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雨桐
【摘 要】第五代导演作为中国电影承前启后的一代,为中国电影事业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作为领军人物之一的陈凯歌,是一位具有深厚传统文化底蕴的电影人,其作品往往凝聚着浓厚的文化气息,运用大量传统文化元素,体现东方美学与民族特色,深刻揭示影片的精神内涵,形成独特的电影风格。
【关键词】陈凯歌;传统文化;写意;风格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9)09-0118-02
写意一词最初起源于绘画,要求在形象之中有所蕴含和寄寓,让“象”具有表意功能或成为表意的手段,后来被广泛应用到其他艺术领域中。陈凯歌的电影充满着东方情愫,他往往将中国传统哲学中儒释道文化的精神内核与中国传统戏曲元素运用到影片中,并与人物内在情感、命运相结合,使影片富有深刻的哲理内涵及浓重的写意风格。
一、儒释道文化的运用揭示丰富的哲理内涵
陈凯歌的电影追求深层的文化意蕴,简单的故事背后是关于人性、命运、社会的哲理性思考。而这些哲理性思考大都蕴含着传统文化中儒释道思想的某些观念,极大加强了影片的写意性特征。
儒家倡导积极入世,强调轻生死、重气节,提出忠孝仁义的主张,追求中和之美,至善之美。电影《赵氏孤儿》中,以程婴救孤为中心的一系列情节中,许多英勇之人都做出了牺牲。庄姬夫人以自杀来保住赵家最后一条命脉,韩厥帮助程婴用药箱将婴儿带走以至让屠岸贾割破了脸,程婴献子,公孙杵臼献身,无一不体现出人的善和忠义。
佛家以慈悲为怀,讲求因果报应,一切随缘,追求看破、放下、自在的空无境界。《赵氏孤儿》从某种程度上则体现了佛家讲的因果报应。屠岸贾杀害赵氏一家三百余人是因,多年后死于赵氏孤儿的刀剑下是果。凡事有因必有果,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电影《妖猫传》中白龙苦守贵妃之墓多年,化为妖猫对与贵妃之死有关之人进行报复,直到他意识到自己和贵妃都已不在那个躯壳中很久时,终于放下心中的执念,放下恩怨,神识化为白鹤,得到解脱。这正是佛家所传达的精神,看破人世间的虚实真幻,放下心中的执念,才能不再痛苦。同样,影片《道士下山》中周西宇经过如松师父的开示,终于放下江湖恩怨,放下对查老板的执念,安详离去也体现了这一点。人生无常,一切随缘而转,只有看破放下方能自在解脱。
道家学说主张天人合一,道法自然,追求虚、静的状态。仍以影片《道士下山》为例,当何安下询问周西宇为什么有如此高的功夫,却还要隐藏在小庙里扫地时,周西宇是这样告诉他的:我没有藏,我在这练本事,地上的落叶就像人世间的烦恼,需要天天扫,扫着扫着,便渐渐有了耐心。这正体现了老子所说的“致虚极,守静笃”。老子认为万物的根源是“虚”“静”状态。面对世间的纷纷扰扰,老子希望人们在做事时能够致虚守静。影片中的武打招数对道家教义也有所体现,周西宇在与师兄的打斗中使出“猿击术”这一绝招,“猿击术”是从猿的眼睛那里得到启发,由于猿的眼睛可以一直直视太阳,从太阳中汲取智慧和力量,才能跑得像风一样快,无论月练还是日练,只要改变了速度,也就改变了质量。周西宇从动物的习性中,学到了武功奥秘,从大自然的电闪雷鸣、花开花落中,练成了炉火纯青的“猿击术”。这充分印证了道家“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学说主张。天人合一,人与天地,与道是相通的,世间万物变化的规律都是有道可循的,只要顺应自然,便会体悟到生命的真谛。正如影片最后所说的“只有经历了红尘中的善恶是非、爱恨恩仇,才能领悟真正的大道真谛,把人生悟透,将人生看懂,是学道必须的一步。”以及何安下后来跟弟子们所说的:“天地间,道大,人也大,人生本来就是上山、下山,而道心原本宽广可容万物,装得下山河大地、万古星辰。”
二、传统戏曲元素的运用,突出电影的写意特征
陈凯歌的电影中很多都含有戏曲元素,如《霸王别姬》、《梅兰芳》、《边走边唱》、《赵氏孤儿》、《道士下山》等,他将戏曲与电影相结合,展现了中国传统戏曲中凝练的写意情怀,充满着象征意味。其中最为明显的应属《霸王别姬》和《梅兰芳》。影片《霸王别姬》在片名上就带有写意性。电影以戏曲演员程蝶衣(小豆子)与段小楼(小石头)的人生起伏为主线,两人自幼一起学戏,搭档表演戏曲剧目“霸王别姬”多年。台上的他们是假霸王、假虞姬。但在生活中,程蝶衣从被逼迫唱出“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的那天起就已经把自己当成真虞姬,师哥段小楼也是他心中的真霸王。所以他决定跟随师哥唱一辈子的戏。程蝶衣因无法接受段小楼娶妻,认为他没能“从一而终”,加之对师哥的种种失望后,与师哥渐行渐远。二十二年后,当两人重新回到剧院唱“霸王别姬”这出戏时,程蝶衣再次唱出了“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此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真虞姬,师兄也不是真霸王,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没有了精神寄托的程蝶衣在与段小楼完成最后一次合演后,用剧中虞姬向霸王告别的方式,与师兄告别,最终拔剑自刎。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这是电影对戏剧“霸王别姬”的一种借用。除此之外,《霸王别姬》的写意性还体现在小豆子对自己性别认知的过程。六指的小豆子被母親送到戏班,切掉了多余的那根畸形手指,割指等于阉割,象征着他性别错位的第一阶段。小豆子因唱错《思凡》被师父打烂了手时,师哥小石头告诉他“就当自己是个女的”,但小豆子宁可将手在水里泡烂也不肯。这时,外面“磨剪子”的吆喝声暗示着他在性别上进一步被阉割。后来小豆子在给那爷表演《思凡》时因对自己女娇娥身份的不认同而再次唱错,小石头生气之下用烟锅捅破他的嘴。此时,小豆子用带血的嘴终于将“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一句唱对,这表示他彻底认可了自己向女性身份的转变。这是在小石头的暴力下促成的,也是后来为什么他一直在说“是你成全了我”。
电影《梅兰芳》中加入的许多戏曲唱段,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也体现出电影的写意性特征。梅艳芳跟随京剧老生名角儿十三燕学戏多年后在北京梨园行崭露头角。随着时代的进步,经过多次舞台表演的梅兰芳对戏曲有了新的认识,想要改戏,但遭到了十三燕爷爷的反对。祖孙二人在意见不一的情况下展开了新老戏之间的擂台赛。其间有这样一段场景:已经输过一场戏的十三燕跪在前朝太后赠予的黄马褂前擦拭它,以十三燕不断咳嗽的苍凉背影结束这个镜头。此时,另一边是梅兰芳唱着“花谢花飞飞满天……”进入戏台演唱《黛玉葬花》。这两组画面剪接在一起,无论从戏词还是情节本身来看,都暗示了以十三燕为代表的传统京剧的旧时代已经过去,黄马褂是传统守旧思想的象征,而梅兰芳饰演的林黛玉正是将这一切亲手埋葬之人。同样,十三燕表演《定军山》时有这样一段念白:“将倒是一员虎将,可惜他老了。”这段戏词正反映出戏外的十三燕此时的处境,繁华将退,他已经老了,旧的京剧时代将退出时代大潮。十三燕仿佛早已做好准备,当他在演出时被人砸了场子,面对一片狼藉,空无一人的观众席,他依然唱完了整首曲目。这也预示着十三燕与梅兰芳的此次对决必将以失败告终。再如,梅兰芳与孟小冬初次相遇时共同演唱的《游龙戏凤》是满布挑逗唱词,充满男女感情的剧目,两人都是反串角色,梅兰芳是旦角儿,孟小冬是老生,但二人并未穿戏服演唱,无论台上还是台下都是一男一女,暗示他们都没有脱离自身原本性别,两人在唱戏过程中暗生情愫,也预示着二人之间将有情感故事发生。
三、结语
陈凯歌导演的电影作品,处处充满着象征、写意的味道,这使得他的电影有一种厚重感。陈凯歌更像是一位哲人导演,他的电影不像张艺谋导演那样感性,而是更加理性、复杂和平静。原《电影艺术》主编王人殷曾这样评价,“陈凯歌是中国电影的领军人物,他对中国文化的质询,对社会历史的探求,使他的影片离不开载道的核心”。的确,陈凯歌的电影总是以一种精英意识和思辨哲学带给观众关于影片背后的对于人性、命运的思考,以及该如何去看待这个世界。而电影中大量传统文化的运用,更是加强了陈凯歌电影作品的深层文化蕴含以及写意性特征。陈导的作品虽不浓烈,但别有味道,耐人寻味,需要我们静下心来细细品味,这正是陈凯歌导演风格的独特之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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