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丽赟
摘要:天津“绣娘”陈静的发绣继承京绣“图必有意、纹必吉祥”的宗旨,以京绣针谱为基准,以针代笔,以发为丝,画、绣结合,从选料、放样和临缎、针法选择到发绣成品后整理的每一道艺术手法和工艺特征,都继承了千百年来传统发绣手工技艺的文化精髓,承载着对中华民族自我文化的自信与认同。
关键词:发绣 陈静 京绣 针法
中图分类号:J523.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19)06-0029-02
居住在天津的“绣娘”陈静,老本行是京绣,绣功技艺师承于家族,算起来是家中的第四代传人,她的曾外祖母早年间专门为宫廷刺绣。陈静五岁习画,七岁用针,十二岁学绣,自小的耳濡目染使她掌握了京绣技艺的每一个传统细节。2001年受“人像绣”大师魏敬先的作品启发,突破传统发绣中国画白描线条题材,在吸收了素描明暗技法的同时,继承京绣“图必有意、纹必吉祥”的宗旨,开始从事自己的发绣创作。
一、发绣渊源
在我国刺绣史上,发绣有独特的地位。据史料记载,发绣原称墨绣,最初起源于宗教信仰,早在晋代王嘉的《拾遗记》中最早出现头发用以织绣的记载,不过到目前没有见到这种织品的实物。在唐、宋时期,虔诚信女以针代笔,以发代丝,在丝绢上运用多种针法绣成佛像,供奉膜拜。最早的一幅传世珍品是南宋皇帝赵构之妃刘安所绣的《东方塑像》,长1尺,宽8寸,现藏于英国伦敦博物馆[1]。徐蔚南所著的《顾绣考》一书中有“远绍唐、宋发绣之真传”的记载[2]。这些传世发绣珍品“细若纹睫,侔于鬼工”堪称绝品。与丝绣相比,发绣虽有耐磨耐蚀、永不褪色、富有弹性、千年不朽、利于收藏等特点,但由于发绣完全用人发绣成,技术要求高,制作困难,随着刺绣工艺的发展,到清代,发绣由于受当时四大名绣的冲击,已经很少发展,到康熙以后就完全消失,被四大名绣所取代[3]。陈静的发绣是古老的发绣技艺重新绽放出来的一朵艺术之花。
陈静以她所掌握的京绣针谱为基准,轻捻发丝,飞针走发,在素色丝缎方寸之间,成功绣制了十余幅风格独具的发绣作品。为使发绣技艺能够传承下去,她带着儿子刘畅一起做发绣,并先后传授了三拨学生学有成就,代表作品《迎》层次清楚、立体感强、活灵活现,在2004年第三届中华民间艺术博览会上荣获铜奖。陈静的发绣作品山水清丽、人物灵动、纹理细致,对个体审美体验的追求在发绣艺术的审美与创造中得释放,强调审美主体的自由化追求。她所传承的京派发绣代表了北方追求自由的文化生活藝术精神。
二、艺术手法和技艺特征
陈静发绣作品的艺术追求离不开她对于艺术手法和技艺细节精益求精的探索,从选料、放样、临缎到用针都有缜密的考虑。
(一)原材料选择与前处理
1.选发宗旨:发绣顾名思义是以针代笔、以发为丝。在原材料(毛发)的选择上,陈静发现受到种族、年龄、性别等方面的差异影响,发丝的光泽、质感也不尽相同。中国人的头发以黑色居多,其次为褐、白等色,依据个体的发质不同,粗细有分。但陈静选发的宗旨是强调“坚持使用具有一定长度、没有经过烫染的平顺健康原生发”。她将收集到的头发按不同的特点分门别类,用以表现发绣作品中不同的光感、质感和立体感。
2.原材料前期处理:发丝本身能经耐岁月,千年不腐。为使发绣作品能够长时间保持光泽与质感,发丝在前期需经过去污、清水漂洗消毒,然后再经过一系列工艺梳理,实现软化并达到光泽要求以后应用于刺绣中。
3.底料绣布的选择:与发绣主题遥相呼应,发绣的绣布需使用料质细腻均匀,且具有一定光泽的素白色软缎、米黄色塔夫绸等真丝织物。例如作品《迎》中,为了烘托总理、主席的宏伟形象,选用织物中细腻而光洁度较好的白色软缎,利用这种亚光感的色调做底,再通过发丝的针法施加与运针走线组合,将画面人物层次、远近关系跃然于绣面之上。加之选用真材实物,使之更具有出奇制胜的艺术魅力。由此可见,利用不同色泽的底料对凸显主题风格特征、时代气息和画面效果尤为重要。
(二)放样和临缎
选定的待绣形象临摹到布面的过程,称为“放样和临缎”。将选择的绣布底料绷在绣架上,然后把放大后的样稿衬于绣布后方,使用软一些的铅笔将画面的块面准确的勾勒在布面中。如果遇到人物绣像,同时需要注意把人物面部肌肉、衣纹转折纹理,用虚线轻轻地标记出线条走向,特别留心面部五官细节的转弯位置。临缎过程中丝路走向的标记方便绣制时运针走线方向的确定,使之做到眉目耳鼻栩栩如生,衣纹丝理缜密真实。
(三)针法选择
样稿临到绣布之后,就可以开始刺绣。为便于操作,每一幅发绣作品根据画面大小和个人习惯可分绷完成。每绷上下宽度约30-35厘米为宜(方便操作时手能够轻松达到绣布最远的位置),一绷绣好再卷放另一绷。发丝不同于传统丝线那样可以再次细分,所以绣品的浅淡部位和细微处的转折从明到暗的明度层次就会相应减少,特别是受光部位的微妙变化更难以表达。同时,头发本身具有一定的弹性,绣面效果不同于丝线一样柔软服帖,因此数十种针法技艺的运用以及运针的抽拉力方式是发绣的难点。陈静根据不同的画面肌理,灵活运用切针、淌针、接针、施针、乱针、虚实针等多种针法来设计表现画面效果。例如在作品《百财重鸣》中,白菜轮廓勾线采用传统切针绣,菜叶部位的针法设计依据肌理纹样使用了两种不同粗细的乱针针法,将白菜叶的边缘多个层次无不表现得悬念悠长,回味无穷。又如作品《米卢》中胡须的表现,根据画面人物本身的胡须特点,陈静改用了竖线、短针法不仅绣出微妙的胡茬感觉,而且丰富了画面效果,增加画面的亮点,堪称神奇妙用。由此可见,针法的设计在整个作品创作中是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对于针法选择陈静再三强调:针法设计要首先绣制小样,确定效果后再绣正稿。除基本针法以外,发绣的线头处理上也是一门技艺。画面起针与结尾线头最好是在正面做“记针”[4]。这种用“记针”的方法代替打结,避免了绣面因线头带来的凹凸不平之感。
(四)发绣成品后整理
由于缎面的回缩和发丝的反弹性,发绣作品下绷后绣面总有局部不平服、发丝弓起的现象。另外由稀针绣成的受光部位,针脚皆会裸露于绣面等原因,致使画面形象出现走形。陈静借鉴了发绣大师魏敬先多年的经验,在未下绷前就将整个作品周边用天然的胶黏剂粘在已裁好的底板上,固定压牢,待胶黏剂干透后,再把绷线拆下,使绣面保持原样而不变形,避免了传统刺绣作品下绷方式给发绣作品带来的后期遗憾。
三、艺术价值与传承现状
古有“发妻”“结发为夫妻”之说,“发”被赋予了结合的寓意,其中蕴含着中国文化的千年历史烙印;另因有古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是传承的意蕴,故发绣因其原料难觅,构图不易,传世的作品极少,因而显得十分珍稀,人称“黄金易得,发绣难求”[5]。纵观发绣历史,不觉惊叹,它承载的是历史,凝结的是信念,寄托的是情感,蕴含的是文化,承接的是对中华民族自我文化的自信与认同。
陈静的京派发绣是北方民间文化艺术的瑰宝,其无与伦比的手工技艺更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堪称传统手工艺的活化石,其文化意义绝非仅以其经济价值来衡量。陈静每到谈及京派发绣技艺的传承总感到忧心与惋惜,因为跟她一起从事发绣的手艺人大多已经年过半百,很多艺人的视力下降,已逐渐不适合从事该工作。然而一针一线的发绣工作,从设计、勾样到刺绣的结束,要花费几十乃至于几百个工作日,这也仅仅只完成了多半,后期还有装裱、嵌锦、配框,才能算全部完工。如此耗时的手艺缺乏明显经济效益,在各种流行文化、智能产业发展的强烈冲击下,无论是绣品创作还是绣法研究都后继乏人。同时发绣的画、绣具有不可分割性,对于绣者的艺术修养也提出了较高要求。在陈静的徒弟中,多数因为缺乏艺术创作力而停滞不前,京派发绣的艺术事业处于青黄不接状态。故此,如何帮助陈静所代表的京津地区发绣艺术走出发展困境,抢救、保护其内在文化与艺术价值,值得我们认真思考。
参考文献:
[1]文继红.发绣传人耿慧英世博会上要绣孔子[N].辽宁日报,2010-05-25:(012).
[2]趙峰旻.发绣[J].青春,2012,(06):76-77.
[3]阮卫萍.发绣丛谈[J].故宫博物院院刊,1992,(01):82-85.
[4]魏敬先.论“发绣”[A].李宏,刘波.中国民间文化艺术之乡建设与发展初探[C].北京:中国民族摄影艺术出版社,2010.
[5]陈朝志.发绣——织绣艺苑中的奇葩[J].中国纺织,1994,(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