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厚哼厚
小时候,爷爷的房间是个神秘的地方,有点像动画里阴云环绕的古老城堡,幽暗但对我有致命的吸引力。
爷爷非常小资,没事就骑着自己那辆大大的二八自行车,筐子里放着布袋,然后戴上自己的帽子,赶场买小吃。
市场上的人会说:“黄老师!又来买东西呀!”爷爷会回答说:“是呀!天气不错的呀!”
有一次我半夜摸摸自己咕噜噜叫的肚子,偷偷溜到爷爷房间。那神秘幽暗恐怖的城堡,在我推开门的一瞬间被打回原形。只听见爷爷巨大的呼噜声,房间里混杂着话梅糖和草药的味道,书桌上摆着各种大小的本子,各种大小的钢笔,还有个大衣柜。
我走近爷爷,推了推他:“爷爷。”爷爷一下醒了,惊讶地问我:“你要做什么呀?”“爷爷,我饿。”爷爷套好外套,对我说:“我给你讲,一会儿我给你的东西,你不许给你奶奶说的。”我点头。然后爷爷很调皮地一笑,随后转身拿着晾衣竿往衣柜最上面够,上面出现了一个铁盒子。天哪!一盒子的饼干!
我手里抱着个大饼干盒,吃得咯吱咯吱。爷爷说:“这个事情不许说的呀,侬千万记住。”
我记住了。我记住了神秘铁盒,里面全是饼干。之后的第二夜、第三夜、第四夜,我都去找爷爷。我不知道饼干盒怎么说,就指着饼干盒说:“芽、芽!”后来因为饼干盒的秘密,我和爷爷形成了一种互帮互利的合作关系。
再后来爷爷骑车去市场,回答的话就变成了:“是呀!我孙女要吃的呀!”
过了几年,我学会掌控自己的饥饿,也不会再半夜跑到那个神秘城堡要饼干。
但是爷爷还是会骑着他的自行车去赶场。市场上的人都会说:“黄老师!又来买东西呀!”爷爷会回答说:“是呀!我孙女回来了!”
有一天白天,我进了爷爷房间,忽然闻到话梅糖的味道,我随口一问:“爷爷,你还记得‘芽’吗?”爷爷回头看我,有些惊讶,而后一下子从凳子上坐起来,用晾衣竿用力够着,够下来一个铁盒,打开,里面都是饼干。爷爷说:“你不许说的。”我尝了一口,关上盖子:“好的呀,就是有点受潮了,不好吃了。”爷爷没说什么,转身随便把饼干盒放在了桌子上。后来我再也没见到过那个饼干盒。
爷爷去世后,整理他的遗物时,我忽然问我爸:“爷爷有个饼干盒你们知道吗?”
我爸疑惑:“没看到啊!”
我冲向爷爷的房间,找了根木棍,用力地往那个大衣柜上够。吱啦一声!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拿下来。奇怪的是盒子很轻,像个空盒。
我打开盒子,没有受潮的饼干,只看见一个饼干袋,包装完整。我看了下日期,是我嫌弃饼干受潮的那个暑假。
那天我一个人,把自己锁在爷爷的房间里,坐在床上,安安静静地吃完了一整包过期三年、包装完好的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