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匪刘黑七

2019-06-11 00:34徐兴东
今古传奇·单月号 2019年2期

徐兴东

刘黑七本名刘桂堂,于1892年冬出生在鲁南费县锅泉村,他从小就随母亲王大脚外出逃荒要饭,吃尽了苦头,十二岁便给本村地主孙协太放羊。

渐渐地,刘桂堂与西崮村的唐老四混熟了。唐老四曾在关外干过胡子,有一身硬功夫。他见刘桂堂虽是五短身材,但剽悍大胆,精灵机敏,暗思此子将来必成气候,便收他为徒,将一身功夫悉数传授与他。刘桂堂谨遵师训,刻苦演练,几年下来,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由于拳脚功夫过人,天长日久,刘桂堂竟成了老家一霸。

二十岁那年,刘桂堂告别双亲和师父,只身前往青岛闯荡。一年后,他重回鲁南老家,投奔在当地最大的土匪李堂刚门下做了杆子,不久,他就拉出队伍自己单干了。因父亲去世,他回家料理后事。昔日的放羊小伙伴赵春荣、李满、苏奎、林传聚等人闻讯,纷纷前来吊孝。刘桂堂置办酒席招待他们。

酒过三巡,赵春荣忽然问:“桂堂哥,这趟回来,你有何打算?”

刘桂堂本就是带着目的回来的,见问便道:“不瞒大伙说,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请弟兄们上山入伙做好汉,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苏奎一听,“嚯”地站起,拍着胸脯说道:“只要桂堂兄弟看得起我苏奎,你说咋干就咋干,我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跟着你。”

“对,俺们都听你的。”众人齐声附和道。

林传聚道:“那咱们干脆拜个把子,换换帖子,做了弟兄,就不怕彼此有二心。”

“这个主意好。”刘桂堂的表哥王太响应道。

“行啊,那我们也来个桃园结义吧!”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赞同。

刘桂堂高兴地说:“既然如此,那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天就结拜!”

众人当即歃血为盟,义结金兰。他们一共有八人,按年龄大小依次排位:大哥林传聚,二哥王太,三哥赵春荣,老四苏奎,老五李满,老六夏兴德,老七刘桂堂,老八刘桂志(刘黑七胞弟)。刘桂堂因皮肤黝黑,又有一副黑心肠,故被人冠以“刘黑七”的诨号,以至后来连他的本名刘桂堂都绝少有人知晓或提起。

刘黑七拿出两把盒子枪,一支马冲子土枪,一把当年放羊时从孙协太家偷来的鬼头刀,分别交给夏兴德、刘桂志等人使用,然后潜入周围山中,干起了打家劫舍的绿林勾当。

刘黑七小时候随母亲王大脚讨饭时,在陈家峪子曾被陈老财的儿子唤狗咬伤了腿,当时,王大脚与陈家理论,却被陈家的狗腿子毒打了一顿,从此,刘黑七对陈老财一家怀恨在心。这次刘黑七拉起队伍,首先就想报私仇。他派出眼线侦知,陈老财如今是家大业大,粮食堆成山,养有护院兵丁,有三五支快枪。他想,攻打陈老财,既报了私仇,又夺了快枪,真是一举两得。于是,他与夏兴德一合计,遂于一个月黑风高之夜,率领七八个弟兄,偷袭了陈家大院,打死了陈老财。

刘黑七得了枪,有了钱,实力大为充实,于是在当地正式亮出“劫富济贫”的旗号,扩大影响,并以王崮山为根据地,网罗人马,占山为王。

他们或打家劫舍吃大户,或在郑城通往平邑的大道上绑架勒索,抢劫行人,弄得那一带人心惶惶。

费县巡警哨官翟文林为人刚勇,颇具正气,见百姓屡遭土匪蹂躏,苦不堪言,自思身为巡警哨官,不能为百姓除残去秽,愧对父老乡亲,因而发誓要剪除土匪,以定民心。他遂以身作则,日夜操练部众。

这天,侦探回报,刘黑七等人在芍药山一带明目张胆抢劫。翟文林听了,马上集合起队伍,跑步前去进剿。官兵们翻过一道山梁,便见匪众掠了大宗财物、牲畜等,正乱哄哄地往西南而行,翟文林当即兵分两路包抄。

这时,杆子们已行至一山峪,正利伏擊。翟文林指挥部队占领有利地势,一声“打”后,百十号官兵居高临下,长短枪一齐开了火。这支官兵训练有素,武器精良,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全占了,而土匪武装平日里抢劫,无非是小打小闹,没经过大阵势,乍一面对强敌,他们如何招架得了?山上枪一响,他们马上便乱成了一锅粥,四下奔逃起来。

刘黑七本来率部凯旋,没想到会遭到官兵的袭击,心下不免有些惊慌,但他很快镇定下来,一看形势于己不利,便迅速躲到一块大石后面,声嘶力竭地喊道:“兄弟们,不要怕,他们都是大草包,给我顶住!”一边说,一边左右开弓,“啪啪”两枪,两名巡丁应声倒地。

众土匪见大当家的枪法娴熟,弹无虚发,胆子一下子壮起来了,他们开始组织反击,山上山下顿时打成一片。有几个亡命之徒甚至借助地形,开始向山上冲去。

翟文林则指挥官兵沉着反击。

老三赵春荣刚一露头,翟文林看得真切,“叭”的一声枪响,赵春荣应声毙命。

杆子们腹背受敌,伤亡渐多。

刘黑七知道碰上了硬茬,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喊了一声“顺溜子”,命令土匪们撤退。

翟文林一见,大声喊道:“弟兄们,土匪要跑了,狠狠地打呀!”一边打着,一边命令道,“王队长,你带本部弟兄速去封住山口,斩断土匪的退路。”

王队长得令而去。

刘黑七像输红了眼的赌徒,掂着两把盒子枪趟在前头。

官兵们未及把口子封住,刘黑七组织火力,一阵排子枪打过去,撂倒了几个巡丁,乘机突出重围,向西南老窝窜去。

老八刘桂志身如瘦猴,底气不足,加上心惊胆战,迈不开步,渐渐落后了。突然,一颗子弹从后面追来,刘桂志应声倒地。

老五李满殿后,见状大惊失色道:“大当家的,不好了,八弟他憨了!”

刘黑七只顾逃命,哪里听得见。

李满不敢恋战,撇下刘桂志,急慌慌逃命而去。

芍药山一仗,刘黑七栽了个大跟头,手下死伤无数,尤其是胞弟刘桂志和结义兄弟赵春荣被打死,更是令他痛不欲生。

回到苍山富贵顶,刘黑七气急败坏地说:“不杀翟文林,老子誓不为人。谁要能取了翟文林的狗头,我就赏他三百大洋。”

夏兴德劝慰道:“人死如灯灭,七弟要看开点儿。”

苏奎接道:“是啊,干我们这一行的,生生死死不足为奇嘛。”

刘黑七流泪道:“唉,我这回去该怎样向我老娘交代呀!”

不久,大哥林传聚因受惊吓而吐血,调治不见起色,也一命归西了。这样算来,当初的八个结义兄弟,没过多久就死了三个。好在又有土匪刘世铭、李堂刚、刘天增、荆守全等人来投靠,刘黑七的势力仍然不小。

随着杆子队伍的扩大,刘黑七提出“杀富济贫”和“一牛一驴种庄田,穷兄弟爷们跟我玩,犋牛顷地管顿饭,瓦屋楼里该银钱”的口号。当时,结拜仁兄把弟在杆子中颇为盛行。刘黑七从中极力串通作伐,自己也广与匪徒们烧香结盟,年龄相当的,拜为兄弟,比自己年长的,尊为叔辈,比自己年少的,就收作干儿子。他还参加了帮规严、重义气、势力大、范围广的黑道组织青帮,即鲁南地界上有名的三番子,以便拉帮结伙,笼络匪众。

眼见着队伍日益壮大,为长远计,刘黑七开始物色宝地扎盘子。

蒙山自古以来就是个藏龙卧虎、成就霸业的好去处。把老巢建在何处呢?刘黑七最终把目光投向了龟蒙顶前怀的万寿宫一带。

万寿宫是道教的香火胜地,此庙建立在龟蒙顶向东南延伸的一只臂膀上,为南北交通的要塞,东西往来的枢纽。庙中一年四季香火不断,有道士百余人。庙主为蒙山首富,经营着大片林场、数百亩农田,兼开着油坊。每年三月三是万寿宫庙会,聚集着许多烧香还愿的人,加上经商的,贩卖的,赶闲集的,一时为山沟带来了空前的繁华。

1925年的一天晚上,适逢庙会,刘黑七率领大队人马,将万寿宫围了个结实,他们搜了游人,抢了赌场,抄了道士的家底,净得光洋上万,财物无数。自此,刘黑七便把万寿宫当作自己的老巢,四处劫掠。

刘黑七杆子的发展惊动了一人,此人便是奉系军阀、新任山东督军张宗昌。

春和景明,济南珍珠泉。张宗昌身穿长袍马褂,搂着一位娇滴滴的姨太太,正兴致勃勃地在泉边欣赏景色。

这时,精明干练的内务主任急匆匆赶来,向张宗昌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说道:“报告督军,沂蒙三县发来土匪猖獗、请求剿除的告急文书。”

张宗昌道:“什么土匪值得大惊小怪的,让当地的警备队和民团剿灭不就是了?”

内务主任道:“这股土匪非同小可,人马上千,领头者外号刘黑七,心狠手辣,对当地治安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张宗昌怒道:“什么刘黑七刘黑八的,给我打,剿了这小子的鳖窝。只要老子做一天督军,就不能让他在山东掀起三尺浪来。”

说打就打,张宗昌立即派心腹旅长黄凤歧率部前往蒙山剿匪。

黄凤歧走在路上,心里就拨开了小算盘,他自思刘黑七强悍狡诈,不好对付,好汉不吃眼前亏,到那里还是看看情况再说,因此,兵未出他胆已怯。

刘黑七闻报,马上召集众匪议事。

夏兴德焦急地说:“七弟,张督军这次派来的可是精锐部队,我们得小心啊!”

刘黑七傲慢地说:“什么狗屁督军,不就是当年掖县乡下的一个吹鼓手吗?后来在乡里混不下去了,就跑到东北当了胡子,自称‘绿林大学毕业,和咱们有什么两样?”

苏奎道:“就是,听说他因为好吃狗肉,还得了个绰号,叫‘狗肉将军。”

众匪皆大笑。

刘世铭道:“他奶奶的,他要敢来,咱们就砍了他的狗头,吃了他的狗肉。”

刘黑七道:“说笑归说笑,六哥,这‘狗肉将军派来对付咱们的是个什么鸟?”

夏兴德道:“听说是个叫黄凤歧的旅长,外号‘闲事少管。”

刘黑七道:“咱不管他少管还是多管,来了就打。”

“对。张宗昌算什么玩意儿?谁不知他的部队是双枪队,大烟瘾过不足就不能打仗,咱揍他还不是牛刀宰小鸡?”苏奎满不在乎地说。

夏兴德接道:“四哥不可太轻敌。官兵毕竟经过正规训练,武器好,而且又刚刚和直军结束战事,有一定的作战经验。咱们杆子平日里小打小闹还行,真正一对一地干起来,恐怕不是官兵的对手。”

李满一听,暴起与之争执。

“都不要争了。”刘黑七严肃地扫了大家一眼,“弟兄们说得都在理。古人云,孝敬父母不怕天,纳上钱粮不怕官。官兵一个个都是把脑袋削得尖尖的从钱眼里向外钻的主儿,可赔本上当的买卖咱们也不会做。依我看,咱就来他个……”刘黑七把手一招,匪首们凑过脑袋,刘黑七就如此这般说了一遍。

且说黄凤歧率领官兵,在路上磨磨蹭蹭,迁延多日才从泰安、莱芜一带来到蒙山。刘黑七见大敌当前,急忙按计划将杆子们布置到龟蒙顶北面的一道山梁上,在半山腰上构筑起工事。

过午时分,官兵接近山脚。

刘黑七扬起王八盒子,“啪啪”放了兩枪,以示警告。

黄凤歧听到枪声,急令部队停止前进。他拿起望远镜向山腰瞄去,只见土匪们散乱地躲在山半腰的乱石后,衣色杂乱,枪械低劣。他于是傲慢地放下望远镜,骂骂咧咧道:“他妈的,没见的时候,都传得神乎其神,我以为土匪有什么了不起,原来是一群乡下土鳖,狗日的都畏匪如虎,今天看老子的。”说着转过头去,命令炮兵连长放炮。

“咚!咚!咚!”三声炮响过后,山腰里冒出三团青白色的烟雾。

“弟兄们,千万不可大意!”刘黑七嘱咐道。

有些没经过阵势的小匪,听了刘黑七的话,竟紧张得打起哆嗦来。

“兄弟们,给我上!”黄凤歧下令。

攻势凌厉的官兵,一气冲到半山腰,顿时个个瞪大了眼睛,只见满地都是鸦片、烟灯、烟枪,以及散落的银元。平日里这些视烟如命、见钱眼开的官兵,此时不假思索,纷纷扔掉枪械,有的抢银元,有的抱起烟枪就吸。特别是那些当官的,只顾抱着烟枪过瘾,无暇再指挥部队,官兵立时乱了阵脚。

刘黑七缩在山头上,一见官兵中计,喜不自胜,他把大腿一拍,道:“妈拉个巴子,发财的机会来了。”接着高喊,“兄弟们,给我向下压呀,狠狠地揍这些龟儿子,得枪者赏光洋十块。”

匪徒们一听,立马来了精神,纷纷向官兵猛打猛冲。官兵们措手不及,四散奔逃起来。

土匪们冲进官兵阵营,发挥近战优势,一把把雪亮的鬼头刀闪着凛凛寒光,在官兵头上飞来闪去,官兵们有的头顶开了花,有的脑袋搬了家。

刘黑七一手一支王八盒子,左右开弓,弹无虚发,杀得真是痛快。

一时间,官兵被杀得人马狼藉,暴尸山野,而土匪们则精神抖擞,越战越勇。

最终,官兵不得不丢盔弃甲,大败而逃。

剿匪失败,张宗昌采纳谋士的意见,决定改剿为抚,他派人找到刘黑七的老娘王大脚,让她来做刘黑七的工作,要刘黑七归顺他。

王大脚来到蒙山,对刘黑七道:“儿啊,过去咱家穷,挨欺受压是常有的事,可咱人穷志不短,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争口气吗?娘不糊涂,你闯马子娘也不嫌,现在好啦,咱不缺吃不缺穿,可你也不能昧着良心,不分青红皂白地做对不起穷人的事啊!你这样作践人法,是要受老天爷报应的。”

刘黑七安慰王大脚道:“娘,您老放心,我心里有数呢。”

王大脚道:“有数,有数,你有个屁的数,娘一说你就不服气,成天这样东闯西荡的,早晚还得有个说法吧!”

“娘,开弓没有回头箭。您看我现在想怎样就怎样,不是挺好的吗?”刘黑七辩解道。

“再好也是被人戳脊梁骨,名声不好,娘不乐意。”王大脚得理不让。

“娘,那您说我该怎么着?”刘黑七不解地问。

“你爷在世的时候,不是也常向你叨咕,闯马子也好,当光棍也罢,都不是长法,看远点的话,还是得走正道,像程咬金、秦叔宝这些好汉,你成天挂在嘴上,咋就不学学人家归正果呢?”王大脚开导道。 “娘,现在这个世道,有枪就是草头王,我现在有人有地盘,您让我去归谁?”刘黑七不大同意他娘的话。

“归谁?眼下省里的什么张督军不就是正统的大官吗?听说人家很抬举你,已经派人找上门来了,就看你愿不愿意走正道了。”王大脚终于点明了来意。

“娘,您就是为这点小事来的呀!”刘黑七笑道。

“你这个没良心的,不为这事,就不兴娘来看儿了?”王大脚生气地说。

“娘,您别生气,我是说,您想让我去投那个‘狗肉将军张宗昌?”刘黑七问道。

“人家无论如何都比你强,好歹也是名正言顺的父母官。”王大脚分辩道。

“娘,这不是宗小事,您得容我跟弟兄们商议商议。”

“好,好!儿大不由娘,我操不了这些闲心了,你自己估摸着办吧。你要是想通了,就去西武安找他们去!”王大脚来时的热情顿时消了大半。

第二天,刘黑七与夏兴德、李堂刚等人说起此事,言语中对张宗昌颇有嘲讽之意。

夏兴德一听急了眼,道:“七弟,雾还没开你怎么就不愿看水头了?”

“六哥,你的意思是……”刘黑七不解地问。

“你别怕沾了张宗昌的腥,躲得远远的又能怎样?依我看,先看看张宗昌的狗肚子里有多少根弯弯肠,再作决定不晚。”夏兴德胸有成竹地说。

“对呀!”刘黑七摸了摸秃头,把大腿一拍,“就这么办。”

第二天,刘黑七带着夏兴德和李堂刚等人,由卫士连保卫着,直奔西武安而来。他们在西武安的孙元甲宅院里,和张宗昌的部下李默源、雷团长见了面,双方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终于达成了收编协议:张督办负责为匪部配齐棉衣武器,每月拨饷银五万元,匪部整编后,即刻开赴前线,参与对南军作战。

1927年12月中旬,刘黑七率匪部一万二千余人出蒙山,开往鲁南临郯地区。当临沂城防司令方永昌将一杆上书“山东自治联军”字样、中间绣着“刘”字的大旗授给刘黑七时,衣色杂乱、军容不整的匪兵队列里顿时响起了暴雨般的掌声。

新任山东自治联军司令的刘黑七,身穿藏青呢将军服,肩佩绶带,腰挎双枪,精神抖擞地走向台前,宣读委任状。夏兴德就任自治联军参谋长,李堂刚任副官长,苏奎、刘世铭、王太、郭蚂蜂、刘德胜等一干匪首分任各团团长,其余小头目也各有擢升。

1928年正月初六,下午三时,十三声礼炮响过,刘黑七先头部队骑兵团在苏奎的带领下,如一团烟尘向南急卷而去。大队人马随即徐徐开动,第二天拂晓进入苏北地区。

刘黑七传令:停止前进,原地待命,各团团长到司令部开会。

苏奎一见刘黑七,劈头盖脸就问:“七弟,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鬼药?在临沂时,你恨不得叫人裤子都提不上就开拔,这刚走顺溜了你又叫我们停下!”

刘黑七“嘿嘿”笑道:“四哥,你急什么,又想捞便宜了不是?告诉你,在临沂时我叫你快走,是做做样子给方永昌看,好给张宗昌吃颗定心丸,咱花了人家的钱,总得叫人家挑不出刺来吧。别看‘狗肉将军拉屎打腾得场子不小,也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咱犯不上为他当替死鬼,咱还是给他来个南军北军都不惹,中间混混再说。”

苏奎听了,恍然大悟。

刘黑七向部下训话道:“从现在开始,咱就给他来个老头赶路慢慢挪,先让他們猫撕狗咬去吧。”大家听了大笑而散。

队伍行进缓慢,这可急坏了张宗昌的特使李默源高参。

李默源神色惶遽地找到刘黑七,道:“刘司令,这是怎么回事?依这样的速度赶到南京,怕是给孙旅吊孝也晚了三秋!”

刘黑七故意避而不答,用嘲讽的口气道:“李高参,你着什么急呀,都像你这么操心,还不早就打过长江去了呀?”

李默源无可奈何,连声叹气而去。

隔了一日,队伍行至苏中南地区,轰隆隆的枪炮声已经隐约可闻。

“七弟,已经接近战区了,我看咱还是消停一阵子再走吧。”夏兴德若有所思地说道。

“不忙,再往前拢一拢,咱给他来个坐山观虎斗。你没听说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吗?咱靠得近一些,等他们都打得狗熊了的时候,就来个顺手牵羊,讨着便宜就他娘的拍腚走人,这叫神不知鬼不觉,你看怎么样?”刘黑七胸有成竹地说。

韩复榘羞愤道:“他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打!告诉孙桐萱,要快要狠,灭了他个鳖犊子。”

一旁的师部参议陈习之出来劝阻道:“主席,万万不可草率用兵,鄙人有一小计,可使刘黑七乖乖就范。”韩复榘不耐烦地道:“什么计?”

陈习之不慌不忙,凑到韩复榘耳边说了一阵。韩复榘闻听,愁眉舒展,连连颔首。

这日,刘黑七与几个弟兄正在司令部吸大烟、闲聊,忽见部下黑老八急风急火地闯了进来,喊道:“司令,有情况。”

刘黑七条件反射般站起来,手里提着两把王八盒子,问道:“什么事?”

黑老八向门外一指,道:“请老王来说吧。”

王太一进门,就嚷嚷道:“司令,大事不好,韩复榘那老小子见谈判不成,恼羞成怒,竟派人去老家把五姨太捉来了,他们想用五姨太做人质,逼咱就范呢!这是韩复榘派人送来的信。”

众匪首闻听,个个面露焦急之色。

刘黑七却很镇静,他将两把枪拍到桌上,道:“我当发生了什么大事,看把你们吓成这个熊样。”

众匪首正诧异,只听刘黑七道:“你让送信的回去转告韩老儿,就说我刘黑七老婆一大群,爱都爱不过来,养汉偷情的仨,已让我毙了俩,这个五姨太,如果韩主席喜欢,就留下享用,如不喜欢,就把她毙了好了,正好省了我的工夫。”

韩复榘见此计不成,便悄悄地向鄢陵、扶沟一带调兵,准备对刘黑七来个瓮中捉鳖。

正当韩复榘调拨停当,准备突袭之际,他的副官来报:“主席,情况有变,刘黑七已接受冯总司令的改编了,三两日内,总部副参谋长李文田少将就要前往许昌点验授旗了。”

“这……冯总也来拆我的台呀!”韩复榘一听,不啻当头挨了一闷棍,瘫坐到太师椅里。

原来,就在韩复榘打着如意算盘准备收编刘黑七的当儿,冯玉祥派其精锐李明忠师,北渡黄河,进逼新乡,打破与北军的僵持局面,与张作霖的一线部队接上了火。由于李明忠师装备精良,作战英勇,加上蓄锐而发,士气旺盛,而东北军是有名的“双枪队”,鸦片烟瘾一上来便失去了战斗力,军队内部,官佐腐朽不堪,士气涣散,故双方实力悬殊。及至接火,东北军不堪一击,全线溃退,冯部获胜,威震全国。冯玉祥的威望也顿时提高了许多,投靠冯玉祥的人络绎不绝。一直左右摇摆不定的刘黑七,今见形势急转直下,便见风使舵,要投靠冯玉祥做靠山,也好绝了韩复榘的报复之心。他很快派夏兴德、李默源等秘密前往郑州,与冯玉祥接上了头。5月10日,集团军总部副参谋长李文田少将受冯玉祥派遣,前往许昌点验刘黑七部。

刘黑七自从被冯玉祥收编后,遵令驻防许昌一带,当地无战事,粮草有供应,除了派出部分部队警戒北侧,以防韩复榘图谋报复、遽生不测之外,其余官兵或抽大烟,或推牌九,或下窑子,倒也逍遥自在。

这日,刘黑七主持召开军事会议。

王太听明会议内容后,忍不住愤愤地说:“我看冯玉祥收编咱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反攻张宗昌,那么多正规军不用,偏让咱杂牌军打头阵,这不是明明让咱们送死吗?”

“怎么,你小子怕打仗了?”苏奎瞪着牛眼讥讽道。

“谁怕死就是大闺女养的……”王太赌咒辩白。 “拿不出盘子就闭嘴,这不是闲扯淡的时候。”刘黑七拉下脸来。

“古人说得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冯总司令花那么大的血本收编咱,装备咱,无非是想让咱为他效力,这也符合人之常情。”夏兴德分析道。

“有道理。按咱光棍的规矩,初来乍到,插边入伙者,破响窑还要打头阵表忠心呢。何况咱此行是去老家,不正应了鱼儿归大海这句话吗?”李堂刚老谋深算地说。

“北军已成惊弓之鸟,不堪一击,依老夫愚见,这是天赐良机,此行必将马到成功,到时冯总司令面前,师长脸上必定有光,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李默源鼓励道。

“诸位弟兄所言都有道理。當此兵荒马乱之际,冯总司令收编咱,无非是为了扩充他的实力,让咱为他卖命。咱也是与韩老儿闹翻,迫于形势不得不归。如今咱钱也捞了,炮也得了,只要离开冯总的眼皮底下,那还不是由咱自个儿说了算。回山东。”刘黑七一锤定音道。

说走就走。刘黑七率部日夜兼程,出豫北,经鲁西南,到达滕县郭里集一带扎下脚,稍事休息。

北伐军第一军突破北军的长江防线后,便势如破竹,直逼鲁南,驻守于微山湖、枣庄一带。

防守鲁南的直鲁联军,迫于大军压境之势,退避临沂城,构筑城防工事,企图负隅顽抗。

南北两军处于战略相持阶段。

正在此时,刘黑七率部突然插了进来,这令北伐军第一军总参谋长何应钦又惊又喜,惊的是尽管他早就耳闻刘黑七来无踪去无影、用兵如神,但也没料到他来得如此之快;喜的是壮大自己实力的时机又来了。于是,他立刻召集一班幕僚,商议使刘黑七归顺的计策。

何应钦道:“据可靠情报,第二集团军独立师刘桂堂部已于昨夜突然出现在滕县东郊。刘桂堂原是山东的大土匪,绰号刘黑七,前不久,在豫北被冯焕章(冯玉祥字焕章)收编。此人虽是草莽英雄,但是不可小看,用好了,能壮大咱们的实力,搞不好,就会成为咱们的威胁。大家谈谈对他的看法吧。”

会场里一派烟雾缭绕。

前敌副总指挥汤恩伯不屑地说:“刘黑七算什么东西,一个土匪而已,若是收编他,参谋长就不怕有辱我们第一军的声誉吗?”

陈诚道:“别管刘黑七原来是个什么货色,可他现在毕竟是第二集团军的人,这就出现了两个问题:一个是若将刘黑七收编过来,是否会得罪冯焕章?二个是刘黑七愿不愿意归顺我们?”

何应钦道:“不做怎么能知道刘黑七会不会归顺我们,冯焕章又是什么态度?现在的问题是,谁能有办法与刘黑七接上头,探探他的态度。”

众将领皆沉默不语。

幕僚中有一名年轻的参谋姓白,当他听到这次的议题是如何招安刘黑七时,不由一怔。刘黑七?好熟悉的名字呀!那可是一个心比蛇蝎还歹毒的家伙,小时候从他爹的嘴里隐约知道,堂伯白玉相与刘黑七过从甚密,而且还是刘黑七的什么三番子老师。本家都知道,堂伯白玉相是黑道上的人,徒子徒孙数也数不清。他们中有的是军阀中的小头目,有的是附近地面上的马子头,有的开当铺、油坊,有的却是讨饭的,总之,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因此,本家人不敢得罪他,四邻八乡的人也都对他敬让三分。如今何总长要收编刘黑七,我何不通过堂伯的关系从中疏通疏通,谋得个进身之功?想到此,他便趁会议冷场的空当,站起来敬礼道:“报告何总长,我有话要说。”

“你?”何应钦疑惑地看着白参谋。

众将领也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射向他。

白参谋定了定神,道:“总长要收编刘黑七,我倒有个法子。”

“噢?你说说看。”何应钦将信将疑。

白参谋便将自己的伯父白玉相和刘黑七之间的关系和盘托出,并说他愿意去做刘黑七的工作。

何应钦听了,心下大喜,拍着白参谋的肩膀道:“既然如此,你马上准备一下,回家和你堂伯说说,只要能劝服刘黑七归降,我自有重赏。”

白参谋立正道:“属下一定不辜负何总长的栽培。”

急于成事的何应钦,当即调拨了总部的一个卫士连,置办上礼品,让白参谋衣锦还乡。

白参谋身负重任,回家拜过爷娘,叙过亲情,便循巷而出,穿过两条街,来到伯父白玉相家。

白玉相得知侄儿的来意后,点头道:“贤侄哪,这可是他刘黑七做梦都想不到的美事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功成正果,人之所望。想让刘黑七归顺,有何难哉!”说完,他铺纸研墨,修书一封,递与白参谋,“前天,刘黑七和刘世铭等人还专程前来谒见老夫。你只须拿着这张帖子,去郭里集找他,管保马到成功。”

白参谋接过信札,再三道过谢,便起马登程。

刘黑七听说师父的侄儿又是何应钦的参谋前来求见,哪敢怠慢,亲自迎入,美酒佳肴为白参谋接风洗尘。待李默源念过信,刘黑七才知对方是来劝自己更换门庭的,不由一愣,旋即脸上堆笑道:“白参谋,你先别急,一切都好说,好说。”

稳住白参谋后,刘黑七又召集众人议事。

刘黑七道:“大家都知道,老先生想介绍咱改换门庭,这简直就是强人所难,冯总司令待我恩重如山,我怎能说背叛他就背叛他呢?可是,一口回绝了吧,又不大合适。大家看怎么办好?”

夏兴德道:“如今天下烽烟四起,究竟鹿死谁手,尚难看破。这何应钦、蒋介石是个什么玩意儿,我们也还摸不透,我的意思,这事是可以考虑的。”

刘世铭态度坚决道:“如今冯总司令远在天边,而何总长就在眼前,有蒋介石背后撑腰不说,此事还是白师父从中牵的线,咱得给老人家一个面子啊。我看,咱就先归顺何总长吧。”

刘黑七见刘世铭的意见得到多数人的支持,就爽快地说:“好,那这事就这么定了。世铭,你跟白参谋去枣庄一趟,负责和何总长洽谈收编事宜。”

何应钦听完白参谋的汇报,得知刘黑七就要归顺自己,甚是高兴,因此,当刘世铭提出收编条件时,他二话不说,满口应承。最后双方商定:刘部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一集团军新编第四师,直接听从集团军总部调遣,一应武器粮饷,待收编后由总部调配。

何应钦电请南京国民政府后,于5月20日举行了收编授衔仪式。刘黑七被任命为国民革命军第一集团军新编第四师中将师长;夏兴德为第一旅少将旅长;刘世铭为第二旅少将旅长;苏奎为第三旅少将旅长;李堂刚为手枪旅少将旅长;李默源为少将参谋长。

随后,何应钦又加封刘黑七为“北伐先遣军司令”,并授军旗,命其开拔,向东扫荡直鲁联军残余部队。

刘黑七新近易帜,“师长”喊了不到三日,满耳朵听到的又都换成了“司令”,他听着格外顺耳,于是精神饱满,遵令东进。

7月1日,刘部包围了费县城,驻防城内的方永昌军的一个营很快便被刘黑七消灭了。

入城后,刘黑七偕李堂刚旅驻防北当铺,夏兴德率所部驻于南当铺,苏奎驻于义学内。一时间,县城内及其周围的十几个村庄,便如落下一片黑老鸦,住满了刘黑七的队伍。

刘黑七在城内纸醉金迷,花天酒地,忽然探子来报:“东面发现紧急军情。”

刘黑七闻报,心里“咯噔”一下,不由从迷醉中醒来。

探子道:“驻守临沂城的北军方永昌部倾巢而出,北向而行,不知是何意图。”

刘黑七一听不是朝着自己来的,便把满肚子的紧张先松弛下来,他两手掐腰,转着一对圆亮的小眼在屋中踱开了方步,心想:看其行军方向,明明是怕大军压境,孤军守城,怯阵而逃,此刻如乘机抄其后路,或许有意外收获。又思:不可!狗急跳墙,我若逼他太紧,他孤注一掷,和我拼个鱼死网破,我岂不是引火烧身,自讨没趣?若不进攻,何应钦近在咫尺,耳目甚多,给我安个怠慢军情罪,那麻烦可就大了!

思来想去,刘黑七面孔严肃地喊了一声:“苏旅长!”

“在!”苏奎“啪”的一个立正回应。

刘黑七道:“命你率所部立刻启程,经探沂、石桥,向半程进发,与北军保持一定距离,不可轻举妄动。”

“是!”苏奎得令而出。

“夏旅长!”

“在!”

“命你率所部速向孟良崮、青驼寺进发,观察北军去向。”

“是!”夏兴德也匆匆而出。

刘黑七目光一转,盯着李默源道:“参谋长,请你立刻发报,向何总长汇报,就说方永昌组织重兵向我进攻,我军已调整部署,进入战斗!”

李默源得令,急忙前往机要室发报。

刘黑七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对李堂刚道:“李旅长,你就留在这儿守城吧。将你部兵力分作三处,一团与你守城,负责与何总长和我随时通气,并与抱犊崮张大哥及鲁南诸路弟兄多多挂钩;二团驻守仲村、万寿宫一带,把住白马关、九女关;三团驻守五圣堂、桃墟,把住紫荆关。”

“没问题。”李堂刚胸有成竹地说。

“那我呢?”刘世铭见没有自己的事,急眼了。

“你呀?”刘黑七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刚刚想起来似的,“和我一块去临沂吧。”

“是,司令。”

吃罷午饭,刘黑七便带着刘世铭直奔临沂。

行过义堂村,距临沂还有一箭地时,刘黑七令部队停止前进,自个儿骑马在附近溜达了一圈,对刘世铭道:“将那两门炮调来,向城内打两炮,命令一团弟兄向城内放枪。”

刘世铭听了一愣,问道:“北军不是已撤走了吗?”

“叫你打你就打。”刘黑七不作任何解释。

刘世铭立即传达“战斗”命令,霎时,密集的枪声伴着“轰轰”的炮弹爆炸声震天响起,好似有千军万马在此拼杀。

一阵枪炮声响过,刘黑七对刘世铭道:“告诉弟兄们,这就进城,烧、抢、玩各随其便。你也去会会老相好吧。”

“谢司令!”刘世铭欢喜而去。

刘黑七打发走了刘世铭,又吩咐李默源给何应钦发报。

何总长及集团军总部:我师弟兄于本日晨,将临沂城包围,经过整日激战,城被攻破,北军死伤累累,溃不成军。方永昌率残部夺门北逃,正在追击中。

发完电报,刘黑七便率队从容地进了临沂城。

不久,何应钦回电,把刘黑七大大地赞扬了一番。

刘黑七听李默源念完电文,不由“嘿嘿”地笑了两声,习惯性地摸了摸光亮的脑壳。

第二天吃罢早饭,刘黑七接到苏奎送来的信报,方知昨天他们向临沂城内打的那通枪炮,把正在撤退的方永昌部吓乱了阵脚。当时,苏奎率队刚过半程村,行至葛沟村,就咬上了北军的尾巴。北军后卫耳听枪炮声,眼见有追兵,不由个个慌了神,拔脚就跑,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方永昌不明就里,哪敢恋战,自己带着两个姨太太跑得最快。兵败如山倒,北军不战自乱,一路上,车马辎重枪炮弹药扔得满地皆是。苏奎见不费吹灰之力获得大批战利品,便命手下放了一阵追腚枪,收兵驻于夏庄、大店一带,然后派人驰往临沂,向刘黑七汇报战果。

听完汇报,刘黑七兴奋地摸着脑袋,连声说:“发报,告诉何总长,北军逃兵大部被歼,方永昌已退过城阳,向北败去。”

李默源遵令而行。

1929年新年之际,冯玉祥以养病为由离开南京,前往河南省辉县百泉村,与蔣介石公开决裂。同时,冯玉祥命杨虎城部由皖北太和县北进,占领鲁东南,杨虎城设司令部于临沂。

是时,鲁南各地的土匪,在老牌土匪今日国军师长兼北伐先遣军司令刘黑七的撑腰下,一个个有恃无恐,烧杀抢掠,鱼肉乡里,达到登峰造极之境,老百姓叫苦连天,恨之入骨。杨虎城部进驻鲁南的消息传开后,临沂、郯城、日照、莒县等县的乡民遂公推代表,赴杨虎城行辕吁请剿匪除害。

“杨将军,行行好,煞煞这些土匪的威风吧,自从刘黑七来后,有了撑腰的,日照的土匪就跟疯了一般,俺老百姓的日子没法过了。”

“杨将军,那该千杀的刘黑七驻在城阳,顶着名字是北伐军,实际上仍干着土匪的勾当,烧房子,抢东西,糟踏女人,比那些土匪还可恶啊!”

“父老乡亲们,你们受苦了!”听着乡亲们的血泪控诉,杨虎城义愤填膺,当即表示,“军人的天职,就是救民于水火之中,剿匪除害乃分内之事,虎城不才,愿与弟兄们戮力同心,铲除匪患,请各位父老乡亲放心。”

杨虎城入鲁剿匪的消息传到城阳,刘黑七自知事态严重,当即与夏兴德、刘世铭等研究作战形势,定下应对之策。

两军对垒,刘黑七部大败亏输,不得不西行前往河南、河北与山东的插花地带活动。

1929年10月10日,西北军将领宋哲元等率部出潼关讨蒋,豫西战役爆发。蒋介石选调总司令部上将总参议何成睿担任豫西战事总指挥。

正在豫北盘桓逗留窥测风向的刘黑七,闻听豫中杂牌队伍吃了香,按捺不住投机之心,便挥师南下,直抵禹县。何成睿接住如获至宝,将刘部一干将领请至宾舍,山珍海味招待,美女大烟伺候,士兵吃喝玩乐也一应俱全,全军上下无不振奋。

刘黑七为了表示投诚诚意,力邀何成睿检阅部队。何成睿欣然前往,检阅完毕,相携入宾馆,待酒足饭饱,又横陈烟榻。何成睿一边悠悠自得地在大烟灯旁边烧着烟泡,不时娴熟地吐出一轮一轮烟圈,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久闻桂堂兄治军有方,用兵如神,手下将士冲锋陷阵,一以当十,今日一见阵容,果真是名不虚传。时势造英雄,有这样一支劲旅,老兄大可成就一番事业了。”

“兄弟是个大老粗,凡事还全仰仗总指挥关照。只要总指挥不嫌弃,兄弟愿效犬马之劳。”刘黑七与何成睿厮混熟了,对何成睿自然是心悦诚服。

“老兄过谦了,你我既为知心,我也就直言不讳,如今老蒋让我讨伐叛逆,不知老兄是否有意争头功?”何成睿抛出诱饵。

刘黑七正想卖弄一下他和部下的本领,闻听此言正中下怀,便从烟榻上“嚯”地坐起,道:“只要总指挥一声令下,哪怕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兄弟也在所不辞。”说着还拍了拍胸脯。

“好,痛快!”何成睿大拇指一伸,“我果真没有看错人,就请老兄任前敌总指挥,明日开拔豫西前线。”

“没问题。”刘黑七雄心勃勃道。

第二日,刘黑七便率领本部人马向豫西进发。

行至伊河东岸,前哨刘德胜骑马从前方折回报告道:“冯军前敌总指挥孙良诚率部已直奔伊河而来。”

刘黑七闻讯下马,与一班左膀右臂沿河察看了一番,说道:“好,咱就以逸待劳,在这里布个口袋阵,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众将领闻听,莫不颔首称好。

冯军将领孙良诚与宋哲元素来不和,宋虽为代总司令,但实力远远不如孙良诚,孙良诚自恃受冯宠爱,不服宋的调遣,兵出潼关之后,便恃才傲气,孤军东进,沿途虽遭何成睿手下零星部队堵截,但都不堪一击,于是孙良诚部势如破竹,直抵伊河西岸。

孙良诚从吉普车里钻出来,站在伊河边上,一边察看东岸的动静,一边对身边的随从说:“老宋畏敌如虎,瞻前顾后,咱们一路杀来,老蒋的手下有哪个是咱的对手?”

一副官怂恿道:“总指挥不必管他,等咱们活捉了蒋贼,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一匹快马从后面赶上来,传令兵跳下马背,向孙良诚敬礼道:“报告总指挥,宋代总司令急电。”

孙良诚接过电报念道:“蒋军狡猾,命你部暂缓东进,等待友军,以便构成掎角之势,互为照应……”

孙良诚将电报掷给副官,冷笑道:“什么互为照应,说得漂亮,还不是怕我争了头功?”随即把手一挥,“命令部队,过河。”

伊河东岸,刘黑七率部严阵以待,孙良诚的人马陆续进入伏击圈。

刘黑七瞅准机会,把手一挥,喊道:“兄弟们,全线出击,杀他个人仰马翻。”

这一仗又是刘黑七部取得大胜。

河南禹县。城外扎起了得胜门,乐鼓队敲得锣鼓震天响,秧歌队跳起了欢快的秧歌,鞭炮声声,人流如潮。

何成睿率领军中大员恭候在城门外,老百姓们也拥挤在街道两旁,观看热闹。

几个穿着破烂的孩子怀里揣着成卷的报纸,满街跑着喊:“看报啦,看报啦,蒋军打败了冯军,刘桂堂立了大功啦!”

“看报啦,看报啦!当年的土匪队伍,如今成了国军的‘铁四师啦!”

“天大的新闻,信不信由你,大土匪刘黑七被蒋总司令封作‘党国柱石啦!”

识字的绅士、官僚等纷纷购买报纸一睹为快。

刘黑七骑在马上,走在队伍前头,不停地向路两边的人们挥手致意。

何成睿等人迎上前去,刘黑七急忙下马。

何成睿摇着刘黑七的手道:“刘师长,辛苦了,欢迎你们凯旋。”

刘黑七笑眯着小眼,道:“全仗何总指挥用兵有方。”

晚上,何成睿在大饭店里为刘黑七部举行隆重的庆功宴会,刘部将领与何成睿部属坐了十几桌,座中人员纷纷向刘黑七敬酒,恭维。

老于世故的何成睿一时也吃不准日后刘黑七会成什么样的大气候,自不敢小觑了他,也是百般抬举。

刘黑七自从出道以来,何曾受过如此厚遇,心下早是以英雄自居了,因此酒宴上,他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烟榻上,大谈其功,用兵之神,越说越玄。话到投机尽兴处,不由拍着胸脯道:“何总指挥,不是我刘某人不自量力夸海口,要不是孫良诚那小子腿长,我非抓来给何总指挥当见面礼。”

“刘师长过谦了,如今从江南到塞北,谁不知刘师长用兵如神呢?那孙良诚本是冯玉祥的宠将,气焰嚣张,何曾受过这样大的挫折?古人说得好:穷寇莫追,刘兄就放他一马吧。”何成睿察言观色道。

“何总指挥,拖泥带水不是我刘某人的作风,我向来做事不愿留尾巴,讲求个干净利索。”刘黑七道。

“刘师长大功已告成,就不必再求全自责了,我当面奏蒋总司令,为刘兄要个省主席当当。”何成睿大包大揽道。

刘黑七笑眯眯地说:“刘某不才,还望何总指挥大力成全。”

“放心。此事就包在我身上了。过两天,你带弟兄们到临汝、扶沟一带驻扎、休整,等着我的好消息吧。”何成睿拍着刘黑七的肩膀说。

徘徊旬余,刘黑七按何成睿的指示,率部驻扎于临汝、扶沟一带,何成睿自回南京复命。

刘黑七手持旌捷旗,眼望好消息,做起了当省主席的美梦。

1930年3月10日,冯玉祥由山西返回潼关。4月1日,阎锡山在太原就任中华民国陆海空军总司令,冯玉祥在潼关就任副总司令职。5月1日,阎锡山与冯玉祥相会于新乡,三日同车抵达郑州,举行军事会议,从而揭开了中原大战的序幕。

蒋军方面的部署是,以韩复榘、刘峙、何成睿分任第一、第二、第三军团总指挥,分别防守津浦路山东段、徐州地区和平汉路许昌以南各地,迎击阎、冯联军。

前面已经提到,何成睿手下全是一帮杂牌军,智勇双全、实力雄厚的刘黑七自然成了他立功的王牌。本来当初他也的确有为刘黑七请功的愿望,无奈蒋介石对杂牌军历来是用其效命不给实惠,何成睿无能为力,因此刘黑七加封之事也就不了了之。如今他只好硬着头皮来西华面见刘黑七了。

何成睿愧疚地道:“刘师长,豫西之战,你战功显赫,何某到南京后,在蒋总裁面前一力推举,为你请功,蒋总裁深为感动,本来是要派飞机来接你去南京,当面褒奖,并给予加封,无奈种种原因,未能成行,何某只好负荆上门请罪了。”

刘黑七道:“何总指挥说哪里话,刘某有何德能,劳您如此费心,功名利禄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请您千万别在意,我刘某一切心领了。”

何成睿满意地道:“如此说来,刘师长真是名不虚传,大人有大量了。何某这次来,带了二十万元月饷和五十万元犒赏,略表心意,请笑纳。”

刘黑七道:“多谢,多谢。”

何成睿道:“中原大战不可避免,两军相遇一触即发,刘师长有什么打算哪?”

刘黑七道:“一切听从总指挥的吩咐。”

何成睿高兴地道:“好,你部就防守西华至逍遥镇一线。有没有信心?”

刘黑七信誓旦旦道:“总指挥放心,我保证阎冯的一兵一卒也别想从我的防线上溜过去。”

5月上旬,蒋军与阎冯联军分别调兵遣将,进入阵地。5月11日,双方在陇海线开始大规模接触。因蒋军来势凶猛,阎冯联军力不能支,节节败退。冯玉祥见情势紧急,急忙调整部署,以主力精锐从杞县方面展开猛烈反击,激战十余日,蒋军全线动摇,大幅度后撤,反蒋声浪随之弥漫全国。

在陇海线激战的同时,蒋介石命令何成睿在平汉线发动进攻,以减轻蒋军在陇海线的压力。5月16日,何成睿下达平汉线总攻击令,令王金钰部进攻临颍的冯军樊钟秀部,进逼许昌;令刘黑七部进攻驻防逍遥镇的冯军任应岐部,占领小商桥。何成睿本人由驻马店亲临漯河前线督师。

此时,刘黑七见蒋军在陇海线失利,已怀贰心。

在冯玉祥的极力策反下,5月下旬,刘黑七竟率部于阵前起义,加入阎冯联军,暂归冯玉祥指挥,仍把守西华一带。刘黑七迅速掉转枪口,与前来靠拢的蒋军岳维峻部在西华、周口一带展开了激战。

刘部休整已久,加之反正以后,阎锡山给补了丰裕的弹药粮饷,一时间士气大振,一投入战斗,便个个生龙活虎,一以当十,杀得岳部落花流水。

刘黑七踌躇满志,期能夺得一地盘,实现当省主席的梦想。不料,好事难成,9月18日,张学良通电全国,宣布东北军大举入关,拥护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中央政府。于是,整个战局发生了急转直下的变化。

张学良的介入,加速了晋军溃退和冯军的内乱,杂牌军忙着自寻生路。阎锡山见大势已去,便下令将残余军队全部撤回山西老家,以防张学良占了他的山西地盘。

刘黑七置身于蒋、冯、阎之间,本就朝秦暮楚,摇摆不定,忽闻张学良又插进一脚,越发举棋不定,便固守西华,静观其变。

很快,冯玉祥和阎锡山迫于舆论压力,相继被迫宣布下野,西北军被瓦解,晋军被缩编,由张学良主持华北政局。

刘黑七见时局变化如此之快,容不得他喘息多想,立即投奔了张学良。

蒋介石闻知张学良收编了刘黑七,气得大骂道:“娘希匹,张学良简直是乱弹琴!刘黑七一贯朝三暮四,多疑善变,我们难道还没吃够他的亏吗?留下他早晚是个祸根,告诉张学良,让他配合中央軍,合力剿灭刘黑七。”

高参陈布雷应声道:“是,我这就去给张副司令发电报。”

张学良接到老蒋的电报,心下不满,又无可奈何地说:“老蒋也太无容人之量了,我刚刚收编了刘黑七,他就来电叫我剿灭,这让我在国人面前怎么交代嘛!不管刘黑七人品如何,既然他已投奔在我门下,我就不能给国人留下不仁不义的话柄。告诉老蒋,我们师出无名,南京愿意剿灭刘黑七,我无意见。”

蒋介石见张学良不配合也不反对,心里就有了谱,遂说道:“既然张副司令有顾虑,那就由中央军单独完成此任。布雷,你马上拟电,令何总长指挥刘峙、展书堂等三个师一个旅,合力围攻大名,彻底消灭刘黑七。”

刘黑七新近易主,实指望背靠大树好乘凉,不料未及安定,就接到山东省政府参议陈习之派人送来的鸡毛信。

陈习之在信中写道:“桂堂兄知悉:今日何总长召集驻济军政要员开会,传达了蒋总裁之密谕,近日内中央大军将围剿你部,志在斩草除根,时间紧急,望兄慎之,当断则断。看过烧毁。弟陈习之匆草。”

刘黑七听着听着,脸色就沉了下来,道:“妈拉个巴子,咱跟老蒋拼了。”

夏兴德道:“七弟,依我看,咱还是趁着老蒋大军未到,抓紧时间转移吧,何必拿着鸡蛋碰石头呢?”

说话间,刘世铭闯进来道:“什么打算也来不及了,赶紧组织守城吧,蒋军已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了。”

刘黑七把桌子一拍,道:“就这么办,守城。”

蒋介石要收拾刘黑七,刘黑七虽然早有其忧,但老蒋用兵如此之快,却是始料未及的,他便狠下心来,固守大名,拼死一搏。

蒋军嫡系以重兵将刘黑七围在大名,志在必除。刘黑七也将城内的壮丁统统征集起来,让他们手持棍棒、镰刀等工具帮助守城助威。刘黑七与一班将领分赴城四门,亲自督战,居高临下,拼死守城。双方一交手,战斗就异常激烈。大名城及其周围方圆数里内,硝烟弥漫,打得难解难分。

“弟兄们,不要慌张,等中央军冲过来,就给我狠狠地打。硬的不如愣的,愣的不如不要命的,咱豁上这百十斤玩玩,看他何应钦老小子能有几个脑袋敢来比试!”刘黑七在城楼上给部下们打气。

“我就不信小小的大名城也能固若金汤,给我集中炮火轰,不剿灭刘黑七决不收兵。”担任正面主攻的刘峙组织敢死队数度冲锋,都被城内强有力的反击打退,人马伤亡惨重。刘峙便打消了怕伤着城内居民的顾虑,发挥优势,以炮火覆盖城楼。

“轰!轰!轰!”南城门被炮火摧毁,蒋军潮水般涌进。

防守南城门的苏奎见状,大刀一挥,喊道:“兄弟们,给我压呀!”一边喊着,一边挥舞鬼头刀冲了上去。

敌对双方展开了触目惊心的肉搏战。

近战是刘黑七部的传统优势,蒋军手持长枪,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死伤惨重,被迫后撤。何应钦焦躁道:“没想到刘黑七果真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总裁还在等着咱们的喜讯呢。”

刘峙傲气地道:“刘黑七臭硬,这回他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别想逃出我们的手掌心。”

血战五天六夜,刘黑七人马也伤亡累累。

看到将士们一个个烟熏火燎,人不人鬼不鬼,苏奎急了,道:“怎么办,弹药就要用光了,再守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李堂刚道:“粮食也马上要吃完了。再守三天,不用人家打,咱自己就完了。”

刘黑七不动声色道:“天无绝人之路,只要咱命不该绝,总还是有办法的。”

夏兴德道:“眼下来看,只有突围这条路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坚持到天黑再说。”刘黑七见形势不妙,也决定弃城而逃。

时值炎夏,天气闷热无比,就在刘黑七力不能支、刘峙以为胜券稳操之时,忽然乌云翻滚,电闪雷鸣。

刘峙担心地说:“他妈的,老天不作美,千万别下雨啊。”

谁知话未说完,一场倾盆大雨已从天而降,大名地区很快汪洋恣肆,路成泥泞。蒋军火器失去威力,只好收缩兵力,围而不攻。

望着烟雨迷茫的四野,刘黑七高兴地说:“真是天助我也,何应钦武器再厉害,这回叫雨一淋,就失去威力了。告诉弟兄们,把赘脚的东西统统扔掉,准备今晚突围。”

深夜,刘黑七将残部三千余人,舍弃辎重,配以马匹,乘蒋军不备,突开东门,冒雨突围而去。

刘黑七窜入河北,早有山东省政府电告河北省政府。河北省政府主席于学忠与属下一商议,便定了一个“防匪扰安,送鬼出境”的策略,派其主力,自东西方向向霸县相逼,故意留其南北出路。刘黑七知于学忠实力强大,不敢轻易以卵击石,南返山东,韩复榘正磨刀霍霍,势不能容,便决计北上热河省,再作打算。于是刘部前边行,于军后边送,未费一枪一弹,将刘部“递解”出境。

承德,热河省政府主席汤玉麟官邸内。汤玉麟坐在桌后,两个拳头前扑在桌子上正在打盹,赵参谋推门而入,喊了一声“报告”。

汤玉麟翻了翻眼皮,瓮声瓮气地问:“什么事?”

赵参谋道:“据可靠情报,山东惯匪刘黑七,正在向热河省境内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