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风暴
时序仲春。
阵阵春风像一个爱捣蛋的顽童,常常将堆放在桌上的材料搬到地上。留守警局的徐凯歌烦不过,从椅子上站起来,打算去外面走走。这时,有人敲门了。
“请进!”徐凯歌朝门外喊道。
门吱的一声被推开,春风送来的是一股沁凉的馥郁幽香,在警校训练出来对各种气味的高分辨能力,使徐凯歌立刻分辨出这是一种德国进口的高级香水味。显然,能用得起这种高级香水的定是殷富之家。
倚门而立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她衣着考究,身段秀美,五官虽谈不上特别漂亮,但配在一起很典雅。
中年妇女怯怯地看着徐凯歌,似乎有些紧张,问:“请问,欧阳云宏队长在吗?”
听口音,徐凯歌判断她应该不是本地人。
徐凯歌说:“欧阳队长有事出去了,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
中年妇女神情变得忧郁而慌乱,她兀自立在门口,进退维谷。
徐凯歌热情而耐心地劝解道:“你先进来坐下!我叫徐凯歌,是欧阳队长的助手。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先对我讲讲。”
听说他是欧阳云宏的助手,中年妇女立刻转忧为喜,款款地走进房间,在椅子上坐下来。
“我叫戴淑娟,是舞阳市洑水县人,有件事想求你们帮忙……”她的神情又一次紧张起来,坐在椅子上显然有些局促不安。
这时徐凯歌才发现,戴淑娟左臂上别着一朵白花。徐凯歌关切地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戴淑娟嘴角扯动一下,语气悲凉地道:“我丈夫被人害死了。”
徐凯歌心头一颤,问:“你丈夫被人害死了?”
“是的!正是由于丈夫的死,才使我来向你们求救的。”戴淑娟说着,抬眼看着徐凯歌,“我想,我已经处于危险之中!求求你们务必要帮助我!”
徐凯歌有些为难地说:“洑水县是由舞阳市公安局负责管辖,你为什么不求助当地公安机关,反而舍近求远来找欧阳队长呢?”
戴淑娟眉头轻轻一皱,说:“我丈夫已经被害两三个月了,至今还没有破案。欧阳队长是省内闻名的大侦探,我是慕名而来。你们不愿意帮忙?”
“你不要着急!”徐凯歌安慰她说,“你家到底遇上了什么麻烦,将缘由说给我听听!”
“我真是害怕极了!”戴淑娟嗫嚅着,取下肩上挎着的鳄鱼皮包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硬纸盒,递给徐凯歌,“我丈夫就是收到快递送来的这个东西后,没几天,就被人开枪打死了。”
徐凯歌接过硬纸盒,打开一看,不由得轻声惊叫了一下。
在纸盒底上,用大头针钉着一只血红色的、样子丑陋的恶心的虫子。细瞧,徐凯歌觉得那虫子很像热带亚热带生长的水蛭,可又一时不敢确定。他记得昆虫学上介绍,水蛭有棕色、绿色、黑色、黄色、橄榄色的,但没听说有血红色的。
“徐凯歌,在研究什么呢?”
正当徐凯歌全神贯注地琢磨时,欧阳云宏从门外走了进来。
“队长回来了!正好,有人找你!”徐凯歌抬头看了欧阳云宏一眼,随即对戴淑娟说,“这就是你要找的我们刑警大队的欧阳云宏队长。”
戴淑娟見到欧阳云宏,就像见到了救星似的,立刻高兴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的愁云一扫而光。
这也难怪,欧阳云宏的名气很大,在徐凯歌读大学期间,刑侦学中许多范例就选用了他破案的实例。
徐凯歌将硬纸盒递给欧阳云宏,问:“队长,你看看,这是水蛭吗?”
欧阳云宏仔细看了看,肯定地点点头。
徐凯歌狐疑地看着欧阳云宏。
欧阳云宏似乎看出了他的不解,说:“水蛭没有红色的!这只水蛭原来是棕色的,血红的颜色是后来染上去的。”说着,他将脸转向戴淑娟,眼睛眯缝着问,“这是别人寄给你的?”
“是寄给我丈夫的。我丈夫收到这个后,没有几天就被人害死了。昨天我去菜市场买菜回来,发现家里的卧室、书房都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虽然没丢任何钱物,但肯定是有人进来过了。今天早上我收拾丈夫的房间看到这件东西,简直害怕极了,所以就跑来向您求助!”恐惧感又一次袭上戴淑娟的心头,她的眼圈发红,快要掉下眼泪来。
欧阳云宏问:“你丈夫是什么时候收到了这种红色的水蛭?”
“大约是3个月前,去年底的时候。”戴淑娟回忆道。
“是从洑水县城寄去的?”
戴淑娟点点头,神情阴郁地道:“我丈夫收到这个东西后,大约过了四五天,一天夜里,一个蒙面人突然闯进我们家,把我丈夫打死了。”
“嗯?你丈夫是不是叫高启瑞?”欧阳云宏突然想起省公安厅下发的案情通报,去年底在舞阳市洑水县发生了一起歹徒入室杀人案,至今还没有侦破。
“是的。您知道我丈夫?”戴淑娟有些惊讶地问。
欧阳云宏没有回答,用商量的口吻说:“请你把整个事情的详细经过讲一讲,好吗?”
这是欧阳云宏的特点。哪怕是审讯犯罪嫌疑人,他也常常用这种商量的口吻,然后在聊天似的对话中捕捉他所需要的东西。
戴淑娟沉吟有顷,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几口水,这才缓缓讲述了去年底那个寒冬之夜,发生在她家里的至今令她不寒而栗的惨案……
子夜时分。
“啪!”伴随着一声轻微的细响,别墅的窗户玻璃应声而碎。一只手从外面伸进来,轻轻地将窗门把手转动了180度。随即,窗门被无声无息地推开了。
一个黑影带着满身寒气,鬼鬼祟祟地摸进了房子。借着一束手电筒的弱光,他探寻着找到楼梯,蹑手蹑脚地向二楼爬去。
轻微的脚步声惊醒了有些神经衰弱的戴淑娟,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
“启瑞,醒醒!醒醒啊!你听到声音了吗?”戴淑娟推醒了酣睡的丈夫高启瑞。
“什么声音啊?我怎么没有听到?”高启瑞睁开惺忪的睡眼,轻轻揽住戴淑娟,抚慰她说,“今晚风很大,可能是窗户没关紧。没关系,快睡吧。”
“有声音,真的有声音。我害怕!”戴淑娟觉得事情可能不像丈夫说得那般简单。
“嘘!”突然,高启瑞对戴淑娟竖起手指,示意她不要说话,他也听到卧室外面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你呆着别动,我出去看看。”
高启瑞从被窝里坐了起来,打开台灯,伸手去拿羽绒服。
就在这时,卧室的房门被猛地撞开,一个人闯了进来。来人右手握着一把乌黑的手枪,脸上戴着面具,只露出恶狠狠的眼睛,伴着窗外呼号的寒风,他的样子显得分外狰狞。
“啊!”戴淑娟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坏了,不由发出一声尖叫,瘫软在床上。
“闭嘴,你这个臭婆娘!”蒙面人低喝道。他慢慢地走向床边,手枪一直指着高启瑞,“高启瑞,我有点儿事想找你谈谈。”
高启瑞虽然也被不速之客吓出了一身冷汗,但还能保持一丝冷静。他打量了一下蒙面人,觉得他不像是来寻仇的,便清了清喉咙,说:“你想干什么就直接说,请不要伤害我的妻子。”
“我干吗要伤害你妻子呢?我是专程来找你的,快把东西交出来!那东西是属于我的,至少也该有一半属于我!”蒙面人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手里的枪指着高启瑞的脑袋。
冰凉的枪口,让高启瑞汗毛都立了起来,虽然他四肢发软,但脑子还算清醒。他鼓足勇气问:“你是谁?想要什么东西?”
蒙面人冷冷地道:“别装糊涂了!我寄给你的快递收到了吧?那你就应该知道我是谁!起来,把东西交给我,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啊!”高启瑞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旁的戴淑娟已经被吓坏了。她瘫在床上,一边呜咽,一边哆哆嗦嗦地说:“不要伤害我们,我们给你钱,放过我们吧!”
蒙面人不理她,一直催促高启瑞。
“好吧,我这就带你去拿那个东西。”高启瑞穿上羽绒服,掀开被子下了床。
持枪的蒙面人往后退了退,离开高启瑞大约1米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手中的枪,始终高高地举着,枪口始终没有离开高启瑞的头。
蒙面人警告高启瑞说:“不要耍花样!我知道你年轻的时候练过武功,有些功夫,但你出手再快也沒有我的枪扳机快!”
高启瑞慢慢穿上拖鞋,眼睛余光乜了一下蒙面人的位置。他自忖凭自己年轻时的武功底子和高大的身躯,应该能将蒙面人摁倒在地。没有了枪,蒙面人就等于是老虎没有了牙齿,就好对付了。关键是,动作一定要突然、果断。行动上稍一迟缓,就可能搭上自己和妻子的两条性命。
主意已定,高启瑞攥紧拳头,瞅准时机,突然猛地转过身来,一个下勾拳朝蒙面人胸部砸去。岂料蒙面人早有防备,身子往后一退,与此同时手中的枪也响了,“砰”的一声,子弹击中高启瑞的胸脯。
高启瑞惨叫一声,鲜血从胸口流出来,身子朝后一仰,轰然倒地。
戴淑娟整个人被吓呆了。
“你给我起来!”开枪后的蒙面人愣怔了片刻,转身走到床边,无比蛮横地一把将戴淑娟从被子里拽了出来。微微发烫的枪口又抵住了戴淑娟的头部,呵斥道,“你也想死?”
戴淑娟浑身哆嗦着说:“我把家里的钱全给你,全给你!你不要伤害我。”
蒙面人喝问:“保险柜在哪里?”
“在楼下,书房里。”
“走!带我去!”
戴淑娟不敢反抗,在蒙面人的胁迫下来到楼下。走进书房,她打开暗藏着的保险柜,把里面所有的现金都取出来,交给身后的蒙面人。
“这是全部了吗?”蒙面人不满意。
戴淑娟哭着哀求道:“家里就这1万元,全都给你了。求求你,不要伤害我。”
蒙面人令戴淑娟站到一旁,自己在保险柜里又搜了一遍,起身逼问:“高启瑞的那个小宝贝呢?”
戴淑娟木然地问:“什么小宝贝?”
看神情戴淑娟确实不知道,蒙面人相信了她的话。他把钞票揣进衣兜里,叹了口气,收起枪,转身拉开房门离开了。
“启瑞,启瑞!”戴淑娟想起丈夫被蒙面人开枪打伤,生死未卜,便发疯似的朝二楼的卧室冲上去。
高启瑞一动不动地趴在地板上,已经奄奄一息。胸部的伤口汩汩地冒着鲜血。
“来人呐!救命啊!”戴淑娟见状,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
戴淑娟的尖叫声惊醒了左邻右舍,大家赶忙起身穿衣,向高启瑞家聚集过来。
戴淑娟向邻居们哭诉了事情的大概经过。好心的邻居们有的帮戴淑娟报警,有的打电话叫来救护车,把血泊中的高启瑞送往最近的医院,有的则陪伴安慰着戴淑娟,忙乱中,天已经慢慢亮了。
在救护车赶来的期间,戴淑娟始终守护着丈夫高启瑞。高启瑞竭力挣扎着,嘴唇不停地嚅动,似乎想告诉她什么事。但他语无伦次,已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戴淑娟能听清楚的只有“斯考特”几个字。
这是他们家里以前养的一条狗,高启瑞给它取了个英文名字叫斯考特,但那狗半年前已经死了。高启瑞反复叫着它的名字,眼睛始终盯着狗窝那个方向,仿佛要把那条狗叫回来似的。
戴淑娟又担心又害怕,期望丈夫能向她说几句明白话,但结果令她失望,直到医生将他抬上救护车,高启瑞也没有说清楚。
高启瑞再也没醒过来,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便咽气了。
欧阳云宏听完,问:“你丈夫非常喜欢养狗吗?”
戴淑娟喝了口水,回答说:“他喜欢斯考特,但斯考特死后,我们家再没养过狗,他更喜欢养花。”
欧阳云宏又问:“你丈夫高启瑞有什么仇人吗?”
戴淑娟道:“这个我不知道。我们家原来住在马来西亚,丈夫是做珠宝生意的,10年前才从马来西亚回国定居,他说要叶落归根。女儿现在还留在马来西亚,这边就我和丈夫两个人。我们和左邻右舍都相处得很和谐,没得罪过任何人。我想是不是丈夫在国外有什么仇人追了来,谋害我们!”戴淑娟的脸色充满恐惧和忧虑,用求救似的哀怜目光看着欧阳云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