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解放的故事

2019-06-21 10:06孟昭庚
党史纵览 2019年6期
关键词:解放军南京国民党

孟昭庚

1949年4月20日,国民党政府拒绝在《國内和平协定》(最后修正案)上签字,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第三野战军百万雄师随即发起了渡江作战。自20日晚至21日夜,解放军一举突破了国民党军苦心经营的长江防线。蒋介石立即通知还在南京的军政要员们速到杭州机场开会。

4月22日清晨,国民政府代总统李宗仁偕同何应钦、白崇禧、翁文灏、张群、顾祝同、周至柔、桂永清、吴忠信、黄少谷等仓皇飞往杭州。齐集在杭州笕桥空军学校会议室内的国民党军政要员们,个个怀着紧张不安的心情,等待着蒋介石前来训话。

蒋介石走进会议室后,首先和李宗仁寒暄几句,示意恭迎他的大员们坐下,然后朝众人苦笑一声,强打精神说道:“现在这个局势,大家都看到了。我以为没有关系,我们还有大西南大后方做基地,还有几百万人,还有海空精兵,比毛泽东当年在延安时好得多,而且还有美国援助,大家不必灰心。”

众人闻言,齐在心头暗暗叹气。接着讨论南京、上海要不要守,结果众说纷纭。蒋介石说:“这样吧,守南京似乎不易,上海那是非守不可的,我们在上海的准备,共产党有300万人马也攻不进,我认为应该守住上海,以及沪杭路一带。”他吃力地说:“长江,给他们过了;钱塘江无论如何要守住!浙赣路是我们今天的主要防线!”

会议正在进行期间,前方打来电话报告说:“沪宁线已被共军切断,共军正向南京攻击前进。”

“南京危在旦夕!”一直没有发言的李宗仁这才丢下了这么一句。

蒋介石看会议已不能再开下去了,便命令道:“将南京的火车站、码头、水电厂都炸掉,把所有的部队都撤到沪杭一带。”

4月22日傍晚,李宗仁由杭州返回南京“坐镇”。总统府所属的各院、部、会、署等中央机关绝大多数都争先恐后地搬到上海,再转广州。他环顾总统府,大铁门紧闭,空空落落,冷冷清清,到处飘散着纸张文件,还不时冒出缕缕青烟,只有几个房间还闪烁着忽明忽暗的灯光。此时,南京城内已能听闻解放军的枪炮声了。李宗仁拿起电话,叫通京沪杭警备总司令汤恩伯:

“外面战况如何?请你简要地说明一下。”

“报告李代总统,共军已逼近南京城郊,今晚可以平安过去,明天的安全就难保证了。”

放下电话,李宗仁看着桌上的台历发呆,台历上的日期是:“4月22日,农历己丑年三月二十五日,星期五。”

关于在总统府度过的最后一夜,李宗仁后来回忆道:“这天晚上,南京四郊炮声隆隆,机枪声尤密,我知道共军正在加紧进攻城外据点,我军也在掩护撤退,遂解衣而卧,一夜辗转反侧,未能入睡。”

4月23日拂晓,汤恩伯又来电话,催促李宗仁起飞。他直言不讳地告诉李宗仁:“现在南京城内已无战斗部队了,只靠警察维持。据确实可靠情报,在共党煽惑下,暴民蠢蠢欲动,市面很乱,一旦机场被占据,就飞不了了!”

汤恩伯所说的这些,身临其境的李宗仁怎么能不清楚?他放下话筒,十分留恋地又看了看办公室几眼,然后神情黯然地钻进了早已准备好的轿车。

李宗仁座车抵机场时,专机马达亦已发动。飞机旋即升空,在南京上空盘旋两周,转翼向西南方向的桂林飞去。斯时东方既白,虎踞龙盘的六朝古都金陵当日即换了天地!

渡江战役总前委原定计划是“攻取南京”,“攻占浦口,炮击南京”,而最终结果却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能获得如此佳绩,是中共南京地下市委的努力和解放军强大的军事威慑共同作用的结果。

当年指挥人民解放军三野第八兵团,解放镇江后进驻南京的陈士榘将军,1990年4月,在会见原中共南京地下市委书记陈修良时说:“南京实际上是和平解放的,地下党起了里应外合的作用。(国民党)海陆空军多已起义,南京的守敌逃光了,解放军得以和平方式占领南京。”

解放南京的部队是人民解放军第七兵团第三十五军,这是一支在济南战役中起义后被整编的部队,下辖第一〇三、一〇四、一〇五3个师,军长吴化文、军政治委员何克希。

按总前委部署,第三十五军是唯一置于南京正面的一个军,其任务是牵制南京守敌,伺机渡江解放南京。为实现总前委这一战略意图,第三十五军于3月初挥师南下,4月初抵达安徽滁县乌衣一带,直逼国民党军江北重镇江浦、浦镇、浦口。

江浦、浦镇、浦口合称“三浦”,是拱卫南京北大门的桥头堡,也是渡江战役发起之前长江北岸唯一尚由国民党重兵把守的军事据点。

当二野、三野百万雄师分3路向国民党军千里江防展开猛烈突击时,集结在安徽滁县以南地区的第三十五军,从4月20日晚8时开始,也对“三浦”之敌发起攻击。他们先从右翼拿下江浦,后从正面夺取浦镇,然后直捣浦口。

21日晚上,国民党守军第二十八军见解放军已接近浦口,便星夜缩回南京。

22日拂晓,第三十五军第一〇三师侦察科科长沈鸿毅率领侦察小分队到达浦口码头时,敌第二十八军最后一船逃敌才刚刚离岸。沈鸿毅喊了一声“打”,侦察员们立即向江面上的敌船猛烈射击,有不少敌人中弹。敌人也从船上向解放军侦察小分队还击。接应敌船的炮艇,向江岸边的侦察员开炮,火力很猛,侦察员有所伤亡。大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逃到对岸去了。

要过江必须要有船。天大亮后,沈鸿毅派出3个小组从3个方向去寻找船只。大约下午3点,师直属侦察连机枪班班长徐传翎带的那个小组,在离浦口十几里远的小河汊的芦苇丛中找到了一条渔船,船不大,除了船工只能坐5个人。

这时,第一〇三师部队和打下浦镇后的一〇四师部队都陆续到了浦口。沈鸿毅向师司令部林参谋长报告,说江北岸再找不到船了,只有到江南岸去找才可能找到。林参谋长立即向军部报告,军部同意派精悍侦察员渡江进入南京。一〇三师首长立即命令沈鸿毅具体组织实施。

沈鸿毅来到师直侦察连,向全连战士说道:“同志们,军首长交给我们一个非常艰巨、非常重要又非常光荣的任务,要我们侦察连派出一个侦察小组,潜入南京侦察敌情,寻找船只,运送大部队过江。”沈鸿毅的话音刚落,队列里跳出一个20出头的小伙子:“首长,派我去!”他,就是师直侦察连一班班长孙晋海。

沈鸿毅命令便衣排副排长何鹏带队,从侦察连里挑选作战勇敢机智的孫晋海、魏继善、尹鸿亮、周建喜等4人担任此任务。

出发前,沈鸿毅特地交代:“军首长要求你们:一是在江南岸搞到比较大的船,我们在浦口接应;二是想方设法寻找到党的地下工作者,了解国民党军撤退的虚实,以便实施全军渡江。以上两项任务,万一不能完成,要做最坏的打算。”

“请首长放心,完不成任务决不回来!”5名勇士立下了军令状。沈鸿毅又问:“你们还有什么要求?”“没什么要求,坚决完成任务!”5名勇士异口同声地回答。

夜幕悄悄降临,宽阔的江面上显得格外的平静,江风吹来,泛起一阵小小的涟漪,从对岸照射过来的探照灯光柱,不时地在江面上掠过。

小船载着5名勇士颠簸在滔滔江水之中,向下关电厂方向驶去。当小船划过江心水域时,远处传来了国民党巡逻炮艇“嗒嗒”的马达声。

“做好战斗准备!”何鹏轻声命令道。孙晋海在船头架好机枪,两眼紧盯着前方。

这时,江北岸指挥员命令炮兵开炮射击敌巡逻艇。在解放军的炮声中,敌艇转头就跑。由于江上不时还有炮艇巡逻,这使浦口方面的解放军指挥员无法断定南京城里的敌军是否撤逃了,只能等待侦察人员的消息。

何鹏等人在夜幕的掩护下,平安到达下关电厂附近。下船后,迎面走来一位中年人,何鹏迎上前去。来人看清楚从小船上下来的5个人确实是解放军后,便高兴地握住何鹏的手说:“可把你们盼来了!”

下关电厂是当时我国最大的火力发电厂之一,是“四大家族”之一的宋子文私人财产,早就有中共地下组织在这里活动。这位中年人告诉何鹏等人,他是下关电厂的技术员,接到中共南京地下市委书记陈修良的指示,解放军已打到浦口了,肯定要派侦察员过江侦察,要他组织几个人在电厂周围接应。

这位技术员将何鹏等人带到电厂一间小屋里,介绍了南京城里的情况。他说,国民党中央政府的高官都走了,剩下的军队也都成了惊弓之鸟。现在市面很乱,国民党兵到处抢东西,人心惶惶,市民都在盼解放军早点进城,党组织已开始组织工人、学生做迎接解放军进城的准备工作了。大军渡江,现在是最好时机,你们过来,最好还是在此上岸,我们电厂工人随时接应。

何鹏说,现在我们千军万马,都集中在浦口,北岸的船都被国民党军掳掠到南岸了,没得船无法过江,我们过江的主要任务就是能找到几条大船回去。

技术员说,我们这里藏了一艘拖煤用的“京电号”小火轮,专门为迎接大军渡江准备的,但船老大陆连云不住厂区,我这就派人开摩托车去把老陆接过来。

当时,国民党军全面封锁长江,大小船只不是被扣就是被炸沉,那这艘“京电号”小火轮是如何保存下来的?原来,1949年2月下旬,中共南京地下市委得知人民解放军即将渡江的消息,便指示电厂的地下党组织,依靠工人,将吨位大、性能好的船只控制起来,准备随时接应解放军过江部队。于是,电厂工人就以运煤发电需要为由,将这艘“京电号”小火轮留在了电厂运煤的码头。4月中旬,解放军要过江的风声一天紧似一天,国民党江防部队在多次索要无果的情况下,竟将“京电号”小火轮强行拖走,由他们看管和使用。为了要回船只,工人们夜里将发电用的煤炭推到江里,造成因无船运煤发电,引起南京半个城停电。最后,在强大的压力之下,江防部队才不得不将这艘“京电号”小火轮发还给电厂。

当船老大陆连云和5名年轻船工赶来后,知道解放军急需船只过江,而现在就由他们几人开船过江接解放军过江时,又激动又自豪,立即登上“京电号”小火轮。上船后,大家便甩开膀子干起来,有的运煤,有的劈柴,有的加水,有的投煤入膛,有的开鼓风机,小火轮很快就发动起来了。何鹏命孙晋海作为向导,领船回师部,其他4人隐蔽在发电厂,等待接应大部队。

当“京电号”小火轮冒着黑烟,“突突突”地行驶到长江中心水域时,被国民党军发现,敌人的炮火立刻向小火轮打过来,炮弹落在江里爆炸,掀起几米高的水柱,激起层层浪花。

在浦口,一〇三师师部领导及侦察连的同志一直在江边密切观察着江对岸的动静,在望远镜中发现小火轮被敌军的炮火所包围,立即命令炮兵支援。随着隆隆的炮声,成排的炮弹落到敌军阵地上,敌人的大炮哑了,江面又恢复平静,“京电号”小火轮很快靠近了浦口码头。

沈鸿毅站在江边,对着小火轮激动地拉开嗓门喊:“船上是哪位同志?”

孙晋海站在船头高声应道:“沈科长,是我,孙晋海!”

“孙晋海同志,好样的,你立了大功啦,快快把船开到这里!”

“不行啊,沈科长,船老大讲,小火轮必须在浦口轮船码头才能停靠上人!”

“好,我们在轮船码头见!”说完,沈鸿毅就带着几名侦察员撒腿朝码头方向跑去。

“京电号”小火轮在夜色中一靠上码头,江边的部队就激烈地争论起来。一〇四师认为应该由他们先过江,因为按军部规定的作战序列,一〇四师是全军的先锋。一〇三师则认为,是他们部队最先到达浦口,船又是他们师侦察员从南岸找来的,说什么也应该由一〇三师先过。特别是主攻江浦的三〇七团,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他们说,如果不让他们登上解放南京第一船,就对不起在江浦战斗中牺牲的几百名烈士,也没法做通部队的思想工作。然而,一〇三师林参谋长两次请示军部,军部都坚持让一〇四师先过。命令如山,由军首长集体研究定下的作战命令岂能随便改动?眼看着一〇四师先头部队就要上船了,沈鸿毅再也憋不住了,瞪着已经两天两夜没闭一下的血红眼睛,对林参谋长说:“不让我们一〇三师部队过,起码得让我们一〇三师侦察连先过,且不说船是他们冒死搞来的,最重要的是我们有1个侦察员已在船上做向导,还有4个侦察员在那边等着我们呢。他们熟悉江边情况,便于接应我们过江。我们先过,可以尽快展开侦察工作,对战斗有利。”

林参谋长认为沈鸿毅讲的这条理由很有说服力,便果断地直接打电话向军政治委员何克希请示。何克希考虑了一下,终于同意了一〇三师的请求,明确指示,第一船由一〇三师侦察连先过,然后把船交给一〇四师。

沈鸿毅一听军首长批准由他带领一〇三师侦察员先过江,激动得泪水差点滚了出来。

小火轮“京电号”在当时是比较先进的水上交通工具,来回只要1个小时,但承载力小。为安全起见,沈鸿毅征求船老大陆连云意见,问最多能上多少人?陆连云一核计说,连枪带人可上60多个。于是沈鸿毅命令侦察连一排、二排各挑3个班的兵力,全部配备轻机枪、冲锋枪等精良武器,立即登船。

就这样,沈鸿毅带着全师的重托和期望,在岸边的几千双羡慕的眼睛注视之下,于4月23日凌晨,率师侦察连6个班的战士从浦口码头登上了“京电号”向江南岸驶去。

在沈鸿毅带领侦察员登船时,何克希特地赶到码头,当面交代沈鸿毅:思想上要做好充分准备,可能会遇到各种情况,要大胆果断地处理。到南京后,首先要占领总统府和国防部保密二厅,后续部队很快陆续渡江,用电台直接向军部报告南京情况。

“京电号”小火轮很快开到下关码头,沈鸿毅率侦察兵下船后,小火轮一刻未停,又驶向浦口接运一〇四師部队。

沈鸿毅首先命电台向军部报告,登陆成功。军部随即命令,立即向纵深发展,以最快速度占领总统府。

在孙晋海带领下,沈鸿毅与留在南岸的4个同志胜利会合,然后去下关电厂向护厂工人表示了谢意。工人护厂队很快帮助解放军搞来了两辆卡车,沈鸿毅将现有兵力一分为三,命令副连长邢文禄带两个班,乘一辆卡车,请护厂队工人作向导,直开总统府;命令副排长何鹏带两个班,在工人护厂队队员带领下,去占领国防部保密二厅。他自己带两个班在码头布置岗哨,接应后续部队。

没多久,中共南京地下市委派来一位30多岁的中年人与沈鸿毅接头。沈鸿毅看他又带来一辆卡车,决定乘这辆卡车进城侦察敌情。就在这时,一〇四师先头部队6个班也乘小火轮过江后赶到了这里。沈鸿毅与带队的一位副营长协商,请他放一个班在这个落脚点,负责跟登岸的后续部队联络,自己要前去侦察敌情向军部报告。

那位带队的副营长很支持沈鸿毅的意见,同意了他的安排。

随后,沈鸿毅和那位来接头的中共地下党员坐进卡车驾驶室,两个班的侦察员上了车,向市里进发。

这时的南京城,一片乱糟糟,散兵游勇到处抢劫乱放枪。卡车进了挹江门,在昏弱的街灯中沿中山路缓缓向前行驶。沈鸿毅和侦察员们百倍警惕地观察着四周,随时准备应付突然发生的敌情。黑暗中偶尔传来零星枪声,街上行人很少,路两旁的法国梧桐如一把把撑开的大伞,在路面上投下一片又一片阴影,仿佛隐藏着杀机。突然,那个地下党同志拍了一下沈鸿毅的肩膀,指着前边一个院子对沈耳语道:“国民党司法院。”沈鸿毅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见院子外边停着一辆国民党军用卡车,10多个国民党兵正在往车上装东西。沈鸿毅跳下车,向车上的侦察员们作了个手势,侦察员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个个敏捷轻灵地跳下车,跟着沈鸿毅悄悄地成战斗队形向敌人包围过去。黑暗中,一个敌兵突然向侦察兵发问:“干什么的?”沈鸿毅大声答道:“中国人民解放军!赶快投降!”敌人一听是解放军,立即打来一排子弹。侦察排随即还击,并逐渐接近敌人的汽车。敌人被撂倒几个后,连忙大叫:“别打了!别打了!我们投降!”

沈鸿毅他们过去一看,车上装的是炮弹。一个敌兵上下打量着沈鸿毅,问:“你们真的是解放军?”沈鸿毅说:“解放军还有假的吗?”那个敌兵赶忙解释道:“不是,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长官说,你们3天也到不了南京,要我们留守班将剩余的炮弹送到栖霞山阵地上。”

一个侦察兵说:“你们的长官早跑了!”

“是啊,城里已见不到部队了。”那个敌兵一点儿也不显出惊惶的样子,大概他知道解放军对俘虏的优待政策。

由于任务紧急,沈鸿毅命战士收缴了敌兵的武器,命令他们蹲在路边,等待后面部队来收容,自己则带着侦察排继续前进。

不久,沈鸿毅他们到达新街口。之后发现在林森路向南拐弯的地方,开来一辆敞篷吉普,车上坐着5个穿便衣带武器的人。凭着多年侦察工作的经验,沈鸿毅断定这5人有问题,便跨在车门边向车上的侦察兵们作了个下车的手势,然后喝令对方停车。对方气势汹汹,反要沈鸿毅他们停车。沈鸿毅问他们是什么人,他们回答说是“华东野战军挺进纵队”。

一听这番号,沈鸿毅就知道是假的,不由得冷笑了一下。此时进入南京的除了三十五军部队,哪还有什么个“挺进纵队”!便厉声喝道:“少啰嗦,赶快投降!”坐在后排的一个家伙突然对沈鸿毅开了一枪,所幸未打中。一个侦察员抬手一枪击毙了那个开枪的家伙,其余4个人束手就擒。他们这才老实招供,果然是一群留下来搞破坏的特务。

4月23日早上7时许,沈鸿毅正准备吃早饭,一个戴着“南京维持治安委员会”白袖章的青年,神色紧张地找到沈鸿毅说,山西路有座敌人的弹药库,特务要引爆它,要解放军赶快去处理。沈鸿毅觉得这个问题很严重,即派一个班长带两名战士跟他前去。当沈鸿毅把他们送到门外时,一下子怔住了:

门外停着两辆美式吉普,车前头挡风玻璃的下沿,横写着一排醒目的中文:美利坚合众国驻华大使馆武官处。坐在司机位置上的两名美国人穿着美式军用夹克,也戴着维持治安委员会的袖章。从气质和派头看,应该是大使馆工作人员,绝非一般的司机。旁边还有两个翻译。

渡江战役前,部队官兵学习过“约法八章”和涉外纪律,不允许与外国人尤其是敌对国人员随便接触。于是,沈鸿毅便对那个青年说,不行,我们不能坐这样的车。青年解释道,美国大使馆也参加了维持治安委员会,这两辆车是以维持治安委员会名义向美国大使馆征用的。他催促快上车,说去晚了,万一弹药库爆炸了,要损失多少生命财产!情况危急,沈鸿毅又担心出现“涉外”问题,侦察员应付不了,便决定亲自去处理。

吉普车很快开到山西路那座仓库。沈鸿毅进去一查,并不是弹药库,而是一般的军需库,大多是比较昂贵的航空、照相器材。他拿了一架急需的望远镜,留下两名侦察员和仓库人员一起看守,然后乘车往回返。

开车的美国人通过翻译,一路走一路问沈鸿毅:你们进城有多少部队?占领南京的最高司令部设在哪里?司令官是谁?沈鸿毅则假装糊涂地搪塞他。比如,他问你们的司令是谁?沈鸿毅就说是朱总司令。他说,再小一点的,沈鸿毅说是陈毅。他说还小一点的,沈鸿毅就用渡江前才学会的一句外交辞令回敬:“无可奉告。”

路经美国大使馆附近时,开车的美国人把车停在路边,请沈鸿毅和侦察员进使馆休息一下,喝杯咖啡。沈鸿毅婉拒说还有任务,不能进去。美国人这才说道:“我们司徒雷登大使先生,想见见你们,和你们谈谈。并通过你们,见见你们长官,请予合作。”

沈鸿毅一听,禁不住心里“咯噔”一下,他这样级别的干部,未接到上级指示,岂能擅自去美国大使馆跟美国大使会谈呢?于是沈鸿毅便运用所学过的那点涉外知识,以生硬的口气回答道:“我们不知道什么美国大使馆,我们只承认你们是住在中国的外国侨民。”这一下子那个美国人生气了,说:“那就请你们下车,我们要回去吃早饭。”

沈鸿毅觉得假如就这么被美国人赶下车,也太失尊严了,就严肃地对美国人说:“我们也没吃早饭。你们是维持治安委员会派来协助我们执行公务的,从哪里把我们接来,就应该把我们送回到哪里,否则出了问题,你们要承担责任。”

美国人摇摇头,耸耸肩,只得继续开车,将沈鸿毅他们送了回去。

关于这件事,沈鸿毅后来回忆时说:“很多书报都写过,大多不实。有本书上说,美国司徒雷登大使,专门派车到山西路来等候我。我竟不明就里的,稀里糊涂地上了车,后来感觉情况不对,又下车走了。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沈鸿毅从山西路往回返时大约是上午10点,此时解放军大队人马已经进城,一队接一队,威武雄壮地从街上走过。南京市人民群众,特别是工人和学生,成群结队涌上街头,夹道欢迎。原来,在前一天夜里,工人们又找来一艘一次可载二三百人的趸船,载运解放军过江。一〇四师侦察员连夜找到南京木船船主童达兴,童达兴不顾个人安危,往返6次,将一个连的解放军接运到南岸。浦口车站轮渡所工人王德太等人,将国民党特务在逃跑时未来得及炸毁的渡轮“浦口号”及拖船“凌平号”“沧平号”驶往北岸,帮助解放军运兵,使坦克、汽车、重武器得以顺利过江。

使沈鸿毅更为惊诧的是,南京交通警察居然也上岗了,站在路口维持交通秩序。有人告诉沈鸿毅,交通警察里有中共地下组织,他们的领导就是中共地下党员。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侦察连副连长邢文禄带领的两个班,由电厂护厂队工人作向导,乘上大卡车直奔总统府,路上遇到军警阻击,双方展开了一番枪战。

4月23日天大亮之后,国民党军警四处逃散了。这两个班的侦察员在离总统府大门口不远的地方跳下车,做好战斗准备。孙晋海等人匍匐到总统府大门口,潜伏在那儿仔细观察,未看到一个卫兵,只看到一扇大门半掩着,于是冲上去猛推一下,还是静悄悄的没人。他们遂推开大门进去一看,总统府内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一些杂役人员。邢文禄对全体侦察员进行分工,有的警卫,有的看管,有的在总统府内搜查,不准许外面任何人进入总统府。

4月23日中午,由人民解放军第三十五军第一〇四师部队接防总统府。现在有两张完好无损地保存下来的老照片,被认定为人民解放军攻克国民党政府首都南京标志性的照片。一张上是一排解放军战士整齐地站在国民党总统府门楼上。这是为拍制电影新闻纪录片而留下来的镜头。另一张照片,是几名解放军战士爬上总统府大门楼顶,扯下象征国民党反动统治的青天白日旗,升起解放军战旗。这也是由接防部队后来补拍的。

在渡江解放南京的战斗中,人民解放军第三十五军第一〇三师侦察连荣立集体二等功,孙晋海、魏继善、尹鸿亮3名侦察员被记特等功。孙晋海被授予“渡江侦察英雄”光荣称号。

“京电号”小火轮是渡江解放南京的“功臣”,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改名为“京电1号”。当年,刘伯承、邓小平、陈毅等总前委领导及6000余名指战员都是分批乘坐“京电号”渡江进入南京的。

1983年4月,经国家文物局和南京渡江胜利纪念馆考证,确认“京电1号”为“渡江解放南京第一船”。

如今,作为中国近现代一级文物,“京电1号”静静地停在南京渡江胜利纪念馆内供人参观,成为传播历史、传播渡江精神、传播革命传统教育的好教材。

在南京解放过程中,还有一个有趣的插曲。

为了得到解放南京的最新消息,北平新华广播电台做出一个大胆的尝试:通过电波,直接同国民党的南京中央广播电台通话。

北平新华广播电台由梅益主持,齐越负责通话。技术人员把波段调到了南京的位置上,先播放了一段音乐。接着齐越打开话筒开关:“北平新华广播电台!请南京广播电台注意,我向你呼叫,请你回话。”

国民党中央广播电台始建于1932年,当时号称“东亚第一”。1949年2月,电台的大部分人员或去台湾,或被遣散,只有30人自愿留下来。4月22日,解放军尚未进城,代理台长就跑了,电台留守的员工拒绝撤退,决心等待解放军的到来。

4月23日解放军进城的当天,电台员工都照常上班,蔡美娴是电台自愿留下的3名女播音员之一。蔡美娴的弟弟蔡骧任国民党中央南京广播电台传音科科长,是一位早就向往解放区的青年。在特殊时期,蔡骧仍决定照常开机,他告诉姐姐蔡美娴播出方式:

“就说南京广播电台,然后放15分钟音乐;再说两次南京广播电台,再放15分钟音乐,就老这样播,什么也不说。”

按照蔡骧告诉的方式,蔡美娴从早上7点半开始播音。没过多长时间,播音室的人告诉蔡美娴,北平新华广播电台在呼叫咱们,要求答话。

蔡美娴颇为意外,倒是蔡骧反应快:“让我来答话!”

蔡骧说:“我是南京广播电台,我来回话。”

对方回话了!齐越抑制住兴奋、激动的心情,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工作的?”

对方答道:“我姓蔡,单名一个骧字,‘让(繁体)字的‘言字旁,换成一个‘马字,是做播音工作的。你贵姓?”“我姓齐,叫齐越,整齐的齐,越打越强的越。我奉本台领导的指示跟你通话,现在你报告一下南京的情况。”

“红军已在凌晨进入南京市。”

经梅益提示,齐越纠正道:“不对,不叫红军,叫中国人民解放军。我要求你负责保护好电台和机器,遵守中国人民解放军的约法八章。”

“是,是,是……”

“你们要等待军事管制委员会接管,不许破坏,不许听信谣言。”

“是。”

通话之后,蔡骧亲自请来一个排的解放军,保卫战乱中的电台,还请武汉《大公报》驻南京记者钱文源赶写了一篇解放军进城的新闻稿子。

4月24日上午11时,蔡美娴播出了由钱文源采写的新闻稿子:“南京在真空了不到24小时以后,今天上午中国人民解放军已经进入市区,南京这座被国民党政府统治22年的古城,获得了新生,南京解放了!”

蔡美娴大方坚定的声音在空中传播,由于她用的是国民党中央广播电台大的长短波的机器,全国人民乃至全世界都提前好幾小时知道了南京解放。而在几个小时后,新华社才发出了南京解放的消息。

(责任编辑:吴玫)

猜你喜欢
解放军南京国民党
快过关了
南京大闯关
南京博物馆18件“镇院之宝”
国民党的三分军事七分政治
帝国主义教唆国民党军发动第四次“围剿”
国民党只有革新才能赢回民意
南京:诚实书店开张
南京、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