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陶瑾
春秋时的吴国,存在不少历史之谜
“支硎特俊秀,平地插芙蓉。面回开霞壁,层层折剑峰。白鹣巢野竹,苍鼠戏长松。远忆道林辈,低头礼数峰。”这是明代王宠所作《支硎山》。支硎山在明清时代,声名赫赫,不仅香火繁盛,也是文士悠游隐居必到之所。
山不在高,在于钟灵毓秀,人文厚重。位于枫桥街道境内的支硎山又名观音山,自古是隐居宝地。十多年前,这里经考古发掘出了29个石室土墩,出土一系列器物。专家组对这些石室土墩众说纷纭,至今仍有一些谜团解不开,有待进一步考证。
不少人都说,枫桥像是一处世外之地,在纷扰的城市中遗世独立,别有一番隐逸的风骨。枫桥自古就吸引了不少隐士,尤其是白马涧一带,素有隐士文化遗风。东晋时期的高僧支遁,就曾在这里隐居过一段日子。支遁大师当年结庐石室,架壑疏泉,游心玄佛,结交高士,诗酒唱和,放鹤养马,成就千古佳话。
支遁(314—366),东晋僧,字道林,世称林公、支公,别称支硎。支硎山因他而得名。支遁的家族世代奉佛,由此让他很早就领悟了许多佛理。中年时,支遁选择枫桥西部的支硎山作为隐居地。一天,有人送给他一只仙鹤,支遁怕它飞走,于是剪掉了仙鹤的翅膀。仙鹤不似从前那么英俊,支遁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决定好好地养这只仙鹤,当仙鹤的翅膀重新长成时,便捧着它来到支硎山顶,让它高飞而去。在支硎山,支遁整日潜心于禅学。他以巨石为桌,研读玄理,过着既闲散又深沉的生活。
另一位隐士陆治在中年以后筑室支硎山下。他曾经画过多幅表现支硎山的山水画,构图均以“幽险”取胜。支硎山属于花岗岩地质,景观独特,天然山石之美,带给陆治丰富的创作灵感。过去他所学到的山水画法,正好运用于此。陆治隐居支硎山,并不是找一个避风港躲起来,而是为了定下心来,开始书画生涯,实实在在历练自己。一幅《支硎山图页》,画中群峰对峙,溪水奔流,高耸的峭壁之间,几间凉亭隐现,意境清幽静寂。
两位隐士的传说,至今还在枫桥一带流传着。而他们的俊秀风骨,也深深影响着这方水土。
1900年的支硎山
支硎山不仅适合隐居,更适合藏宝呢。2008年也就是十多年前,全国正进行第三次文物普查,苏州市考古研究所来到枫桥街道的支硎山展开调查。他们走着走着,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头,在山顶和下面,集聚了29个土墩。有的上面长着杂草,有的露出了石块。
这些墩究竟是什么?它们何时筑造又有什么作用?专家仔细打量这些土墩,凭借丰富的考古经验,觉得土墩已有2500多岁了。最后形成报告:建造这些土墩的时间在西周到东周,考古上叫作“石室土墩”。
“石室土墩”是一个建筑用语,表明它的用途并不清楚。据了解,石室土墩一般为覆斗状或馒头状,由于石室多呈长条形,所以平面看上去,土墩多为椭圆形。石室大多是由两侧墙、后墙、封门、顶盖石构成的一种封闭空间。从石室土墩的构造来看,石室内均存在一个或大或小的空间。石室作为一个独立的遗迹单位,其存在空间的特殊性使得遗迹内部也能够形成堆积,而这种堆积很可能不是同一时期形成的,而是多次或不同使用者在石室内部活动所形成的堆积。
长江下游沿太湖周边的山区,这样的“石室土墩”,大约数以千计。民间对其作用的说法有烽火墩、藏兵洞、炮墩、古墓、古代神秘部落祭祀场所等多种说法。目前争议集中于军事设施和墓葬两种观点。
让苏州考古专家更为着急的是,支硎山上这些“石室土墩”中,有16个已经被盗挖了!于是,专家组商定对其中一个最大的位于山北端的土墩,进行抢救性发掘。
石室土墩的发掘,第一步揭露石室内部的地层堆积,尽可能复原历史;第二步则是确定石室建造的年代,以及在之后所“扮演的角色”。
考古专家选择其中一座编号D1的土墩,该墩位于支硎山北端,直径20米,高3米,海拔114米。首先发掘西北角与西南角封土,之后发掘东南与东北角封土。土墩堆积分为四层,其中2—4层为墓葬封土层,第4层下为山体基岩,墓葬D1M1开口于4层下,由山体下凿形成竖穴岩坑,墓葬封土内不见有任何遗物出土。解释一下,考古学的D,指墩,M,指墓。原来说好的是D1,现在出现D1M1,1号墩变成了“1号墩、墓”,很显然,考古专家认为这是一种古墓。而且看得出古人造墓时为了将坑挖得深,甚至打破基岩,所以坑的第4层位于坑基下。以当时的工具在岩石中挖出这么一个墓坑,工程量着实不小,想来墓主的身份显赫。
据统计,D1内共出土遗物25件,有玉器、原始瓷、印纹硬陶、泥质陶、铜器等。专家组在墓坑外西北侧还发现一座器物坑,出土有21件器物。器物随意堆放在石坑内,不知是何缘故。由于这个石室土墩已被多次盗掘破坏,在第2层下即墓葬第1层封土下,的确发现一个直径约2米的盗洞。专家组在盗洞内还发现了“扰土”,在土内,发现有汉代泥质红陶双耳罐1件,汉代釉陶鼎盖1件。这下,大约两千年前的盗墓贼被发现了,原来这石室土墩在汉代就被盗挖了。
专家组对石室土墩众说纷纭,至今仍有谜团解不开
之后,专家组写了一份《苏州观音山东周石室土墩墓发掘简报》,报告中对25件(不含盗洞内2件汉代器物)出土遗物做了介绍:玉器3件,其中一件是印,灰白色,覆斗形,钮部有一穿孔,印面刻阴文“贾”字;青玉剑珌1件,湖绿色,受沁处发白,两面均饰浅浮雕云雷纹。出土时断为三块,缺其中一块,两块分別出土于不同地点;剑珌带钩1件,带有自然纹脉。局部还留有朱砂印痕,推测可能原置于棺内;原始瓷器9件,6件为碗,三种器型,通体施深绿色釉,釉面发亮,碗底像有刻划符号。另外3件是豆,通体施青黄釉;硬陶器3件,其中罐2件,肩部至器底依次拍印菱形纹、回字纹、菱形纹及回字纹的组合纹饰。另有盂1件;泥质陶器8件;纺轮4件,有的是泥质黑陶,有的是泥质橙黄陶;青铜片1件,系器物局部残片。
关于D1M1墓葬年代,依据D1M1墓坑西北侧的器物坑所出土器物,不仅有原始瓷碗、印纹硬陶罐等,均为春秋常见的器形,而且印纹陶的纹饰也多为春秋时流行的纹饰。只是其中1件泥质灰陶双耳罐的时代稍晩,为此,专家组推断D1M1年代在东周。至于墓室底部清理出土被破坏残存的玉印章、玉带钩等,都具有秦汉时期的特点。
考古时还发现在水池底部盗洞内标有2006年的矿泉水瓶,墓底所残留的玉印、玉带钩等,显然被人盗掘过。另外,在盗洞内发现被丢弃的汉代陶罐与釉陶鼎盖等,因此,专家组推测D1M1在秦汉时期已被破坏,并利用春秋时期构筑的岩坑墓穴进行再次埋葬,之后又被盗掘,再遭到现代造水池破坏。
此前,有专家在考古时发掘了石室土墩,拿了里面出土的器物去做碳14年份测定,发现这些东西大致是西周和东周时的物品。
吴国就属于这一时代的诸侯国,但没有进入战国时代。吴国在历史上留下了未解之谜,比如吴国是不是从黄土高坡辗转过来的?吴国到太湖流域时这里的土著是什么社会形态?吴王是不是泰伯、仲雍的后裔?吴国语言是什么?吴都是否建在今天的苏州?
……
正因为春秋时的吴国迷雾重重,这些和吴国同时代的石室土墩,就显得更有意义,而支硎山发现石室土墩群,也是枫桥街道辖区极为宝贵的历史文化资源。
事实上,地跨江浙两省的太湖流域,面积达2000多平方公里,环太湖有大量低山和丘岭,几乎无一例外有石室土墩。从目前分布的情况来看,石室土墩分布区域很广,东至长江岸边,舟山地区沿海岛屿,南跨钱塘江,西到浙皖边界。如果将石室土墩群最边缘用线连起来,这一圈约有4800平方公里,大致是苏锡常、嘉兴、湖州五市范围内。这个范围,大致和晚期吴国核心区(吴都区域)相吻合。
然而疑问也是存在的。除了其用途不清外,还有不少引发人遐想的地方。比如,《左传》记载:“(鲁成公)七年春,吴伐郯,郯成。”(成是谈判成功、结束战争之意)。寿梦为吴王第二年就发兵攻打郯国,郯国在今山东省临沂市郯城一带,这是中原地区主流、权威史籍记载的吴国,时间在前584年。一般认为,这是吴国崛起的标志性事件。寿梦开始南下,吴中政权核心经扬州、宁镇到太湖流域特别是太湖以东的今苏州一带,时间大约百把来年。那个时代,吴国是青铜时代的政权,用青铜采石,十分不易,而这么多石室土墩,不可能是百年里面建起来的。而且,吴国、至少吴国上层,是有文字的,这从青铜器包括剑、戈等兵器上都可以看到。但在数以百计被考古发掘出的石室土墩里,并未发现文字,支硎山的石室土墩挖掘出的瓷器底上,发现有划痕,但也不能就此认定是一种文字。
据专家分析,目前看来,石室土墩出土的文物,档次不太高,陶、瓷器非常接近冥器,但也发现一些陶器底上有划痕,或可视作是符号。总之,没有文字,没有青铜器,说全是吴国铸造,过于牵强了。
那么,能不能说,在吴国到太湖流域之前,这里有一种“石室土墩”文明的原著人,后来被吴国融合或灭掉了,因为,再也未见建于吴国灭亡以后的石室土墩。而吴亡后,太湖流域一带先后为越、楚所占领,没有石室土墩,说明石室土墩也不能划入越、楚文化范畴。
总之,石室土墩在吴地,和吴国有关,穿越了2500多年的时光,实在值得当代人珍惜和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