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王瑶对中古文学中希企隐逸之风的研究

2019-06-11 11:53唐梦
知识文库 2019年7期
关键词:王瑶玄学隐士

唐梦

王瑶先生在古典文学研究的主要领域是中古文学研究,他在继承了清华恩师一脉严谨学风的基础上,综合朱自清、闻一多、陈寅恪等诸师治学所长,学习鲁迅的文学史研究方法论,将前辈们对文学史研究的态度、精神和方法融会贯通并运用于自己的文学史史论的书写中,有所传承更有所发展,形成了自己独树一帜的文学史研究范式。本文根据王瑶这一研究思路对其在中古文学中希企隐逸之风的研究进行分析。

1 汉魏隐逸之风的兴起

自汉室衰微起,社会上希企和崇拜隐逸的风气便产生开来。《后汉书·逸民列传序》中言:“或隐居以求其志……然观其甘心畎亩之中,憔悴江海之上,岂必亲鱼鸟乐林草哉?亦云性分所至而已。”范蔚宗将隐士们的行为动机结论归纳为“性分所至”,但王瑶在肯定这一观点的基础上指出,从更深的角度来说这些都是一种“独善其身”的逃避方法。

汉末的动荡大乱是隐逸之风兴起的最大原因。社会混乱、政局不稳,士大夫出仕困难,忠于岌岌可危的汉王室不明智,依附于各州牧也很危险,最安全稳妥的方法便是隐居于山野,“存身以待时命”。《晋书 ·袁弘传》记载《三国名臣颂》中云:“夫时方颠沛,则显不如隐;万物思治,则默不如语。”故魏晋隐逸风气的起源,究其原因王瑶推断为“时方颠沛”的缘故,而且这个“颠沛”从汉末董卓之乱,经三国分权、司马晋篡魏、西晋八王之乱、永嘉南渡、五胡乱华最后至南北分裂,充斥了整个汉魏六朝时期,给隐逸风气的发展提供了充足的空间。

除了兵祸战乱,王瑶认为政治迫害的频仍和玄学的兴盛也是助长隐逸之风的重要因素。政治迫害我们从很多史料、诗文中都可以找到士人隐逸的线索。阮籍《咏怀诗》:“驱马舍之去,去上西山趾。一身不自保,何况恋妻子。”明代张溥《谢康乐集题辞》中写“予所惜者,涕泣非徐广,隐遁非陶潜,而徘徊去就,自残形骸”便是说谢灵运最终遭受政治迫害以致就戮即是因为未能隐遁的原因。

魏晋玄学的思想根源之一便是老庄,王瑶认为老庄哲学本身就是以隐士行为为基础发展出来的,“玄者玄远,宅心玄远则必然主张超乎世俗,不以物务营心;而同时既注重自然,则当然会希求隐逸。”《文选》中张平子《归田赋》:“谅天道之微昧,追渔父以同嬉;超埃尘以遐逝,与世事乎长辞。”就是这种思想的萌芽。到玄学大盛之后这种思想在士大夫之间更是风靡,石崇《思归引序》:“晚节更乐放逸,笃好林薮。遂肥遁于河阳别业。”《晋书·谢安传》载谢安“尝往临安山中,坐石室,临浚谷,悠然叹曰:‘此去伯夷何远!”这些人向往隐逸都是受玄学的影响而推崇这种超脱的人生态度。

2 从“存身以待时命”到“为隐而隐”

王瑶在这一章选取的题目是“希企隐逸”而并非“隐逸”,原因很简单,因为到了魏晋时期这些士人们往往是希企这样的一种人格,大多却依旧在从仕。最初士大夫选择隐逸是因为社会动荡与政治黑暗,他们不满社会现實不屑于同流合污,但也没能力或不愿意去改革,这些洁身自好的逃避者为了给自己这一行为进行解释,便慢慢使这种行为理论化了。王先谦说:“余观庄生甘曳尾之辱,却为牺之聘,可为尘埃富贵者也。”从这里开始,隐逸便开始由一种行为走向了理论化,拥有了哲学基础。

当“隐逸”具有了合理可信的依据,具有了价值,那么“隐士”就成了“高士”,不论社会情形如何,都成了一种值得推崇的高尚行为,人们无需再去考察动机,因为“隐逸”本身就是好的,大家只要追求“避世全身”就可以,不再是一种对社会、统治者不满的反抗行为。在这种思想下,那“隐”与“仕”就不再冲突,大家可以以仕为隐,只要在官场明哲保身、逍遥人生便是“隐”了。统治者同样也接受了这样的设定,不再将隐士或者隐逸的行为看作是对自己的反抗与不合作,反而当做是海清河晏、政治生平的反应。

3 “希企隐逸”在汉魏六朝文学中的呈现

由于“隐逸”分成了两个“派别”,故而它们在文学作品中的呈现也出现了两副面貌。

作为前者“苦闷”的代表,王瑶列举了嵇康与阮籍二人的诗作。阮籍在《咏怀诗》中就有很多对于希企隐逸的表现:“愿登太华山,上与松子游。渔父知世患,乘流泛轻舟。”嵇康也如此:“岩穴多隐逸,轻举求吾师。晨登箕山巅,日夕不知饥。玄居养营魄,千载长自绥。”

到了太康诗人他们的诗作里就多半是在对隐逸生活进行描述,说明这种隐逸的生活是如何的高尚与快乐,和汉魏时期的诗文已有了区别,不再表现出逃避与痛苦之情。如张华《答何劭诗》:“散发重阴下,抱杖临清渠。属耳听莺鸣,流目玩鲦鱼。从容养余日,取乐于桑榆。”陆机和左思的《招隐诗》也多是如此。

在这里王瑶特地强调了陶渊明,因为陶渊明不仅仅是“希企”而是确实做到了归田躬耕,他所写的是自己隐逸生活的本身。陶渊明的内容虽然依旧体现出隐逸的乐观逍遥精神,但并非一味地赞美歌颂神仙似的山水田园,“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等诗句描写也更加地符合现实境地。

在这以后,谢灵运的山水诗中也时常夹杂着对隐逸的希企之情,但也同样是羡慕隐逸本身的逍遥自在。《斋中读书》:“昔余游京华,未尝废丘壑。矧乃归山川,心迹双寂寞。”《还旧园作》:“偶与张邴合,久欲还东山。”王瑶认为这些诗句中谢灵运表达出来的不仅是对隐逸的希企,而且是“久已得其意”,现在要追求的是心与迹的结合,甚至对“朝隐”的行为已经产生了怀疑。但是在他之后的沈约、谢朓、庾信等人便也消失了。

王瑶认为对于隐逸的希企之情在汉末兴起风行于魏晋六朝有着深厚的社会原因,但是在经历了魏晋玄学的洗礼后,这种隐逸便从高士不与同流合污的对抗精神变成了“崇高怀道”、“心神超越”的潇洒行为。这样的一种创作心理的转变也直接地体现在了他们的文学创作中,故此尽管同样是写希企隐逸,但也呈现出了不同的特色。

(作者单位:中国矿业大学公共管理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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