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妈妈讲述过去的事

2019-05-31 09:40郭北阳
红岩春秋 2019年5期
关键词:董必武办事处大姐

■郭北阳

◇红岩托儿所的孩子们

父亲郭正1938年参加革命后,在周恩来、董必武等同志领导的中共中央南方局工作,母亲王衡1945年也到了重庆红岩村。他们在这个革命大家庭中相识相知相爱,有幸聆受老一辈革命家的教诲和关怀。

提倡简朴的精神

1945年2月,组织上安排妈妈到化龙桥新华日报社托儿所工作。

那时环境艰苦,工作和生活条件都很差。托儿所的房子很简陋,全是用竹篱笆抹上黄泥盖起来的。由于条件有限,托儿所没有洗脸盆,就用当地土窑烧制的黑色粗瓷大碗代替。一块长条木板架起来就是脸盆架,上面摆上一排黑瓷碗,墙上钉着写有孩子名字的木牌。黑瓷碗一人一个,大点的孩子用来洗脸洗手,小点的孩子就用水壶冲洗。

妈妈与另外两位同志负责照顾孩子,购买食物、用品及做饭等。托儿所不分班,从吃奶的孩子到五六岁的孩子都在一起,工作人员24小时连轴转。由于人手紧,开饭时,孩子们的妈妈轮流来帮忙。

妈妈说,那时刚参加革命工作,思想水平不高,总觉得这些黑瓷碗又笨重又不好看。一天中午,她正给孩子们洗手准备开饭,负责人杨菲陪着一位身着竹布色旗袍,举止谦和的女干部走进房间,杨菲介绍道:“这是邓大姐。”

妈妈高兴地向邓大姐问好,邓大姐微笑着点头回答“你好”,并示意不必停止工作。她看着孩子们洗手洗脸,目光落在那一排粗瓷碗上,边看边高兴地说:“这好别致呀!”杨菲说明用黑瓷碗的缘由后,大姐称赞道:“你们这个办法真好,既不费多少钱,又能让孩子分盆洗脸,养成讲卫生的习惯。”她还说“要把你们的经验,这种简朴精神带到延安去”。

妈妈告诉我们,邓大姐的这番话让她很受启发:从用黑瓷碗代替洗脸盆这件小事情中,邓大姐提倡的是一种可贵的艰苦朴素精神和作风。

温暖的革命大家庭

1945年底,新华日报社的何亮介绍一位在重庆办事处工作的湖南同乡与妈妈认识。因妈妈的大哥王本初曾与这位湖南老乡同在桂林办事处工作,妈妈自然又多了一份亲切感。他就是我的父亲郭正。

以后,两个年轻人通过深入接触,决定组建家庭。

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迁回南京,周恩来、董必武也准备率中共代表团前往南京,爸爸等人分批前往。做人事工作的钱瑛安排爸妈把婚事办了,婚礼就定在1946年的“五一”国际劳动节。

与爸爸同在红岩村办事处工作的蔡连芳、刘昂、刘金平等阿姨,七手八脚张罗着找了两条凳子、几块木板,把爸妈的被褥搬到一处,布置了一间简朴的婚房。熊瑾玎取妈妈名字中的“月”字(当时叫王月嫦)和爸爸的“正”字(当时叫郭端正),亲笔在红纸上写下“月正圆”三个字作为贺词,寓意美满、团圆、幸福。

当时是供给制,也没有什么津贴,红岩村和新华日报社的叔叔阿姨们送来公家发的白毛巾,何谦叔叔和刘金平阿姨还送了一张带绣花的麻丝被面。大家在一块红布上签下姓名。可惜此后数年,几经辗转,熊老的字和那块签名的红布都遗失了。

婚礼那天,妈妈穿着旗袍,胸前戴朵花,爸爸穿着公家发的制服。席间,爸爸带妈妈到领导同志桌前敬酒。妈妈第一次见领导,既紧张又害羞,只记得周恩来、邓颖超等说了祝贺的话。童小鹏还问爸爸:小郭,照个相吧。爸爸说:不照吧。那个年代的人都这样,领导同志照相,他们都躲到一边。妈妈记得领导同志一桌还有董必武、熊瑾玎、廖承志等,多数是红岩村办事处的同志。

婚后不久,爸爸跟随董必武去了南京,妈妈则随第三批人员前往。

帽子的故事

爸爸于1938年3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先后在第十八集团军驻湘、驻桂办事处做电台工作。在桂林,一位爱国华侨、青年司机林琼秀也在办事处,大家叫他“阿林”。两个年轻人经常在一起谈抗战前途、共同理想,情谊日深。阿林急切盼望到抗日前线参加战斗,他的愿望实现了,组织上批准他到新四军工作。

临行前,阿林与爸爸彻夜长谈,并将从南洋带回的一顶盔式太阳帽送给他留作纪念。

1941年1月,皖南事变发生后,桂林办事处奉命撤离,爸爸被安排到重庆办事处工作。他非常爱惜这顶盔式帽,从桂林到重庆有时需步行,帽子放在行李中不方便,他就小心翼翼地包好随身携带,帽子没有受到一点损坏。爸爸平时舍不得戴,将帽子保存在办事处的储藏室。

◇手拿盔式帽的郭正

一天,“老虎”(龙飞虎)到储藏室,看见了这顶帽子,他笑着对爸爸说:“老收着干什么,拿出来戴嘛!”爸爸见“老虎”很喜欢,想到他经常随周副主席外出,便转送给他。以后,这顶帽子又戴到了周副主席头上。

1945年8月,日本宣布投降。毛泽东为争取民主建国,接受蒋介石邀请到重庆进行谈判。那时解放区生活艰苦,物资匮乏,毛泽东去重庆需要一套整齐的衣帽,叶剑英便从蒋管区买回一身衣服,只是缺一顶合适的帽子。周恩来得知后,就将从重庆带来的盔式帽拿出来请毛泽东戴上。

◇20世纪40年代的延安

8月28日,毛泽东登上去重庆的飞机。他面对延安机场欢送的人群,慢慢地举起盔式帽,举过头顶用力一挥,表达了中国共产党人为中华民族的命运英勇奋斗的无比决心。主席这个动作给全体在场的人以极其深刻的印象,他手持盔式帽的风采永远定格在历史中。

爸爸回忆,毛泽东走进重庆红岩嘴十八集团军办事处时,人群中的他一眼认出了这顶盔式帽。他悄声问“老虎”,是我给你的那顶帽子吧?“老虎”兴奋地点着头。

重庆谈判结束后,毛泽东将帽子还给周恩来。1946年秋全面内战已经爆发,周恩来在即将撤离国统区回延安时,到南京中山陵缅怀了孙中山,他头戴盔式帽在陵堂墓碑前留影纪念。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南京梅园新村开辟为革命历史纪念馆,这顶帽子作为革命文物陈列至今。

长江上遇险

1946年5月,周恩来、董必武先后率中共代表团由重庆前往南京。6月初,沈毅带领第三批人员约28人离渝,这一行中多是女同志和孩子。

沈毅做电台工作,此行他爱人也带着孩子。队伍中有龙飞虎的爱人孟瑜,带着儿子小虎;有王清生的爱人童娟,带着女儿丹娜;还有一些从延安来的同志。母亲也在其中。他们沿途所见到处是战争留下的创伤。

同志们乘坐的小木船,时走时停速度很慢。行至沙市,船终于不能动了,需靠岸大修,他们在沙市等了好几天。一天下午,妈妈离船上岸,在一间杂货铺看到笔墨、信封,想给已到南京的爸爸写信。她买了纸笔,写好一封报平安的信,告知已到沙市,为保密,署名“红”。

船修好后,开行半日又坏了。长江上风浪大,他们乘坐的小木船被一条大木船撞上船尾,沈毅的爱人小叶落入滚滚江水中,眼看她被大浪吞没无法相救,大家悲痛极了。后来他们改乘其他船只,一路历尽艰辛,终于在7月抵达南京,个个晒得像“黑人”。

一天下午,邓大姐到中山路360号的《群众》周刊宿舍看望刚从重庆迁来的同志。妈妈激动地紧握大姐的手,向她问好。

邓大姐详细询问了途中的情况。当妈妈讲到小叶牺牲的经过时,邓大姐非常难过地说:“小叶同志刚从延安来就牺牲了,真可惜啊!”邓大姐提到妈妈从沙市寄出的信说:“你们离开重庆后,很长时间得不到你们的消息,我们与重庆联系,也没有你们的消息(限于当时的环境,负责人沈毅没有给南京和重庆写信),非常着急,接到你给小郭的信,才知道你们到了沙市,放下心来。”

妈妈那时年轻,政治上也很幼稚,不知道写信是否违反纪律,心里一直犯嘀咕。她坦率地向邓大姐讲了自己的想法。邓大姐微笑着说:“没那封信,还不知道你们在哪里呢。”邓大姐没有批评和责备她,在艰苦的年月,妈妈深切体会到大姐对同志的理解和爱护。

聊天中,邓大姐看到妈妈缝制的短袖上衣领口有绣花,还串了一个桔色丝带,说很好看,也给我做一件吧。当时,妈妈因眼病散瞳无法看清东西,答应眼睛好了再做。不想十来天的时间,她就与从大别山等地来的同志分配到救济总署上海办事处工作,由于很长时间见不到邓大姐,衣服一直没有做成。

历久弥新的记忆

抗战胜利后,以周恩来、董必武为首的中共代表团赴南京继续与国民党和谈,实现毛主席重庆谈判的成果,争取和平建国,并在南京、上海等地设立了中共办事处。在此后一年多的时间里,蒋介石采取假谈判、真内战的手段积极备战,依靠美帝国主义的支持,派重兵进攻解放区,国共两党谈判破裂,内战全面爆发。

1947年2月,国民党以“共产党拒绝谈判、制造内乱”的谎言为借口,限令中共代表团在3月5日前全部撤离,并对办事处人员实施监视、跟踪、剪断电话线、没收收音机、“保管”所有外来报纸信件、拒各报来访记者于门外等卑劣手段,甚至出动警察,荷枪实弹内外监守,以达到逼迫代表团离开的目的。由于环境险恶,中央决定让南京、上海办事处大部分同志返回延安。

3月7日,南京、上海的70多名工作人员在董必武的率领下乘飞机返回解放区。上海办事处只留下成润、林仲、郭正、纪峰等六名同志,他们都是公开身份的共产党员,随时有可能被国民党监禁或杀害。周恩来十分关心留守的同志,从延安发来电报,同时指示:“留下的人要像尖刀班一样,继续在上海公开活动,不要自动撤离。要扩大解放区的影响,在思想上做好牺牲的准备。”周恩来的话,深深扣动着同志们的心弦。大家决心保持革命气节,宁死不屈,决不泄露党的机密,坚持到最后一分钟。

撤离国统区的人们到达延安时正值胡宗南准备进攻延安,中央作出“主动撤离,诱敌深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的决策,延安居民、党政机关大部撤离,只有毛泽东、周恩来等中央领导同志以及警卫部队在做最后的准备,延安方面显得镇定而平静。

第二天,回到延安的同志相约去看周副主席和邓大姐。妈妈此时已有八个月身孕,她走得慢,最后一个进入周恩来的窑洞,里面坐满了人。细心的周恩来看她走得气喘吁吁,连忙招呼坐下。他见大家穿得单薄,说:“天气很冷,你们穿得太少了吧,现在是战争环境,这里吃的缺乏,大家要克服困难,适应环境。”同志们回答:“请周副主席放心,我们能做到!”

一位同志向周恩来介绍道:“这是小王,她的爱人还在上海。”周恩来反应迅速,伸出手向大家说道:“噢,她的爱人和其他几名同志还留在白区坚持斗争,小王回来了你们要好好照顾她。”周恩来的话,让在场同志非常感动。周副主席日理万机,心里还牵挂着在白区坚持工作的同志,记着他们的姓名,关心他们的家人。

几天后,受周恩来、邓颖超的嘱托,董必武的夫人何莲芝带妈妈去找马海德大夫检查身体。马海德大夫仔细做了检查,笑着说:“一切正常。”回来的路上,何莲芝告诉妈妈,邓大姐和她商量,撤离延安时,为她准备一头毛驴。妈妈说:“请大姐们放心,我能走。”何莲芝说:“不行,这是行军,每天要走几十里路,赶不上就掉队了。”

◇1947年3月7日,董必武率南京、上海的中共人员撤离南京。董必武上飞机前对送别的人们充满信心地说:“再会之期,当在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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