人也是各种表演艺人中最多的。《东京梦华录·卷之五》“京瓦伎艺”中有小儿相扑作为当时专门表演项目的记载:“崇观以来,在京瓦肆技艺……小儿相扑杂剧掉刀蛮牌董十五”[14]。
1976年江苏省镇江市五条街骆驼岭出土宋代泥塑童戏像(现藏镇江博物馆),展示了儿童相扑的场面:两童子在地上呈相扑画面,旁边还有三个童子在围观。(图19)背后有“吴郡包成祖”“平江包成祖”“平江孙荣”等楷书阴文戳记。四川博物院藏一件出土于邛窑的小儿相扑俑,通体施褐釉,两童子双手环绕对方,肩部互相抵抗,一童子双脚并齐,上身前倾,作推动状,另一童子双脚前后站立,正在发力。(图20)
图19 宋童子相扑泥塑像Figure 19 (Song)Clay Statue of Children's Sumo
图20 宋邛窑小儿相扑俑Figure 19(Song)Clay Statue of Children's Sumo
1.2.2 武术
我国的武术源远流长,两宋是武术形成的重要时期。唐以前的武术是和武艺混合,到了两宋逐渐分支社会上已有了以表演武术为生的艺人。这一时期儿童游戏也受到影响,有专门的武术训练和玩耍娱乐的活动。
图21 宋磁州窑童子手博纹枕Figure 21 (Song)Cizhou Kiln Boys'Wrestling Pillow
图22 宋秋亭婴戏图Figure 22 (Song)ChildrenPlaying under the Pavilion in Autumn
故宫博物院藏有一件磁州窑婴戏纹枕,上绘有两童子进行徒手手博的画面,右边童子单脚站立,双手伸展,左边童子正欲扑向前,画面生动活波。(图21)故宫博物院另还有一幅传为陈宗训所著“秋亭婴戏图”表现的则是持械的手博画面,画面中右边两童子手握同一只枪做角力,左边一童子手持一枪望向他们。儿童嬉戏的生动画面跃然纸上(图22)。但角技运动兼具力量与技巧性,对场地道具等要求低,且富有乐趣,是儿童玩乐时的常见的体育活动,从婴戏文物来看“两宋”时期小儿相扑更多的是单纯的耍乐。
我国的垂钓活动最早出现于原始社会旧石器时代,至今已有数千年的历史。陕西西安半坡出土的骨质鱼钩,距今大约六千年,是我国目前发现的最早垂钓文物。关于垂钓活动确切的文字记载,最早见于《诗经》。过渡北宋时期钓鱼活动开展得最为活跃。在都城汴曾开设金明池和琼林苑为收费钓鱼场,并且设置了专门出售钓鱼牌的机构——池苑所。1954年出土于河北邢台曹演庄的北宋磁州窑白地黑花孩儿垂钓纹枕,现藏于河北博物院。该瓷枕呈椭圆形,枕面出檐,中间微内凹,平底露胎。枕面周边绘外粗内细的两道墨线,内画童子垂钓图。童子头梳刘海,身着紧袖长衣,手持鱼竿垂钓河中游鱼。水中三条栩栩如生的小鱼正在争吞钓饵[15]。(图23)
图23 宋磁州窑童子垂钓瓷枕Figure 23 (Song)Cizhou Kiln Boys Fishing Porcelain Pillow
纸鸢又称木鸢、风筝。据《韩非子·外储说》载:墨翟居鲁山(今山东青州一带)“斫木为鹞,三年而成,飞一日而败。”是关于风筝的最早的文字记载。风筝在我国最初是用于军事,后来逐渐也用于娱乐和祈福。至宋代,风筝成为人们喜爱的户外活动之一。《武林旧事》记载:“清明时节,人们到郊外放风鸢,日暮方归。”
图24 宋磁州窑童子放风筝瓷枕Figure 24 (Song)Cizhou Kiln Boys Flying Kite Porcelain Pillow
图25 宋李嵩市担婴戏图Figure 25 (Song)Children Playing around the Vendor's Cargo in Lisong City
磁州窑遗址出土的一件磁州窑童子放风筝纹八角形瓷枕,画面上生动地表现了一个童子放风筝的画面。童子一手持骨干向前做奔跑状,同时回头观察风筝,风筝刚离开地面,还未飞上天[15]。(图24)
南宋画家李嵩所绘《市担婴戏图》是一副货郎题材的作品,在卖货郎的货旦担上有两个风筝。(图25)
骑竹马是儿童游戏时当马骑的竹竿。典型的式样是一根竹杆,一端有马头模型。《后汉书·郭伋传》中就有了有关竹马的记载:“始至行部,到西河美稷,有童儿数百,各骑竹马,道次迎拜。”骑竹马一直是一种儿童游戏。“两宋”宋代《西湖老人繁胜录》中有元宵节庆时“小儿竹马”的记载。一件磁州窑瓷枕上描绘了一副生动的儿童骑竹马的画面:一童子骑在一件竹马上,一手抓着马头,一手扬鞭[15]。(图26)
图26 宋磁州窑童子骑竹马瓷枕Figure 26 (Song)Cizhou Kiln Boy Riding Bamboo Horse Porcelain Pillow
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苏汉臣的秋亭婴戏图画一庭院,园中有男童女童各一人,聚精会神地玩游戏。不远处的圆凳上,还散置著转盘、围棋、陀螺等精致玩具(图27)。画面下面有两个童子正在玩陀螺,一童子站立手持鞭子,另一童子蹲在地上,鞭子放置在身旁,两人都在认真看地上两个旋转的陀螺,正在进行比赛。(图28)
图27 宋苏汉臣秋亭婴戏图Figure 27 (Song)Children Playing under the Pavilion in Autumn by Su Hanchen
图28 宋苏汉臣秋亭婴戏图Figure 28 (Song)Painting of Children Playing Games
上文提到的长春百子图,全长521.9米,描绘春、夏、秋、冬四时百童嬉戏情景。还有童子蹴鞠、放风筝、垂钓、骑竹马等画面。此外,图上还描绘了童子捉迷藏和玩秋千的景象。四个童子在玩捉迷藏,一童子用布蒙住眼睛,另外三个童子在画面左侧似正在呼唤同伴,又似正准备躲避追逐,画面生动活泼。(图29)在这张画的另一侧,有几个小孩围看一个童子荡秋千。(图30)
图29 宋长春百子图(局部)Figure 29 (Song)Children Playing in Spring(partial)
图30 宋长春百子图(局部)Figure 30 (Song)Children Playing in Spring(partial)
婴戏图是“两宋”文物中一个独特的类别,指描绘儿童玩乐、游戏的生活场景的图画。最早见于魏晋时期,到唐代时,婴戏图已较为成熟,唐五代时期的敦煌壁画中,有不少出自民间画匠之手的嬉戏小儿[16],到了宋代,婴戏图发展至最为成熟兴盛的阶段。“此时的成熟,不仅是艺术表现手法上臻于成熟,还有其表现主题、传达出的文化内涵、表现形式、参与者的数量等方面都达到了相当的高度。”[17]在史书中有明确记载曾创作过婴戏作品的宋代宫廷画家有11位,宋代见著录的婴戏图作品总数约为51件,其中49件属于院体风格作品,院体风格作品约占作品总数的96%。[18]婴戏图已成为“两宋”宫廷画的一个主要题材之一,上文提到的很多体育活动在婴戏图中都有体现。
“两宋”时期的瓷器上也出现了大量的儿童体育活动,包括蹴鞠、捶丸、放纸鸢、骑竹马等体育题材。瓷器上画面虽不如绘画复杂、丰富、色彩艳丽,但其题材广泛,儿童形象生动活泼,是表现儿童体育活动的重要文物。如上可以看到,瓷器大多出自民间窑,其中又以磁州窑和耀州窑最为著名。磁州窑以白地黑花最为著名,窑址位于今河北省邯郸市。耀州窑是北宋时期青瓷的代表,窑址位于陕西省铜川县。两者不论是考古出土还是传世的文物,都留下了丰富的材料。瓷器上丰富的儿童体育活动,说明了儿童体育不仅仅在上层社会,在民间工匠心中也是重要的题材。
不论是婴戏图还是民间瓷器,儿童天真烂漫、活波生动的形象栩栩如生,且都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同时,婴戏题材尤其是民间瓷器,表现了一种统一制式的趋势。如磁州窑童子蹴鞠图瓷枕,河南博物院民间征集的一件与河北出土的瓷枕画面内容基本一摸一样,成都体育学院博物馆所藏瓷枕睡略有不同,但大致还是相同的。童子蹴鞠虽细节上各有差别,但基本上都是童子站立,双手放于两侧头视鞠的方向。这些表明在“两宋”童子体育的题材可能已经形成了一定的模式,而一些细节的不同,可能是不同工匠的一些艺术创作。这种“批量生产”的痕迹说明在“两宋”时期儿童体育的题材在当时已经形成了一定程度的生产规模,说明了这种题材的“艺术作品”在当时社会的需求是很大的,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两宋社会对儿童体育游戏娱乐活动的喜爱。
一个时代婴戏作品中所表达的,“应是整个社会文化对幼儿与人世的某种希冀与幻想。”[19]我们从上文中整理的这些文物中的大量的婴戏题材可窥见两宋时期的儿童体育斑斓多彩,当时有很多诗词也描写了儿童参与体育活动的情形。如陆游《残春二首(其一)》中“乡村年少那知此,出处宣呼蹴鞠场”,刘克庄《乙丑元日口号十首(其五)》有“伴壮丁骑秧马出,看儿童放纸鸢嬉”,欧阳修 《罢官後初还襄城弊居述怀十韵回寄洛中旧寮》“儿童戏竹马,田里邀篮舆”等,印证了两宋时,儿童体育活动兴盛而丰富,概括讲,两宋儿童体育活动呈现多样化、游戏化与生活化等特点,究其原因如下:
受科举制的影响,两宋非常重视儿童教育,一度设有童子举,各种村学、乡学、义学、私塾、家馆等担负着儿童教育的职能,儿童教育甚至有了专门的“教材”,根据袁征《宋代小学的课程与教材》一文统计,两宋时期的小学教育分为识字、诗赋和文史、伦理政治几个内容,且教学循序渐进,由简至难。识字课本有《凡将篇》《急就章》《千字文》等,宋人也自编了一些识字教材,如《百家姓》《三字经》;诗赋与历史教材有《千家诗》和《蒙求》,其中《千家诗》是南宋时期专为儿童选编的诗集;伦理政治教材则都是两宋时期所编,包括《童蒙训》《小学之书》《少仪外传》《孝悌蒙求》《启蒙初诵》《性理字训》等[20]。这些教材多为当时鸿儒大家所著,这反映了两宋时期儿童教育深受社会精英的重视。在这种大背景下,具有强健体魄,修身养心且符合儿童天性的娱乐性体育活动自然而然地成为儿童养育的一个部分,因此才会出现大量婴戏文物中的体育活动场景。
宋代是中国古代体育活动发展比较普及的一个时期,除了专为宫廷贵族娱乐、庆典服务的内等子(相扑手)、剑棒队、招箭班、筑球军(一般人由官方供养)等。民间队伍却以体育表演为业,民间队伍使宋代体育活动形成自己的特色。民间表演队伍的人数众多、水平高超,散居在各大中城市和小市镇,在勾栏瓦舍、露天广场卖艺,服务对象主要是市井佃民。为体育运动在民间的普及起到了传播作用。同时,因为宋代的经济发展,市民人群的扩大,市井文化得到了空前发展,体育活动也就自然成为了市民阶层娱乐的活动之一。宋代作为我国历史上一个类近代化的时期,社会文化丰富多彩,艺术造诣更是一个成熟繁荣的时期,绘画、雕刻等工艺在这一时期达到了顶峰。对于婴戏文物自然也就得心应手。正因为宋代社会各方面的成熟,因此才在宋代留下了这么丰富的婴戏题材的体育文物。
体育自先秦时期的“文武兼备”到隋唐时期的“尚剑游侠”精神,体育一直以来更多的是在官方以“军事”“强军”“尚武”为主,偶有宫廷宴乐的“百戏”活动,也只限于上层社会的极少数人,而体育最内涵的“娱乐”功能一直未得到发挥。宋代的商品经济的发达,社会分工的出现,休闲时间的增加,为民众提供了追求精神享受的必要条件。以往限于上层社会中的体育活动开始在大众中流行,愉悦身心成为了大众参与体育活动的最主要目的,以专门从事体育表演谋生的民间艺人也从侧面说明了当时体育的娱乐化大于其它功能化。由于大众对于体育功能认识的变化,对于一些场地、设备要求极高的体育项目,如马球、蹴鞠、射猎出现了相应的简化。一些过去仪式性较强的祭祀、礼仪项目,如投壶、射礼、也不再拘泥于形式,更多的追求其娱乐性,而这种简化使得体育活动更有利于儿童的广泛参与。
“两宋”时期独特的政治、经济特征,使“两宋”时期的文化也呈现了独特的风貌。一边是市井文化兴盛,以往限于上层社会的文化活动开始在市民阶层中兴盛,并表现其民间自有的特征;另一方面,社会经济的发展和科举制的成熟,“两宋”社会自上而下的开始关注儿童的教育及生活。体育作为兼具娱乐性与教育性功能的活动,受到了鼓励,而“两宋”时期体育娱乐化给儿童从事体育娱乐活动提供了基础。教育、商品经济、艺术等各方面都发展出了围绕儿童从事的系统活动。因此留下了许多儿童体育活动的艺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