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为依托”的养老服务有效吗∗
——基于老年人生活质量的检验

2019-06-18 06:38程翔宇
社会保障研究 2019年3期
关键词:回归系数照料养老

程翔宇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城乡社区社会管理湖北省协同创新中心,湖北武汉,430073)

一、引言

随着老龄化的加剧、核心家庭的普及及劳动力异地就业的增多,传统的家庭养老受到冲击。与此同时,社区作为社会治理的基本单元,在养老服务中的作用愈加重要。在这一背景下,探讨“社区为依托”的养老服务有效性和分析社区养老服务对老年人生活质量的影响,对健全“居家为基础、社区为依托、机构为补充、医养相结合的养老服务体系”和落实“大力发展养老特别是社区养老服务业”的政府工作任务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早在1996年通过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老年人权益保障法》中,社区提供养老服务的思路就已经出现①《中华人民共和国老年人权益保障法》提出要“发展社区服务,逐步建立适应老年人需要的生活服务、文化体育活动、疾病护理与康复等服务设施和网点”。。其后,随着政策的发展演变,社区在养老服务体系中的定位逐渐清晰化为“社区为依托”。2006年,《全国老龄委办公室和发展改革委等部门关于加快发展养老服务业意见的通知》提出“建立和完善以居家养老为基础、社区服务为依托、机构养老为补充的服务体系”。2011年,“十二五”规划提出“以居家为基础、社区为依托、机构为支撑的养老服务体系”。2016年,“十三五”规划修改为“以居家为基础、社区为依托、机构为补充的多层次养老服务体系”。2017年2月,国务院印发《“十三五”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和养老体系建设规划》,提出到2020年,“居家为基础、社区为依托、机构为补充、医养相结合的养老服务体系更加健全”“大力发展居家社区养老服务”。2019年,“大力发展养老特别是社区养老服务业”被列入政府工作任务。

社区养老服务是否有效?哪类养老服务更有效?如何更好地依托社区、发挥社区养老服务功能?这些都是亟待解答的重要问题。然而,关于这方面的研究非常少见,基于实证分析的证据更是匮乏。生活质量研究是评估社会政策效果的一种有效工具。[1-2]它能够使人们对目前社会及社会问题有更深入的理解,[3]有助于指导政府有关资源配置的宏观层面的决策,[4]以及协助政府提供一套更以人为中心的服务。[5]在评价生活质量时,常用的指标是生活满意度,这是个体基于自身设定的标准对其生活质量所做出的主观评价。[6]

国外研究显示,有效的社区服务能够提高居民的生活质量。社区活动是决定个体生活质量的重要因素之一。[7]通过社区的支持与培养,社区服务能够有效提高居民的生活质量。[8]而微观层面的服务能使居民直接受益、提升个人福利。[9]国内相关研究较少,但已有的研究也表明社区服务能提高居民生活质量。李德明等指出,能得到社区服务的老年人生活满意度高于没有社区服务的老年人。[10]徐延辉、黄云凌使用深圳、厦门两地抽样调查数据分析,发现基层社区公共服务能够提升低收入居民的生活质量。[11]周红云等基于湖北省调查数据,指出社区居家养老服务能显著提升老年人的生理和心理健康水平。[12]马文静等基于CLHLS数据研究发现,社区养老服务对老年人生活满意度有正向影响。[13]另有一些学者研究老年人幸福感影响因素时发现,社区服务水平越高、质量越好,老年人的幸福感越高。[14-18]

现有研究为我们理解社区养老服务对老年人生活质量的影响提供了借鉴。不过这些研究使用的数据多是个别地区调查数据,样本地区集中且样本量较小,导致研究结论的代表性、适用性较弱。此外,不同的社区养老服务对老年人社会治理的影响可能不同,现有文献较少对社区养老服务分类研究。本文试图使用全国调研的大样本数据——中国老年健康影响因素跟踪调查(CLHLS)2014年截面数据,[19]在验证“社区为依托”的养老服务有效性的基础上,探究不同类别社区养老服务对老年人生活质量的影响。

二、研究设计

(一)模型构建

为验证社区养老服务对老年人生活质量的影响,本部分使用二元Logistic模型进行回归分析。Logistic模型为:

其中,P表示老年人能得到社区服务的概率,1-P即为不能得到社区服务的概率,Xi表示第i个影响因素,βi为第i个影响因素的偏回归系数,α为常数项,ui为随机干扰项。

(二)数据说明

本文采用中国老年健康影响因素跟踪调查(CLHLS)2014年截面数据。该项目以辽宁、北京、上海、湖北、四川、广东等23个省、市、自治区为调查地区,选取65岁以上老年人为调查对象,调查数据科学客观,具有较强的代表性与普适性。

研究对数据进行了以下处理:(1)剔除数据库中年龄小于65岁的样本;(2)剔除数据库中非居家老人的样本,使用题目A5-1“您现在与谁住在一起”,仅保留选择“家人”与“独居”的样本;(3)剔除不能独立回答问题的样本,使用题目C5-4“被访老人能否回答以上B和C两大类所有的问题”,仅保留回答“能”的;(4)剔除8项社区社会服务回答都是缺失值的样本,以消除数据获取中的调查误差。最终获取样本4529个。

(三)变量说明

因变量:生活质量。在评价生活质量时,常用的指标是生活满意度。本文选取老年人自评生活满意度指标,采用问题B1-1“您觉得您现在的生活怎么样”来衡量老年人生活质量。为便于分析,本研究在数据处理时将“很好”“好”归为“生活质量较好”,将“一般”“不好”“很不好”“无法回答”归为“生活质量较差”。

自变量:社区养老服务获取情况。采用问题F14“您所在的社区有哪些为老年人提供的社会服务”来衡量。该问题下设8项服务①社区提供这8项服务的占比分别是4.26%、33.83%、8.68%、10.40%、18.00%、12.05%、40.38%、26.10%。有的社区同时提供多项服务,所以8项服务合计占比超过100%。,分别是:(1)起居照料;(2)上门看病、送药;(3)精神慰藉、聊天解闷;(4)日常购物;(5)组织社会和娱乐活动;(6)提供法律援助(维权);(7)提供保健知识;(8)处理家庭邻里纠纷。研究还进行了以下处理:如果一个样本回答了1项及以上社会服务问题,而没有回答其他社会服务问题,则认为其所在社区没有提供那些(他未明确回答的)社会服务。如果老人所在社区提供1项及以上的社会服务,我们就认为老年人能得到社区养老服务,否则为不能得到。

控制变量包括人口特征变量、精神状况变量、经济状况变量、家庭服务变量。一是人口特征变量,包括居住地、性别、年龄、有无同住配偶、是否接受过教育、有无退休金、生活来源和生活自理能力。其中,居住地分为城镇和农村,样本中选择“城市”和“镇”的都被归为“城镇”。年龄分为高龄(80岁及以上)和低龄(65~79岁)。有无同住配偶中,同住配偶既包括已婚配偶也包括未正式结婚但在一起居住生活的配偶。考虑到老年人受教育程度普遍较低,接受过1年及以上教育即认为其接受过教育。有无退休金衡量的是老年人的社会经济地位,有退休金的老人在退休前有正式工作,社会经济地位较高。生活来源分为“自己”和“他人”,样本中生活来源选择退休金、配偶、当地政府或社团、自己劳动或工作的归为来源于“自己”,选择其他选项的都归为“他人”。生活自理能力根据ADL量表进行测算,洗澡、穿衣、上厕所、室内活动、控制大小便和吃饭等6项活动中,都“不需要任何帮助”就能完成的为生活能自理,其他情况为生活不能自理。二是精神状况变量,用老年人的孤独感进行衡量,样本中“总是”“经常”“有时”觉得孤独的老年人孤独感较强,精神状况较差。三是经济状况变量,所有的生活来源够用的老年人经济状况较好,反之较差。四是家庭服务变量,包括家庭日常照料和家庭精神慰藉。能得到家庭日常照料的情况是指样本中老年人身体不舒服生病时或生活不能自理主要由家人(配偶、子女、儿媳女婿、孙子女、其他亲属)照料,以及近一个星期以来家庭为其提供日常照料帮助总小时数大于0,否则为不能得到家庭日常照料。能得到家庭精神慰藉的情况是指样本中老年人在面临寻找聊天对象、诉说心事、请求帮助时,任意一项的第一人选是家人(配偶、子女、儿媳女婿、孙子女、其他亲属),否则为不能得到家庭精神慰藉。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如表1所示。

表1 变量描述性统计(N=4529)

(四)估计策略

内生性问题规避。利用截面数据进行数据分析,可能会面临内生性问题。内生性一般由两种情况引起,一是反向因果关系,二是遗漏变量偏误。就第一种情况而言,因为社区社会服务是一个客观变量,不存在由生活质量的变化引起社区社会服务提供情况的变化,所以不存在反向因果关系。为缓解内生性问题,研究纳入了一系列控制变量并在回归分析中逐步添加控制变量,尽可能地避免遗漏变量偏误。其中,模型1只纳入因变量“生活质量”和自变量“能否获得社区养老服务”;模型2除了因变量和自变量外,还纳入人口特征这一控制变量,包括居住地、年龄、性别、有无同住配偶、是否接受过教育、有无退休金、生活来源和生活自理能力等;模型3除了因变量和自变量外,还纳入精神状况、经济状况和两种家庭日常照料服务等3类控制变量;模型4纳入全部的控制变量。

多重共线性问题规避。在回归分析之前,本文用条件数对自变量和控制变量进行多重共线性检验。模型2、模型3、模型4中的条件数分别是11.89、11.88、19.12,均小于20,表明不存在明显的共线性,[20]研究中可以不考虑多重共线性问题。

三、实证结果分析

(一)社区养老服务对生活质量的影响识别

表2列出了社区养老服务对老年人生活质量影响的回归分析结果。4个模型的P值均能够通过1%的显著性水平检验,可以认为4个模型均有统计学意义。在4个模型中,社区养老服务的回归系数均为正,且都能通过显著性检验(p<0.01),表明能得到社区服务的老年人对当前生活满意的概率显著高于不能得到社区养老服务的老年人。这说明社区养老服务能提高老年人的生活质量,依托社区的养老服务切实有效。由于样本量较大(4529组)、覆盖范围较广(涉及23个省、市、自治区),本文结论进一步验证了现有研究结论,并提高了结论的说服力与可推广性。

表2 社区养老服务的Logistic模型估计结果

(续表2)

相较于模型1,模型2加入了个体特征变量。这时,社区养老服务的回归系数小幅下落,说明老年人生活质量之间的差异有一部分是由其个体特征造成的。回归结果显示:受过教育、有退休金、有同住配偶、女性、高龄的老人生活质量较好;而居住地、生活自理能力、生活来源对老年人生活质量的影响不大。模型3加入家庭日常照料服务、经济状况和精神状况3类控制变量后,社区养老服务的回归系数较模型1有明显下降,但依然为正,且显著性依然很强(p<0.01),即得到社区养老服务对老年人生活质量依然存在正向影响,但老年人生活质量之间的差异有一部分可能是由精神状况、经济状况和家庭日常照料服务获取造成的。回归结果显示,经济状况较好的老年人生活质量较高,孤独感较强的老年人生活质量较差,但家庭日常照料和家庭精神慰藉对老年人的生活质量无显著影响。模型4加入所有了所有控制变量。这时,社区养老服务的回归系数低于模型1、2,但高于模型3,说明社区养老服务能够有效提升老年人生活质量。

(二)各类社区养老服务对老年人生活质量的影响识别

为进一步分析社区养老服务对老年人生活质量的影响,本文将8项社区养老服务合并为4类:生活照料类服务、健康卫生类服务、精神慰藉类服务、法律援助类服务。其中,生活照料类服务包括起居照料和日常购物;健康卫生类服务包括上门看病、送药和提供保健知识;精神慰藉类服务包括精神慰藉、聊天解闷和组织社会娱乐活动;法律援助类服务包括提供法律援助和处理家庭纠纷。表3列出了这4类服务对老年人生活质量影响的回归分析结果。4个回归模型的P值均能够通过1%的显著性水平检验,可以认为回归结果均具有统计学意义。

表3 各类社区养老服务的Logistic模型估计结果

回归结果显示,每类社区养老服务的回归系数均为正,且都能通过显著性检验。模型1是简单的二元回归,其中,每类社区养老服务的回归系数均为正,且均能通过显著性检验。这说明,老年人获得生活照料类服务、健康卫生类服务、精神慰藉类服务和法律援助类服务中任何一类服务都能提高其生活质量,其中精神慰藉类服务对老年人生活质量改善的作用最强。在模型2中,纳入人口特征变量后,这4类服务的回归系数仍然显著为正,其中,生活照料类服务的回归系数变大了,其他3类社区养老服务的回归系数轻微下降。在模型3中,纳入精神状况、经济状况和家庭日常照料服务控制变量后,4类社区养老服务的回归系数依然为正,但健康卫生类服务和法律援助类服务的显著性变弱了;此外,相较模型1,生活照料类服务的回归系数更大了,而其他3类社区养老服务系数有明显下降。在模型4中,生活照料类服务的回归系数进一步扩大,而其他3类服务的系数都较模型1有较大下降;4类服务的回归系数均为正,除了健康卫生类服务外,其他3类服务的显著性都很强(p<0.01)。模型估计结果显示,不同类型的社区社会服务对老年人生活质量提升的效果不等,其中精神慰藉类服务对提升老年人生活质量的效果最强,其后依次是生活照料类服务、法律援助类服务、健康卫生类服务。

四、稳健性检验

为检验分析结果的稳健性,本文分别用社区提供2项及以上养老服务和提供4项及以上养老服务分别衡量社区养老服务变量。从数据本身出发,社区提供的养老服务项目越多,老人获得社区养老服务的可能性就越高。如果前面的结论成立,那么使用新变量替换后的回归结果应与前面的结果基本一致。

表4报告了社区养老服务对老年人生活质量影响的稳健性估计结果。其中,第(1)~(4)列是老年人能获取2项及以上社区养老服务对生活质量的回归结果;第(5)~(8)列是老年人能获取4项及以上社区养老服务对生活质量的回归结果。两个回归结果显示,能获取社区养老服务的老年人生活质量明显较高,说明社区养老服务能够提升老年人生活质量。此结果与前文的研究结果一致。

表4 社区养老服务对老年人生活质量影响的稳健性估计

(续表4)

五、结语

本文以老年人生活质量为切入点,采用CLHLS 2014年截面数据,验证社区为依托的养老服务的有效性。研究结果表明:以社区为依托提供养老服务的政策是有效的。社区养老服务对老年人的生活质量产生了积极的影响,能够获得社区养老服务的老年人生活质量较高。不同类型的社区社会服务对老年人生活质量提升的强度不同,其中精神慰藉类服务提升老年人生活质量的效果最强,其后依次是生活照料类服务、法律援助类服务,健康卫生类服务对老年人生活质量改善的作用较低。

本文揭示的问题与社区养老服务业的发展密切相关。社区养老服务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在人口老龄化、家庭结构核心化的背景下,家庭养老负担只能向社会转移。社区作为基本社会单元,其提供的养老服务能够提升老年人生活质量,这要求政府重视社区养老服务的规划、发展和推动。值得注意的是,社区提供养老服务、发挥养老“依托”作用,不能陷入求大求全的误区,应重点关注对老年人生活质量提升作用较强的养老服务,其中精神慰藉服务和生活照料服务应成为重要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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