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最有权势的幕僚

蒋林

欧盟更像《白宫群英》

2016年10月的一个夜晚，二十多个德国籍欧盟雇员在欧盟总部布鲁塞尔聚会，聚会的主题一开始是希望彼此之间建立联系，但随着聚会的进行，大家开始谈起了难民危机及其起因。马丁·塞梅尔曾是德国总理默克尔所在政党基营公司联盟成员，当时担任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的幕僚长，这时他发话了：“穆勒（德国经济合作与发展部部长）不称职，应该下台了。”这番话让大家把目光和注意力都转向他，但塞梅尔若无其事地接着说：“总理也是这么认为的。”

过了几天，塞梅尔的这番话依然在欧盟委员会大厅里回荡着。在布鲁塞尔这样的地方，一个欧盟高级官员对欧盟成员国内阁部长进行评论，是很少见的，即使是在私人聚会上。有着这样身份的欧盟官员在评价别人时，胆敢援引德国总理的话也是不寻常的。

不过这些对于塞梅尔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在欧盟，这位德国籍官员拥有很大权力。作为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的幕僚长，塞梅尔位高权重，在决定欧盟哪些法案可以通过上扮演着重要角色。更重要的是，他早已不满足于高级幕僚的角色，试图扮演决策者的角色。

塞梅尔可谓是欧盟政治委员会的“建筑师”之一，他在执行容克的设想，即将欧盟从一个仅仅保证欧盟国家遵守规则的代理机构，变成一个可以显示“政治肌肉”力量的行政部门。就在2017年，德国交通部长亚历山大·道博瑞特准备向在德国高速公路上开车的司机收取费用，该计划实际已违反了欧盟法律，但塞梅尔为道博瑞特在欧盟层面扫清了障碍。

尽管塞梅尔没有担任欧盟职务，但他比一些欧盟成员国政府首脑还有影响力。“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幕僚拥有这么大的权力。”一位长期在欧盟工作的外交官说。塞梅尔实际上成为受欧盟批评家欢迎的幕后人物。他被看作是欧盟官僚主义的一个缩影，像他一样的幕僚们试图从遥远的布鲁塞尔控制欧洲人的生活。渐渐地，塞梅尔也激起了欧盟对手的愤怒。2016年秋天，欧盟预算专员乔治·艾娃表示，和塞梅尔一起工作的感觉“就像中了毒”。这是她宣布从欧盟辞职时所说的话。

有人将欧盟形容成“纸牌屋”，不过塞梅尔更喜欢《白宫群英》（一部反映美国政治的好莱坞电视剧）。“和电视剧中的情景相似，欧盟作为一个大团队在运作。成员们很专业，也很友好。重要的决定都是由所有成员在会上一起商议决定的。”

“多动症儿童”

塞梅尔說的比想的快，经常在听众还没来得及理解他的前一句话时，他就开始讲下一句话了。他是布鲁塞尔官僚中的“多动症儿童”，“过度活跃”。

从德国帕绍大学取得博士学位、当过律师的他，知道如何在单调沉闷的欧盟官僚机构中如鱼得水。当默克尔面临难民危机时，塞梅尔知道怎样让自己趁机崭露头角。在短短几星期内，他用尽所有办法，推动欧盟拨出上亿欧元，赢得了默克尔本人的赞赏。

不过，塞梅尔很少依靠常规的决策制定渠道，欧盟交通委员维尔勒塔·布尔茨发现了这个问题。布尔茨从一个新闻报道中了解到，欧盟和德国交通部长道博瑞特在高速公路收费上罕见地达成了一致意见，此次协商完全由欧盟高层控制。

欧盟拥有3.3万个雇员，当然需要稳固的领导。但很多官员和一些专家们抱怨说，塞梅尔在推行他的议程时特别专制。

“一开始，我们以为他粗野的方法顶多会持续6个月，然后就会改变，没想到这种方法还在持续。”一名在塞梅尔手下工作的人如此抱怨。还有一些人干脆在沮丧中辞掉工作。

对于塞梅尔，这种事一点儿也不奇怪。他和容克来到欧盟，就是想改革欧洲和欧盟，目标是将力量集中于更大的问题，而不是在许多小问题上纠缠不清。不过2017年初，大问题上出大岔子了：难民危机事件让欧洲国家显现了离心力，英国人决定离开欧盟。

这种挫折并没有让塞梅尔改变做法。相反，他看到了“英国退出欧盟”底气不足的一面，不过他从来不会公开说出来：伦敦总是站在欧盟共同防御政策的一方。

“铁面人”

容克并不是很多人控诉的那种“甩手掌柜”，不过他确实很高兴看到能把自己不感兴趣的很多问题交给幕僚长去处理。

例如，2017年初德国官员拜访容克期间，据会谈参与者的回忆，当容克回答不上来访客们的问题时，塞梅尔就会递上一个小纸条，纸条上写着问题的答案。

当很多欧盟官员的职业生涯相继结束时，塞梅尔在欧盟的政治前途开始上升。他曾经做过欧盟前高官埃尔马·布洛克的助手，还在欧盟委员会协助媒体专员维维亚娜·雷丁负责过媒体关系。容克在2014年竞选欧盟委员会主席时，身边没人知道怎么组织一场欧洲范围的竞选活动，布洛克建议容克给塞梅尔一个机会。

“你需要一个铁面人。”布洛克说。这对塞梅尔而言是一个完美的机会：未知的政治领域，新鲜而繁琐的规则，时间少到来不及疑惑和犹豫。在帮助容克当选欧盟委员会主席后，他成了容克的幕僚长。

不过，塞梅尔的领导风格在上任之前就惹出了麻烦。当时，候任欧盟预算专员马律斯托姆准备举行一场听证会，塞梅尔在她的报告里偷偷地加了一段负面评论，结果被发现了。于是，他给马律斯托姆留下了相当不好的印象。

另外一个关于塞梅尔“手段阴险”的例子是在2015年12月，当时他正试图说服欧盟各成员国敲定有关欧盟和土耳其之间的难民协议。他拿出了一份统计表，显示到达欧洲的难民人数在持续暴跌，但这份统计表后来被发现是杜撰的。

即使是在评论欧盟成员国政府首脑时，塞梅尔的表现也十分傲慢。2016年6月末，英国人举行“退出欧盟”公投后，塞梅尔在接受大批记者采访时，有记者问他是否送给时任英国首相卡梅伦一个分手礼。“他吃了一顿热饭，这就足够了。”塞梅尔带着嘲讽口吻回答道。

在欧盟委员会，塞梅尔的自大让他树敌不少。德国财政部长沃尔夫冈·朔伊布勒一开始是支持他的，在2014年容克赢得欧盟委员会选举时，还特意向塞梅尔表示祝贺。但之后，他们的关系开始冷淡。朔伊布勒认为，塞梅尔和容克在2015年夏天力保希腊在欧元区、为希腊提供大笔资金的做法，是个大错。

一些和朔伊布勒一样的欧盟官员，一直在谋划如何限制塞梅尔以及容克的权力。不过，迄今为止，他们的威胁仍空洞无力。塞梅尔的诸多举动确保了他在欧盟南部各成员国中受到足够多的欢迎，在一些人眼中，这些国家是欧盟经济的拖累者，但对塞梅尔来说，这些国家能够为他提供政治上的支持。

2018年2月，容克任命塞梅尔出任欧盟委员会秘书长。时年47岁的塞梅尔，是第一个出任欧盟委员会秘书长的德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