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祥奎
千里青海高原,重崗复岭,跬步皆山。
去年盛夏时节,烈日杲杲,万山叠翠。我与友人登临日月山。远处双亭伫立,于山巅之间互相凝望,脚下绿草如茵,倾吐千年泥土芬芳。日月山,这座尽显塞外雄姿的高山,在熏风与烈日中,竟也有如江南女子明净清澈的柔美。
坐落在青海湖东侧的日月山以其动人的传说及厚重的历史而独树一帜,冠盖群峰。且不说日月山自唐代以来就是彰显民族团结的地标,是汉藏魂之所依,心之所系,仅凭其农耕与游牧的分界及唐蕃联姻的标志,愈加显得不同凡响,撼动古今,让人心存悬念,心生敬畏。
“一条界限破青色,云开世外三千地”。日月山,属于祁连山脉的一个分支,由西北向东南绵延,是一条自然地理分界线,又是一条人文地理和人文景观的分界线。从地理角度来讲,是青海农牧区的分界岭;从人文方面看,又是蒙古族、藏族和汉族、回族的分界岭。由于日月山上的土层为第三纪的红色土,所以在古代称之为“赤岭”,而“日月山”其名的由来,据民间传说跟文成公主进藏有关。
说起日月山,其名见诸史册颇为久远,而且史籍说法极为响亮。《山海经·大荒西经》首载:“大荒之中,有山名曰日月山,天枢也。吴姖天门,日月所入”。“山行夜忘寐,拂晓遂登高。回首望知己,思君心郁闷。不闻龙虎啸,但见豺狼号。寒气凝如练,秋风劲似刀。深溪多绿水,断岸绕黄蒿。驿使口靡歇,人疲马亦劳。独嗟时不利,诗笔难然操。更忆绸缪者,何当慰我曹”。汉代,赵充国率兵修路到鲜海,在日月山下留存驻军的“营盘台”,南北朝北魏神龟元年(518年),僧人宋云等求经改道日月山,发现山色皆赤,寸草不生,号曰“赤岭”。初唐,是“唐蕃古道”“丝路辅道”的必经之地。元代,元宪宗蒙哥汗曾于1252年、1254年、1257年,三次在日月山祭天,日月山名又煜煜闪烁,明、清官吏经日月山往来于西藏……
马的鞍背之上正升起一盏下弦月
雨后天幕正升起一盏下弦月
映照古城楼幻灭的虚壳
白马时时剪动尾翼
主人自己就是这样盘膝坐在炕头品茶
一边观赏远山急急踏步的白马……
……
秋天啊,秋天啊,秋天啊……
高山冰凌闪烁的射角已透出肃杀之气……
……
竟又是谁在大荒熹微中嗷声舒啸牴牾宿命?
……
到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著名诗人昌耀更在日月山下写下了堪称伟大的诗篇——《哈拉库图》,展现出他哈拉库图式的喜乐智能元素,他以不无得意的昂然之色,在日月山下开始了“头戴便帽从城市到城市的造访”……
日月山不过青藏高原一峰,而其古来在军事上具有重要位置。曾经在山下发生过石堡城等重大战役。早在唐代,这里就举行了中国历史上茶马互市的贸易活动。
“塞上如今无战尘,汉家公主出和亲。邑司犹属宗卿寺,册号还同虏帐人……”如果说日月山的险要对世人而言只是一种感官的体验,但终究还在于它古迹星罗棋布、古刹林立,传说史迹遍布的自然人文景观——
诸多神话传说及历史故事,赋予了日月山特有的精神力量。传说中的日月山,有着历史的凝重感和民族的凝聚力。也或许,正因为日月山的荒漠,更增加了传说的震撼力。
“湟中羌道”“丝绸辅道”“茶马互市”、文成公主进藏,赋予了日月山浓厚的文化象征。
从西宁出发,向西便踏上了唐蕃古道。绵绵的唐蕃古道像一条悠悠的历史长河,历史老人面对茫茫草原,述说着一连串日月山的传说。
文成公主的远嫁,促进了汉藏交流。她给藏区带去了纺织、酿酒、音乐、舞蹈、天文、地理等各方面的先进技术,推动了吐蕃地区文明进程和经济的迅速繁荣。之后,吐蕃创立了文字,从此,吐蕃地区步入了文明时代……
“帝为幸始平,帐饮,引群臣及虏使者宴,酒所帝悲涕嘘欷,为赦始平县,罪死皆免,赐民繇赋一年,改县为金城,乡曰凤池,里曰怆别……”(《新唐书.吐蕃传》载)。继文成公主进藏后的公元710年,金城公主入藏,力促唐蕃的再度和盟。
信步徐行,一级级台阶雕栏玉砌,与散落在山间凌乱而庄严的“龙达”(藏族代表吉祥如意含义的七彩纸片)相映成趣。它们和着谷口的熏风,在艳阳中轻声浅唱,仿佛诉说着前世的故事。
景区内,巨大的石雕神牛,造型古拙,曲线粗糙,给人一种厚重的历史沧桑感。虽然经过时光的洗礼而显得斑驳,但其倔强的双眸依然坚定,如孑立于世的孤寂英豪,傲然守望前方苍翠的层峦。
神牛旁的“文成公主纪念馆”,实则是一座小寺庙。进入寺门,两侧鎏金的转经筒、溢满馨香的酥油灯,仿佛吸入了大山无尘霞光。大殿中,油灯通亮、青烟袅袅,慈悲的宗喀巴和十世班禅佛像,显得神气肃然。
“汉家公主昔和蕃,石上今馀手迹存。风雨几年侵不灭,分明纤指印苔痕。”悬挂“日月山”牌匾的山门后面,是高大的文成公主石像,在丽日熏风中,显得温文娴静,默默遥望千里之外的故乡。其旁镌刻着遒劲有力的“唐蕃古道”的巨石,在岁岁草木枯荣、牛羊迁徙之中,无声地谱写着1400年来汉藏友好的篇章。
昂首仰望,文成公主这尊高大柔美的石像在熏风丽日下格外的纯净、安详。“怅然唐王宝镜残,轻裘把酒,故里几时还?苍穹西去车尘远,千里东望长安怨。”文成公主不远千里赴藏和亲,途经“赤岭”驻足休憩,于寒风之中,身披御赐轻裘,举杯遥眺、倾诉哀愁的画面,仿佛呈现眼前——只见公主呈皓腕于轻纱,折纤腰以微步,面对赤地“烟雨飘摇枝新,玉鳞纷飞草枯”的荒山,回望东土。思乡之际,手捧日月宝镜,目睹繁华熙攘的长安城及歌舞升平的大明宫,不禁潸然泪下。怅惘之余,想起肩负的历史使命,毅然决然将铜镜摔下山崖,宝镜带着泪水,竟顿然化作了日月二山。文成公主一路西行,洒下行行清泪,汇成“众水皆东,独此西流”的倒淌河,直至碧波万顷的青海湖……
山坡上,环绕着文成公主雕像和日月两亭,满是五颜六色的经幡绸带,美丽耀眼、温煦可人。绕过文成公主雕像,背面是“古都送别”“赤岭摔镜”“藏王迎亲”三幅青铜浮雕,真实生动地再现了唐贞观年间文成公主远嫁吐蕃的历史印记。
“過了日月山,又是一重天”。站在山巅,极目远眺,山下的景色各有不同。西面,天高云低,莽原无际,牛羊成群,人烟稀少。东面,林木青翠,阡陌纵横,村落点点,鸡犬相闻……
在日月山,倘若你纯以观光客的视角来审视眼前的一切,你恐怕无法理解其真正的历史内涵。但倘若你以一个朝圣者的身份静观这一切,那绝对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历史的大浪淘沙洗净了铅华,也一并在日月山留下了文明、团结与发展的痕迹……
文成公主固然远去,但她已成为中华儿女心中的圣灵,她不朽之魂已嵌入炎黄子孙的拳拳之心。
仿佛一阵奇异的风吹过,文成公主的民间传说的种子就撒在了中华儿女栖居的山山水水、村村寨寨,静静地,密密地,从此生根发芽。
春华秋实,在华夏儿女心里长成琪花、瑶草、彩林。有关她的精神与付出已成为泱泱中华儿女崇拜的经典。
下山途中,我再度凝望着白云掩映下的日月山,细细琢磨日月山这些古老而又真实的元素,感受着凄婉动人的传说所夹带着文人的加工调色,心中陡然萌生出诸多悬想——日月山,不单单是自然与历史的偶遇,更是青海高原古歌中的一段千古绝唱……
(作者单位:西宁市城中区教育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