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逃丁到参军

黄勋华

1948年，决定中国命运的关键一战——淮海战役捷报频传，人民解放军全歼了国民党反动派的精锐部队——黄维、黄百韬、邱清泉、孙元良等兵团，活捉了徐州“剿总”副司令长官杜聿明，使蒋家王朝遭遇到灭顶之灾。“捷报，捷报！歼灭了黄百韬”的歌声，响彻了江淮大地。

从淮海战役的战场上败下阵来的国民党第八兵团刘汝明部犹如丧家之犬，一帮残兵败将流窜到合肥，给合肥人民带来了深重的灾难。这帮丧心病狂的亡命之徒，就像输红了眼的赌徒，为了扩充兵源，继续与人民为敌，在合肥城乡疯狂抓壮丁，到处抢劫民财，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一时间闹得合肥城人心惶惶，鸡犬不宁，百姓怨声载道。当时笔者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中学生，但个头挺大，也在被抓丁之列。我是下了决心，誓死不给行将夭亡的蒋家王朝当炮灰。为了逃避抓丁，我只好和几位同学一起逃到合肥的慈善机关——万慈会（今合肥桐城路北段合肥八中老校区旧址），一头躲进存放施舍给穷人丧葬的棺材房里。屋内光线黑暗、空气混浊、蛛网密布、灰尘厚积。白天一听到房外有动静，我们便急忙钻进布满灰尘的空棺材内藏身;待到夜深人静才从藏身处出来，找些东西果腹;有时就只好饿着肚子在空棺材里瑟瑟发抖。就这样有一顿没一顿，提心吊胆地度过一个多月暗无天日的非人生活。

1949年元月21日，春雷一声响，江淮历史名城合肥终于回到了人民的怀抱。在欢庆翻身解放的日子里，我们这些对时局变化非常敏感的青年学生，从内心深处感到欢欣鼓舞，扬眉吐气，精神为之一振。怀着对解放军的特别好感，我们经常兴致勃勃地围着进城不久，纪律严明、秋毫无犯的解放军战士问这问那。他们总是十分亲切地回答我们的问题，甚至十分热情地教我们跳秧歌舞，唱“打得好来，打得好”“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跟着共产党走”和“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等革命歌曲。部队的文工团员还来到我们学校，走进教室教我们唱歌，用歌声来激发青年学生们的爱国热情，使青年一代接受革命的洗礼。

特别令我难以忘怀的是，在多次聆听了南下领导干部项南（新中国成立后曾任团中央副书记，中共福建省委第一书记等职）所做的激动人心、感人至深的报告后，我们这些青年学生开拓了眼界，認清了形势，增长了知识，受到了极大的教育和鼓舞。

合肥解放不久，在汹涌澎湃、如火如荼的革命形势的熏陶和感染下，我的心灵开始觉醒，深切认识到国民党多行不义必自毙，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同时还深深地体会到：一个知识青年如果不把个人的命运与中国人民解放事业紧紧地联系在一起，那将是一事无成，更谈不上实现个人的人生价值。

在革命形势的鼓舞与推动下，在广大青年参军参干的热潮中，我毅然决然地走出校门，投笔从戎，光荣地加入人民解放军的行列，到革命大熔炉里去锻炼自己。

1949年5月，我考入校址在蚌埠的皖北军事政治干部学校。这是一所党领导的延安抗大式的军事院校，全校师生过着“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军事生活。在这里，我的身心得到很好磨炼，思想得到脱胎换骨的改造，灵魂也得到革命的洗礼。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大典在北京天安门广场隆重举行。我们学校的老校长、皖北军区副司令员孙仲德率领代表团赴京参加国庆观礼。回校后，他向全体师生报告了开国大典的盛况，给全校师生极大的鼓舞。

1950年5月，我从皖北军校结业。一年多紧张的军事训练和政治学习，使我们这些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轻视劳动的青年学生，开始懂得是劳动改变了世界，劳动创造了一切，劳动是光荣的伟大的，从而初步树立了为人民服务的革命人生观和世界观。

10月，我被分配到皖北军区警卫团当连队文化教员。当时我们的团部设在合肥东部的店埠镇，全团指战员驻守在合肥城内和城外四郊，肩负着合肥地区的警卫和剿匪任务。

11月，我们团接到华东军区的命令，全团开赴上海加入华东军区炮兵行列。我们文化教员是部队的政工干部，负责排演文艺节目，做好宣传工作。由皖北地区所属各县抽出县大队组成的一个团接替我们驻防合肥。

就在此时，党中央和毛主席做出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英明决策，决定派出由中国人民的优秀儿女组成的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鲜与朝鲜人民军并肩作战，打击美国侵略者。这年12月，我们团奉国防部和中央军委命令，在老团长金仕华的率领下，在合肥火车站乘坐一列闷罐车开始北上，每个排乘坐一节车厢。在离开合肥时，父老乡亲敲锣打鼓，扭着秧歌为我们送行，并馈赠了大量的慰问品。记得我分到了一个里面装着糖果和花生米的做工精美的慰问袋，上面用五彩丝线精心绣成了朵朵梅花和五角星，袋里还有一封热情洋溢的慰问信。我们就这样带着家乡人民对子弟兵的一片深情厚谊，日夜兼程地开赴朝鲜前线。

由于在火车上不能生火做饭，全团近2000人的吃饭问题只好依靠沿途各车站的乡亲们帮我们解决。记得火车到达山东兖州车站后，当地的乡亲们立即送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大家吃得津津有味，深深感受到人民群众对子弟兵的一片深情。尤其令人难忘的是，车到关外的锦州时，当地的老百姓蜂拥而上，给我们送上雪白的大馒头、香喷喷的红烧肉、大白菜加粉条做成的肉片酸菜汤，吃了这些富有东北地方风味的菜肴，可以驱赶寒气，增加热量，全身感到热乎乎的。置身于塞外北国的我们无不感激人民群众的一片拥军的鱼水情，更加深刻地体会到毛主席的著名诗句：“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的无比正确。

经过4天4夜的行程，当我们的军列到达我国东北边陲与朝鲜一江之隔的重镇安东（今丹东）时，当地数以万计的群众早已聚集在车站的月台上，敲锣打鼓、燃放鞭炮来迎接我们。虽然自朝鲜战争爆发以来，美国侵略者的飞机不断对这里进行空中侦察和狂轰滥炸。但面对美国强盗的疯狂骚扰与挑衅，英雄的丹东人民没有被敌人所吓倒，他们不畏强暴，照样坚持在生产岗位上，并以增产节约的优异成绩支援抗美援朝的反侵略战争，充分表达了人民群众大无畏的爱国主义精神。

我们离开合肥时，还是秋高气爽、秋菊盛开的时节，但一踏上东北的土地，就使我们感到气候骤变，寒气袭人。列车到达沈阳，这里早已“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到处是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气温一下降到零下30℃。由于我们这个团的指战员绝大多数都是生活在江淮地区的安徽籍子弟，对北风凛冽、天寒地冻的低温气候很不适应，一些年轻力壮、血气方刚的小伙子都生了病，但大家没有一个叫苦叫累的。我想这都是皖北军校一年多的学习给了我们战胜一切艰难险阻的强大精神力量。

我们到达丹东时，当地的乡亲们都把热炕房让给我们睡。遗憾的是，我们不会生火烧炕，结果由于火势过大，把炕上的芦席都烧糊了。由于不能入睡，只好坐等天亮。

1951年的元旦和春节，我们是在战火纷飞、硝烟弥漫的朝鲜战场上度过的。敌人轰炸声和枪炮声一直没停止过，战友们都风趣地说，美国强盗用枪炮声给我们祝贺新年。

当时志愿军的生活条件较差，吃的是炒米和炒面，喝的是雪水。可是我们仍然斗志昂扬地战斗在自己的岗位上。从我们踏上朝鲜的国土起，就准备为国捐躯，把一腔热血洒在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沙场上。

美国侵略者鼓吹所谓“空中优势”，昼夜不停地狂轰滥炸，每天有几百吨钢铁的炮弹和炸弹投在朝鲜的土地上，每天出动的重型轰炸机都在百架次以上。他们的飞行员都是经过二次世界大战，飞行时间都在数千小时以上，在执行侦察和轰炸任务时，都能超低空飞行，我们在地面都能十分清晰地看到飞行员的面孔。美国的武器装备虽然先进，但最终决定战争胜负的是人，而不是一两件武器。经过近3年的较量，中国人民志愿军打败了武装到牙齿的美国侵略者，这一事实雄辩地证明了毛主席的英明论断“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的无比正确。美国侵略者只能以战争失败者的身份坐到板门店的停战协议签字桌前。

将近70年的时光弹指一挥间，我如今已是80多岁的耄耋老人，但我始终牢记列宁的名言：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今天我们晚年逢盛世，在改革开放中，不断增加获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决心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指引下，不忘初心，老有所为，为实现振兴中华的中国梦而发挥余热，就像我们部队老首长说的：“活着多做贡献，走了少留遗憾。”

（责任编辑：徐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