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媛媛
[摘要]时间往往被视作历史、存在和发展的动力与源泉,传统人文社会科学给予时间的定位和地位远远高于空间,空间基本处于被遗忘、被边缘化的尴尬境地。尽管如此,不可否认的事实是,时间和空间都是人与事物存在的客观形式,也是记录现实经验的根本视角;世界不只是时间性的线性过程,更是空间性的多维建构。20世纪70年代以降,在列斐伏尔、福柯、梅洛-庞蒂、哈维、索亚和布尔迪厄等人的持续努力与共同推动下,空间的价值逐步得以凸显,空间的意义不断获得认可,空间转向的发生成为必然,空间系谱的建构变得清晰。人文社科领域的空间性已经远超地理学的范畴,空间问题成为哲学、美学和文学等学科的热门话题与研究主题。尼采在空间的系谱化建构过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他成为该系谱承前启后的开拓者和不可或缺的建设者。未来的人类必定更加需要空间,更加离不开空间,而尼采基于身体建构的独特空间观念必将为人类创造更加强大有力的未来空间提供理论上的参考。尼采式的空间成为人类存在的主要维度与基本样态,个人在现实世界中的遭遇和空间密切关联,它是尼采批判人类生存现状、构思未来建构的重要出发点与支撑点。尤其是在现代性与后现代性的背景下,身体及其所处的空间不断受到各种内外在因素的侵袭、异化和破坏,进而造成人类自我的生存面临着越来越多的考验和越来越重的压力。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空间谱系的尼采式贡献,使空间回归、空间解放和空间抗争在对抗现实束缚、迫害与异化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空间与身体一道共同推动人类生存状态和未来形态的改善与提升。
[关键词]空间;系谱化建构;尼采;空间思维
[中图分类号]B516.47[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0-8284(2019)01-0145-05
在整個20世纪,包括生理学、物理学、地理学、哲学、心理学和美学等学科在内的众多自然与人文社会科学都将时间和空间看作重要概念而加以阐释和研究。但是,由于时间和空间在本质上彼此大相径庭,所以两者在20世纪下半叶以前并未受到相同甚或相近的待遇,也就是说,大部分学科还是一直聚焦于时间而非空间。时间的优先性与霸权性地位虽曾经受到某些科学家与哲学家的批判与质疑,但根基却牢不可破。结果是,时间和空间被割裂开来,时间就是时间,空间就是空间,它们之间并无什么关系。
时间往往被视作历史存在和发展的动力与源泉,传统人文社会科学给予时间的定位和地位远远高于空间,空间基本处于被遗忘、被边缘化的尴尬境地。事实上,时间和空间都是人与事物存在的客观形式,也是记录现实经验的根本视角,世界不只是时间性的线性过程,更是空间性的多维建构,正如恩格斯(Engels)所言“一切存在的基本形式是空间和时间”[1]。20世纪70年代以降,在列斐伏尔(Lefebvre)、福柯(Foucault)、梅洛-庞蒂(Merleau-Ponty)、哈维(Harvey)、爱德华·W·苏贾(Soja)和布尔迪厄(Bourdieu)等人的持续努力与共同推动下,空间的价值逐步得以凸显,空间的意义不断获得认可,空间转向的发生成为必然,空间系谱的建构变得清晰。至此,人文社科领域的空间性已经远超地理学的范畴,空间问题成为哲学、美学和文学等学科的热门话题与研究主题。这其中,尼采对空间的独特阐释和运用不容忽视、值得挖掘,但其重要性到目前为止尚未得到应有的重视,亦缺乏系统而深入的研究。
一、 空间的转向
时间相较于空间的绝对优势使得空间沦为时间的附庸与补充,空间被视为静态的、不变的纯粹地理结构,这种失衡的存在关系不断将空间物化、具化和异化。福柯在《地理学问题》中将其描述为“空间的贬值”,“空间在以往被当作僵死的、刻板的、非辩证的和静止的东西。相反,时间却是丰富的、多产的、有生命力的、辩证的[2]70”。空间表现出明显的反时间、反历史倾向,对空间的肯定意味着对时间的敌视,对时间的崇拜必然带来对空间的漠视,西方社会因而对空间抱有一种一贯的贬低态度。从伯格森(Bergson)到早期海德格尔(Heidegger)再到赖欣巴哈(Reichenbach),都将本体上或逻辑上的优越性赋予时间。在抵空间化和去空间化的共同作用下,时间霸权和历史决定长期占据主导地位,空间几乎被淹没在历史的大潮中。
时间和空间的这种对立关系在后现代社会背景下遭到破坏、受到瓦解,人类感受、体验世界的途径不再是历时性、连续性的时间演进,相反更像是同时性、并置性的空间建构。与时间相比,人类对空间的感知、把握显得更直观、更真实,因为空间无处不在、无所不含。空间本身具有的存在感要比时间强烈得多,所以人本身更像是一种空间性的存在。当西方不再与时间相纠缠,空间便成为不言自明的概念与存在,它从由人文社会科学编织的“时间—历史”网络中解脱出来,开始走向独立、主动的发展道路,成功摘掉“地理景观”“容器”“背景”等传统帽子,并一跃成为哲学领域的核心概念。空间转向的发生和空间时代的到来意味着人类在“去时间化”的道路上向前迈进一大步,空间虽尚未获得普遍的、一致的定义,但其多元的、动态的、辩证的价值正日益凸显,由空间建构的谱系逐步完善。
空间转向的发生具有非常重要的系谱学价值。系谱学是批判和颠覆西方现代历史哲学的有力武器,这一概念虽源自尼采,却由福柯继承和创新,意在反形而上学,倡导承继性。空间系谱的建构与人文社会科学理论界的空间转向彼此相关联,这不仅表现在外在发展趋向的相互统一性上,更在于内在本质的密切关联性,空间系谱的重构与完善得益于20世纪下半叶以来空间转向向纵深两个方向的持续发展。空间转向本身是对理论界“重时间、轻空间”老传统的背弃与抗争,空间能够冲破时间的包围而获得具有相当优越性的独立地位,是时间霸权遭遇终结的必然结果,也是空间中心得以形成的必然趋势。“当今的时代或许是空间的纪元。……我确信,我们处在这么一刻,其中由时间发展出来的世界经验,远少于联系着不同点与点之间的混乱网络所形成的世界经验。”[3]严格意义上来讲,当下社会背景下的人类世界经验更多地被空间而非时间所承载、所支配,空间自身凸显出的优越性和中心性不再需要依靠时间来表达。结果表现为时间空间化、空间主题化。
福柯对西方空间历史专门进行过系统梳理,他认为包括空间在内的任何概念都有自己的系谱,空间经验发展至今天,已经呈现出明显的谱系性和时代性,当下时代受空间影响和制约的程度远远大于时间。没有空间,人类既不能准确认识世界,也不能完整记录历史,福柯对空间的引入是对传统认识论和历史观的彻底颠覆,具有相当的先锋性和前瞻性。空间不再是历史发展、时间推进的物质性背景,也不再是事物存在、物质广延的外在性环境,它更多地与具体的人类活动形成结构性的网格,空间被赋予不同于传统且超越传统的更大含义。所有的人类经验都应当被还原为空间体验,对每个历史事件、每次人类活动的描述,仅仅依靠简单的线性化记录是绝对不够的,甚至是适得其反的,更重要的是对其进行空間化的阐释。福柯从权力出发建构空间,空间受权力设计、创造和支配,空间只有在权力中才能持续存在,权力只有在空间中方可发挥作用,福柯称这为空间的权力化或权力的空间化。权力空间在现实世界中比比皆是:学校、医院、军营、监狱,等等,它们都是权力自我表征发挥功效的理想范式,并谓之“异托邦”。异托邦是一种封闭而真实的空间化场所,它和传统时间之间存在明显的隔阂甚至决裂,在异托邦中权力的作用获得了出乎意料的提升。
福柯对权力空间的理解带有明显的消极色彩,任何试图反抗权力的行为都是徒劳的,而列斐伏尔在空间问题上则持有相对积极的态度。福柯与列斐伏尔对空间的阐述虽存在彼此迥异的壁垒,但亦存有相互对话的可能。苏贾(Soja)在《第三空间》中转述列斐伏尔对权力的理解,其中便包含了权力与空间之间的紧密关系。“权力到处都是,它无处不在,充满整个存在。权力遍布于空间,它存在于老生常谈中……”[4]。权力渗透于空间的各个角落,它无处不在、无处不有,福柯和列斐伏尔在这一点上表现出比较明显的相似性,也正是在列斐伏尔发表《空间的生产》之后不久,福柯完成了其关于《地理学问题》的访谈。作为空间理论的主要奠基人,他们共同预见一个真正属于空间的时代的到来,为空间转向的发生提供理论上的支撑。
列斐伏尔首次提出“空间转向”的概念,他指出,空间不再只是地理学范畴上的传统物质形态,而是社会关系建构、生产、运作的基础,空间是表征整个社会及其关系的重要符码。空间无法外在于社会,既有别于地理空间,也不同于精神空间,它本身体现且等同于社会关系。空间为社会关系的存在提供了明确答案,“生产的社会关系是一种社会存在,这意味着它们是一种空间存在;它们将自身投射到空间中,在其中留下写照,同时在此过程中空间生产着自身”[5]。空间性和社会性是互为建构的关系,社会生产和空间生产是相互统一的过程。空间的本质是建构符合社会需求的空间,而社会需求反过来形塑空间。列斐伏尔认为,空间法则为社会确立秩序,空间体现着支配、制约、统治和反抗的权力关系,它类似于苏贾提出的“第三空间”。空间充满着权力意识、权力关系和权力形态,它通过权力维持某一种社会关系,权力和社会之间建立起一种由空间主导的关系系统。
列斐伏尔对空间开展的富有原创性的理论阐释与空间批判的多元化建构和全面性发展不无关系,并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空间理论的持续创新。皮埃尔·布迪厄以理顺空间与社会之间的关系为切入点,将空间视为一种关系,他认为社会空间本身“就是一套看不见的关系,正是这些关系构成了外在于彼此的位置空间,并根据彼此间的近似性或者彼此间的距离来划分空间,也可根据其上下或中间边缘的相对位置来划分”[6]。空间与社会彼此之间并无距离感可言,相反空间上的距离和社会中的距离在此画上等号,或者说由空间引起的距离感和由社会造成的差异感没有实质上的分别。空间在布迪厄那里被内在于社会,甚至被界定为社会本身。哈维曾经中肯地评价列斐伏尔关于空间与社会关系的论述;他指出,对空间的改造是社会发展进步不可或缺的要素,其重要性并不亚于传统社会理论对时间的改造和重视。将空间和时间有机结合在一起进行分析,哈维明显表现出唯物辩证法的方法论尝试,这恐怕与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思想存在某种渊源。通过努力在空间和时间之间建立新的平衡,哈维提出“时空压缩”的著名论断。与之类似,具有后现代地理学背景的苏贾,受到列斐伏尔《空间的生产》的启迪,通过建构“第三空间”实现空间、时间和社会的三位一体,进而改善人类体验世界的途径,帮助他们“更好地理解社会、历史和空间的共时性、复杂性与相互依赖性”[7]。苏贾认为,空间既不会遮蔽时间的价值,也不会影响社会的表征,相反能够推动三者达到一种开放、动态和包容的共存态势与相互平衡。
二、 身体化的空间
尼采极力批判在传统西方哲学中长期占据霸权位置的灵魂、精神、意识和理性,他颠覆性地将身体提升到主体性的地位,开启以身体为中心的空间概念。时间受到挑战、灵魂受到瓦解之后,空间和身体在尼采那里找到彼此之间更为显著的共同点和更加紧密的融合点。“这就在尼采和海德格尔等人所初步完成的后现代哲学革命的基础上,真正首次实现了哲学基础的一种‘空间化的本体论转换。”[8]列斐伏尔从尼采身体透视主义的视角出发,在社会空间的生产过程中找到空间与身体的交叉域。他指出,空间表现出某种意义上的身体性,身体流露出一定程度的空间性,空间的生产离不开身体的参与,身体的建构离不开空间的支撑。不难看出,列斐伏尔对尼采身体“空间—思想”的解读相当认同和肯定。
尼采确实阐释过空间,只是阐释的路径看起来不像后来的很多空间探讨者那样明显和直接。尽管如此,这并不能说明空间在尼采的哲学思辨中无足轻重,相反他对空间的隐喻性透视对之后空间理论的发展表现出一定的启示性价值和本源性意义。尼采曾在其多部著作中反复提及超人、大地、大海、闪电等意象,它们不仅是带有空间性的概念,而且还有着身体性的隐喻。或者说,它们既是空间的,又是身体的。超人是大地,超人是大海,超人是闪电,这是一个不断生成、持续超越的瞬间性过程。生成和超越代表过去、现在和将来在瞬间中实现永恒,通过将生成和超越凝结为一个个瞬间,使得过去和将来与现在在看似瞬息万变的某一刻某一点固化为世界存在的一种空间态势。“成为一个身体,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那样,就是与某个世界联系在一起;我们的身体首先不是在空间中:它属于身体[9]”,身体展现出的空间特性,不再是地理位置上的空间,它属于空间又包含空间。尼采用身体透视一切存在和存在的一切,大地是空间,大海是空间,闪电是空间,超人更是空间,空间与身体在此彼此交融。这是一种瞬间的永恒形态,也是一种身体的存在姿态,更是一种空间的建构状态。正如梅洛-庞蒂提出的“身体空间”或“身体图式”,身体对空间而言具有始源性的价值与现象学的意义。
梅洛-庞蒂指出,传统经验主义和理智主义并没有为人类的空间化存在找到真正的解决办法,只有从现象学的视域出发才能将身体放在空间的核心,进而实现人类自我与世界的彼此相融。换句话说,身体不仅是空间的基石,而且是空间的表现形态。至此,身体不再像过去那样和空间没有任何关系,人类正是通过身体在空间中感知和体验。用梅洛-庞蒂的话讲,身体不只是空间的一部分,它甚至已经成为空间本身。这种关系被梅洛-庞蒂表述为一种“身体图式”,它是一种关系或结构,正是“身体图式”呈现出人类的体验性空间存在。所以,人类对周围世界的空间性体验必须回归身体及其知觉,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对现实世界的始源性感知与生存性体验。梅洛-庞蒂眼中的现象身体是主动而积极的,它是人類通往未来空间的桥梁,也是人类走进现实世界的载体;它如同尼采所倡导的强大之身体一般,大地、大海和闪电都是其存在的超人式空间形态。
生成和超越的目标是要帮助人类不断接近超人,最终实现人类的永恒轮回式发展与进步。“人类不是一个整体,而是一个无法解释、充满着向上与下降的生命过程的多元体。它根本没什么青年、壮年、老年时代。这种年龄层次是混乱而重叠的,几千年之后还会有我们今天所能目睹的年轻人。”[10]尼采为人类设定的未来是永恒轮回式的,它建立在空间的基础之上,与时间的关系不再亲密如前。换句话说,由无数瞬间组合而成的时间并不能够推动整个人类的直线型发展,但是由瞬间凝固而成的空间却可以提升整个人类的上升式进步,真正属于人类的未来与时间并无太大的直接关系。作为人类未来最高目标的超人,不是历经时间必然出现的结果,而是特定空间中将会形成的图景。未来“不是指的对现在的时间延续”[11]214,而是指的对现在的空间延展。因而,未来并不绝对代表基于现在的发展进步,它象征基于现在的永恒轮回。
只有在这样的空间中,才能够完成对过去老传统的否定与颠覆,才可以完成对未来新价值的肯定与建构。正是尼采对现在以及过去在时间意义上的不满,才导致他对未来在空间意义上的期许,而超人则象征着未来空间的存在形态。不可否认,超人是尼采以时间为标准去衡量的未来可能,它表面上看起来是一种时间概念,因为尼采本人说过超人属于未来。但是,超人并不仅仅属于时间长度上的未来,它更属于空间范畴内的未来,这与尼采本人对空间的偏爱不无关系。“事实上,尼采偏爱空间和位置的隐喻,偏爱高和低的隐喻:上升和下降,攀登和下坠,巨人和侏儒,盘旋和直线。”[11]215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不厌其烦地重复提及这些极富空间感的意象和隐喻,足以表明他对空间有着明显超越时间的特殊情感与特别喜爱,从作为超人象征的查拉图斯特拉身上可见一斑。查拉图斯特拉的生活不是上山就是下山,不是现身集市就是穿越森林,不是身居高峰就是落入深渊。原本由时间掌控的布道生活和云游经历,不经意间全部被尼采赋予空间的含义和架构。在尼采那里,时间概念被转换为空间概念,时间感受被想象为空间体验,空间战胜时间并与时间一道成为尼采想象未来、梦想超人的手段。
时间的尼采式空间化表明,属于未来世界的超人看似是时间上的先后步步推进,实则是空间上的上下层层递进,这就是尼采所谓的永恒轮回的空间性表现。作为哲学命题,永恒轮回并不陌生,它是人类对世界的传统阐释。“万物去了又来,存在之轮永远转动。万物枯了又荣,存在之年永远行进。万物分了又合,每一座存在之屋永远在建造中。万物离了又聚,存在之环永远忠于自己。存在始于那一刹那,每个‘那里之球都绕着每个‘这里旋转。中心无所不在,永恒之路是弯曲的。”[12]这是尼采本人对永恒轮回思想较为翔实的一次解释。通俗而言,永恒轮回意指所有存在物必将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出现、发生和消失,它可能会稍纵即逝,但不会永远消逝,相反会重新存在于过去、现在和未来。尼采在空间的意义上阐释前行中的历史,在瞬间的意义上解释永恒轮回,他指出本质上为圆圈的时间在轮回中转化为空间,相同者在瞬间实现自我的永恒轮回。对此,海德格尔曾经如此理解尼采的相同者在瞬间实现永恒轮回的观点,现在看来还是比较合理而客观的。“永恒轮回学说中最沉重和最本真的东西就是:“永恒在瞬间中存在,瞬间不是稍纵即逝的现在,不是对一个旁观者来说仅仅倏忽而过的一刹那,而是将来与过去的碰撞。在这种碰撞中,瞬间得以达到自身。瞬间决定着一切任何轮回。”[13]海德格尔对尼采永恒轮回中心思想的把握和理解比较到位,可以看出明显颠覆传统历史观的痕迹,并转而凸显空间的表现力。
未来世界属于更具未来性、更富优越感的空间,因为与时间的极易消逝相比,空间给予身体的感受、体验和情感更为直接和强烈。未来世界像大海般波涛汹涌,未来世界如大地般辽阔无边,未来世界像闪电般光芒万丈,它属于身体,也属于空间。作为翱翔于未来世界的超人,它既象征着未来的逼近,又代表着过去的回归。如尼采所言,没有什么存在是历时不变的,唯有存在在空间中方可永恒轮回。
三、 反思与批判
有了空间,方有世界;建构了空间,方可建构世界。诚如海德格尔所倡导的观念,世界是由空间建构的,世界的组建绝对离不开空间积极而主动的参与。人类前行的进程是空间不断得以形成、发展和拓展的历史,而空间在时间的历史长河中逐步建构自我的系谱,尼采因而成为该系谱承前启后的开拓者和不可或缺的建设者。未来的人类必定更加需要空间,而尼采基于身体建构的独特空间观念必将为人类创造更加强大有力的未来空间提供理论上的参考。尼采式的空间成为人类存在的主要维度与基本样态,个人在现实世界中的遭遇和空间密切关联,它是尼采批判人类生存现状、构思未来建构的重要出发点与支撑点。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作为空间谱系的尼采式贡献,空间回归、空间解放和空间抗争在对抗现实束缚、迫害与异化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空间与身体一道共同推动人类生存状态和未来形态的改善与提升。
空间的关系构建与身体的现实境遇之间存在密切的关联和深度的融合,人类的空间体验必然聚焦于身体,人类的身体境遇必然表现为空间。人类生存于其中的空间并非通常意义上单纯地理的、精神的或社会的环境与背景,它是多维的、复杂的和积极的身体化存在与建构,而且与人类自身的过去形态、当下的存在与未来的发展息息相关,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所承载的道理正是如此。但是,在现代性与后现代性背景下,身体及其所处的空间不断受到各种内外在因素的侵袭、异化和破坏,进而造成人类自我的生存面临着越来越多的考验和越来越重的压力。如何维护和改善全人类的生存境遇,由空间和身体共同组成的反抗力量逐渐成为一种不可忽视的重塑方式甚至难以取代的拯救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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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徐雪野吴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