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红
“月嫂先生”劉杰,就是这样的人。刘杰硕士文凭,在银行工作,典型的都市白领,似乎没有哪一点特征能跟月嫂沾上边。可自从他当上奶爸后,他的选择就改变了轨迹……
刘杰今年34岁,毕业于首都经济贸易大学,现居于北京石景山区。在和月嫂产生联系之前,刘杰就职于北京农商银行,薪资待遇优渥。他的妻子蒋永娟是老师。
2017年6月,妻子怀孕,打破了小两口按部就班的生活。
和其他家庭不同,刘杰和妻子两边的父母无法照顾孙子,所以孩子出生后一切事宜只能靠小两口自己。为此,2018年2月妻子分娩后,刘杰请了一个月的长假,又花了近万元月薪请来月嫂阿姨,两人搭手一起照顾产妇和婴儿。
阿姨很专业,手上动作娴熟轻巧。刘杰大部分时候只是看着,“伺候月子也没多难啊!”刘杰心想。考虑到请阿姨不菲的费用,他萌生起自己照顾妻儿的念头。
念头刚起,刘杰心里便翻江倒海起来,这些年虽然自己薪资待遇不错,但与之对应的工作压力也常让他喘不过气。更重要的是,他和妻子的情感在一成不变的生活中日渐疏离。刘杰思虑良久,最终离开了工作了6年的银行,回家专职伺候老婆坐月子。
刘杰原以为自己会得心应手,可现实却鸡飞狗跳。那些看起来一目了然的事儿,到他手上不知咋的变得磕磕绊绊。有次,刘杰给儿子洗澡。他清楚地记得,阿姨是用左侧的身子贴紧儿子,一只胳膊从身下托住孩子的背部,手指固定住脑袋和脖颈并把耳朵捏上闭合。然后,再用空闲下来的右手给儿子洗发冲水。刘杰在脑海里把动作熟默了一遍遍后才开始行动。
看着床上小小的人儿,细胳膊细腿,刘杰想把孩子抱起来,可在该用多少力道上犹豫不决。折腾了好一会,孩子总算被抱到了洗漱间。他蹲下身子,试着还原阿姨的动作,可身子就是不得劲,洗头也格外费力。
“我怎么觉得那么别扭啊?”刘杰问妻子。蒋永娟左看右看,“确实有点不对,可看不出是哪。”刘杰轻想调整下,可托着宝宝的手不敢乱动,便僵着身子为儿子洗。
“哇”!小家伙突然大哭起来。刘杰一下慌了:“这怎么了?”蒋永娟也六神无主,慌乱的双手不知该如何是好。刘杰急得额上沁出层层细汗,嘴里不停地安抚着。可不管他怎么努力,小家伙越哭越猛烈。
儿子炸耳的哭声、紫红的小脸,让小两口如临大敌。刘杰边哄儿子边加快手上的动作,妻子鞍前马后的一会递毛巾,一会辅助丈夫。原本轻松欢快的洗澡,不知不觉演变成争分夺秒的运动会。从洗漱间出来,再给儿子穿好衣服放上床,刘杰觉得比跑了一场长跑还累。
除了洗澡,换尿布这个月子里刘杰见过不下百次的动作,此刻简直比那些绞尽脑汁的数学题还复杂。“小屁股拎起来,尿不湿垫上,上面的盖上,耳朵贴上。对,就是这样。”刘杰默默念了一遍口诀,信心满满地开始了。
他轻轻拎起儿子的腿,自我提醒道:“不能太低,太低尿不湿不好垫,也不能太高,太高容易吐奶。”刘杰打量了下儿子臀部与床垫的高度,一只手抓住腿,另一只手开始整理尿不湿,确认好尿不湿的正反面后,打开的尿不湿才被一点点塞到宝宝的屁股下。
塞好尿不湿,刘杰轻放下儿子的双腿,将上面的那一半尿不湿盖在裆部,“太高了挤得慌,太低了漏尿。”刘杰比量了好几次,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位置。
做完这步后,刘杰这才不慌不忙地将两边的小耳朵打开,进行最后的粘贴。“不能紧,紧了勒得难受,也不能松,松了容易掉。”刘杰时刻想着要领,手上的小耳朵来回贴上再打开,打开再贴上,总算把尿不湿穿好了。“哈哈,大功告成!”刘杰兴奋地大叫。
可他刚凑近儿子的脸就觉察出异样。“咦,你脸上哪来的水啊?”刘杰狐疑地看着儿子,半天才惊觉,登时哭笑不得。原来,自己尿布换得太慢,儿子已先尿了一泡,完美的尿路抛物线不偏不倚正好尿了自己一脸。刘杰刚才还昂扬的意志一下疲软,他开始有了去月嫂培训班的想法。
真正让刘杰决定上月嫂培训班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的厨艺。因为自己厨艺不精,加上产妇不能吃盐,每次他做出来的菜肴,妻子都是硬着头皮往下咽。妈妈吃不好,自然就有了奶水危机。到了半夜,一向乖巧的宝宝因为等不及冲奶粉哭得满头大汗。刘杰看着睡眠不足的妻子和嗷嗷待哺的儿子心疼不已。终于,他决定参加月嫂培训班。
2018年4月1日,刘杰在管家帮商学院推出的母婴服务培训班报了名,开始为期三周的月嫂培训。
刘杰一进教室,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笑着打量他。“你来干嘛?”有人打趣。刘杰不好意思地笑笑,阿姨们猜测他也就是图新鲜,过不了几天就会走。不过,刘杰后来的表现告诉她们,学习月嫂知识,他是认真的。
起先,刘杰只是为了多学点知识,方便照顾家人。可随着学习的深入,他对月嫂行业的兴趣慢慢浓厚起来。月嫂绝不只是单纯照顾孩子和产妇的保姆,其工作集护士、营养师、新生儿护理于一身,不论是知识储备还是生活经验都要足够的强大和细致。
刚上课不久,刘杰对婴儿啼哭的传统观念就被颠覆了。在他印象里,不管是长辈还是平辈,大家都觉得婴儿啼哭再平常不过。他常听到“小孩哭是正常的,哪有小孩不哭的呢?”“哭对孩子有好处,不用放在心上。”“孩子哭可以锻炼肺活量。”以至于刘杰一直以为,哭才是婴儿的正常状态。
有了孩子之后,刘杰仍坚信如此,有时儿子哭了,他也不放心上。直到有天上课,老师斩钉截铁地说,“孩子不哭才是对的状态,哭就一定有问题。”
之后,老师又具体分析了婴儿啼哭的多方面原因。台下的刘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些广为流传的育儿经真不能全信。以后,再遇到儿子啼哭的情况,刘杰便逐一分析缘由,找到问题根源。果然,儿子很快便不哭了。
理论运用到实践的不光是止住儿子的哭声,还有洗澡的难题。刘杰向阿姨们请教,阿姨告诉他,只要把宝宝放入水中的时候,大人伸出一根手指头或准备一条毛巾让宝宝攥住,宝宝就会觉得很有安全感,自然也就不会受惊了。刘杰回家就試验了一下,真的奏效。困扰自己那么久的难题,阿姨轻易就解决了。刘杰打心眼里对她们佩服,同时也对月嫂这行业越发感兴趣。
在所有课程中,最让刘杰觉得神奇的是小儿推拿。有一次,儿子拉肚子,刘杰像往常一样准备带孩子去医院。这时,有个阿姨向他推荐了小儿推拿。
刘杰简单搜索了一下推拿的手法,大致就是在宝宝的手上转一转捏一捏。肚子不舒服,按摩手,这能行吗?刘杰将信将疑,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他还是按照阿姨说的做了。
谁知,上午刚推拿完,下午儿子的病情竟好转了!这次,刘杰彻底被月嫂强大的知识储备震撼,深思熟虑后,他决定也要成为一名月嫂。
刘杰把想法告诉了妻子,妻子很支持。不过,他的父母很不理解。“你好好一个研究生,跑去当月嫂,这叫什么事儿啊?”刘母恨铁不成钢。
刘杰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合适,他觉得现在男护士、产科男医生都很普遍。男月嫂只不过眼下还不被接受,以后迟早也会形成气候。“别人愿意当月嫂我管不着。你说你从小我什么都不让你干,就让你好好学习,考个好学历,找个好工作。你倒好,现在要去给人当保姆?”母亲一阵抢白。
刘杰苦笑:“月嫂可不是保姆,对从业人员要求很高,上岗必须要培训,拿不到证书你想干还干不了。”母亲不为所动:“就算你肯干,人家雇主能让你一个大男人在家里跑进跑出?”刘杰却道:“其实这问题我想过,只要提前跟雇主沟通好就没有障碍了。之前有月嫂阿姨跟我说过,有些特殊情况的家庭,他们反而更需要男月嫂。因为男月嫂既能体谅产妇,也能理解男雇主的处境,非常有助于协调夫妻关系和缓解产妇抑郁情绪。而且男月嫂在体力上有绝对的优势。”母亲看儿子真下了决心,只好说:“你自己的事自己看吧,我不管了。”
2018年4月末,刘杰正式成为一名持证月嫂。最先享受到男月嫂服务的就是他自己的小家庭。
回家后,刘杰每天都严格按照时间表照顾妻儿,什么时候给儿子拍嗝,什么时候为妻子洗脚,什么时候做家务,刘杰安排的井井有条。最让妻子蒋永娟高兴的是,丈夫自从做了月嫂,不光自己吃好了,和丈夫在情感也更紧密了。以前,他们各自上下班,各自沉迷在手机里,很少有真正意义上的交流。而现在,丈夫的细心和无微不至让蒋永娟幸福极了。
一天,蒋永娟不知怎地想起了以前的伤心事,情绪很低落。刘杰一眼就瞧出来了,便问她怎么了。蒋永娟摇摇头回了句没什么。搁以前,妻子说没什么,刘杰也就不问了。可现在,刘杰格外明白女人的不易。
“有什么就说出来,憋在心里对身体不好。”刘杰顺势拿了个本子,一副听报告的姿态。蒋永娟气呼呼的:“我住院生孩子时,别人家的丈夫都早早地来送早饭,你怎么来那么迟?”
“别人都来得早,为什么我来得迟?”刘杰边念叨边在本上记下妻子的控诉。“你把这事儿记在本上干嘛?”蒋永娟疑惑。刘杰满脸堆笑:“老婆的事都是大事,我当然要记下来,防止以后再犯嘛。”蒋永娟一听,嘴角也不自觉得扬起来。
“我为什么来得迟?”刘杰心里苦笑,这孩子都生下来几个月了,又翻起旧账了。“这事怪我,我看你平时8点吃早饭,就想着赶到8点来差不多。”刘杰解释道。“这不是几点吃早饭的问题,是你不重视我。”蒋永娟一脸不悦。
不重视这帽子太大了,刘杰可不敢应下,“媳妇,你看咱不能光跟好的比,也得跟差的比啊。咱们一个病房住的,是不是还有老婆躺一天,丈夫也没露面的。我不管怎么样,早饭送来之后,就一直陪你到医生赶我们出去吧?”刘杰嘴上哄着,手里给妻子按摩。蒋永娟气来得快去得快:“那倒也是。”
之后,妻子再有什么抱怨,刘杰不论对错都先拿小本记上。很多时候,妻子看到丈夫这么有诚意的表现,肚里的委屈也就所剩无几了,小两口的关系日渐亲近。而刘杰和父母之间,因为儿子的优秀逐渐融洽。
有几次父母来家里小住看望孙子。小孙子不但不哭不闹,还愿意给他们抱,这让刘杰父母自豪不已。每到家庭聚会的时候,他们就忍不住向亲戚炫耀:“我这孙子了不得,别人家的孩子整天又是哭又是闹,我们家不,乖得很,一夜睡到天亮。还有你看我们也不和孩子朝夕相处吧,可这小家伙跟我们亲得很,还总伸手让我们抱,多聪明呦!”“那还不是孩子爸带得好!”有亲戚夸刘杰。母亲点头,眼里满是欣喜,“你还别说这科学带娃是不一样。”刘杰听了,心里满满的成就感。
2018年9月20日,刘杰做客“管家帮生活服务平台”抖音号,直面大众,讲述他在家当月嫂的故事。
2019年1月11日,刘杰在接受笔者采访时说,他目前仍打算在家里做月嫂,直到孩子满周岁。之后,他将继续学习月嫂知识,只有用科学、合理、规范的护理知识完全武装了自己,而且在实践中摸爬滚打积累了经验,他才能对外接业务,到时他有信心成为金牌月嫂。
也许很快,一支以刘杰为代表的男月嫂队伍就将出现。希望那天到来时,社会对男月嫂的包容接纳度越来越高,让男月嫂不“难”成月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