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进口贸易70年变迁与未来发展路径思考

2019-06-13 01:33
国际贸易 2019年4期
关键词:进口贸易产品

庄 芮 杨 超 常 远

“主动扩大进口”是新时期我国对外开放的一项重大举措。2018年7月,国务院办公厅转发商务部等20个部门《关于扩大进口促进对外贸易平衡发展的意见》(国办发[2018]53号),明确指出要“以扩大进口增强对外贸易持续发展动力”,“在稳定出口国际市场份额的基础上,充分发挥进口对提升消费、调整结构、发展经济、扩大开放的重要作用,推动进口与出口平衡发展”。 新中国成立70年特别是改革开放40年来,我国进口情况如何?当前我国进口贸易存在哪些瓶颈?未来应该怎样“主动扩大进口”?本文拟就这些问题展开分析,并相应提出今后我国推动进口发展的政策建议。限于篇幅,在此仅探讨货物贸易进口,对服务贸易进口将另文研究。

一、中国进口贸易70年演进特点

中国进口贸易在改革开放之前和之后存在显著差异,鉴于此,同时兼顾数据的可得性,本文分两个时期探讨我国进口贸易特点:一是新中国成立之初到改革开放,二是改革开放至今。第一个时期即1950—1977年的进口数据主要来自《中国外贸进出口年度报告2017》,第二个时期即1978年以来的数据主要来自联合国商品贸易数据库(UN COMTRADE)。

本文基于OECD的商品分类原则,同时参考加亚·劳尔(S.Lall,2000)、杨汝岱和朱诗娥(2007)以及魏浩等人(2014)的文献,将SITC三位数分类下的200多种商品分为五大类(初级产品、资源密集型产品、劳动密集型产品、资本密集型产品和技术密集型产品)、六个细分类别(加工农产品、纺织服装鞋类、汽车、加工类制成品、机械制成品和电子电气产品)。其中,“资源密集型产品”包括加工农产品和该类别下的其他产品;“劳动密集型产品”包括纺织服装鞋类和该类别下的其他产品;“资本密集型产品”包括汽车、加工类制成品和机械制成品;“技术密集型产品”包括电子电气产品和该类别下其他产品。考虑到各大类下的“其他商品”概念较为模糊,故并未将这些“其他产品”纳入细分类别。此外,由于UN COMTRADE缺乏1992年之前的数据,故1978—1991年的进口数据选自World Trade Flow(Feenstra等, NBER,2005),采用SITC(第二版)四位数分类。为便于分析,本文将1978—1991年的数据转化为SITC三位数分类,处理形成较为完整的SITC三位数数据集,由此计算出1978—2017年我国对外贸易中各类型产品的进口额在当年全国总进口额中所占的比重。[注]由于World Trade Flow中对1984—1986年这三年的原始SITC四位数做了统计学意义上的处理,导致暂无法将其归类到五大类产品中,故舍去这三年的原始数据,以各商品分类在1984—1986年所处较短阶段的平均进口结构增长率为依据进行数据补充。此类处理不影响本文对我国进口结构总体演变趋势的分析。1991年之前的进口数据来自World Trade Flow,不排除美国方面相关统计差异的可能性,故仅对1978—1991年的数据进行相对数分析,以避免可能的偏误。

(一)新中国成立初期至改革开放的进口贸易

新中国成立之初,百废待兴,国内“短缺经济”特征明显,加上西方发达国家的“封锁”和“禁运”,我国进口贸易微乎其微,1950年的进口额仅为5.83亿美元(见表1)。1951—1958年,进口贸易相对稳定,年均进口额基本保持在十多亿美元;1959—1969年期间,由于外贸政策出现盲目性,进口贸易波动较大,1959年进口额为 21.20亿美元,1962年就骤降近一半(11.73亿美元),几乎回到了1951年的水平;1970—1977年,进口波动幅度进一步加大,其中1972年(28.58亿美元)、1973年(51.57亿美元)和1974年(76.19亿美元)进口额几乎是“三级跳”。

从进口来源地看(见表2),我国1950—1960年的进口严重依赖苏联,自俄罗斯[注]“俄罗斯”作为苏联的最大加盟共和国,改革开放前中国从俄罗斯的进口大体反映了中国从苏联的总体进口情况,所以文中中国从苏联进口贸易的分析以俄罗斯数据为基础。的进口持续占到我国进口总额的三分之一以上,其中1955年达到历史最高点(64.63%)。20世纪60年代,中苏关系恶化,我国自俄罗斯的进口逐步减少,1964年其占比首次跌到个位数(8.60%)。1965—1977年,日本取代俄罗斯成为我国主要进口来源地,其比重1965年为12.99%,1975年升至31.95%。

表1 1950—1978年中国进口贸易规模及增速

资料来源:笔者根据《中国外贸进出口年度报告2017》相关数据整理。

总体而言,我国进口贸易在改革开放前集中表现为国营贸易和一般贸易,其功能主要服务于补充国内供给短缺,所以不仅进口规模有限、来源单一,而且进口物资多以生产资料特别是原材料为主,对经济发展的贡献尚不突出。

表2 1950—1977年中国主要进口来源地及其比重 单位:%

注:按照海关统计历史惯例,表中“德国”指当时的德意志联邦共和国。
资料来源:笔者根据《中国外贸进出口年度报告2017》相关数据整理。

(二)改革开放以来的进口贸易

1.进口规模与增速

改革开放40年间,我国进口规模逐步扩大(见图1)。1978年,我国进口额仅为108.93亿美元,1986年增长到429亿美元;20世纪90年代加速提升,1993年进口额首次突破千亿美元(1039.6亿美元),2000年达到2251亿美元;2007年以来,进口贸易飞速发展,2008年进口额跃升至万亿美元(11325.67亿美元),其后持续稳定在万亿美元水平,2016年和2017年的进口额分别为15874.19亿美元、18437.93亿美元。

从增速看,我国进口增幅较大的年份主要出现在1979年(43.9%)、1985年(54.14%)、1988年(27.91%)、1993年(29%)、2000年(35.85%)、2003年(39.85%)和2010年(38.8%)。值得注意的是,2011年以来,我国进口增速下滑明显,其中尤以2015年(-14.27%)最为突出,近两年则处于“恢复性增长”状态,2016年和2017年的进口增速分别为-5.49%、16.15%。

伴随进口增长,我国在全球进口贸易中的地位不断上升。20世纪90年代,我国进口贸易的世界排名比较稳定,1992年为全球第13位,到1999年也仅提高到第10位;但2000年后加速攀升,2001年位列全球第6位,2004年跃居至第3位,2009年至今,已连续近10年成为全球第二大进口国。

图1 1978—2017年中国进口贸易规模及增速资料来源:笔者根据UN COMTRADE相关数据绘制。

2.进口商品结构

1978—2017年,我国进口商品结构最为显著的一个特征就是“技术密集型产品”进口稳步增长(见图2),其中1992年和2002年比较突出:1992年,“技术密集型产品”在我国总进口额中所占的比重(16.27%)首次超过“劳动密集型产品”(16.08%),不过仍低于同期“资本密集型产品”进口比重(43.19%);直至2002年,“技术密集型产品”进口比重(32.49%)反超“资本密集型产品”(32.18%),自此,“技术密集型产品”持续成为我国进口占比最高的商品类别。2006年,“技术密集型产品”在我国总进口额中占比36.59%,达到历史峰值,2016年和2017年的该比重分别为33.19%、32.02%。

“资本密集型产品”进口在40年间经历了一次转折、两个阶段,即2002年前,“资本密集型产品”始终是我国进口占比最高的商品类别,2002年之后就让位于“技术密集型产品”。虽然其进口比重自2002年以来持续下降,但相较于“资源密集型产品”、“初级产品”和“劳动密集型产品”,“资本密集型产品”进口仍然占据重要地位,2016年和2017年,此类产品进口分别占我国总进口额的22.09%、21.5%。

与“技术密集型产品”进口不断增加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我国“劳动密集型产品”进口在1978—2017年呈下降态势。20世纪80-90年代,我国总进口的9%~20%是“劳动密集型产品”,1987年、1993年和1999年,其占比分别为19.91%、18.51%和12.94%。2000年以后,我国“劳动密集型产品”进口比重持续下降,2004年降到10%以下(8.14%),2017年进一步降至不足5%(仅占总进口额的 4.63%)。

从细分类别看(见图3),“电子电气产品”在我国进口中的地位持续攀升,其比重1978年仅为0.85%,1990年就提高到8.9%,此后不断增至1999年的22.88%和2006年的28.56%。最近十年来,该类商品进口比重略有波动,但其占比仍高居细类商品进口首位,2016年和2017年,“电子电气产品”进口分别达到我国总进口额的25.86%和24.91%。与之相反,“加工类制成品”和“机械制成品”进口呈下降趋势,“加工类制成品”1988年占到我国进口的18.95%, 2000年降至14.08%,2008年以来降幅加速,到2017年仅占我国进口的不足7%(6.95%);“机械制成品”进口峰值出现在1993年(占总进口的25.71%),2000年降为14.71%,2017年其进口占比进一步降至10.11%。

图2 1978—2017年中国进口商品结构变化(按大类分)资料来源:笔者根据UN COMTRADE相关数据绘制。

图3 1978—2017年中国进口商品结构变化(按细分类别)资料来源:笔者根据UN COMTRADE相关数据绘制。

进口商品结构特别是细分类别的变化,充分体现出我国进口贸易从20世纪80-90年代偏重低端“劳动密集型”加工类产品进口,到21世纪初逐步向中高端“资本密集型”、“技术密集型”产品进口迈进的转型升级路径。

3.进口贸易方式

我国进口贸易方式的转变突出体现为1993年和2000年两个时间节点(见图4)。1993年之前,我国进口以一般贸易为主,但加工贸易进口处于攀升态势,1994年其进口占比(41.15%)首次超过一般贸易进口(30.72%);自2000年起,一般贸易进口(44.46%)实现反超且稳步回升,而加工贸易进口显著下降。2016年,我国一般贸易进口占比达到56.63%,远远高于同期加工贸易进口(24.99%)。进口贸易方式近40年的变迁,与我国不同阶段的贸易模式密切相关。20世纪80年代,我国加工贸易尚处于起步探索时期,故而进口更多地采取一般贸易方式;20世纪90年代特别是1992年邓小平南方谈话之后,加工贸易蓬勃发展,其进口迅速超过一般贸易;21世纪以来,我国逐步调整外贸增长方式,着力推动外贸转型升级,开始限制加工贸易发展,加工贸易进口自然回落,取而代之的是一般贸易进口增多。海关总署数据显示,我国一般贸易进口2017年(占比58.81%)和2018年(占比59.65%)继续保持增长态势,均高于同期加工贸易进口比重(2017年为23.42%,2018年为22%)。

4.进口贸易主体及进口来源地

我国进口贸易主体在改革开放40年间的变化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见图5):一是国有企业占比日趋下降。1995年之前,国有企业是我国进口的绝对主力,其进口占比1981年高达99.19%,此后逐步下降,1995年比重降至49.51%,2016年更降至22.73%。二是外商投资企业日益取代国有企业成为进口核心主体。1996年,外商投资企业进口占比(54.45%)首次赶超国有企业(42.62%),此后一直保持我国进口首要主体地位,2016年其进口占比仍有48.54%。值得注意的是,包括民营企业在内的我国“其他企业”成长迅速,2013年这类企业的进口占比(29.55%)超过国有企业(25.59%),成为我国仅次于外商投资企业的第二大进口主体。近年来,民营企业进口增速明显,其地位有望进一步提升。

20世纪90年代以来,我国进口来源地高度集中于亚洲地区(见表3),日本、韩国多年位居我国进口前两位市场;而美国、德国、澳大利亚近年来基本处于我国进口第3、4、5位。在2014—2017年我国进口前十大来源地中,巴西和马来西亚分列第6-7位,泰国近三年都居第9位。20世纪90年代,俄罗斯排名居中,但2000年以来陆续下滑至第9位(2007年)、第10位(2014—2017年,其中2016年未进入前十排名)。

图4 1981—2016年中国进口贸易方式变化资料来源:笔者根据海关总署《中国外贸进出口年度报告》各年度相关数据绘制。

图5 1981—2016年中国进口贸易主体结构资料来源:笔者根据海关总署《中国外贸进出口年度报告》各年度相关数据绘制。

表3 1992—2017年中国前十大进口来源地

资料来源:笔者根据UN COMTRADE相关数据绘制。

二、当前中国进口贸易增长瓶颈与空间

实行积极的进口政策,是我国《对外贸易发展“十三五”规划》中的一项重要任务。其实早在2012年,《国务院关于加强进口促进对外贸易平衡发展的指导意见》(国发[2012]15号)就指出:要“在保持出口稳定增长的同时,更加重视进口,适当扩大进口规模,促进对外贸易基本平衡,实现对外贸易可持续发展”。

(一)从现阶段看,我国着力拓展进口贸易,还面临一些瓶颈问题亟待突破

1.国际方面,贸易保护主义抬头,我国外贸发展环境相对恶化

改革开放40年间,我国经济发展的外部环境总体稳定。尽管20世纪90年代形成的以加工贸易为主的“大进大出”模式存在弊端,但中国毕竟日益成长,如今已成为世界第一出口大国、第二进口大国。然而近年来,反全球化思潮蔓延,贸易保护主义不断抬头,部分发达国家频频出台贸易保护政策措施,引发国际贸易紧张局势。2019年1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发布的《世界经济展望》最新预测认为,“贸易紧张局势的升级可能超出增长预测已经体现的程度”,“政策不确定性以及其他方面的贸易矛盾仍对全球贸易、投资和产出造成威胁。如果不能化解分歧,进而导致关税壁垒增加,那么进口中间产品和资本品的成本将上升”。更重要的是,伴随着贸易保护主义,一些发达国家趋于加强技术封锁,严格限制对发展中国家特别是面向中国的高技术产品出口,这非常不利于转型升级过程中我国的高质量进口需求。

2.国内方面,进口促进经验不足,相应政策体系还不完善

由于历史原因,我国外贸长期存在“重出口、轻进口”的“出口导向”理念,由此形成的外贸政策体系也明显具有“奖出限入”特点,导致进口在我国经贸发展历程中多年处于弱势地位。改革开放前,我国进口仅为调剂国内余缺;20世纪80-90年代,进口主要服务于加工贸易出口;21世纪以来,一般贸易进口增多,但进口结构、进口来源等与新形势下我国经济发展的时代需求仍有很大差距。较之于出口,我国进口促进经验严重不足,相关政策体系更显薄弱。2012年至今,国务院陆续出台了不少加强进口的政策文件,但在实际操作层面,进口促进措施相对单一,主要集中于关税调降和进口便利化,而关税以外政策手段的采用,如建设进口促进服务平台、制订进口市场拓展指南、确立进口安全保障体系等,都还远远不够。

(二)作为世界第一人口大国和第二进口大国,中国的进口还有巨大发展空间

1.经济发展方式转变和消费升级将为我国进口提供强大的内需动力

“切实转变发展方式”、“不断增强消费拉动经济的基础作用”,是我国“十三五”时期的重要任务。国家统计局资料表明,最终消费支出、资本形成总额、货物和服务净出口这三项指标对我国2017年GDP增长的贡献率分别为57.6%、 33.8%和8.6%;2016年同类指标贡献率为66.5%、43.1%和-9.6%。 商务部发布数据显示,2018年我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达到38.1万亿元,同比增长9%,尤其是中高端商品和服务消费增长较快;消费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高达76.2%,比2017年提高了18.6个百分点,已连续五年成为我国经济增长第一动力。

与此同时,我国还有大量消费“流出”海外。2019年1月,中国社会科学院发布的《旅游绿皮书:2018 ~2019年中国旅游发展分析与预测》指出,中国游客在海外消费力旺盛,人均海外消费是762美元,超过非中国游客276美元。 据统计,中国游客海外消费比较偏好化妆品、箱包、腕表、珠宝等奢侈品,以及医药保健、服装、食品等中档商品。麦肯锡发布的《2017中国奢侈品报告》认为,“2016年有760万户中国家庭购买了奢侈品,超过了马来西亚或荷兰的家庭总数。其中,家庭年均奢侈品消费达7.1万元人民币,是法国或意大利家庭的两倍。总体来看,中国消费者的奢侈品年支出超过5000亿元人民币,相当于贡献了近三分之一的全球市场”;“在北京举办奥运会的2008年,中国的奢侈品消费仅占全球的12%。但我们估计在之后的八年间,中国买家在国内外为全球市场贡献了超过75%的增长(超过650亿美元)”。

这些数据表明,我国消费升级正在不断推进,内需动力十分强劲。今后一段时期,中国进口贸易所面对的市场,是一个拥有近14亿人口,并且其中4亿左右属于中等收入群体的广阔市场。因此,扩大进口不仅前景可期,而且有利于将国人的巨额海外消费引申至国内,助力中国经济发展。

2.经济“新常态”下,我国亟需激发进口对经济增长的促进效能

进口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并不像出口那样广为人知。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学者关注到进口,并从不同侧面研究和肯定了进口对经济增长的积极影响。一般而言,进口促进经济增长主要通过两个渠道:一是消费渠道,即进口商品能够弥补国内供给短板,满足市场需求,提高消费者福利;二是生产渠道,即进口带来竞争压力,能够产生“学习效应”,激发国内同类商品的生产企业提质增效或创新赶超,同时还可能产生一定技术溢出,使本国出口产品的质量得到提升。 据测算,20世纪60 年代,全球进口依存度(进口/GDP) 平均值仅为12.44%,70 年代为16.23%,而80 年代已上升为19.22%, 90 年代为20.72%,21世纪初以来的11 年间又上升为26.39%,2008 年更高达30.14%。这表明在世界范围内,进口贸易为经济增长提供了越来越充足的动力基础,全球经济增长与进口贸易的关联度不断加大,程度不断加深(裴长洪,2013)。

由图6可知,改革开放40年间,我国进口依存度总体呈上升态势。20世纪80年代平均为10.39%,90年代上升至16.15%,21世纪最近十年(2009—2018年)平均达到24.1%。但与同期全球水平相比,进口对我国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远未得到充分释放。另外纵向对比可以看出,我国进口依存度峰值出现在2005年(29.18%),其后有所下降,2014—2018年基本保持在14%~15%左右,与20世纪90年代末的水平几乎相当。因此,在我国经济进入“新常态”、出口拉动外贸更趋艰难的条件下,更需进一步发挥进口潜力,从“消费端”和“生产端”两个方面补齐国内短板,提高进口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

图6 1978—2018年中国进口依存度数据来源:笔者根据国家统计局各年度相关数据计算整理。

3.“一带一路”倡议不断推进和落实,为我国扩大进口创造无限商机

“一带一路”倡议强调“五通”,即政策沟通、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民心相通。根据中国一带一路网公布的数据,截至2018年年底,中国已累计同122个国家、29个国际组织签署了170份有关“一带一路”的政府间合作文件。贸易畅通领域,中国着力开拓双向市场,积极推进与“一带一路”国家和地区的贸易自由化、便利化,共同商签自由贸易协定,搭建更多贸易促进平台,推动发展丝路电商。根据商务部发布数据,仅2018年,中国就与9个“一带一路”国家签订了电子商务合作文件,同时促进中欧班列全年开行6363列,运送货物54万标箱,全年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贸易额达到1.3万亿美元,增长16.3%,高于外贸整体增速3.7个百分点,由此带动我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进出口的外贸占比升至27.4%。

具体到进口层面,近年来我国多次自主调降进口关税,降税范围广泛涉及医药品、日用消费品、汽车和工业品等,关税总水平已由9.8%降至目前的7.5%。2018年12月,我国再次调整部分进出口关税,宣布自2019年1月1日起,对700余项商品实施进口暂定税率,包括新增对杂粕和部分药品生产原料实施零关税,适当降低棉花滑准税和部分毛皮进口暂定税率;2019年7月1日起,还将对298项信息技术产品的最惠国税率实施第四步降税,同时对部分信息技术产品的暂定税率作相应调整;2019年,我国将对原产于“一带一路”23个国家或地区的部分商品实施协定税率,其中进一步降税的有中国与新西兰、秘鲁、哥斯达黎加、瑞士、冰岛、澳大利亚、韩国、格鲁吉亚自贸协定以及亚太贸易协定;根据内地与香港、澳门签署的货物贸易协议,对原产于香港、澳门的进口货物将全面实施零关税;随着最惠国税率的降低,还将相应调整亚太贸易协定项下的孟加拉国和老挝两国特惠税率。这一系列进口贸易自由化便利化措施,为“一带一路”国家和地区的商品进入中国内地市场创造了良好条件。2018年11月,首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在上海成功举办,全球172个国家、地区和国际组织参会,3600多家企业参展,创造了多项国际博览会纪录。2019年我国将继续举办第二届国际进口博览会,相信还会有更多国家和地区参与进来,而“一带一路”经济体更是重中之重,对于中国进口企业及相关行业来说,无疑蕴含诸多商机。

三、未来我国扩大进口的政策建议

在首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上,习近平主席发表主旨演讲强调:“中国主动扩大进口,不是权宜之计,而是面向世界、面向未来、促进共同发展的长远考量。中国将顺应国内消费升级趋势,采取更加积极有效的政策措施,促进居民收入增加、消费能力增强,培育中高端消费新增长点,持续释放国内市场潜力,扩大进口空间。”未来我国扩大进口,应注意以下几个方面:

(一)适度扩大消费品和中低技术产品进口,对高技术产品加强“进口替代”

如前所述,进口能够通过消费和生产两个渠道促进经济增长,但必须同时认识到,进口也存在某种“抑制效应”。有学者采用48个国家2004—2014年的跨国面板数据进行实证研究,发现高技术水平产品的进口对于技术创新有着显著的负向影响(可能通过竞争效应抑制进口国的技术创新),而低技术水平产品的进口则对技术创新有着显著的正向影响(此类进口会促使资源从低技术水平产品的生产部门流向高技术水平产品的生产部门和研发部门,即通过资源配置效应正向影响技术创新)(邢孝兵、徐洁香、王阳,2018)。这充分说明:进口能否真正发挥促进经济增长的作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进口贸易结构。其他研究也证实,经济增长与进口贸易结构变化确实存在着明确的正向关联性,因此,优化进口贸易结构是改善经济供给面的重要内容(裴长洪,2013)。

首先,要着力扩大那些能够更多发挥消费效应、资源配置效应的产品进口,如消费品和中低技术产品。笔者根据UN COMTRADE数据库数据进行归类测算,发现2013—2017年中国的消费品进口比重从12.27%提高到16.18%,却远低于同期欧美发达国家的水平(如美国2013年为29.01%,2017年为31.53%);再对照国人每年“溢出”海外的大量消费,显然,对于正处在消费升级阶段的中国市场而言,消费品进口还大有潜力可挖。与此同时,能够产生资源配置效应从而正向影响技术创新的中低技术产品甚至低技术产品,也应成为我国扩大进口的重点。这些产品进口敏感度低、出口国限制较少,并且随着国内产业不断升级,加大中低技术产品的进口规模还有助于节约本国资源。

其次,我国应主动加强对高技术产品实施“进口替代”,努力降低其进口比重、提高国产率。高技术产品是本国能否引领世界前沿的关键所在,此类产品应更多地鼓励国内自主研发和创新,尽量“国产化”而非进口。这样一方面可减少高技术产品进口带来的对国内技术创新的抑制效应,另一方面也可缓解外部特别是贸易保护主义凸显的发达国家对于中国进口高技术产品的多重顾虑。据估算,我国高技术产品进口份额从2010年开始不断上升,2014年达到21.45%,远超同期中高技术产品进口(11.82%)、中等技术产品进口(9.21%)、中低技术产品进口(4.65%)和低技术产品进口(0.13%)(魏浩、赵春明、李晓庆,2016)。这种趋势其实非常不利于国内技术创新,因为高技术产品一旦形成进口依赖,国内产业链就很容易遭受外部冲击。因此,我国在扩大消费品和中低技术产品进口的同时,一定要高度重视高技术产品的“进口替代”,必须“集中力量办大事”,把中低技术产品扩大进口节约出来的国内资源,重点用于高新技术产品研发,推动国内企业向全球价值链高端攀升。

(二)结合“一带一路”建设推进贸易畅通,拓展进口市场

“一带一路”沿线市场广阔,各国与中国发展贸易的需求强烈,中国未来应大力推动“一带一路”市场调研,积极与沿线国家有重点、分步骤地开展双边贸易,同时强调互利共赢,真正做到将“一带一路”倡议打造成为顺应经济全球化潮流的最广泛国际合作平台。鉴于此,我国应重点从两个层面推进与“一带一路”国家和地区的贸易畅通。

一是商签自由贸易协定,实现贸易投资自由化便利化。我国自2007年开始将自由贸易区(FTA)战略上升为国家战略,而加快实施自由贸易区战略,更是我国新一轮对外开放的重要内容。2015年3月28日,国务院授权三部委(国家发展改革委、外交部、商务部)发布的《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特别指出:“投资贸易合作是‘一带一路’建设的重点内容。宜着力研究解决投资贸易便利化问题,消除投资和贸易壁垒,构建区域内和各国良好的营商环境,积极同沿线国家和地区共同商建自由贸易区,激发释放合作潜力,做大做好合作‘蛋糕’。”由此可见,未来我国推进自由贸易区战略,一方面要提升现有FTA开放水平,在已签FTA的升级版谈判中进行更高水平、更大范围的开放;另一方面必须依托“一带一路”规划,认真、系统地设计我国FTA未来拓展范围和层次,完善现有布局,力求在互利互惠基础上构建我国“一带一路”框架下的FTA网络。商务部资料显示,我国与“一带一路”国家和地区的FTA进展较快。截至2019年2月,已达成17个FTA,涵盖了38%的对外贸易额;另有“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中国—巴勒斯坦、中国—以色列、中国—摩尔多瓦、中国—毛里求斯等14个FTA正在谈判,同时还有中国—斐济、中国—巴布亚新几内亚、中国—孟加拉国等8个FTA正在进行可行性研究。

二是借助设施联通和标准联通,开辟更多渠道,推动进口市场多元化。笔者研究发现,2001—2017年,中国自“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进口比重有所增加(从2001年的17.1%增加到了2017年的24.64%),但增速比较缓慢,而且我国在“一带一路”沿线的进口贸易高度集中于亚洲地区(2017年占比55.92%),其中最主要的进口来源地是东南亚11国和西亚中东19国,这两个地区2017年在我国进口贸易中分别占比12.80%和6.32%。[注]笔者根据联合国贸发会议(UNCTAD)数据库数据分类整理计算而得。东南亚11国为越南、老挝、柬埔寨、泰国、马来西亚、新加坡、印度尼西亚、文莱、菲律宾、缅甸、东帝汶;西亚中东19国为土耳其、伊朗、叙利亚、伊拉克、阿联酋、沙特阿拉伯、卡塔尔、巴林、科威特、黎巴嫩、阿曼、也门、约旦、以色列、巴勒斯坦、亚美尼亚、格鲁吉亚、阿塞拜疆、埃及。从市场特点来看,南亚8国、中东欧19国等“一带一路”国家和地区蕴藏较大开发潜力,是我国消费品和中低技术产品进口的潜在市场,中亚5国也有助于实现我国能源进口多元化。[注]南亚8国为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国、阿富汗、尼泊尔、不丹、斯里兰卡、马尔代夫;中东欧19国指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塞尔维亚、黑山、马其顿、波黑、阿尔巴尼亚、爱沙尼亚、立陶宛、拉脱维亚、乌克兰、白俄罗斯、摩尔多瓦;中亚5国指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这些市场的开拓,需要设施联通、标准联通作为前提保障。根据中国一带一路网公布的数据,2018年,中欧班列开行6363列,同比增长73%,其中回程班列2690列,同比增长111%,累计中欧班列超过12000列;目前中国境内开行中欧班列的城市增至59个,可以到达欧洲15个国家的49个城市,返程班列数量占去程班列数量的比重达到了72%。今后还应继续保持良好势头,加强“一带一路”设施联通,特别是增加往返南亚、中东欧、中亚的回程班列,积极为扩大我国自这些潜力市场的进口提供硬件基础。此外,还需推进实施《标准联通共建“一带一路”行动计划 (2018—2020年)》,与相关国家和地区强化标准、政策、规则的互认及衔接,以更多基本共识助力贸易便利化,实现贸易畅通。

(三)确立并完善进口促进政策体系,同时建立进口风险预警与防范机制

针对我国进口促进经验不足、配套体系不完善等现实情况,我国应多管齐下,确立并完善进口促进政策体系,统筹各项政策措施。一是考虑设置较高层级的 “扩大进口领导小组”,重点围绕扩大进口、平衡外贸进行顶层规划与设计,综合协调各个相关部门,引导进口良性发展;二是拓宽进口融资渠道,为信用良好的中小企业、民营企业开辟多种进口融资方式,包括提供优惠利率的进口信贷,并适当延长还款期限;三是建设进口综合服务平台,既要鼓励现有的外贸综合服务平台主动对接进口企业、积极发挥进口促进作用,也要调动贸促会、行业协会等多方资源,共同筹划建立“进口促进协会”之类的进口服务平台,开展进口市场调研,制订进口指南,为进口企业提供必要的信息和帮助;四是创新进口贸易方式,支持跨境电商健康发展,2016—2018年,我国跨境电商市场采购贸易连续三年保持了高速增长,已成为外贸增长的新亮点,也是未来扩大进口不容忽视的重要途径;五是传统的关税措施,要在对外签署17个自由贸易协定(FTA)、内部建设12个自由贸易试验区(FTZ)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大对外开放,调降消费品、中低技术产品、医药保健品等国内市场所需的各类产品的进口关税,降低我国进口关税总水平;六是进口便利化措施,要结合WTO《贸易便利化协定》的实施,加快全国通关一体化改革,规范进口非关税措施,清理进口环节不合理收费,提高进口贸易便利化水平。

扩大进口的过程中,必须高度重视防范风险。进口可能带来的风险主要包括:① 产业安全风险,如果大量进口某些国内存在刚性需求而本国竞争力又相对较弱的产品,就有可能抑制甚至危及民族产业发展;② 外汇储备流失风险,进口增加会相应减少进口国的外汇,当外汇储备急剧下降时,进口国的国际收支就会受到影响,甚至引发经济危机;③ 重要产品断供风险,有些重要的能源资源产品或高技术产品,如果进口来源单一或长期依赖进口,一旦遭受意外冲击,就会出现供应中断或价格畸高,使国内产业链受损。因此,我国在扩大进口的同时,应该尽早建立进口风险预警与防范机制,防患于未然,确保国家进口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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