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的真诚
——唐湜集外书信两通释读

2019-06-18 05:43
传记文学 2019年6期
关键词:臧克家文学评论诗人

宫 立

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

唐湜既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著名的诗人又是诗评家,著有《骚动的城》《英雄的草原》等诗集,《意度集》《新意度集》《翠羽集》《九叶诗人“中国新诗”的中兴》等评论集,但遗憾的是,《唐湜全集》至今未能问世。笔者近日找到唐湜的集外书信两通,略作钩沉,以为纪念。

华夏天禧·墨笺楼2018年1月1日至8日举办的“一月精品拍|文坛忆旧——周而复、施蛰存、陈白尘、赵家璧、萧乾、吴祖光等名家信札”专场有唐湜给黄汶的书信一通,照录如下:

黄汶同志并转牛汉兄:

您们好!

拙作已蒙排出了一篇,十分感谢!

另一篇亦望能于明年考虑,这是我对自己学诗的体会与回顾。今年71岁了,不知何时会跟随唐祈、敬容而去,总该总结一下自己的学诗生涯!

为艾青同志祝寿写的《商赖六章》,您们可见到了么?这一篇与一篇散文《怀敬容》在国内竟找不到发表的地方,最后只好发到《香港文学》去,前者而且印得十分漂亮,可惜错了几个字,如最后的“梦忆”错成了“梦想”,就不叶韵了。这一年我大部分诗都只好发到香港文汇报、星岛晚报了。后者副刊《大会堂》就由刘以鬯先生主编,《香港文学》篇幅很紧,《大会堂》的容量却很大。

唐湜

跟您们商量一件事:我从前曾写过一篇向臧克家先生表示歉意的小文章,希望您们考虑,能否作为补白刊出。因为一方面可以向臧先生致歉,另方面我觉得林宏的信,也有一定史料价值,值得刊出。如有臧克家先生的改正文章与林宏的文章一同刊出就最好!怕您们找起来麻烦,现将另一份复写寄上,如您们不用,我希望能退回,并允许我找个其他刊物发表,好么?

握手!

弟唐湜

11.3

唐湜给黄汶的这封信的最后,有一段批语:“如有臧克家、林宏的文章来,我们可发。唐的这篇补正,恐更会引起臧的反感,我意不发。退回给他,另找地方发表”,估计是牛汉写的。

此外,这个专场还有黄汶给唐湜的回信,照录如下:

唐湜同志:

您好!

我和牛汉同志出差月余,不久前才回来。您十一月三日的信和《对〈九叶在闪光〉的改正、补充与回忆》一文,现在才得以拜读,迟复为歉。

唐致黄汶的信

您的《九叶在闪光》发表后,我们也听到有些反映,但都没有在报章形诸文字发表,事后也就淡忘了。我们认为,如果臧克家同志有文章写来,您这篇补正的文章也可发表,现在他和林宏同志都没再提起这个问题,也就没有必要主动再谈,以免引起争议。原稿遵嘱退上,请查收。

此复,并致敬礼!

黄汶

1990年12月14日

黄汶致唐的回信

由此可以确定,唐湜给黄汶的这封信写于1990年11月3日。

关于《商赖六章》和《怀敬容》,查孙良好编《唐湜年谱》:“1989年9月,诗《读敬容〈盈盈集〉四章》发表于台湾《葡萄园》诗学季刊,寄托对诗友的怀念之情。两个月后,陈敬容去世,作《悲悼诗人陈敬容》,发表于香港的《诗双月刊》,后又修改为《怀敬容》,发表于《香港文学》1990年7月号,《读书》1990年11月号。”“1990年9月,《商赖六章》发表于《香港文学》,献给艾青的八十寿辰。”

《新文学史料》1989年第4期刊有唐湜的《九叶在闪光》。关于林宏和臧克家,唐湜在《九叶在闪光》中回忆:“说到九叶诗派,我更应感谢另一位诗人:林宏,是他在抗战末期就预感到胜利快要到来,在重庆与曹辛之、郝天航们几位一起集资,准备复员回上海办出版社。胜利果然很快到来了,辛之先随着生活书店复员,他们就委托他到上海筹办星群出版社,后来又与沈明们一起集资筹办《诗创造》月刊。1946年春我到上海时,在臧克家先生家遇到辛之与陈敬容,不久也就成了他们的好友。暑期中,辛之就为《诗创造》向我约稿了……就为我们的诗的流派风格与这些有现代观点的评论,臧克家先生要‘收回’这个由他领衔发起的诗刊。辛笛,作为上海金城银行信托部负责人,就发起并以贷款支持我们另办一个《中国新诗》月刊……而 《诗创造》从第二卷开始,就由臧先生交托林宏、方平与田地三位与曹辛之一起编辑了。应该说明,辛之与臧先生在重庆就过往较密,他早期诗作就受过新月派闻一多与陈梦家影响,可能也与臧先生有关,他那时还写过《臧克家论》;林宏在重庆也因辛之认识了臧先生;他们在上海筹办刊物时,就由臧先生领头宴请当时在上海的诗人徐迟、袁水拍、李白凤、戈宝权、辛笛们,要求他们在稿件上给予大力支持,而辛笛更自然多在经济上予以支持。”

《新文学史料》最终没有刊登唐湜的《对〈九叶在闪光〉的改正、补充与回忆》,不过1991年第3期刊登了林宏、郝天航的《关于星群出版社与〈诗创造〉的始末》,文章开头说:“近些年来常有朋友问及解放前在上海办星群出版社与编辑《诗创造》丛刊的情况,特别是诗友唐湜在一篇文章中提到当年的一些事情,有些与事实有较大的出入,引起了疑问与混乱,因此也促使我们这两个当年曾参预其事的人,对四十多年前的往事作了一番回顾,写将出来也算是提供一些新文学史料吧。”

比如,林宏、郝天航在《关于星群出版社与〈诗创造〉的始末》中的“《诗创造》创刊以来,臧克家先生与我们见面谈话时,虽然也为某些人对他进行的不公正指责感到愤慨,但从未要求或暗示我们对‘七月派’组织对垒。这时期,胡风先生也在上海,克家先生主编《星河》与《文讯》都曾向他写信索稿,关系和谐。邹荻帆同志是‘七月派’的重要成员之一。据我们所知,他和克家先生的关系一直很好。1938年克家先生在第五战区负责组织‘战时文化工作团’,荻帆同志就和他在一起,几十年来给臧先生写信,始终以‘克家大哥’相称,至今保持着亲切的友谊。唐湜诗友不了解个中情况,写起文章来就难怪与事实有所出入了。臧先生一直强调团结,他希望团结更多诗歌界的朋友,发挥《诗创造》这个文艺阵地的作用,使刊物沿着正确的方向健康地发展。《诗创造》发表作品强调大方向一致,并无门户之见;也反对‘明星主义’,除了发表不少名诗人作品外,还大量选用青年人的优秀诗作,其中初来者的作品即占三分之一”,正是对唐湜《九叶在闪光》中的“这个诗刊原要在‘大方向一致的前提下兼容并蓄’的,写稿的人不少,只没有一个七月派的诗人,因为阿垅刻薄无礼地侮骂过臧先生,臧先生带头办这个诗刊也可能是想团结一些青年诗人与阿垅们对垒”这段文字的回应与商榷。

“拙作已恭排了一篇”指的当是《新文学史料》1990年第4期刊发的《回忆抗日战争时期的东南文坛》。唐湜这篇文章为我们研究抗日战争时期包括浙江与福建等东南地区的文学创作情况提供了第一手的文献资料,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

“对自己学诗的体会与回顾”、“总结一下自己的学诗生涯”的文章指的当是《我的诗艺探索历程》,刊于《新文学史料》1994年第2期。

九叶诗人唐湜写有《来函十六封及说明》,披露了郑敏、曹辛之、王辛笛等友人给他的书信十六通,并作了简要说明。华夏天禧·墨笺楼2018年1月11日至18日举办的“文人墨客——陈立夫、阳翰笙、赵景深、臧克家、端木蕻良、贺敬之等名家信札”拍卖专场,有唐湜给《文学评论》编辑部的信札一通,照录如下:

《文学评论》编辑部的同志们:

春节好!

大约是两个月前,曾寄了一篇拙作给卢济恩同志转给您们,不知可用否?至今未有回答。如不用,请掷还为感!我也给您们写过两篇稿,请照顾代为查找一下,至为感谢!

李健吾作为评论家刘西渭,在国内是有影响的,过去有人称他为“京派批评家”,这说法不确切,但他确创立了一个评论学派,如我,作为《意度集》与《新意度集》的作者,正如钱钟书所指出的,是由他的两卷《咀华集》起步的,该是这一学派中的一员,因此,为纪念他的逝世十周年,写了这一篇回忆,作为国内主要的评论杂志,希望您们予以考虑为感!

唐致《文学评论》编辑部的的信

如可用,乞先通知一声,如不用,附邮请退为感!

专此

敬礼!

唐湜

春节前一日

“我也给您们写过两篇稿”,指的应是《文学评论》1989年第6期刊发的《关于诗歌问题的随感》和1992年第2期发表的《诗人屠岸的〈哑歌人的自白〉》。

为纪念李健吾逝世十周年,唐湜写的回忆文章最终并未在《文学评论》刊出,而是刊于1993年2月27日《文艺报》,题为《忆李健吾先生》。由此可以确定唐湜给《文学评论》编辑部的信当写于1993年1月22日(春节前一日)。

笔者注意到《文史月刊》2002年第2期也刊有《忆李健吾先生》。经对照,《文史月刊》版比《文艺报》版开头多了三段,照录如下:

1950年印出我的评论集《意度集》后,我寄了一册给健吾先生的清华同窗钱钟书先生,他回信说:“你能继我的健吾(刘西渭)学长的《咀华》而起,且大有青出于蓝之慨!”健吾先生比钟书先生在清华外文系高一、二级,他称健吾先生为“学长”,是名副其实的,说我能继健吾先生的两本《咀华集》而起,对我已是十分抬举,说“青出于蓝”就是太过誉了!

不过,我确是健吾先生的一个私淑弟子,从两本《咀华集》的风格、文采与内容都学习到不少东西,汲取到不少营养。如果说,文学评论中应有一个刘西渭学派的话,我就是其中的一人。我在《意度集》的前记中说:在那时的文学评论中,“刘西渭先生与梁宗岱先生的亲切又精当的风格,恰如春风化人”。又说:“我那时企慕着刘西渭先生的翩然风度,胡风先生的沉雄气魄与钱钟书先生的湛深修养,但我更企望在他们之间有一次浑然的合流。”我当时站在文学评论界的三大学派之间就如一个观星者在瞻望天上灿烂的星座,而我,无疑是最爱慕刘西渭这个星座的,自己愿成为其中的一颗小星!

还在1936年左右,我在故乡温州念初中最后一年时,就在一些文学报刊如 《大公报·文艺》、《水星》上,读到了刘西渭先生的品评卞之琳诗作与巴金小说的评论。并与卞先生、巴金先生进行了一些讨论,后来,《咀华》一、二集在巴金编的《文学丛刊》中出现,更成为我最喜爱的书,因为他的虔诚的心就扑在完美的艺术上,从熠熠的抒情文采上,也从北方人的亲切谈吐上,更从广博的学识与艺术分析的一语中的,对诗人、小说家的淡淡却极为传神的勾描上。在《水星》上我还读到他的《意大利游简》,也是风格那么潇洒自然的散文,与他的评论风采是一致的;而从他的《福楼拜评传》,更可见出他的学术功力无比深厚,他后来就译出了一整套那么精纯的《福楼拜全集》。

《文史月刊》版增加的这三段,多了一些历史的细节,从而为梳理唐湜与李健吾的交游史增添了更为详实的文献史料。关于钱钟书对唐湜与李健吾的评价,唐湜在《遥悼钱钟书先生》和《我的诗艺探索历程》也说过与《忆李健吾先生》类似的话。

《文史月刊》版比《文艺报》版结尾,还多了这样一段文字,“我是在家乡接到他的讣告的,只能写了一封信给李师母表示悼念之忱,后来又在《文艺报》上写了一篇《李健吾与〈文艺复兴〉》。而早在1973年8月,我还写过两首十四行:《怀刘西渭先生》,在刊物上发表后收在《幻美之旅》内”,附录了其中的第一首。需要指出的是,唐湜的这段回忆有误,他在1987年8月1日《文艺报》发表的文章题目应是《健吾先生与〈文艺复兴〉》。

温州市图书馆的卢礼阳早在2016年就在政协温州市十届五次会议第003号提案中建议出版《唐湜全集》,他说:“《唐湜全集》不仅保证内容的完备,尽最大可能收齐唐湜先生的诗作、评论、散文、日记、书信等作品。其中书信,散落各方,应广泛发动,不厌其烦做好征集工作。”笔者期待包括书信集在内的《唐湜全集》早日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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