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军里的少数民族题材写意人物画艺术

文：李永强 广西艺术学院教授

郑军里是我国著名的写意人物画家，早年毕业于广西艺术学院美术系，后来曾在文化部中国画研究院继续深造，得到叶浅予、蔡若虹、黄胄等著名画家的指导，并于1986年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了第一次个人画展，此次画展得到了美术界前辈常书鸿、张仃、刘勃舒等老一辈名家的高度评价，也奠定了他在中国画界的地位与影响。郑军里的人物画艺术在广西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在全国也显现出独特的艺术风格，得到画界的一致认可。他的作品曾数次参加五年一度的全国美展，并获得第十一届全国美展的提名奖，他还获得过广西人民政府颁发的文艺创作最高奖——铜鼓奖。

郑军里早年主攻工笔人物画，20世纪80年代开始专心研究写意人物画，并创作出了120幅优秀的历史人物画，这些人物画大笔挥洒，酣畅淋漓，追求一种意象。那纵横恣肆的笔法，淋漓挥洒的墨法，不求形似、概括简练的造型，笔墨与色彩交融的画境，体现出中华民族的历史精神与文化内涵。这些作品在中国美术馆一经展出，即受到中国画界的一致肯定，评论家张士增、夏硕琦纷纷著文予以较高评价。

有了这批成功的历史写意人物画做基础，他便将思考和创作的重心都放在少数民族人物与写意画的结合上。这是有原因的，其一，郑军里是瑶族人，而且常年居住在少数民族聚居的广西，对于少数民族的生活状态了解较深。其二，广西是多民族的聚居地，尤其是壮族、瑶族，这可以为自己的绘画创作提供用之不竭的素材与艺术灵感。其三，“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广西对他有养育之恩，他对广西有难忘之情，这种“情”恰恰是他的绘画作品最能打动人的地方，也是他能创作好作品的根本。

为了能够创作出独具风格的少数民族写意人物画，他无数次地走近少数民族地区进行写生，了解少数民族人物的生活习惯、状态，挖掘其中的民族精神。每次写生回来都将这些无以计数的素材分类、整理，一次一次地进行着探索与尝试，并思考如何表现他们。经过数年的积极努力与探索，经过“废画三千”的大量练习，他终于成功了，形成了清新淡雅、水墨淋漓、意象造型的少数民族写意人物画风格。

他的少数民族写意人物画系列作品与之前的艺术风格拉开了距离，存在较大的不同。他的少数民族系列作品中，既有他早年画风中雄强、凝重的一面，又揉进了一些超逸苍润、民风趣味的元素，他的少数民族写意人物画有以下五个特点：

1.意象造型，以神写形

写意画的造型注重意象造型，意象造型强调神似、传神，这与工笔画的造型方式有着极大的区别，它不能面面俱到，必须经过提炼、概括，追求的是在似与不似之间的意象状态。因此，意象造型具有概括提炼、夸张变形的性质，即为了表现、强化所画物象的特点而进行必要的大胆取舍，舍弃那些表面的、面面俱到的细节，抓住那些能够传神达意的局部，进行夸张放大。他的少数民族写意人物画正是突出了意象造型，这在他的很多作品中都能得到印证，如《瑶山印象》《桂西少女》等。《瑶山印象》是郑军里带研究生下乡采风写生时根据路上所见创作的作品，描绘了广西瑶族姑娘农忙回家的形象。画面言简意赅，人物极其概括，人物衣服用大笔两三笔写就，参以勾勒，面部刻画简洁概括，寥寥数笔，生动传神、意味十足。在具体造型时，郑军里通过夸张的笔法简洁明了地勾勒出人物的外形，以大笔湿墨（或湿色）挥洒与干笔的书写结合在一起，形成了笔不到而意到、笔少意多的效果。

■笙声不 息郑军 里 中国画 228cm x 114cm 2019 年

■ 春风 郑军里 中国画 200cm x 200cm 2004 年

2.水墨淋漓，意境隽永

郑军里的少数民族写意人物画笔墨酣畅，水墨淋漓，这是他经过多年的积累而探索出来的属于自己的笔墨语言。他的用笔既有力透纸背的书写性质，体现出锥画沙、印印泥的力量感，又有大笔泼洒的酣畅意味，具有泼墨的意境。他的人物画十分注重对水的运用，在他的笔下，水、墨、色三者交织在一起，互不干扰而又互为补充，营造了笔墨酣畅、水墨淋漓的艺术效果。我们以他的作品《桂西雨》为例来看他对笔、墨、水的运用，画家运用大量的淡墨、淡色与水，信手写出，大笔挥洒，后用胶矾水或清水喷洒，营造了一种烟雨迷蒙的效果，恰到好处地表现了广西少数民族女性雨天出行的状态，能达到这种效果主要依赖画家对水的控制。郑军里对于如何用水有过长时间的尝试与研究，他用水时，行笔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有一种挥洒与书写甚至是泼墨的状态，这种用笔使他的画毫无困顿柔弱之感，再加上使用线条勾勒造型，有了提神醒目的效果，反而彰显出淋漓酣畅的笔墨快感与艺术效果。

■ 大山之子 郑军里 中国画 216cm x 187cm 2009年

3.用笔灵活，变化丰富

郑军里的少数民族写意人物画非常讲究用笔，变化很丰富，往往是中锋、侧锋兼用。他的人物画是以书法用笔来造型，这就要求画家扎实的造型基本功，对人物、动物的结构、动态了如指掌，胸有成竹。郑军里正是有此基本功，早年工笔画打下的坚实的人物造型基础与数百幅画马写生线描的基础造就了他现在可以任意地默写人物、马的造型与动态，这使得他在写意人物画的造型中，可以随心所欲，以书法用笔来造型，大胆率意，而不必担心“型”不准或出问题。他将书法用笔的提按、轻重、顿挫、方圆、缓急等运用到写意人物画中，用笔率意而严谨，潇洒而精准。

■高原 女郑军 里 中国画 180cm x 96cm 2005年

■ 和谐 郑军里 中国画 210cm x 450cm 2017 年

4.淡雅清新，空灵宁静

郑军里绘画作品中呈现出淡雅清新、空灵宁静的意境，一方面与他善于用水有关，另一方面得益于他善于用淡色。由于郑军里在创作中对水恰到好处的把握与控制，使得他的画面很清雅，有一种水墨淋漓之感，更有一种自由、清润、宁静、空灵的艺术效果。他善用湿笔，善用水，这些技法、风格与京派徐悲鸿中国画教育体系所倡导的人物画有着很大不同，有着典型的南方地域特点，温润、空灵、淡雅都写在每一幅作品中，这也是郑军里一直追求的目标。

郑军里善于用淡色，他现在的画中，很难见到大红大绿的鲜艳色彩，有的是极其淡雅的淡色，他以前的工笔画讲究用色，鲜艳明丽，现在用色较少，而且很淡，很雅，这是建立在他对工笔画与写意画、对色彩研究之上的转变。他认为色彩本身不俗，但要看怎么用。他的画一方面是想更贴近中国画的精神一点，贴近中国文化一点；另一方面也是出于他自己的心性，多年来的积累与读书，使他对绘画的认识更深了一层，想追求绚丽之后的朴素与淡雅之美。

5.民族情调，情感真切

“民族情调，情感真切”是郑军里少数民族写意人物画作品的核心灵魂，这些作品中的情感真切动人，不虚假，不做作，不矫饰，都是实实在在的内心流露，这是他的作品最能够打动人的地方。

以郑军里的少数民族写意画为例，这些作品中融入了他深深的乡土情感。身为瑶族的他，对广西的少数民族有着深刻的情感，这些情感真实而强烈，它不是外力强加而来的，是从小就存在的，一直缠绕在他心中。郑军里每年都要到广西少数民族地区体验生活，说是体验生活，不如说是寻找自己内心的一种慰藉，常年的城市生活使他对那种原始的、朴素的乡土生活有着无限的向往。在那里，他与村民真切地交流，参与少数民族人们的节日，使自己内心的少数民族情结得到了彻底释放。在那里，他将所见所闻都记录在自己的速写本上、自己的内心里，再将这些转移到自己的艺术创作中，因此，他的少数民族系列作品非常打动人，有着朴实的情感与浓浓的民族气息。如他2009年创作的《大山之子》，表现的是瑶族一家四口在忙了一天农活之后，坐着马车回家的情景。他们的口中唱着瑶族的山歌：“蜜蜂的力量来自蜜……云彩的力量来自劲风，稻谷的力量来自土壤……骏马的力量来自饲草……农夫的力量来自大山。”这是作者深入广西河池市都安瑶族自治县山村考察写生时所见所闻，画家听到他们的歌声时，甚至也跟着开始唱了起来。这种情感是发自内心底的，情真意切，几乎所有的观者都被这一幕所打动，该画也因此获得了第十一届全国美展的提名奖。

概而述之，郑军里的少数民族写意人物画作品用笔灵活、水墨淋漓、以神写形、清峻雄浑、空灵宁静、意境隽永，画家并不追求博大雄强的壮美，而是处处体现着淡雅清秀、安详恬静的南方的灵秀之美，他的作品水墨淋漓、自然天成，而且蕴含着画家浓浓的乡土情怀，极具感染力。郑军里的少数民族写意人物画艺术代表了广西写意人物画的水平，他是名副其实的广西写意人物画的领军人物，他将带领广西写意人物画走向新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