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捉奸记文

2019-06-11 07:35洪水
今古传奇·单月号 2019年1期
关键词:小娟秀才书记

洪水

秋风乍起,河水开始寒凉,秋霜点过以后,草已枯黄。

公社渔业队的人套上马车,拉上渔网,坐上四头大马车,嘻嘻哈哈地直奔黑鱼汀而去。

这黑鱼汀,是一山水弯兜過来的大面积水域。汀中有一卷帘大的水穴,里边的水很深,但是沙底而不是泥底。都说这黑鱼汀诡异得很,里边的淹死鬼经常要抓新人做垫背,以便出水去逍遥,解放自己。

渔业队队长大先生先按规矩,向汀中一拜,口中念念有词:“黑鱼黑鱼你别见怪,我们来此求点儿财,大人大量不伤害,定给你年节上香来祭拜。”然后对大家说,“大家准备好,今天下两网,今年也许就是最后两网鱼了,霜冻快来了。”

渔业队的两个能人——马秀才和柳秀才,将两扇大片网由两个方向,一南一北撒向黑鱼汀里边。待到渔网下边的铅坠落到河底时,大先生宣布起网。

大渔网的两边钢绳被渔民们往一个方向拽拉,因网在水里边有阻力,拉得很缓慢。

在大家慢慢启动钢绳往一起拉时,马秀才和柳秀才则骑在胶车里带上划水、赶鱼。这次的大网叫扫地穷,网眼很细,是抓沙咕噜子和穿丁子鱼的最好网具,大鱼就更加难逃天网了。

那位马秀才,在“满洲国”时读过国高,算是洪屯有文化的人。而那个柳老五,则是个认得字的土秀才。这二人心里总是互不服气,没事了,就喜欢比比文化,争个孰高孰低。

这时,他们都在水里忙事,也没忘了斗嘴。

柳秀才说:“鳖羔,你还能行不?快点儿划,赶几条大鱼出来。”

马秀才反击道:“土鳖,你别咋呼,猪崽子被狼叼走了,还不够你伤心的啊,嘚瑟劲!”

别人称呼这二人为秀才,唯独柳秀才称呼马秀才不是秀才,也不叫他国高,而改成鳖羔了,同样,马秀才也把这柳秀才称为土鳖。

大先生在岸上喊了一嗓子:“俩秀才,快点儿上岸吧。”

两片渔网渐渐向一起收拢,有些鱼被赶到了狭小的区域,它们开始往水面上跳跃,在秋日的阳光下,闪着好看的白粼粼的光。大先生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笑意。

俩秀才裸着在一边擦着身上的水珠。他们光着身子都要比一比,马秀才自然比不过柳秀才的生殖系统,柳的奇大,这点上他占了上风。

两片大网对在一起了,网下边的鱼兜兜装得满满当当的,这是少有的丰收网。这一网鱼大概有近两千斤左右。

大先生把一些名贵的鱼挑拣出来,让伙夫拿去炖了吃。大家看着大先生,都不敢言语,这可是犯错误的大事情!大先生不苟言笑的威严谁都清楚,这位从不打架,从不骂人,从不整人的大先生,就是有那么一点儿威势,别人都惧他三分。

下第二网鱼的时候,忽然刮起了龙卷风,水面上一时昏天黑地,不过很快就过去了。

“这第二网鱼不打了,收网回去,吃大饼子喝奥花鱼汤!”大先生说。

大家知道,柳老五号“刀笔邪陈”,喜欢告状写黑呈子。大先生于是喊了一声:“柳老五,你等一下。”

柳老五回过头来,说:“大哥,有事啊?”

“是啊,我们吃这一顿好鱼,上边知道了,你说会怎样?”

“大哥,那也就是个批评教育呗,还能怎样!”柳老五当时正在想如何写一封美妙绝伦的告发信给公社书记梁宏达,揭发这贪吃好鱼的腐败行为,不想大先生竟喊他,真是寸劲了。

“那可不行,”大先生说,“一旦批评教育了,就有可能解散渔业队。”

“哎呀,那可不能让梁书记知道,我们得偷着吃。”

大先生“嗯”了一声,叉开长腿走了。

鱼棚里飘出了鱼肉香,传得很远很远,刺激着所有人胃中的馋虫。大家喝上了鲜美的鱼汤,喝得大汗淋漓,鱼肉吃得是喷喷香!

吃饱了大饼子,喝胀了大肚子,然后大家就开始聊天讲瞎话,破闷子消磨时间。

马秀才吃饱喝足,心情好,在河岸沙滩上瞎溜达。他没有看到柳秀才在帐篷外给人讲那老掉牙的故事。

马秀才进了窝棚,看柳秀才躺在那里,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就说:“土鳖啊,你是不是觉得吃了几条鳌花鱼,就犯法了咋地?”

“吃了就是不对。”

“你是不是想要告密啊,写几页黑呈子啊?”

“你这鳖羔,怎么什么不好的事情都要往我身上赖啊?”

“要是真有人告了密,除了你,还能是我吗?”

“是你也有可能,先放风赖我。你是不是想打架!”

“打架?我可打不过你,我哪有你英雄啊!”马秀才觉得和他斗嘴没有趣味,再次走出窝棚,到河边沙滩上去了。

既然他们都怀疑我会告密,那我就去告密!柳秀才一骨碌爬起来,在黄色旧军被下取出小本本,用一支圆珠笔在上边写了起来。他在斟酌着字句:

梁书记,我经过慎重考虑,特向您汇报。我是洪屯社员、公社渔业队队员柳老五,今天,我们渔业队私自吃了一些名贵的鳌花鱼和麻寇鱼,我认为这是犯罪的行为,是不可饶恕的……

柳秀才动用了所有能想到的词汇,那些认为最新最时髦的词汇,都捅了上去。写完后,他把那几页纸撕下来,装进裤袋里,找借口说自己拉肚子,要去公社卫生院,然后出门了。他不停地暗示自己,我不是要整大先生,更不是要害大先生,而是自己需要进步。我不是整人,也不是害人,我是在救人!

深秋季节,公社大院内的树叶都已变黄。柳秀才背着双手,走进这个以前是地主家宅的四合院,贼溜溜地四处看。

在洪屯,柳老五也算是个大爷,可是过去现在都常给人家“刀笔邪陈”(写呈子)的印象。柳秀才到了这儿,见谁都点头哈腰。他迈着麻杆细腿,心脏咚咚跳着,敲响了公社书记梁宏达的门。

梁书记人有点儿胖,他左手掐着腰,右手在翻看办公桌上的文件。

他抬起头看了柳秀才一眼,问:“你是哪个大队的?”

“梁书记,我是洪屯的,也是公社渔业队的。”

“喔,你找我有事情吗?”

“我给您写了一封信。”

“好啊,拿过来吧。”

柳秀才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将信递了过去。

梁书记看了看,说:“你的词汇不错啊,你也有阶级斗争的观念,警惕性很高啊!好,以后要多注意渔业队的这种现象,及时汇报给我。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贪腐事件,必须严肃处理!”

柳秀才说:“看到他们这样挥霍浪费,我很揪心啊。”

梁书记看完后,说:“你就是那个柳秀才,我听说过你的。你先回去,不要让他们看出你的动向,我也会给你保密的。”

柳秀才回到渔业队,看到大先生就很不自然,不敢正眼看他。大先生没在意,倒是马秀才看出了端倪,觉得柳秀才有些不对劲,心想,这土鳖又耍什么花花肠子了?

不一会儿,公社的张公安腰里別着一把匣子枪来到渔业队,二话不说就把大先生给带走了。

等到大先生耷拉着脑袋回来时,他已经不是渔业队队长了,渔业队遭到了解散。

不久,洪屯改选生产队长,很多人公开或半公开地串联拉选票。柳秀才串联得最厉害,他很急切地想要当上这个生产队队长。马秀才本不想干生产队队长的,看到柳秀才上蹿下跳的,他也跃跃欲试,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自己可以不干,但绝不能让柳秀才干。

最终,在公社梁书记的极力“建议”下,洪屯的生产队长一职还是落在了柳秀才肩上。

柳秀才可高兴了,他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发人去找“富农婆”邵玉芬来生产队里谈话。

这个邵玉芬,三十八九岁的年纪,但面相看起来很年轻,人也是漂亮型的。挨批斗,她算是久经沙场,被斗出经验和习惯来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给条活命就得撑住。

柳秀才眼睛暗暗地亮了一下,说:“邵玉芬,街面上风传你有生活作风问题,我今天来调查一下。”

“没有的事。”

“你说这话谁信啊?你男人石木树尿血,不能那个了,你能闲着?”

“柳队长,你说这话我就不懂了。我丈夫有病,我就得不闲着?再说了,我和他已经划清了界限,与阶级敌人势不两立,当然和他没有那方面的接触了。”

“这就更说明问题,你那孩子是谁的?不和他接触,你怎么怀孕?孩子是哪里来的?是不是大先生的啊?人家说你经常往大先生家里跑!”

“孩子当然是石木树的,我和他划清阶级界限是现在。我是去过大先生家,尤其是大老太太,她敢说真话,我去她家,她不忌讳也不怕闲言碎语。我去你家,你敢留我呆上一会儿吗?你不敢。”

“你们到底有没有过那回事情?”柳秀才眼睛骨碌乱转,不时地往邵玉芬的胸前和下身扫描。他想,这女人可比我老婆洪七丫有品位多了,如果有机会上手,那肯定又是一番滋味。他也知道,大先生和邵玉芬根本就没有发生过性关系,不过这种事情最能埋汰人,沾上了就没法说清楚。

“柳队长,我家当家的是富农成分不假,可我是贫下中农出身,都和他划清界限了,你们怎么还是不依不饶地对待我啊?”

“你嫁了富农,就是富农婆,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柳秀才说,“其实你也有办法不受批判,就看你聪不聪明了。”

“什么意思?”

“你自个儿想去呗。”

邵玉芬知道这柳秀才指的是什么,就说:“我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想。我只知道听毛主席的话,按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指示办事,就能改造好。”

“你挺精挺灵的,跟我装什么糊涂啊!我告诉你,今天在这里说的话,谁也不会知道,以后就看你的表现了。”

“……”

“你懂了就好。我是生产队队长,洪屯的事我说了算。”

柳秀才当上生产队队长后,他的大女儿柳晓也当上了生产队的团支部书记。据说柳晓和马秀才家的二儿子、民兵排长马建华在偷偷摸摸地搞对象,也不知是真是假。马秀才听到这个消息后很生气,他看不上柳家的人,尤其看不上柳秀才。

广播喇叭把远在北京的消息传到了遥远的洪屯,每个农民都关心国家大事,匹夫有责啊!生产队几乎每个晚间都要开会搞政治学习。开会的主要内容基本上是由团支部书记柳晓或者民兵排长马建华给大伙读报纸,念社论,然后再讨论。

无月光的夜里,生产队开会时,柳晓就眉来眼去地给马建华递眼色,意思是要约会。马建华看懂了,便会心地给柳晓挤眼回应。

会议结束了,他们二人磨磨蹭蹭地赖着不走,等其他人都走完了,他们便做贼似的出了队部。马建华在前,柳晓在后,距离有一米半远。他们往马棚那儿走去。马、骡子们正在吃草料,嚼得呱唧呱唧直响,不时地打着突突。马建华先是靠在马槽上,柳晓也靠在马槽的另一边。

马建华说:“晓啊,你的进步真快呀!”

柳晓害羞地说:“这还不是跟你学的。”

“你过来一点儿,我有话和你说。”马建华说。

柳晓就一点一点地往马建华那边蹭,扭扭捏捏的。她的心跳得厉害,现在虽然可以自由恋爱了,但是这还是个封闭的山村。两人都是青春期,青春期的那种能量是势不可当的。马建华突然抓住了柳晓的手,攥得死死的。

柳晓心慌了,说:“快松开,别攥怀孕了!我怕怀孕。”

“大傻子,攥都能攥怀孕,那不是省事了?怀不了孕的。”

“那怎么才能懷孕?我害怕。”柳晓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马建华问:“你真想知道?”

柳晓不说话,想听他说出那淫秽的话语来。其实柳晓知道握手是不能怀孕的,她只不过是故意做出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马建华是处男,就说:“你没看过狗啊,没看过大牲口交配啊,那样就能怀孕。”

“别说了!”柳晓用另一只手捂住马建华的嘴,“磕碜死了!”

马建华冲动了,激动了,迎面抱住了柳晓。他不会接吻,就在柳晓的脸上疯狂地啃噬,柳晓情不自禁地咿咿呀呀地呻吟。

屯里专管喂马的傻大雏走过来,看到这一幕,赶紧退了回去。这大傻子有股子蛮力,打麦铡草,挑挑扛扛什么的,无人能敌。

两个处在干柴烈火中燃烧的人,根本就没有发现大雏的到来。他们已经不能自已了,相互啃噬着,手忙脚乱的。当马建华的手接触到柳晓的胸部时,他已经崩溃了!

柳晓一个激灵,赶紧防范,说:“这哪行啊,你过界了!”

马建华说:“我可能快死了!”

柳晓说:“我也是的。”

“那我们就葬在一起吧。”

“好。”

“我想和你做那事。”

“做哪事?”

“就像大牲口们那样。”

“不行,那不行。”柳晓说得有气无力,“我们还没有结婚,不是夫妻。”

“那我们就结婚,不就是夫妻了吗?”

“尽量别怀孕了。”柳晓默许了,“我不会弄,你主动点儿吧。”

马建华忽然感觉不妥,说:“我不能欺负你,还是等结婚之后再弄吧。”他其实是害怕了。

柳晓很失望,她多想尝试一下那种新奇的生活,美妙,尽情欢愉,说不出的神奇境界。

两人的身体都有些软了,不知不觉间无师自通起来,他们不再啃噬脸蛋,而是一张嘴对上了另一张嘴,亲吻着。

大雏觉得那对鸳鸯该走了,就拿着一箩筐马料,来给牲口添加,可是在暗影中,他发现那二人并没有走,还变本加厉地继续好着呢!大雏躲到一处,不是回去了,而是要偷看人家亲昵的西洋景。他看着看着就激动起来,感觉身体开始闹腾了。他于是嘟囔起来,说:“小白鞋,身体白,白白的屁股白白的奶。小白鞋,身体白……”

马建华和柳晓闻听后大骇,赶紧放开手,爬起来就跑。

马秀才找儿子马建华谈话,可做儿子的不理解,根本听不进去。

马秀才说:“华子啊,你要知道,柳秀才的女儿是什么根后啊?这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山叫驴下不出蚂蚱来,都随根的。”

马建华回答:“您怎么还是老眼光啊,这都什么年代了,还那么迷信!毛泽东时代的青年人,是志向远大的,我们提倡恋爱自由。”

马秀才说:“我是给你自由的,我也不干涉你,可我得提醒你,婚姻大事一定要看准人。他们家的人,解放前那可是输打赢要的主儿,好吃懒做,喜欢赌博,家里没有过日子的样儿,穷得丁当响。”

马建华说:“那是过去,再说了,您不是说过买猪不买圈吗?”

马秀才说:“你不信我的,那就等着瞧吧。不听老人言,祸事在眼前!”

这天,生产队在麻地里上工。人一进了麻地,就看不到影儿。马秀才也来上工,他看到儿子马建华和柳晓亲亲热热的样子,心里就不是滋味。柳秀才也直皱眉头。

大概十点钟左右,是休息时间。队员们便坐在地头学习,由柳晓念报纸,然后大家讨论,顺便批评一下石木树和他的老婆邵玉芬。

十二点钟放工时,柳秀才找到邵玉芬,说:“邵玉芬,这里还有点儿尾子,你来把它完成吧。”

邵玉芬说:“柳队长,我家里还有吃奶的孩子呢。”

柳秀才却充耳不闻。

别的社员都放工回家了,邵玉芬很无奈,只好自己去干边角活儿。

柳秀才也没有让邵玉芬单独干,而是陪着她一起干。边角之地,往深里去,也是没人头的。柳秀才见前后左右无人,就靠过来,扔了锄把,从后边一把抱住了邵玉芬。邵玉芬不敢喊叫,却在用力反抗。她很清楚,一旦被人发现了,也是自己的不是,一切的祸水都会推到她身上。她死命地反抗,却不吭声。

柳秀才对着邵玉芬的耳朵呼出热乎乎的气流,小声说:“你真是勾人,你太漂亮了,想死我了。”

“你不能这样!”邵玉芬在反抗中小声说。

柳秀才这时候就没有斯文了,低俗下流的埋汰嗑直往邵玉芬的耳朵里灌。

二人并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另外两个人看到了。这俩人不是别人,就是民兵排长馬建华和团支部书记柳晓。他们二人本来躺在地边壕沟帮上的深草丛中谈理想谈前途,这时便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柳秀才他们……

“你跟了我,我会在生产队里给你撑腰,也少批你们两口子。我做队长的有这个权力。”柳秀才说。

“不行。”

“为什么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

“石木树尿血有病,也不能再有房事了,你这样干闲着多憋得慌啊!跟我没有你的亏吃!”

邵玉芬不回他的话,却是坚守阵地。柳秀才的话说得越来越不着调,农村最蠢的那些嗑全往外冒。他开始动硬的,扒邵玉芬的裤子,经过几番较量,邵玉芬抵挡不住,裤子被柳秀才褪下来了。柳秀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也把自己的裤子褪下来,然后就在后边开始了他的野蛮行动。邵玉芬开始还极力反抗,后来就不得不顺从了。她不敢叫,压低着不住呻唤出来的喘息。柳秀才很粗俗鲁莽,动作丑陋,也很夸张。

那边壕沟帮上草丛中的两人大受刺激,他们屏住呼吸,幻想着什么,往那边青麻地里看。

不长时间,柳秀才发完淫威,提上裤子,扛着锄头,走出了青麻地。邵玉芬提上裤子,哭着蹲了下去。

等邵玉芬走后,马建华和柳晓才缓过神来。

马建华的嗓子发干发紧,说:“晓啊,俺也回家吃饭吧。”

“我不想吃。”柳晓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走在路上的柳秀才隐约听见他老婆洪七丫那破锣般的嗓子在喊:“柳老五啊,你去哪里了?还不滚回家来吃饭啊?”夹杂着号叫般的哭声。再一细听,是真的在哭。

邵玉芬回到家里奶自己的儿子时,已经失神了。

柳秀才回到家里,他老婆洪七丫破口大骂:“你死哪里去了!”原来,柳秀才那八岁的小儿子与小伙伴们在大泡子(小湖)里洗澡时,不慎呛水了,一口气没有缓上来,竟然被呛死了,时间就是柳秀才强暴邵玉芬的那个节骨眼上。当小伙伴们发现时,柳家小儿子的尸体已经漂上水面了。

柳秀才本来对于美色得手之后的那个美啊,真是难以形容,现在倒好,一下子掉进冰窟窿里了。他咧着大嘴哭号起来。

柳家死了小孩子,整个大队马上全知道了。

柳晓回到家里,也哭得死去活来。对弟弟的死,她没有怨恨她爹,倒是怨恨起邵玉芬来,心想,这个妖精!

葬了儿子,柳秀才的心就完完全全放在了“教育改造”邵玉芬这件事上,他对于这件事有了开头就乐此不疲,很敬业。

这之后,每次上工下工,柳秀才都要再安排富农婆多干一会儿活计。

邵玉芬惶惶不可终日,她明白,这件事一旦追究起来,柳秀才会推得一干二净,自己是要遭殃的,毕竟自己是阶级敌人啊!

一个晚上,邵玉芬偷偷地来到大先生家,她要找大老太太帮她出点儿主意。可她的警惕性不够,她身后跟着柳晓。柳晓赶紧绕过大先生家的前院,去了房后,听人家的墙根。

邵玉芬坐在炕沿上,先是低着头哭天抹泪。大老太太在炕里吧嗒着老蛤蟆头烟。大先生则低着头不说话。柳秀才望风捕影,说他们有染,也是很有杀伤力的。大老太太知道邵玉芬一会儿就会憋不住往外说悲情的。

“干妈,我现在不想活了。”

“怎么不想活了?”

“我眼下的坎过不去了。”

躲在房后的柳晓暗吃一惊,什么时候大老太太成了富农婆的干妈了?

“什么坎过不去,人活着,什么坎都得过,过不去也得过。好死哪比得上赖活着啊!”

“那柳秀才总是缠着我不放,很下流,很无耻。”

“他做到什么程度了?街面上传的是真的吗?”大老太太紧张了,往炕沿上磕着烟灰。

“干妈,是真的。”邵玉芬又开始抹泪。

“这个狗东西!”大老太太骂了一句。

大先生说:“柳老五以前也不犯这毛病啊!现在当个小队长了,还开始偷腥了,得揭发他。”

“不能啊,干爹。”邵玉芬说,“一旦把事情捅出去,遭殃的还是我,他可以推得一干二净。”

大先生叹了口气,“嗯”了一声,说:“也是。”

柳晓悄悄离开了,她觉得应该及时果断地对邵玉芬采取必要的革命措施!她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大队,敲响了在这儿蹲点的梁书记住屋的门。

这边,大先生问邵玉芬:“你想怎么办?”

邵玉芬说:“我想找机会,给柳老五捅上几刀,然后自杀。”

“瞎整!可不能这样!”大先生用手指敲着后背倚着的墙壁,“要想彻底摆脱他,就只有一招。”

大老太太问:“什么招?说说看。”

“捉奸!抓他个现行。多找些人去,好给你作个证。你拼命地反抗,让准备好的人去捉拿他。”

“谁会为我去干这些事啊?”

“当然有人了,队里领导班子就有人能干,马会计一定会做的。”大先生说。

大老太太于是让自己的小女儿去找马秀才来家里议事。

馬秀才哼着东北大鼓书的唱腔来到了大先生家。见邵玉芬在,就感到事态严重了,富农婆轻易是不敢到别人家串门的。

大老太太开门见山,把事情说了,问马秀才敢不敢去捉奸。

马秀才说:“那有什么不敢的!关键是做捉奸这种事情缺德,太缺德了,不符合中庸之道。”

大老太太说:“那要分是怎么回事,这是救人,而不是害人。”

“那倒也是,这土鳖什么缺德事都干,也该教训教训他了!”

大先生说:“这人还奏了我一本,说我和玉芬怎么怎么地,真是倒打一耙啊!梁书记还找我兴师问罪,在渔业队时,吃了几条奥花和麻寇,他也汇报了。这人是个小人,还拿旧社会‘刀笔邪陈的老办法对付别人。”

“大哥,这事情我就等你们通知了,我找些人捉他!”

马秀才没多呆,就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看到儿子马建华哭丧着脸不说话,马秀才就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

原来,马建华今晚去找柳晓,发现她不在家。那时候柳晓正在大先生家房后听声呢,听完声之后,她就去大队给梁书记汇报工作了。

“这半夜三更的去给梁书记汇报什么工作啊?”马建华心里边堵得慌,很嫉妒。

马秀才说:“儿子,你知不知道,我们队里发生了大事情。”

马建华晃一晃头,说:“不知道。”

“柳秀才这王八蛋仗势欺人,找借口强奸邵玉芬。街面上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我不信,现在那邵玉芬自己都承认了,有这事。”

“就这事情啊,我知道,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的?”

“我和柳晓亲眼看到的。”

“啊?这得向上级汇报,你怎么不说呢?”

“我没法说,一旦说出去,对不起邵玉芬,挨整的是她,可责任真的不在她,是柳老五下手的。”

“那么你完全可以带一些民兵去捉奸,抓住他的把柄,大家一起证明。唉,这样人家的姑娘能好到哪里去?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大先生的三姑娘哪一点儿不比柳晓强,她又喜欢你。”

“别说了!”马建华很不耐烦,“我可以捉奸,行了吧。”

且说柳晓敲开了梁书记的门后,梁书记迎出来,把她让进去,说:“哦,是小柳啊,你爸爸总向我推荐你。年轻人在抓革命促生产方面是积极的力量,我们公社也缺你这样的人才啊!”

“梁书记,我想来汇报一下我们洪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

“好啊,有什么你就大胆地说吧。”

“街面上风传我爸爸和富农婆的事情,都搞得满城风雨了。”

“哦,这件事啊,不要听信谣言,我们共产党人要重事实。你爸爸我给他撑腰,你不要怕,别受影响。”

“嗯。”柳晓对柳秀才自小就很崇拜,觉得自己的爸爸才智过人,可是那天在麻地里发生的事情,让她陷入了极大的不安和惶惑中,“梁书记,有一件事情我很矛盾,思想经过了很久的斗争了。”

“什么事情,和我说,我保证给你保密。”

“富农婆邵玉芬的的确确在勾引我爸爸,她想拉拢腐蚀革命干部。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哦,这么说,街上传的那些难听的话是真的了?”

“是富农婆邵玉芬在使用美人计陷害我爸爸。”

“那得让你爸爸站稳立场,拒腐蚀不沾。戳穿阶级敌人的阴谋,不能让他们得逞。”

“梁书记,那您看怎么戳穿她的阴谋,让她的险恶用心不能得逞啊?”

“这样吧,你带领一些青年团员,监视她,必要的时候捉奸,现场破了阶级敌人的美人计,让她这种腐朽糜烂的生活大白于天下。现在的阶级敌人,采取了一种新的斗争策略,这是一种新的方式,我们革命人民一定要打败他们!”

“我听梁书记的,您可得给我作主啊!”

“放心吧小柳,我是你坚强的后盾。”梁书记看着柳晓的娃娃脸,眼睛亮了,有激情了,“以后多来谈谈革命的形势。”

柳晓看到梁书记那双大放光彩的眼睛,还没有领会领导的心意。梁书记便循循善诱,话也说得蒙蒙眬眬,可进可退。

柳晓不仅仅是对梁书记有好感,还很敬佩和崇拜他。她终于明白了一点儿梁书记的隐晦意思,话里话外透着淫秽……

那是个大热天,太阳毒辣地照耀在初秋的大田上,庄稼正在成熟期。

柳晓带领社员们在田间地头用铁锨铲草皮积肥。

柳晓说:“今天的活不多,提前放工。邵玉芬,你把剩下的活干完,也就可以回家了。”

随即,社员们把挖锹往后背一别,向家里走去。柳晓也和几名青年团员去查看别的大田。

马建华也要去,柳晓却说:“你也回去吧。”

马建华看到邵玉芬几个人在干尾活,心里咯噔一下,今天恐怕要出事!他马上悄悄找了一个民兵,和他躲进苞谷地里。

不一会儿,柳秀才急急忙忙地赶过来,挨近邵玉芬。

柳秀才说:“我也来帮你干点活儿。”

邵玉芬没有说话,她曾经想过要在身上别一把剪子,在柳秀才下手时,乘机戳死他。

柳秀才又开始说话,很下流,且开始动手了。邵玉芬在强大的威严下,只好逆来顺受,任其摆布。

柳秀才忽然间变得疯狂起来,抱着邵玉芬,然后很顺利地褪下了邵玉芬的裤子。褪完之后,他却没有下一步的行动。邵玉芬很诧异,不知自己该把裤子提上,还是就这样“顺其自然”。

正在这时,柳晓带领几个青年冲上来了,她一上来,对准邵玉芬那白花花的屁股就是狠狠的一脚,并大骂道:“你这条美女蛇,勾引革命干部,真不要脸!”

邵玉芬没有防备,往前趔趄了个跟头。那些男男女女随即把邵玉芬紧紧按住。

柳秀才说:“这女人用色相勾引我,想让我对他们家开恩。让她把裤子提上吧。”

在苞谷地里透过缝隙看到这一切的马建华心里很难受,他忽然间觉得柳晓真恶心!这女人年龄不大,竟然这么歹毒!

“大破鞋”邵玉芬这回可是臭名远扬了——拉拢腐蚀、美色勾引、设美人计陷害革命干部,其险恶用心何其毒也!原来美女蛇在勾引革命干部啊,真相大白了!柳秀才经住了考验,拒腐蚀不沾啊!

柳晓带领青年团员和一些小学生,押着前胸挂满一堆破破烂烂旧鞋的邵玉芬在游街。这个大队一共有六个生产队,相距都不远,但是游下来也得一整天,十四里一个来回,够邵玉芬受的。

在游街中,邵玉芬还得不时大喊:“我是大破鞋,我勾引革命干部,拉他们下水,想反攻倒算,复辟资本主义!其险恶用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有罪,罪该万死!”间隔时间长了不喊,就有人在后边踢她的屁股。

先从第一生产队开始游街,每到一个生产队,都要组织一次小型的集会,由邵玉芬口述自己搞破鞋的经过。她的“坦白”,都是柳晓让人写好了,让她背下来的。邵玉芬“坦白”完后,就由柳晓照提前写好的稿子念批判文章。

一队是这个大队富农分子最多的,但是一队有几个富农占着官差的位置,一个是小学教师,另一个是大队的医生。

小型批斗会现场,就在第一生产队的院子里。来这儿看热闹的人,多是些家庭妇女和孩子。柳晓在铿锵有力地朗读着批判文章。

围观的一个妇女抱着孩子,正敞着胸给孩子喂奶,只听她喊了一嗓子:“这样的大破鞋,毒辣(害)我们革命干部,就该揍她。”

她的话音刚落,就有人冲上来要打邵玉芬。倒是一队的团支部书记刘桂菊说:“大家静一静,不要打人,打人不是办法,我们批判是要批判她的思想。”

抱孩子的妇女见没人动手,又要挑事,说:“柳团支书,你当场在大田里抓到这个大破鞋勾引你爸爸,你敢当众捉住她,真是好样的。这女人在大田里就敢勾引队长,也太放肆了,真他妈的骚货。”

柳晓这时已念完了批判稿。

抱孩子的妇女又说:“富农婆,你有多好,那么能够勾引人啊?你是不是和别的妇女长得不一样啊?得把你的裤子脱下来,给大伙看一看,长长见识。你能长出一朵花来吗?柳团支书,這样可不可以啊?”

柳晓说:“可以,完全可以。这是广大贫下中农的权力。”

刘桂菊马上说:“不可以,这是法西斯的做法,我们不能做!如果做了,这和当年的日本鬼子有什么两样!”出于仁道,她来到邵玉芬面前,打算制止那难堪的局面出现。

刘桂菊的出现,像一盆冷水兜头浇来,破灭了人们那种骨子中虐待他人的心理、那种人性恶毒的原始罪孽。

他们从一队回来,路过自己的二队没有站脚,就直接去了三队。在第四生产队批斗时,终于有人在柳晓的允许下,把邵玉芬的裤子扒下来了,展示在大庭广众之下!当时的邵玉芬只有一个想法:快点儿死吧,死了吧……

马建华心事重重、浑浑噩噩了一天,柳晓的那一声大喊,那一脚踹到邵玉芬光着的屁股上,就像是一记耳光搧在他脸上。颠倒黑白!这是事先安排好了的害人的毒计划!这种女人,既然和梁书记走得那么近,她敢不敢脱下自己的裤子?

这天是摘大茧。

马建华在山上一个人闷闷地摘,一个民兵凑过来,小声说:“华子,你说那天柳晓抓邵玉芬是不是有点儿蹊跷,怎么感觉像是在演一出戏!”

“别乱说,这件事先压下去。”马建华说。

柳晓右腕拐着只大蚕筐走过来,说:“马建华,我要到大队广播站了,你以后多给我写点儿稿子,我给你广播广播。”

马建华没有搭话。

柳晓见了,哼了一声,说:“你了不起啊?”

马建华还是没吭声。

大队成立了广播站,主要是中转公社广播站的内容,顺便也广播个消息什么的。在梁书记的推荐下,柳晓做了广播员。广播站是梁书记建议成立的,他要好好抓这个大队的典型。柳晓在抓阶级敌人拉拢腐蚀革命干部的斗争中立了头功,所以到大队来当广播员也就顺理成章。一队的刘桂菊当了大队的妇女主任,这刘桂菊是个有文化的人,读过高中。

柳晓播音的大茬子味道很浓,侉声侉气的。因为柳晓扒邵玉芬裤子的事,大老太太气愤不过,便提了个大烟袋杆来到大队广播站,也不敲门,什么话也不说,看到柳晓在那里舞弄电钮,抡起大烟袋锅子就往柳晓身上砸,连连砸了她脑袋好几下,头上顿时起了几个大包。柳晓躲闪不及,用手去捂,结果手也被打出大包来。大老太太也不说话,离开了。

柳晓赶紧去找梁书记。

梁书记正在屋里写材料,见柳晓哭哭啼啼的,赶紧放下笔安慰。

柳晓说:“她就是反对我斗阶级敌人富农婆子,她替邵玉芬挣口袋,来行凶打人。”

“这还了得,得找她算账!”

“她和阶级敌人是一伙的,得批斗她,给她定个罪名!”柳晓说。

“她说是因为你斗争富农婆才要打你的吗?”

“没说,她一句话也没说,进门就打,我没有防备,她打完就走了。”

“斗她?什么名词呢?据我所知,大老太太的玛玛(东北方言:父亲)是抗战烈士,大先生也是根正苗红啊!得有说处啊!”

柳晓见梁书记无能为力,就半哭半撒娇地说:“那我不管,您得给我作主,我要出这口气,凭什么无缘无故地就挨了她老太婆的打。必须要斗她!给她戴个坏分子的帽子!”

“这有难度,她是挺可恨的,一个家庭妇女,竟敢如此嚣张,可以让公社的张公安给她戴上手铐,审她一下,然后再放回来,起码可以打击一下她的嚣张气焰。”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柳晓说,“梁书记您是不知道啊,这大老太太胆子大,敢说话,也敢骂人,总管闲事,要是一下子把她彻底制住了,以后就不会有麻烦了。”

“你爸爸先前给我写过一份状子,大先生私自把那些名贵的鱼给分吃了,这事倒是可以揪起来!”

“梁书记,您就给我作主吧!”柳晓对梁书记万分信任。

“我尽量办吧。”

柳晓回到广播站,开始弄广播稿件。她心眼多,文化却不如马建华,一见文字就眼晕。马建华不仅没有给她写稿件,相反倒是给公社广播站写起稿子来,而且也是篇篇选播,影响越来越大。

这天晚间,广播结束的时候,梁书记忽然推门进来了,他走路不太稳,脚下飘飘的,嘴里吐着酒气。

柳晓刚刚打完水在脸盆里洗了把脸,准备回家。

“梁书记,喝酒了吧,要不要喝点儿水解解酒啊?”

“不用,就是过来看一看,也没什么事。”梁书记的舌头没有大,但有点儿僵硬的意思,“小柳啊,你现在进步很快,将来大有前途啊!”

柳晓今天穿的没有以前多,因为晚间有些闷热。梁书记也是借着酒劲,再装一点儿,想放开一点儿胆子,试探的性质多些。他说:“小柳啊,你和那个马建华处得怎么样了?”

“我们也不怎么来往了。”柳晓说,“志不同,道不合,互不理睬。”

“他挺有文化的啊!”

“别提他!他能写点儿破稿算什么,一天耷拉个死沉的脑袋,萎靡不振的样子,就会在里边偷偷看闲书。我都怀疑他在看大毒草的书!”

“哦,是这样啊!你想没想到要结婚啊?”

“没有。我现在事业无成,还要奋斗呢。”

梁书记走过去,贴近柳晓,胆子放大了些,说:“小柳啊,男人可不像女人,男人急。”

“哦,我不懂。”

“我懂啊。”梁书记说,“小柳,一会儿你去我屋里一下,我给你讲一讲公社要用人的事情。”说完,他就回自己屋里去了。

柳晓不傻,她知道,若能攀上梁书记,日后肯定前途无量。于是,她来到梁书记屋外,没有敲门,而是轻轻地缓缓地推开了门。柳晓一进来,梁书记马上就把门关上了。

柳晓说:“梁书记为革命,和老婆两地分居,真不容易。”

这句话一下子刺激了梁书记的非分之想,他把柳晓推到炕上,说:“你坐那儿吧。”

柳晓没有说什么,自己脱了鞋。

梁书记把充满酒气的嘴贴到柳晓耳边,说:“小柳啊,我很喜欢你。”

柳曉在嗓子眼里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声音。梁书记把手搭到柳晓的脖子上,柳晓没有迎合他,也没有反抗,好像整个身子都绵软成了一摊烂泥。

梁书记用嘴轻轻地咬了一下柳晓的耳朵,说:“我要!”

柳晓哼叽了一声:“啊嗯啊——”中间的音韵还打了个弯。

梁书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他心急火燎地去褪人家女孩子的衣服,因手忙脚乱,却不得要领,很不得法。柳晓似乎是在反抗,但有气无力。

“梁书记,别这样,别这样。”她话说的声音很无底气。

“傻丫头,就这样,就这样。”

“那好吧,您别费劲了,我自己脱吧。”柳晓说着,熟练地褪去了自己所有的衣饰,然后害羞地捞下一床军用被子盖了下身。

疯狂的梁书记扯开了那军用被子,扑过去。这一场天翻地覆在所难免。梁书记以为柳晓早就和那马建华做过了,没想到她真是一张白纸,是处女地。

梁书记悄声说:“对不起!”

柳晓此时倒是很平静,说:“不要紧,辛苦梁书记了。”

这么晚了,柳晓却还没有回家,柳秀才不放心,就来广播站找人,见已经锁了门,就来梁书记的屋里找。他用力推开门,见到裸了全身的女儿和不雅的公社书记,他气得抡起屋中的水杯就要砸人。

柳晓说:“爸,不要打,是我愿意的,不怨他!”

看到那摊血,柳秀才哭出声了,说:“这叫啥事啊!”

梁书记急忙穿了衣服,也冷静了下来,说:“柳秀才,你也别激动,我会对你们补偿的。”

“怎么补偿?”柳秀才不依不饶,“你得立个字据!”

柳晓和梁书记的那点儿事情渐渐明晰了,谁的眼睛都不瞎,他们举手投足都不一样,有些事情是装不了的。

柳晓身体的变化也很大,首先是不来例假了,是不是怀了崽,她也说不好。她再次去找马建华,马建华却找借口回避她。他不能理解柳晓的那些恶劣做法,尤其是那场颠倒黑白的捉奸,让他无法忍受。

农忙季节,干部学生都得参加劳动。

大田的小路上,有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往大豆地这边来了。這人的车后边还坐着一人,是大队妇女主任刘桂菊。他们二人下了自行车,刘桂菊在路边等着。

下车的男人是公社广播站站长,他找到马建华,对他说:“马建华同志,我这次找你来,是有件事情先和你谈一下,经县里批准,公社广播站要招一名编辑人员,我觉得你的文笔很不错,所以推荐你了。”

“谢谢你,汪站长。”马建华心里一下沸腾了!

“不过,现在竞争很激烈,很多人在托人。我已经把你报上去了。你准备一下,写几篇有激情的报道,主要是广大人民群众建设社会主义的好人好事,以及抓阶级斗争的典型人物,比如你们村的广播员柳晓勇斗富农婆的感人事迹,这件事情,县里也知道了,还准备往省报投稿呢。你抓紧写一写。”

马建华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不是胡扯吗?是颠倒黑白啊!柳晓勇斗富农婆的事迹,是县上要求写的。梁书记不贪不占,能相对秉公处理事情,只是在柳晓父女身上,他有些偏心了,他给柳秀才当了靠山,在柳晓面前没有把住裤门,那点儿碳水化合物的释放,把他搞得很沉重,因为埋了一颗响雷啊!

此时的梁书记,正在地里弯腰割大豆,一点儿也不逊色于社员。

柳晓喊了一嗓子:“梁书记,汪站长来了。”

梁书记站起来,看到汪站长在和马建华谈话,就放下镰刀,走过去,说:“汪站长,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一小会儿,我先和小马打了个招呼。”汪站长说。

这时候,柳晓也走过来,向汪站长说:“站长,今天中午就在我家吃饭吧。”

汪站长说:“不了,我中午之前还得赶回去,有几篇稿子要处理,县广播站要。”

“这次来有事吗?”柳晓直截了当地问。

“公社广播站准备用一位编辑,我先和小马打个招呼。”

“哦,这样啊。”柳晓的心一下子慌了,梁书记怎么不告诉我?

晚间广播完了,柳晓去找梁书记。梁书记很矛盾,一方面他想在这事上躲开柳晓,另一方面还想能长期保持着安全的关系。每一次完事了,他都下决心,再也不干了,一定杜绝下次,可是每次都是临阵开了小差。

“梁书记,我想了,我想要。”

就这一句话,本来很有意志力的梁书记,立刻就浑身软塌了,他说:“小柳啊,别这样,以后不要再有了。”

“梁书记,我一个大姑娘家,现在怀孕了,姑娘不是姑娘,媳妇不是媳妇,现在是人不人鬼不鬼的。”

梁书记一下子蒙了。唉,当初啊,一失足成千古恨!现在想躲也躲不开。

“公社广播站用编辑,您不告诉我,是怕我给您找麻烦吗?我要去,麻烦也得麻烦您了,这才是看您对我远近的时候。”

“小柳啊,你真的怀孕了吗?”

“应该是的吧,不来月经了,肚子里还在蹦蹦地跳。”

“那你想怎么办?”

“不知道。”

“能不能处理掉?”

“听您的,您决定,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柳晓倒是很真诚地听梁书记的,“现在我真的想了。”

梁书记不由自主地开始了“战前”准备。他们的游戏又开始惯性地前行,海湾、山岗、和风细雨、电闪雷鸣……

“我要去公社广播站。”

“马建华的条件的确比你优越,文化水平也比你高,也比你会写稿件,县广播站也认可他。”

“这我不管,我就要去。”柳晓喃喃低语,“可是我会怀孕,他会吗?”

“除非马建华的政审过不了关,他家的祖孙三代哪一代有政治问题,他就上不去,你就有希望了。”

“哦。”

“这样吧,哪天我领你去县医院找个好大夫,把这事办了。”

“我听您的。”柳晓整理好自己的衣饰,离开了梁书记。

回到家里,柳秀才问她怎么才回来,她说:“我想去公社广播站,可梁书记说马建华最适合做这编辑工作,他不能为一己私利而更换人选,除非马建华的政审通不过。”

柳秀才气愤地说:“这个梁书记,真是个乌龟王八蛋!马秀才家原来是大地主!”

“这也已经定性了,改不过来了!”柳晓说。

“远看青山一扫光……”柳秀才开始翻开他的小记事本,忽然阴险地一笑。

深更半夜,柳秀才去找梁书记,态度很强硬。

“梁书记,公社广播站用人,我家柳晓最适合了,您得说话啊。”

“我也想说话,柳队长,可是马建华比他更有条件,而且县广播站是点名要他的。”

“可他家的历史有问题啊,他家本来就是大地主,到了解放的时候,刚刚把土地折腾没了,几处大瓦房也卖没了。”

“成分早就划分完了,现在纠结起来也有很大的难度,毕竟划分成分那时候,他家一点地也没有了,共产党的政策是要实事求是啊!”

“可是马秀才反党反社会主义,他的后代也能进国家机关吗?”

“反党反社会主义当然不能进,而且还要给他戴帽子的。你说他反党反社会主义,要有证据,不能乱说,否则是诬陷罪。”

柳秀才从衣袋里掏出个小本本,打开来,给梁书记念道:“远看青山一扫光,一斗谷子十升糠;粮地片片草枯黄,行军马鞍备在山石上;纸糊小船过长江。谜底就是少柴无米,社会主义生活难过。”

“这一首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歪诗,确实够给马秀才戴帽的,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马建华不能做广播站的编辑,可以考虑你家柳晓去了。”梁书记终于说。

马建华天天等着公社广播站的消息,都等得上火了,满嘴起了燎泡,可人家没动静,自己也不好意思去问。他一天天的只能挨着,晚间就看小说,听家里的收音机,一折腾就是大半夜。

后来就有人传出谣言,说马建华偷听敌台。这可了不得,那是反革命啊,如果真的偷听了外国电台的节目,那是要被抓起来判刑的。

马建华没有到公社广播站报到,县公安局的人却开来了一辆绿布篷的小吉普车,他们不说二话,直接给马建华戴上手铐,把他推上了车。

一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的風潮席卷到了大洋河公社,上上下下都动起来了。

柳秀才被梁书记安排到公社武装部工作,柳晓则顺利地进了公社广播站,爷俩一同进入到国家干部行列。马秀才爷俩却倒霉了,马秀才被公社定性为现行反革命,被管制了,从此只能和富农石木树为伍,马建华则被县公安局折腾得够戗,虽说最终没被判刑,可他回到洪屯后,整个人就有些颓废了。他被生产队安排了喂马的活儿,天天跟大雏呆在一起。

这天,柳晓正在广播站上班,办公室大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个人。这人和柳晓同大队,名叫那吉,他本是个农民,眼下却成了炙手可热的造反派司令。

只听那吉司令神秘兮兮地说:“柳编辑,我找你有事情。”

“什么事情啊,没见我正忙着吗?”

“那我们晚间在大队见面,怎么样?”

“行吧。”柳晓爱理不理地说。

那吉司令也不介意,又神秘兮兮地走了。

漆黑的月头下,那吉司令带着贴身“警卫”,来到洪屯的西街头。

柳晓如约而至。

二人见了面,那吉的“警卫”赶紧远远地离开警戒。

“柳晓同志,现在形势逼人,我们要有先期的动作,我们要夺取公社广播站,占领公社,夺取公社的领导权。事成之后,由你来任公社的临时党委书记。梁书记是个叛徒,是资产阶级的代表,我们必须打倒他。”

“这怎么可以啊,那不是造反吗?”

“就是造反啊,造资产阶级司令部的反,让无产阶级的革命司令部占领革命的阵地!”

“一旦造反造错了,那可是要判刑的啊!”

“我刚刚从北京回来,我见到了江青同志,她同意我们的革命行动。我们的十八县司令部她不同意,认为太大,决定缩减一半,成立九县司令部,我仍然任司令部司令。”

“你真的见到江青同志了吗?”

“真的,江青同志亲自接见了我们。”

“你太幸福了!”柳晓羡慕那吉,感觉自己真是小打小闹,比起人家那吉司令来,真是小巫见大巫。

马建华在淡淡的月光之下,来到场院苞谷码子边,忽然听到那边有对男女在叽叽喳喳,男的不知是谁,但女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柳晓!他只好躲着不动弹,以免打扰了人家。

“柳编辑,你得想想办法,让你爸从武装部那儿弄出枪来,带子弹的。”

“啊?”柳晓吃了一惊,“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革命嘛,当然不是闹着玩的。你爸要是能够出力的话,在我们夺取公社大权之后,就给他留个位置。”

“什么时候行动啊?广播站这边好说。”

“初步定在十八日晚上!”

马建华一听,大吃一惊,赶紧去找大先生商量这事。

大先生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说:“鉴于现在的形势,我看马上以我们洪屯的民兵为骨干,成立一个组织,保护梁书记和我们的广大社员。”

马建华一脸严峻地说:“好,我这就去落实。”

十八日眨眼就到了。

这天晚饭后,马建华带着洪屯的洪天八和大雏等人到了公社,首先进了广播站。

柳晓正在办公室里焦急地等着,神色显得很慌张。她当然是在等那吉他们到来,然后夺取广播站,进行夺权宣言。

门被敲开,进来的却是马建华等人。柳晓见势不妙,对着广播喇叭就要送出信号,大雏一把将广播麦克捂住了。

马建华说:“别声张,你跟我们走,把广播器材都收拾好。”

其实,哪一派是正确的或是错误的,对柳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最后是胜者,谁最终能给自己带来利益,她认为那吉现在占着上风,因此,她说:“你们可以把东西拿走,但是你们不能带我走,我也绝不会跟你们走。”

马建华说:“你爱走不走。赶紧搬东西。”

一些人进来开始搬东西,马建华又去党委办公室,敲开了梁书记的屋子。梁书记还没入眠,正坐在椅子上发呆。

见到马建华,梁书记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要绑架我吗?”

“不是的,梁书记,我们是要保护您,要绑架您的人是那吉和柳晓他们。您快跟我们走吧。”

洪天八和大雏带着人,肩扛身背很多器材和文件,离开了公社大院。马建华和大先生则搀扶住了梁书记。

他们趟河时,听到后边有很多人的呐喊声。大家抓紧往河对岸奔去,顶着激流,踩着河底的鹅卵石,脚步踉跄地奔行。

马建华搀着梁书记,小声说:“听到没有,他们来追我们了。”

“谢谢你,小伙子。当初你没有进广播站做编辑,是我有眼无珠啊。”

“不能这么说,梁书记,我感觉我现在很好,我一直喜欢画画,现在自由了,喂马的时候得空,就学着画画儿。”

“你们给我站住,别让姓梁的跑了!姓梁的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你们再不站住,我们就开枪了!”追击的人开始喊话了。

他们离河岸很近了,这时候,趟河的最后一人也上了對岸,大家赶紧穿鞋。

后边传来柳晓的声音:“梁书记,你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赶紧回来吧。”

那吉也高喊道:“你们再不回来把文件和广播器材交给我们,我们就开枪了。”他话音刚落,就有几声稀疏的枪声响起,子弹从马建华他们头上划过,带着火线。

大先生说:“我们赶紧钻进苞谷地去吧。”他步子迈得飞快,大家就小步快速跟进,钻进了一片苞谷地里。

后边的追击声稀落下来,开始渐行渐远,说明那吉他们没有趟过河。

“梁书记,您讲几句话吧。”大先生说。

梁书记说:“谢谢,谢谢你们关键时候的相救,我实在无话可说。”

大先生说:“是马建华的战斗队保卫了公社,也保护了您。那柳晓是您的得意门生,是您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可她却背叛了您,参与策划了夺取广播站,绑架公社党委书记。她现在是那吉的机要秘书了。”

“哦,原来是这样!”梁书记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难怪她现在对我不冷不热呢!

和那吉搅在一起的柳晓,每天都斗志昂扬地战斗在阶级斗争的最前线。

经过那吉的批准,这天,柳晓又搞了个批斗大会,斗石木树,也斗马秀才,主要批斗对象当然是后来被抓回的梁书记和邵玉芬,地点设在山脚下的小学。

“让大破鞋邵玉芬检讨,她是如何勾引腐蚀革命干部柳秀才的!”有人喊。

那人一喊,台下就跟着起哄,场面无法控制。

那吉说:“好,满足广大革命社员群众的强烈要求!邵玉芬出来,坦白你的美人计过程,是如何陷害革命干部的?”

柳晓就用大喇叭对台下的人喊:“大会进行下一项,揭发富农婆邵玉芬使美人计的详细过程和险恶的狼子野心!”

有两个人就扭着邵玉芬往前台来。

邵玉芬低着头,身体已经有些虚脱了,说:“我有罪!我该死!我不该勾引革命干部,我妄想复辟资本主义!我向广大的人民群众检讨我所犯下的滔天罪行,我罪该万死!”

台下有人大喊:“不能回避实质性问题,别想蒙混过关!说实质的问题,说具体过程,详细点儿。”

邵玉芬说:“时间长了,我都忘了,记不住细节,反正我罪大恶极,反党反人民,自绝于人民。”

柳晓一看这样下去,邵玉芬有可能会把真实的细节抖露出来,那麻烦可大了,她赶紧找那吉想办法控制局面。

那吉于是对着大喇叭说:“我们今天主要是批判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梁宏达,邵玉芬只是个配角,不要干扰了大方向。”

于是会议又开始了对梁书记的批判。

“梁宏达,你犯了什么罪行?”有人喊。

梁书记说:“男女生活作风问题。”

台下有人喊:“说具体一点儿,生活作风犯了什么错误?和谁犯了错误?是你调戏女人还是女人勾引你?说过程!”

台上的柳晓赶紧过来,对准梁书记的腿腕子就是一脚,吼道:“别胡说八道!”

梁书记一头栽倒在台上,头也破了,当时就流出了一摊血。他很倔强,想站起来,却站不起来,因为双手被反绑着。

台上开始有些乱。

两个民兵把梁书记拖拽起来,又拖回到被批斗人员的群里去。

邵玉芬穿得很少,因为在批判之前,对她有要求,不许她穿得很多。

邵玉芬已经跪了下来。

有人喊:“梁宏达给我跪下来!”

梁书记不跪,气坏了那吉,他大吼:“姓梁的,叫你跪下,怎么不服气?跪下!”

梁书记很不情愿下跪,那吉的两个警卫就强扭着他跪下了。

有人用麻绳头沾凉水,往梁书记的背上抽打……有人先给邵玉芬在膝盖下垫了两块砖头,邵玉芬痛得龇牙咧嘴,但不敢说个不字,她逆来顺受惯了。有人给梁书记垫砖头,梁书记却拒绝,还是那两个警卫强行给梁书记垫上了。

梁书记忍受不了,说:“我抗议,你们这是法西斯!”

那吉说:“我们这是无产阶级专政,是对资产阶级分子的斗争!”

梁书记说:“我不是资产阶级,我是无产阶级。我在抗美援朝中,枪林弹雨出生入死,难道是资产阶级吗?”

柳晓清了清嗓子,说:“人都是会变化的,陈独秀还是革命的创始人呢,后来还不是叛变革命了!”

于是就有人上来,拿着粗麻绳,噼噼啪啪地抽打起来,就连看热闹的小孩都上来学着打人。邵玉芬在挨到了麻绳沾凉水的大绳头第一击的时候,人就栽倒下去了,嘴里溢出了唾液沫子,如果打手再给一击的话,人必死无疑。石木树护着邵玉芬,结果被人打得直翻白眼。

这时候,人群中的大老太太不顾一切地冲过来,质问道:“这是批判大会还是打人大会?难道打死人就不偿命吗?”说着去扶邵玉芬和石木树。

打人的年轻人那种斗志已经被煽动得很疯狂了,不容许任何人阻拦,但是大老太太的无畏也是出了名的,她的长烟袋杆子一划,也有些震慑力。

梁书记也是身子软塌塌的,撑不住了。

那吉等人骑虎难下,再打下去,真的要死人了,不打,就是自己怯阵了。

这时候,马建华和大雏、洪天八等人冲了进来,他们是有备而来的。尤其是大雏,拎了把铡草的大铡刀,磨得闪闪发亮。大家都知道这傻大个抡起大铡刀片子,飕飕带风。几个打人的家伙一见,就有些抖颤,他们知道大雏人傻力不傻。

马建华说:“都给我住手!”

那吉说:“你想干什么?”

“你们非法拘禁梁书记,无缘无故打人,这是犯法!”

“这是革命,谁反对革命谁就是犯法!”那吉很硬气,但是他看到大雏手里的大铡刀片子,也心虚了。

洪天八大叫道:“妈拉巴子的,几个孩崽子还翻天了!当年我在死人堆里呆了两天两夜,那吉你个兔崽子,你作孽啊!”说着领着人来抬被打倒的人。

那吉其实也没有想把批判会搞成这样,他们也准备了武斗,可以在可控制的情况下打几下人,没想到打手们下手真狠毒,要把人往死里打。

石木树是让人用喂马槽子装了,抬回家中去的,他没有再多吭一声,头一歪就死了。

梁书记和邵玉芬则被洪天八抬到他家里保护起来了。后来,邵玉芬苏醒过来,听说丈夫死了,她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说:“他这是享福去了啊!”然后咬着牙关爬起来,回家去了。

现在,洪屯的两个人名气可大了,那就是“大傻”和“二傻”。“大傻”大雏出名的是那把大铡刀片子,被人传得神乎其神,堪比关羽的青龙偃月刀,其力量胜过《水浒传》中倒拔杨柳的鲁达。“二傻”马建华则是“及时雨"宋公明,他救人于水火,敢作敢为。

人气一旺,聚来的人就很多,马建华的组织很快壮大起来,就连那吉手下的人也偷偷跑来投诚。而那吉那边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武装力量发展得不快。

力量对比的天平倾斜后,那吉是越来越不行了,于是他不断地派人来和马建华讲和。

这时,得势的马建华却悄悄退缩了,他真的迷上了画画,一有空就坐在原野里画风景,画人物,画驴画马。

那吉身边的两个警卫不见了,柳晓和他也是若即若离。柳晓知道,那吉的前途堪忧,也不明朗。于是,她仍然回到广播站做编辑,随时准备寻找新的靠山。

这天,洪屯的两个孩子在野外玩耍时,忽然发现马建华和刘桂菊滚在深草丛中。这俩孩子想,他们怎么这么奇怪?哼哼唧唧的在干什么呢?啊,马建华也能干这事情!刘桂菊你赶紧反抗啊!马建华欺负人啊!可刘桂菊不仅不反抗,还迎合马建华,和他要死要活地亲嘴……他俩抱得那么紧,刘桂菊都嘤嘤地出声了,她怎么不抽出手来打马建华啊?

两个孩子在远处干着急,却帮不上忙。

后来,马建华和刘桂菊更加不要脸了,两个人开始一件一件地脱衣服,然后滚在一起,打架了……

林子里,还有一人也在偷窥,这人就是柳晓,她也在看马建华和刘桂菊“打架”。

柳晓是动了心思的,且是很缜密的心思。她是才来到柳树林子里的,她在悄悄跟踪马建华。当柳曉看到马建华和刘桂菊脱内衣,扑蒿草,进入境界,她心里既痛苦又痛恨。她和马建华之间没有越过这道防线,马建华倒是和刘桂菊越过了。可是她看不得别人占有马建华,尽管马建华已经不属于她了。她想和马建华恢复关系,即便不是恋爱关系,朋友关系也可以。她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还是捉奸,也算是抓住了他们的把柄,攥在手里。

马建华和刘桂菊是处男处女,第一次偷尝人间禁果。

柳晓在一侧蹑手蹑脚地向那边的密草丛摸去。那边没有察觉的马建华和刘桂菊,还是死死地拥抱着,滚在草窠中。刘桂菊喃喃细语,马建华双手不住地抚摸着她光滑细嫩的胴体。

柳晓来到他们附近,他们二人由于太投入,并没有发现身边来了个捉奸的女人。这女人也是不声不响地站在一边,欣赏着这西洋景。

当马建华对刘桂菊发起新一轮攻势时,柳晓突然说:“行了行了,别再丢人现眼了,穿上衣服吧。”

二人像是被惊着了的蛇,一骨碌爬起来,忙不迭地赶紧穿衣服。

柳晓有些得意,说:“你们真的做得太过分了,这事一旦传扬出去,你们就毁了。”

刘桂菊倒是很冷静,说:“你是说别人会知道这件事吗?别人又没来捉奸,怎么会知道?干这种缺德事的人,世上会有几个啊?”

柳晓说:“我不是捉奸,我是碰巧赶上的。”

刘桂菊穿好衣服,说:“这么巧啊,你真是捉奸的能人,巧事都让你赶上了,你爸爸和富农婆搞破鞋时,也是你赶上的,你真厉害。”

马建华忽然对刘桂菊刮目相看了,关键时候,她不仅不怯阵,还具有战斗力,平时非常温文尔雅的柔弱女子,御敌真是很凌厉啊!

柳晓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说:“反正这样很丢人。”

马建华脸上很红很红,感觉自己丢死人了,没脸活下去的样子。

刘桂菊针锋相对,说:“我觉得这没什么丢人的!和自己的对象搞,既不是偷也不是抢的,有什么啊?有的人不和自己的对象,却和别的老男人偷嘴,那才真叫丢人呢!有的老男人去找别的老婆子,那才丢人呢!见风使舵,看什么人有用就跟什么人,那才叫丢人呢!”

柳晓的脸开始火辣辣地发烧了,她没想到,自己原本捉了人家的奸,是能要挟他们的,现在人家不仅不吃她那一套,还揭了她那不光彩的老底。于是,她跺着脚,指着二人说:“好吧,你们等着,看到底是谁丢人!”然后骂骂咧咧地走了。

她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公社广播站。

看到那吉在等她,一副急切的样子,她没有以前的热情,只是淡淡地问了句:“你有事情吗?”

“有点儿事情,你赶紧和马建华联系一下,我们联手。”

“我刚刚见到他了,可人家没理我。”

那吉跟着柳晓进了广播站。

柳晓问:“你的九县司令,到底还能不能当成?”

“能,一定能。我们革命造反派,是伟大领袖毛主席支持的。”那吉毫无底气地说。

“你说得太空洞了,我不太相信你了。你真的见过江青同志吗?她真的许过愿让你当这九县司令?”

“别人可以不信任我,你怎么能不信任我呢?”那吉开始套近乎。

“我怎么就得信任你啊?有些事情可信我就信,不可信我就不信!”柳晓感觉那吉大势已去,可以抛弃了。

那吉知道柳晓不再待见自己,又没有别的什么好办法,便无趣地离开了广播站。

隔了几天,洪屯的外边忽然新贴了一些大字报,有署名的,也有没署名的,其中,柳晓写的大字报最吸引人,内容充满了火药味,那是柳晓揭发九县造反派司令那吉的:

反革命造反分子那吉,他反对革命,反对党,打击革命老干部,陷害群众!他欺男霸女,腐化堕落,玩弄女性。他是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秘密颠覆无产阶级专政,狼子野心不死,是最大的野心家、阴谋家!革命群众们,要擦亮眼睛,认清这个披着羊皮的豺狼……

字写得歪歪扭扭,但一点也不影响语言的战斗力,每一句话,都可以让那吉上断头台。

躲在家中的那吉自然不知道柳晓的突然袭击。他已经是风雨飘摇了,柳晓这一顿大字报,会彻底地将他击出政治舞台。柳晓把握风向的脉搏很准,她提前反戈一击那吉,是很聪明的举措。

马建华看了大字报后,蒙了,就去找大先生商量。

大老太太说:“这女人,你得防着她一点儿,不定什么地方就会给你使坏。她把邵玉芬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又把梁书记搞到怀里,后来又埋汰人家,揭发人家,现在看人家没事了,又回过头来,想保人家,开始整那吉了,真阴险。”

“大娘,我是想和大爷商量一下,我想结婚了,要不然,我怕柳晓来搅和。”

“可不是咋的,她要是坏了,那可是一条鱼腥一锅汤!”大老太太把长烟袋锅子往炕沿上磕烟灰,当当地响,“她既然给那吉写大字报,就说明那吉要不行了吧。”

“那也是可能的,他身边连警卫的人都消失了。”

“小子,别落井下石。”大老太太说,“柳晓要整她自己整去,我們不掺和。”

大先生回家来了,他目前在负责大队的代销店工作,早出晚归的。

大先生皱着双眉说:“那吉要倒霉了,柳晓一定会把他往死里整,他知道她的很多私事,她这是要铲除后患啊!”

“是啊。”马建华说,“大爷,您看现在他们也不行了,也威胁不到我们了,我想宣布我们撤了,让天八叔别再组织那些人像打架似的。”

“可以撤,但不能宣布,一旦宣布撤了,我们就没有震慑力了。”大先生慢慢晃着头,思考着说,“必要的时候,我们还真得帮那吉一把,不要落井下石。自古以来,穷寇莫追。”

“大爷说的是。”马建华说,“我根本就没想整那吉,不喜欢斗来斗去的,我就想画画。”

大先生说:“你现在选择了刘桂菊,是正确的,选对人了。柳晓那姑娘不能娶,娶了也养不住。”

“大爷,她现在又开始找我了,也还想套近乎。”马建华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她啊!”

“不能得罪她,敬而远之不行,亲密了更不行,这种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会起家。小人不能得罪,蛇蝎咬人入骨三分。和她相处,你要不卑不亢,但也不能太强,不能和她交心。”

“我明白了,我会处理好的。”马建华在想,柳晓毕竟给过自己甜蜜,那是初恋的感情,曾经全身心地投入过,刻骨铭心啊!

一场专门批斗那吉的大会又在洪屯小学召开了。组织人是柳晓,押着那吉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从前的两个警卫。这是柳晓煞费苦心设计和导演的。

这场批斗,一开始照样是狂风暴雨,那吉被人打得死去活来。关键时刻,还是马建华上前护住了那吉。

马建华说:“我看还是解放了他吧,他的错误虽然有,但都没有造成什么大的事实,他抢公社没有成功,计划要杀的人,一个也没有杀害,有些诬陷栽赃的事,也是子虚乌有,查无实据啊!”

洪天八说:“妈的那吉确实可恶,既然他没有杀人,又一事无成,就算是人民内部矛盾了!”

大老太太敲着烟锅子说:“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事实胜于雄辩,既然是人民内部矛盾,就按搞破鞋处理他吧。”

不知什么时候,梁书记来到了批斗会现场,他说:“对于那吉的性质,我看日后慢慢再议。今天就这样!”

梁书记恢复了一把手职务,他极力推荐马建华当大队书记。马建华不是党员,梁书记就发展他火线入党,不久,马建华就正儿八经地当上了大队党支部书记。他和刘桂菊的风流韵事还没传播开来,二人就结婚了,堵住了大家的嘴,尤其是堵住了柳晓的嘴,让她无法当什么把柄来说事。

那吉在梁书记的说情下,没有被判刑,只是戴了个反革命的帽子,戴帽受管制。

进入初冬季节,大洋河公社迎来了第一批城里的下乡知青,各个生产队都给这些知青提前盖好了房子,叫知青点。

这天,贫下中农们、社员们、男女老幼们,都敲锣打鼓地到二里外的土山路上迎候。不到半个时辰,梁上的土路就出现了两辆大板车(带斗的汽车),车斗上坐满了城里的青年人。

这边开始夹道欢迎,口号先喊了起来:“热烈欢迎知识青年到农村来,热烈欢迎,欢迎!”

知识青年们一见,也在车上大喊口号:“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

两辆大板车缓慢地开着,锣鼓钹子声声声震耳,口号声响彻山谷,一片激动,一片欢呼,场面大得很。大队书记马建华和副书记喷壶嘴子跑前跑后。洪屯队长洪三四,则组织人杀猪宰鸡。

最前边的车,驾驶篓子里坐着公社领导柳秀才,他负责知识青年的工作,公社成立了知青办公室,他做主任。

大队负责知青的工作,则由马建华自己来承担。知识青年们开始还是看什么都新鲜。正赶上冬季生产队分口粮的季节,马建华大胆地作出决定,给知青的口粮比社员每人多出五十斤苞谷棒子。这些十四五、十六七的孩子,正是青春期,长身体的时候,不能让他们饿着。

知识青年们对马建华很尊敬,不仅因为他是主管干部,而是觉得他为人正直,做事公道。

知青们分成了很多帮派,相互之间动不动就要群殴或者单挑。洪屯有位孟姓青年,自小学武出身,据说一人能打四五个人。别的大队的知青听说后,有人就要来一决雌雄,还有外公社青年点的青年们也要来。

晚间,马建华来到青年点,把他们都召集到一起,说:“我给你们开个会,其实也不是会,就是说一说。我们不准和别的青年点的青年打架,打坏了他们不好,被他们打坏了更不好。”

孟姓青年说:“马书记,不是我们要打架,是他们老挑衅我们。我们不是主动的,我们是被动的。”

“那我们就变被动为主动,避而不战,他们挑战,我们不应战。”

一孔姓青年说:“马书记,那我们多没面子,这不是怕人家了吗?”

“自古英雄都不出手,出手的都是些无能之辈,有能之辈都是后发制人嘛。”马建华说,“如果他们胆敢来闹事,我们贫下中农替你们教育他们,你们不要上。你们离开了父母,我们就是你们的亲人,我们得为你们负责啊。”

很多女同学鼓掌表示同意,她们多数都有自己的男朋友在这里。

农村是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大有作为的,扎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这些口号他们都会说,可是经过跟社员们一起上工劳作之后,他们的内心就都起了变化,一个字:苦。那是真苦啊!战严寒,顶酷暑,寒来暑往在野地里干活,夏日毒辣的阳光晒得满身冒油,冬日里冻得脸木木的,脚麻麻的,像被小猫的细牙咬了一般,尖尖地疼。

公社要建小铁厂和缫丝厂,需要用人。当地的回乡青年男女,都在期盼能进入社办企业。同样,青年点里的男女,也希望能进入社办企业,脱离苦海,一脚蹬岸。他们当然要看马建华的,最后这一关就要看知青办主任柳秀才的。

很多知青都想办法接近这二人。马建华尽量回避,而柳秀才却开始广泛接触知青们,又是谈心又是教导,忙得不可开交,尤其是对女知青,特别是长得漂亮的女知青,更是约谈频频。为了避免闲话,他偶尔也会找一下男知青,象征性地照顾照顾他们的情绪。

柳秀才现在是精神饱满,满面红光,脸上也长了些肉了。

不久,公社酝酿成立革委会,柳秀才感觉机会来了,就想当一把手,坐第一把交椅,可是梁书记在县里的头头们心目中威望比他高,怎么能把梁书记打压下去呢?柳秀才反复琢磨着这件事情。

县里边虽然决定由梁书记任革委会主任,但是毕竟没有公布,得让他犯错误在先。犯错误,犯什么错误呢?无毒不丈夫,不狠非君子啊!忽然,柳秀才眼睛一亮:让他在女知青面前栽个跟头,捉他的奸。

“梁书记,我想下去看看知青点,到时候你可多指示啊。”

“你对知青工作比我熟,还是你多提醒我吧。我支持你的工作。”

梁书记不冷不热的态度,弄得柳秀才索然无味,只好自己走了。他惦记着洪屯知青点的小娟,脸颊红扑扑的,人家小娟那真是秀色可餐啊,阴柔和缓,声音细细的,眉眼含羞低垂,那真叫个美妙佳人啊!

柳秀才来到知青点外边,低了下头,就进去了。

这时候正是下午两点多钟,男女知青都上工去了,只有做饭的小娟一人在家里。

小娟正躺在炕上看一本小说,柳秀才进来,吓了她一跳,她马上坐了起来。

“看书啊,好啊。青年人得有进取心。”

“柳主任,您好。”

“我随便来看看,了解一下情况,现在公社招工,我在物色人选呢。你很优秀啊,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谢谢柳主任的关心和爱护。”小娟有些手脚无措。

“小娟啊,好好干,这次招工,我就决定推荐你了。”柳秀才眼睛有点儿迷离,开始在小娟的身体上来回扫描。

“柳主任,我们屯的马书记说,这要靠民主评议,大家选举才能推荐的。”

“我有权力定人员。”柳秀才说着,坐到炕沿上。

小娟不知该怎样和他说话,便说:“那当然好啊。”

柳秀才说:“如果将来城里招工,我也让你先走。”

“太谢谢您了,柳主任。”小娟说。

柳秀才往小娟的身邊凑一凑。他看到小娟穿得也很随意,挺性感的,脸就热了,眼也红了,心内发烧,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小娟有点儿紧张,感觉有危险存在了,便往炕里退一点儿,跟柳秀才拉开了距离。

柳秀才说:“小娟,我看你是块料,我会培养你的。”

“谢谢柳主任,我该做饭了。”小娟说着就要走,她不想和柳秀才再纠缠下去,怕别人知道了说闲话。

柳秀才忽然间把小娟抱住,有了点儿筋肉的脸往小娟的脸上磨蹭,又去亲她的嘴。

小娟躲闪着,急切地说:“柳主任,您别这样,别这样。”

柳秀才很有力量,把小娟箍得死死的。他邪火烧心,嘴里呼出的热气带着口臭,一并推向小娟的脸,说:“我不会亏待你的,我让你当工人,让你离开农村回城……”

小娟被挤压得连说话都很困难,说:“柳主任,我不要当工人,也不要回城,您赶紧放过我,放开。”

“不能!”柳秀才用力地扒着小娟的衣服,“我喜欢你。”

“你家柳书记都比我大很多,你不能这样对我。”小娟带着哭腔说,“我要告发你!”

柳秀才把小娟压在下边,死死地顶在炕上,小娟翻不了身。

“你告不了我,谁能证明啊?没有人在场。再说,你告了我,你这辈子还能嫁出去吗?你的名声就毁了。”

“你真是流氓啊!我要喊人了!”小娟没有吓唬他,大喊,“救——”

柳秀才赶紧捂住了小娟的嘴。

小娟没有能力阻止柳秀才的野蛮进攻,最后让柳秀才得逞了。

完事后,柳秀才大大咧咧地说:“这件事就算过去了,说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你放心,我一定要让你去公社缫丝厂。”

小娟撕心裂肺地痛哭,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她想到了自杀。

小娟那年才十七岁,花季少女一个!柳秀才那麻杆细腿、吊梢三角眼的形象,让小娟一想起来就恶心反胃。她不仅是身痛,心更痛!现在,那个会武术的孟姓青年正在追求她,她决不能告诉他,不是因为怕他知道真相,而是怕他知道真相后,会去找柳秀才拼命,那样就把他的前程给毁了。

公社有8个企业招工名额,分到洪屯生产队的有两个,大先生家的三女儿听到消息后,马上找到马建华,要求去公社的工厂上班。马建华很为难,因为他之前言之凿凿,想到工厂上班必须经过民主评议,社员投票,干部不能自作主张。

大先生家的三女儿直截了当地问:“我就要去公社的工厂,行不行你给个痛快话。”

马建华犹犹豫豫地说:“行倒是行,可是也有难度。”

“干什么没难度?干什么都有难度。要是行,那就定了,到时候我就去了。”

“可还是不一定行。”马建华说,“我定的由社员集体评议啊,这也不能不算话。”

“你的话等于没说,就是说不行呗?”

“我也没说不行,走一步看一步吧,看看再说。”

“废话。”三姑娘很生气,“一杠子压不出个屁来,窝囊废!”她一甩头发走了,弄得马建华很尴尬,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结果,经过民主评议,大先生家的三姑娘落选了,原本很有希望的小娟竟然也没有评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坊间忽然传出梁书记非礼女知青的消息,说法有好几种,添油加醋是人们的乐趣,到处传扬。县里下来人调查核实,弄了个查无实据,但影响却不好,梁书记最后只挂了个副主任的职务,排在了柳秀才女儿的后边,柳晓是第一革委會副主任,柳秀才一跃成为了革委会主任。

公社成立文化站,梁副主任提出让马建华来做站长,柳家父女考虑再三,没有反对,这样,马建华就到公社搞文化了。

这天下班回来,知青点的小娟堵住了马建华。

“马书记,您忙吗?”

“我现在不是书记了,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没有关系。”

小娟的热泪马上下来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马建华一看,她是有难处了,就说:“你有什么困难尽可和我说,我能帮上的,一定帮你。”

小娟无声的哭泣更厉害了,说:“我想和您说说,我现在,很信任您,我们知青点的人都信任您。”

“信任我,有苦难就找我,我愿意做些我能做的事情。我得谢谢你们信任我,我很高兴。”马建华说。

“马书记,柳秀才他——”

马建华一下子紧张起来,问:“他怎么了?”

“他不是好人!是坏人”小娟又哭开了。

马建华心中咯噔一下,坏了,出大事了,他一定是祸害人家女孩子了,这该杀的“刀笔邪陈”!

“他欺负你了?”

“嗯。”小娟又哭了,“我本来不想活,可是怕我爸和我妈想不开。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马书记,您帮我想想办法吧。”

“我带你到县革委会告他去,把他抓起来,判他的死刑!”

“那样我这辈子就彻底完了,我爸我妈就跟着我抬不起头来。”

马建华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那也不能便宜他这条老狗!我想办法替你出口气,走,跟我去我干爹家。”

大先生和大老太太很热情地招待了小娟。

“大爷,有点儿事情想和您商量商量。”马建华面色严峻。他在大先生和大老太太面前总是称呼大爷大娘,不在身边时却称呼他们干爹干妈。

大先生手指头来回地弹动着,说:“嗯,是关于小娟去公社缫丝厂的事吧?”

“也算是,也不是。”马建华不知怎么开口。

大老太太说:“没什么难为情的,遇到什么事情就想法解决什么问题,人活一辈子,七沟八坎,都难免,三穷三富活到老。邵玉芬被柳秀才一家给祸害成啥样了,不是照样活着吗?”

“大娘说的是。”马建华说,“小娟也是被柳秀才给欺负了。”

大老太太没有像以往那样发火,大烟袋杆子梆梆地敲着炕沿,说:“这件事得讨个说法,可是不能走官路,得保护孩子的名誉,不能让柳老五这王八蛋白占便宜了。”

大先生点头说:“是的,教训教训这损犊子,不仅让他安排小娟进缫丝厂,还要让他吃尽苦头,羞辱他一番!不过这件事情,不要让别人知道,就我们知道就成了。”

“大爷有什么好办法吗?”马建华问。

“有,让他记一辈子都不会忘,他犯下的罪,他得还!”大先生狠狠地说,“他作孽太深,让他长长记性!”

小娟不说话,低头看自己的膝盖。

经过大先生和马建华的周密策划,一个方案出炉了。

随即,马建华前往第四生产队,找到了那吉,让他干点儿体力活。

那吉不敢不从,也乐得为马建华效劳。马建华对他是以怨报德,那吉感激不尽。

马建华对那吉耳语着这个那个,悄悄地面授机宜。

那吉说:“马站长放心好了,我会绝对保守秘密的……”

马建华来公社上班,当前的主要任务是油印小本子,有诗歌,有歌词,是本社一些写作爱好者的作品。他敲开了革委会柳主任的门,进来后,说:“柳主任,这儿有一封信。”

柳秀才接过来问:“是谁写的啊?”

“是洪屯女知青小娟给你的。”

“什么事啊?”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她让我代捎给你的,信是封死的,内容不详啊。”马建华说完,退出去了。

柳秀才心里有点儿慌乱,是这丫头骂我?还是威胁我?还是要告发我?他手有点儿抖颤,慢慢地把信封撕开,拿出信来看。喔,是这个样子啊,女孩要面子,日后要嫁人,谅她也不敢把自己豁出去的。

信上是这样写的:

柳主任,你好!上次那件事情,使我很痛苦,原本想要告发你,可是权衡再三,还是觉得不妥,告了你,你毁了,我也完了,两败俱伤。事已至此,我没有去成缫丝厂,这是你欠我的,你必须想办法给我办成。我现在也认同我们的关系了,只是你不能不管我!

明天晚间在队里大牛圈那儿见面,然后……

小娟

柳秀才真是高兴死了,这是官运、桃花运一并全收啊!

那吉按照马建华的吩咐,在大牛圈外边的大土堆挖了个深坑,又挨家挨户收了大粪倒入坑中,然后在上边做了伪装,有点儿埋地雷炸鬼子的意思。

晚间,小娟围着红色的大围脖,站在牛圈外高高的大土堆上,焦躁地等着柳秀才前来赴约。她心情忐忑,浑身发抖。

大约二十分钟,柳秀才迈着两只细腿走过来了,他穿着制服,挎着手枪。

“小娟,你来了啊?”柳秀才似乎很亲切。

“嗯,柳主任。”

“你下来吧,去别的地方聊一聊。”柳秀才没有上土堆。

“这地方站得高,看得远,晚间有些清风,有说不出的感觉。”

“你们这些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啊,瞎浪漫,在一个大牛圈边上,闻着臭牛粪味儿,哪来的诗意?”

“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就是要选这样的环境,我对老黄牛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小娟已经豁出去了。

“那好吧。”柳秀才就往牛圈外边的大土堆走过来。他很有经验,沿着墙根那边上来了,绕开了暗设的机关。这时候小娟很紧张,一旦他掉进去了,也是麻烦,以后怎么办?若是不掉进去,自己如何收场?

“嗯?这是什么味道,怎么有厕所的臭味?”柳秀才问。

“没有啊,是牛圈的牛粪味道吧。”

“不是,是谁在这儿大便了吧,我们离开这儿。”

柳秀才去拉小娟的胳膊,小娟赶紧抽回,急中生智,她用身子撞了柳秀才一下,柳秀才猝不及防,顺势退了几步,掉到大坑中。那坑太深了,柳秀才“啊”了一声,在里边喝了两口大粪汤,然后赶紧闭住嘴,挣扎着,却无法喊人,因为一张嘴,大粪水就会进到他的嘴里。

这时候,大先生和马建华从暗处走了出来。

马建华用手电筒照了一下坑里边,发现柳秀才真是狼狈不堪啊!

大先生说:“柳老五,这滋味好受吗?”

柳秀才在里边张牙舞爪,乱舞着双臂,意思是赶紧拉他上去。

大先生嘿嘿一笑,说:“等等吧,让你好好尝尝这美滋味。”

“这件事情与小娟无关,是我策划的。”马建华说,“你这人真不是爷们儿,答应调小娟去缫丝厂,却说话不算话。”马建华用手电筒照一照柳秀才说。

柳秀才踮着脚尖,只能露出鼻孔上边,嘴在粪汤里。他知道坏菜了,犯在大先生手里了。这大先生平素不打架,很多人却很怕他,他的威严是骨子里的,柳秀才从来不敢正面惹他,暗地里“刀笔邪陈”那是另一回事情。

马建华小声嘿嘿地笑着,说:“柳秀才,你也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说啊?”

柳秀才一肚子邪火,但没法发作。他心想,你们等着吧,我出去了,非要好好收拾收拾你们不可!有仇不报非君子!

这时候,大老太太拉着柳秀才的老婆洪七丫来了。

柳秀才一看,好嘛,这是早有预谋啊!

洪七丫对大先生说:“大哥,赶紧找人把他拉出来啊!”

这时候,大雏也来了,他往里边放了一根绳子,说:“嘿嘿,柳主任,你抓紧了,我把你拉出来。”

柳秀才双手抓紧绳索,大雏一用力,拉出来一半,突然一松手,又掉下去了,反复折腾了几次,最后才把柳秀才拉了出来。

洪七丫想要骂人,大老太太阻止说:“你别声张,到时候丢人现眼的是你们家,不关别人家的事情。这是孩子们玩耍时候搞的玩意儿,你赶紧回家给他洗一洗。”

“算了吧!”大先生说,“现在大洋河也不算凉,去那儿洗吧,再拿一套干净衣服来换。”

马建华赶紧凑到小娟附近,小声说:“你赶紧回去,不要怕,他犯在我们手里了,是他倒霉!”

柳秀才和大先生他们一起去了大河,河水很寒凉,冻得柳秀才浑身抖个不停,上下牙直打磕。他总算是把身子洗了,把衣服囫囵地涮洗了一下,然后穿上洪七丫带来的平素的穿戴。

大先生说:“秀才啊,这回你是重新革面,换洗一新,很精神啊。回去吧,到我家坐一会儿。”

洪七丫虽然粗粗拉拉大大咧咧的,但不傻,她看得出来这里边有蹊跷,就问大先生:“大哥,你们搞什么名堂?可别算计俺家秀才啊!”

“七妹子,我们谁能算计得了你家秀才?都是他算计我们!”大先生说,“他是人精呢。”

到了大先生家,柳秀才先说话了:“这件事情,我栽在你们手里,你们要怎么样,就说吧。”

马建华说:“柳主任,也没有什么,你把事情的经过写下来,给小娟写个保证书,保证她去缫丝厂上班,并在县里以后招工时,让她先走。”

大先生说:“如果这样,小娟就可以不告发你。小娟的舅舅是省里的一个副厅长,他要想动你,就像是一脚踩死个臭虫。”

柳秀才很识时务,二话不说,拿起大先生准备好的纸笔,就开始写起来,但他在写到欺负小娟的过程时,却避重就轻,闪烁其词。

大先生看后笑了笑,说:“到底是‘刀笔邪陈啊,不过也好,这样可以给你留点儿面子,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吃屎了!公社革委会主任柳秀才吃屎了!这消息悄悄传开了,不是保密性不好,而是洪七丫把事情抖了出去,她并非有意,而是在向别人埋怨时说漏了嘴。

柳秀才伤寒感冒大病了一场,高烧三十九度八,在公社卫生院里输液,大夫自然是悉心照料,公社的一把手嘛。

梁副主任来了,不卑不亢,礼节性的,是为同僚必走的过程。

文化站站长马建华来看他,是属于双关的,柳秀才觉得很别扭,大有羞辱自己的感觉。

马建华看着柳秀才,说:“柳主任,你多多保重,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们還需要你带领我们继续干革命呢,你可不能倒下啊!”

“小子,我柳老五是经过风雨的人,抗战那些年,你都还没有出生,又经历过解放战争,我生命力旺盛,没事的。”

“那就好,柳主任。”马建华不冷不热地笑笑说,“柳主任的健康关乎我们上万百姓的革命进程啊。”

小兔崽子,你在看我的笑话!柳秀才心说,大先生、马建华都该死,当时那吉要杀他们,怎么没有给杀死呢?

“我困了,要休息,马站长回去吧。”柳秀才开始撵人了。

马建华点了下头,说:“好,那你好好养着。”

马建华走后,又来了一个人,让柳秀才更无法平静。他想不到小娟会来,可是小娟来了,火上浇油,往他的伤口上撒盐。

小娟来,是马建华去找她做工作的。马建华嘱咐她要沉住气,不卑不亢,他犯在你手里了,随时可以向他发起攻击。

柳秀才几乎要崩溃,他们设计治我,然后还假仁假义地来看我,是公开气我啊!

“柳主任,你的病怎么还没好啊?”小娟的第一句话就冲人,简直是来找打架似的。

“啊,是小娟啊,没事的,很快就好了,你放心吧。”柳秀才忍着痛苦应付道。

“怎么能感冒成这样呢?是不是别人说你掉进了粪坑子,喝了那埋汰的汤子冻着了?”

柳秀才气得差点儿晕过去,他憋足了劲,说:“你走,你滚出去!”

小娟说:“那你养病吧,我走了。”

这是不让人活了啊!

小娟的心也是在滴血,柳秀才毁了她,毁了她的清纯,毁了她的青春,她现在总在内裤里垫纸巾,总是有血丝沁出来,虽不多,但总是有。柳秀才那东西是不是真有毒,能够对一般的女人有摧毁的力量。

柳秀才高烧持续不退,并不见好还在加重,公社卫生院宣布治不了,要转院到县人民医院。柳晓亲自陪着去了县人民医院,柳晓在这里看到了一位大夫,是梁书记的好朋友,曾经给她做过人流手术的那位大夫。柳晓硬着头皮和他说,希望和医院协调一下,给她爸爸最好的治疗。

大夫说:“你放心,我是副院长,就冲梁副主任的面子,我们也得不惜一切代价救治你父亲,再说了,你父亲是革命干部,我们责无旁贷。”

“那就谢谢院长了。”

“不用谢,你现在怎么样,恢复得好吗?”

柳晓左右看看,嗯了一声,赶紧躲开了。

梁副主任打电话来医院,说公社有些工作需要柳晓亲自来抓。

柳晓回来后,发现梁副主任自作主张地安排了一些人事调动的事情。她最吃惊的是,马秀才居然被调到公社了,在文化站上班,尽管还是挣公分不挣工资。本来,这公社是他们父女俩的天下,大小事情都由他们柳家说了算,这马家怎么也来了爷儿俩,虽然无法抗衡他们,没有任何决策权,但是也是爷儿俩呢!

文化站缺人手,主要是宣传需要一位字迹写得工整,有楷体风格的人来刻字,往蜡纸上刻,然后用油印机油印到纸张上。

爷儿俩很认真地在刻着蜡纸,全身心地投入了。这时候,柳晓忽然敲门进来。

马秀才倒是很客气,说:“柳主任回来了?”

“嗯,你来文化站工作,很适合你,便于你的发挥啊。”

“唉,我的思想旧了,跟不上时代节奏了,这不是工作需要嘛。”

“像你这么有学问的人,工作当然需要了。”柳晓说着,心想需要你个屁,我们父女可以在这公社主掌乾坤,你们父子就别想在这儿折腾。即便不马上打发你走人,也先把你调开。

马建华自始至终没有和柳晓搭话,也没有抬起头来看她一眼。

柳秀才终于出院了,人本来就是皮包骨头缺少肉,这回又瘦掉了一圈,双眼深深陷进去,不露眸子。他找到梁副主任,说:“马秀才到文化站,是不是不符合用人规矩?”

梁副主任说:“这也没什么啊,工作需要,革命的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分工不同。”

柳秀才说:“既然梁副主任调马秀才上来,我也赞同,但是他不能和他儿子在一屋,让他去管一下收发室的工作吧。”

梁副主任说:“我保留意见,这样不是浪费了他的才能吗?”

柳秀才说:“那就算了,我们多数服从你少数了。文化站就交给他们爷俩了。”

柳秀才很不快地离开了梁副主任屋里。

前一阶段,梁副主任对于柳家父女的决策,无论什么都点头称是,意思是你们爷俩随便弄去吧!今天,梁副主任却是有点儿挑战的意思,这令柳秀才不爽!况且,自从马秀才来文化站上班后,公社里的很多人就借故柳主任公务繁忙,而去找马秀才写东西,这让柳秀才情何以堪!他认为马秀才来文化站,完全是梁某人策划的损招,他便要想办法挤走梁副主任。

恰在这时,梁副主任却被调走了,到县里当了水利局局长。公社这边,一下子又成了柳秀才的天下。柳秀才恨恨地想,这回我得好好地整一下大先生,看还有谁敢给他撑腰!

连日来,马建华一直在指导排练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智取威虎山》。

這天,因排练耽误了时间,都到半夜了,马建华才往家里赶。一个人走在深山里,他胆儿突突的,就唱:“杨子荣的胸有朝阳来给自己壮胆!——劈荆棘,战斗在敌人心脏!”

远处有声音,马建华赶紧住了嘴,不唱了,躲进道边的一棵落叶松树后,悄悄蹲了下来。

不一会儿,有两个人脚步沉重地走了过来。他们肩上扛着大麻袋,一步一喘地爬着坡。马建华细看这二人,发现他们脸上竟然套着袜套,看不清是谁。

二人尽管很累,但不歇气,一口气爬到了岭顶。

马建华这才满腹疑问地从树后走了出来,心想,他们是不是撬门压锁的啊?

第二天早晨起来,一件震动整个大队的事情发生了:大队代销店被盗,大先生已经报案。

县公安局和公社的公安都到了。

采集指纹时,公安人员发现作案的人都戴着手套,没有指纹遗留;脚印倒是有,却很凌乱。外边大门是用一种钢制撬棍硬给撬开的,里边丢的都是值钱的东西,一轴上好的料子布、糕点及杂色货物,还有一些钱款也被席卷一空。

这是损贼,偷完了东西,还把一些东西给砸坏了。

马建华马上想到了昨晚的一幕,一定是那两人干的,难怪他们大包小包地扛着,原来是打劫了代销店啊!

大先生双眼深陷,手指也不再相互弹动了。马建华赶紧来到代销店,他不敢怠慢,找到案件小组负责人,向他们汇报了昨晚的所见所闻。案件小组做了记录。马建华还是心里不落底,忐忑不安地去公社文化站了。这一天,他的心总是悬着的,担心大先生,预感到他会受到株连。

革委会主任柳秀才来到文化站,他和马秀才基本上不说话,只想和马建华说几句。他先是例行公事地关心了一下公社的文化事业,然后就扯到了代销店被盗案。

他问:“你昨天晚间看到那两人是从这山岭上爬过去的吗?”

“是的。”

“那会不会是转移赃物啊?”柳秀才问。

“不清楚。”

“昨天晚间的事情,今天就有人给我写了密信,不不,是检举信,检举大先生监守自盗,设立假现场,掩人耳目。”

馬秀才突然插话,说:“这是严肃的问题,是大事情,得有证据,没有证据,就属于诬陷。”

“大先生是首先应该怀疑的对象,因为他最熟悉代销店的各种情况,他有机会监守自盗!再说了,检举人也是有些根据的。”

马秀才说:“这个我不相信,绝不相信,除非有人陷害。”

柳秀才冷冷地笑了一笑,走了。

马秀才和儿子开始议论,他说:“大先生这回可要麻烦了,我看这是有人借机想整他,甚至是陷害他。”

“有这种可能,我们也帮不上忙,真着急。”

马建华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大先生,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大先生首先被公社的公安找到公社,开始严讯。

公社公安带有倾向性的问话,完全是在引导和诱导大先生承认自己是监守自盗。

大先生也不傻,他除了说明自己没有监守自盗,再也不多说一句话。

公社公安看到柳秀才转给他的告密信,确认大先生就是盗窃人,而且很狡猾,很难缠,就说:“大先生,你知道我党的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没有犯法,怎么坦白?”

“你狡辩,抵赖。”

“公安同志,你可别逼供啊!”

“你……”

大先生被软禁起来了,吃饭都得家人送,食物还需要检查,是不是被投毒了,畏罪自杀了。一般送饭都是三丫头和四闺女,后来马建华不让她们来,由他代替来送。

由于公社只有一名公安,看管大先生的任务是公社附近生产队的民兵。这天晚间,马建华把饭菜给拿来后,对大先生说:“大爷,我看有点儿不对劲,味道变了,好像是故意给你背黑锅似的,他们是不是想陷害你啊?”

大先生点了下头,说:“是的。柳老五这土鳖记恨心强,是想报复我。那破公安狐假虎威的,拿支破枪往桌子上放,连蒙带唬的想让我承认监守自盗!”

“您可不能听他们摆布,不行我就去县里告他们。”马建华非常生气。

大先生说:“自从看到公安对我的态度,我就明白了他是柳秀才那土鳖的枪,他是让人当枪使了。”

马建华点着头,忽然说:“大爷,会不会是柳秀才故意找人盗窃,然后来陷害你,他导演的是一出苦肉计?”

“嗯?”大先生一愣,“这个?这个我还真没想过。”

“得防他!”马建华说,“我先回去了,大爷。”

公社公安多次审讯后,什么也没有审出来,很窝火,他把枪往桌子上一拍,大声说:“反了你!再不交代,我可以行驶特殊权力!”

进屋的四姑娘二话不说,捡起桌上的手枪,也往公安面前一拍,说:“你这算个什么?不就是一支破枪吗?你敢打吗?你唬老百姓啊?谁没见过这破玩意儿?你严刑逼供,我告你去!”

有一天,大老太太亲自来给大先生送饭。她来到公社,没有直接去送饭,而是敲开了柳秀才的屋门。当时,柳秀才屋里有一位女知青,他正在和她谈话,眯眼笑嘻嘻的在高兴劲头上。大老太太风风火火的到来,使柳秀才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给那女知青使了个眼色,让女知青出去了。

“革委主任,工作挺好啊,有年轻漂亮女子陪着唠嗑说话,日子过得挺滋(口音发zei)啊!”大老太太讽刺柳秀才道。

柳秀才有些怕大老太太,说:“大嫂,坐下说话,我给你倒水。”

“不用。我来就是问问你,想栽赃我当家的有什么意义呢?”

“大嫂,话不能这么说,都是工作需要,例行公事。”

“我是问你什么时候放人啊?”

“这是公安的事情,我无权干涉啊!”

“那我就不和你废话了,记住喝大粪汤子是有原因的,人在做,天在看,兔子急眼了还蹬鹰呢!带我去看我当家的吧。”

柳秀才只好把大老太太带去,他敲开了门,就离开了。

大老太太把饭盒放到小桌子上,自己找个地方坐下了。她不看大先生一眼,只用眼睛盯住那审讯大先生的公社公安。

公社公安听说过大老太太不一般,胆子大,敢于仗义执言。

大老太太手握着大烟袋杆,装了一锅老旱烟,咝咝啦啦地抽了起来,吐着标准的烟圈。

公社公安审到激动处,又把腰间别的手枪取下,啪地往桌子上一拍。

这下大老太太可不干了,枪是不可以随便指着人的,这也太邪乎了!她用大烟袋锅子,当啷一下,砸在了公社公安的头上。大铜烟袋锅子很有力,公社公安的头上顿时就起了个大包,他气得嗷嗷直喊叫。

大老太太说:“有能耐你就枪毙了我!你们欺人太甚,明明知道这事与我家当家的无关,却非要给他栽赃,你们缺德不缺德啊!”

大老太太这一烟袋锅砸下去,砸醒了公安。

“大老太太啊,你这一烟锅头砸得真够狠啊,我脑袋都起包了。大先生,你可以走了,和大老太太一起回家去吧。”

“我就这么回家了啊,没有个说法?我可被关了好几天。我算不算是作案人啊?”

“这个不能给你准确的答复,首先你还是第一怀疑对象,对你来说只是个悬案,我们继续调查,随时随地会来洪屯找你。”

大老太太说:“还和他磨叽啥,赶紧回家吧。”

大老太太和大先生离开了公社,回到了洪屯。

大先生继续在大队代销店销售货物,但是一口气出不来,心里憋火,没多久就生病了。一年后,他已经病得不能走路。就算这样,公社公安还时常来纠缠他。

大先生到县医院检查,结果得的是贲门癌。

这时候,柳晓经过活动,被调到县文化局当了副局长。而经县水利局梁局长的推荐,马建华也到县文化馆做了专职创作员。

柳秀才到底还是出事了,他给人写了一辈子黑呈子,现在却有许多人写密信告他。黑呈子说他强奸女知青多名,而且情节恶劣,手段残忍。县里一看这个呈子,不敢不重视,就派人下来暗访调查,结果依旧是查无实据,属于栽赃陷害的密告。但是这事影响太坏,县里经过仔细研究后决定,撤了柳老五的革委主任一职,让他去抓计划生育工作。与此同时,县里又把水利局长梁宏达调回大洋河公社任一把手,主抓公社的全面工作。

柳秀才这回觉得很没面子,本来职位远远高于马秀才的“柳革委”,一下子竟然变成了公社计划生育办公室主任,和马秀才这个文化站站长只是平起平坐!

县里来人找他谈话,他当时就蒙了。

县里的领导说:“记住教训吧!这次也是对你网开一面,给你个公职干。”

“可是我冤枉啊!”

“你冤枉个屁!”县里领导说,“要不是人家女孩子怕丢人现眼,你就得被枪毙!你管不住自己裆间那家伙,社员们哪个心里不清楚!”

“可是这事得有确凿的证据啊,捉奸捉双啊!”

“你不用狡辩了,好自为之吧!捉奸?只有你们父女才干那损事。今后要把裆间的家伙管起来,别再撒野了。”

柳秀才只得认栽,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计划生育工作搞得有声有色,以便日后东山再起。

计划生育这工作不是那么好做的,那是要把一些新生命扼杀在摇篮里,超生怀孕是要做人工流产的。孩子多了,妇女要做绝育(结扎)手术。

柳革委变成“柳生育”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位生育女王、生了十七个孩子的冯女士。

柳秀才一去,这母亲就说:“太好了,我愿意做绝育手术,早能这样,我何必生这些啊!”

焦大夫是县里派来的大夫,协助地方做绝育手术。经过动员,超过三个孩子的育龄妇女,只要有儿子的,大多数都能去做绝育手术。没儿子的妇女们,都坚决不参加计划生育,不论怎么做工作,她们都不肯就范,到处东躲西藏。

柳秀才对这些没有儿子只有女儿的育龄妇女,是严防死守,绝不允许她们怀孕,一旦发现怀了孕,就立刻派出小分队,带人去强行拉上车,到公社卫生院执行就地流产。

柳秀才一向喜欢腰挎匣子枪,可现在工作变了,没有这特权了,他就向梁书记请示,他做的这项工作得罪人,不安全,有生命危险,需要配枪。梁书记考虑到他做计划生育方面很有成绩,就让他兼公安的虚职,所以柳秀才又堂而皇之地腰别五四式手枪了。

柳秀才带着人,用公社农机站的拖拉机,到处拉妇女,往公社卫生院运送。小分队的人是一些民兵骨干,每到一家,他们先是说服教育,说服教育不通的,你也无处可逃,有的漫山遍野地跑,后边就追,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那时柳秀才也遇到过茬子,让他一筹莫展不说,还让人家占了上风,这是他主管计划生育以来,第一次遇到的强大对手。男人在家院外磨斧子,凶相毕露,最后他拿着大板斧追击小分队的人。

第二天,柳秀才带着人又来了,这回他可是有备而来的,因为公社的公安也跟来了。

人家也是有所防范的,一直心平气和地和柳秀才他们周旋。

“我家那婆娘啊,不开化,认识不上去,计划就计划了呗,她不干,非想生个小子,我劝她,她不听,一赌气就跑回娘家去了。如今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嘛。”

“少给我打官腔!”柳秀才喝问,“她到底在哪里?”

“回娘家了。”这本是个不善言谈的种地农民,现如今为了超生,却口若悬河,侃侃而谈起来。

柳秀才说如果不配合,扒你家房子!

这话可不是耸人听闻,说着玩的,扒房子他有先例,上个月就扒了人家的一处房子,弄得狼哭鬼嚎的一家人要和他拼命。后来梁书记出面,帮助重新修缮了一下房子才安抚下去,否则,这家人就要喝农药以死相逼。

未找到人,柳秀才暗想,扒了他家的房子……

柳秀才后来又扒过几户人家的房子,结果惹了众怒,民愤大了,但他的成绩在县里边一直是最突出的。

那天,柳秀才慌里慌张地跑出卫生院的大门,一些人都很慌张地跟着他去公社。

这时就有人议论说:“卫生院的焦大夫,给人做结扎手术失误,割断了人家的肠子,把人给做死了,出人命了!”

人命关天,当事者家属不干了,来公社闹。这家人本来就不同意做绝育手术,准备上环避孕,可是柳秀才带着人开着拖拉机,到人家里连拉带拽,硬把人拉上了拖拉机,结果弄出人命来了!

柳秀才急了眼,赶紧去找梁书记拿主意,梁书记说:“我先见家属吧,躲着不是个事,人命关天。”

家属们哭号着堵住了医院的大门,不准主刀的焦大夫出去。

柳秀才挎着五四式手枪,陪着梁书记走过来。

梁书记问:“谁是家属的丈夫?”

一位憨厚老实的男人说:“我是。”

梁书记走过去,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对不起,我代表公社向你们道歉,也为逝者哀悼!”

死者的丈夫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他的亲属、一位女士巴巴地数落着,要讨说法。

梁书记说:“我们有错,有推脱不掉的责任,我该负责的一定负起责任来。”

“梁书记,我们不赖你!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这一切责任都得他‘柳生育负责!我们也不想就现在生育,不想绝育,想戴环控制,可是‘柳生育强拉硬拽地把人拉上了车,结果给弄死了!我们要‘柳生育还我们的人!”

另一位亲属说:“我们不要什么包賠,就要人,好好的一个活人说给弄死就弄死了,这是么世道啊!”

有的亲属就要去撕扯柳秀才,被梁书记挡住了。

“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也很悲哀,很心痛,心情是一样的沉重。”梁书记说,“人死不能复生,这道理谁都懂。你们的要求也不会实现,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们得面对眼前的现实啊!谁也不希望看到这种现实,可是不幸出现了,怎么办?我们还是协商解决吧!”

梁书记哽咽了。

梁书记的话感动了死者家属,他们有一位代表说:“也是,既然已经被你们害死了,那就得有个让我们满意的说法吧。”

“我先给你们一个表态,她的孩子,我们保证安排一名农转非,安排为国家职工,然后我们再考虑一下,赔偿一定数额的经济补偿。”梁书记说。

死者家属和亲友们感到很满意,就说:“我们相信谁啊?”

柳秀才这时候插话,说:“计划生育是我们的基本国策,谁都得执行照办。你们还敢讹人吗?想要挟不成?”

“你他妈的废话,我们这不是在执行照办吗?执行照办不等于就是要把人给整死啊!毕竟你们弄死人了呀!”家属不干了,要和柳秀才拼命。

梁书记说:“你们放心,我可以和你们立字据,我用我的人格来保证。”

“是啊,口说无凭,立字为据!”家属说。

一场剑拔弩张的危机,总算被梁书记化解了。

但是,柳秀才却不领情,认为梁书记夺了他的风头,于是和梁书记的矛盾越来越大。他觉得梁书记有把柄攥在自己手里,随时都可以敲打要挟他一下。

“当年你蹲点时,可是很不光彩啊!”柳秀才说。

梁书记笑了,说:“秀才啊,你真的这么无聊吗?我和你女儿的事情,那是两厢情愿的,你以偷看女儿和别人偷炕那点儿事当乐趣,你真好意思啊!你喝大粪汤子,那可是你强力暴行啊,可以判你死刑的!为了女知青的人生后路,大家才便宜了你!”

柳秀才顿时冷汗下来了,这事梁书记是怎么知道的?大先生、马建华这两个王八蛋,到底给捅出来了啊!

“梁书记,我只是说说而已,我们多年的友情了,看来是半斤对八两啊!”

“我的事情可以公开,大不了我不干这个书记,你敢吗?那是要遭枪子的。”梁书记说,“不为那女青年的日后生活,我真想把你绳之以法!你很卑鄙,也很无耻!”梁书记对柳秀才很不待见,这还是第一次,“人家好好的一條生命,就让你的失误给葬送了!给她的子女安排个工作,真能弥补一点儿过失,有什么不可以?你连这一点良心都没有了吗?这不是战争年代,也不是造反派造反的时候了!”

柳秀才被梁书记一顿批评,很恼火,可是他无法反驳,自己理亏呀!

柳秀才买了一辆大摩托车。他骑着冒烟的大绿摩托,满世界跑。一听到那威风抖抖的摩托声,育龄妇女们就心惊肉跳,很不安生。整个公社,只有柳秀才有一辆摩托,那威风和神气真是无人能比。

突突突的响声一响就传出去很远,河里的流水簌簌,山上的树木瑟瑟,整个公社都不再寂寞,不再萧条了。

有了这辆摩托,柳秀才经常往返于县城和公社之间,他的摩托车后边经常有妇女搭乘,感觉真是爽快惬意。

柳秀才在双耳飕飕的风声中哼着小曲,当然不是流行的革命京剧样板戏,而是鼓书的唱段,或者苏小梅的评剧唱词,这样显得有文化,底蕴深。

柳秀才开着摩托从县城往回走,突突突的,后边一溜烟尘。快回到公社时,柳秀才看到一溜烟尘的拖拉机在前边,正在拐弯,他想加大油门超过去。正当他在拐弯处要超过去时,拖拉机后斗一甩,钢筋一下子就扫到了柳秀才的脖子上,那力量会有多大,柳秀才的头被齐刷刷地从脖颈上扫掉了。拖拉机驾驶员没有发现,继续开。驾驶室里的另一名人员看到了,说:“不好,出事了!”后来,他们发现柳秀才的身子和脑袋已经分家了,当时,脖腔呼呼地往外冒血,无法救治,眼看着‘柳生育就这样驾鹤西去了,神仙也救不回他的命了。二人赶紧把柳秀才的身子抬到拉钢筋的后斗上,然后把头也给找了回来,已经血肉模糊了。

柳秀才横死在西大龄,而且身首分离,可谓凄惨。

公安们赶紧进行调查勘验,结果是他自己的责任,拖拉机手没有责任。

柳秀才的死讯像长了翅膀,传得满乡满村都是叽叽喳喳的私语声。

有人恍然大悟,说:“赶紧去买鞭炮啊!”

于是,到处能听到鞭炮声,噼噼啪啪地响。

柳秀才刚死,大先生的不白之冤也大白于天下了。原来,盗窃代销店的是哥俩,他们曾经是小偷小摸的惯犯,但只限于小偷小摸,盗窃代销店这样的大事,他们还是第一次干。二人干完事后,隐遁了一段时间,因为没有出事,他们就又蠢蠢欲动,去盗窃别的代销店,结果犯事被抓。他们很快交代了当年盗窃大先生代销店的全部经过,原因是柳秀才买通了他们,嫁祸于大先生。柳秀才向他们交代,不要拿太多的东西,只要能够造成大先生监守自盗的场面就可以了。他们干了,却收手不住,什么东西值钱就搞什么……

听说盗窃的哥俩被抓,大先生呆在家里的炕上,没有多少激动,双眼已经深陷得更加厉害了,他眨了眨眼,没说什么。

大老太太说:“这个柳老五,损了八辈子德啊。”

“这外边怎么到处是鞭炮声啊?”

大老太太磕了磕烟灰,说:“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柳秀才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啊?”大先生问。

大老太太说:“被拉钢筋的拖拉机后斗上的钢筋扫了脖子,脑袋被齐刷刷地扫掉了。”

大先生望着天篷上糊的报纸,许久没有说话。

柳秀才被埋葬的第三天晚上,是一个漆黑的夜晚,一伙人蒙了脸,将柳秀才的坟墓给挖开,扒了死尸的裤子,将他的生殖器割了下来,扔到坟外。然后,他们简单地又把坟土回填上,扬长而去。据大家猜想,这应该是一伙愤怒的男知青,为了那些女知青,也为他们自己发泄一下极其郁闷的愤怒,终于以割断柳秀才的生殖器为报复手段。

柳秀才的人生可谓辉煌一时,可是死得惨烈而悲哀,身首分离,生殖器被割断扔入了荒郊野外,喂野狗了……

那天是个礼拜天,一些小孩子在山上玩耍,无意间看到了柳秀才坟边的生殖器,一个孩子看到了,先是用脚轻轻地踢,然后用脚试探地踩。别的孩子也很好奇,一个孩子用一根棍子将其挑起,嗷嗷地叫着往前跑,其他孩子则追逐着,叫着,嘻嘻哈哈地笑着。他们玩耍,扔掉,又用木棍挑起,继续追逐嬉戏。后来,前边跑着的孩子,将其掉到地上,他家的大笨狗追过来,叼起来就向前跑去……

若干年后,马建华退休,成为一位地方知名书画家,他既能写书法,又能作画,而且作画的价格按平尺计算,价钱不菲。不管画作还是书法的好坏,有人认可,就算是有造诣了吧,也算是当年的功夫下到了,人家卖点儿钱,也在情理之中。他从县城搬回洪屯居住,自己建了个画院,玩得优哉游哉,像个隐士。而那个柳晓,尽管她很识时务,最终却没能成为俊杰,因为成了“第三种人”,受到了冲击,仕途一落千丈,后来又被开除了公职,生活在他乡。她找了个老公,是个种地的农民,生了三个孩子,生活极不如意。改革开放以后,她的三个孩子倒是都结婚生子了,却没什么出息,在全国各地到处打工,像候鸟一样春去冬回。再后来,她老公去世了,她便独自一人过活,有些凄凉惨淡,晚景实在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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