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宝
打箭炉
四川的大山似乎都赶到了这里,打坐。贡嘎山的雪光,温柔地落在它们身上。
这里的大山把力量都藏在自己的沉默里。这让行走如风的康巴汉子始终弄不清自己的强悍应该表现在哪里。他们在自己的祈愿里双手合十,静静聆听神的开示。
格萨尔王已经从传说中走了出来。他的光辉,照耀着每一张黑红的脸膛。每一张脸上,都有一种东西在熠熠生辉。
只有脾气暴躁的折多河,一路咆哮着,穿城而过。谁都不清楚它要赶往哪里。
我站在跑马溜溜的山上,任一群又一群的风,翻动我的行囊。
我想看看这座大山之间的城市,如何摆放自己的日新月异。折多河举着锋利的斧子,日夜斫杀着这座城市的挽留和多情。多年过去,这座城市居然没有留下任何伤痕。
爱情依旧在没有马跑的日子里生长。阳光依旧把狂躁的山风照耀得温暖、透明。
在这座大山托起的城市里,无数的笑脸像格桑花一样盛开,摇曳。
跑马山下,溜溜的大姐抬起头来,把温柔的目光投向迎面跑来的歌声和风声。来来往往的人儿,依旧能从她的明眸皓齿里看到她的明媚和深情……
话宴
手撕,嘴咬,坚硬很快就化成清香的碎片,落在你一言我一语里。
塔公草原和新都桥先后站了出来,把茵茵的青草和芬芳的鲜花送到各自的想象里。
话宴正式开席。
以文学的名义走到一起,文学就不再是重要的议题。
重要的是那些飘绕在记忆里的炊烟,和那些徘徊在心里的人。
索性就在话里给它们一片天空,给他们几间房屋,再在自己身边给他们摆几个座位。
能听到的笑声是我们的。他们在我们的笑声里做着自己的事情。笑声太响的时候,他们也会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们。
这样的夜晚我其实并不熟悉。
几座大山围坐在窗外,悄悄地看着我,猜想我为什么会在翻滚的笑语里突然沉默。
二道桥
白雪皑皑的周公山下,雅拉河突然对自己的去留拿不定主意。
蒸腾的水汽,正在擦拭于右任的手迹。与点楼上,刘文辉的身影也已模糊。“复兴中华民族健身运动”,这一连串的简化汉字,正被这里的水池分解成若干单元,慢慢温习。
风在跑马山下跑来跑去,传递着游客们的消息。
列美站在通天桥头,笑盈盈地望着我们。他知道,在这个寒冷的深秋,远道而来的我们,需要一道贯通全身的暖意。
温热的地下水像列美的笑容,很快就融化了我们。
我们在水里打量自己。一些过往的人和事,像泡沫一样从我们的心里和嘴里冒出来,穿过袅袅的水汽,轻飘飘地倚在栏杆上,躲在墙面开出的暗花里,独自喘息。
温暖的拥抱,不给任何冰冷的表情和伤怀的心绪翻身的机会。
但是,即使反剪双手,后背依然是无法到达的禁区。
暗暗着急的时候,一双手已经把温暖和力量灌注到了那里。后背被攻克。
在这个寒冷的深秋,是我们攻占了二道桥,还是二道桥解放了我們?
回过头,列美笑容里的敦厚在飘散的水雾中,似乎变得更加坚定,更加清晰……
在博物馆
过去像金橘一样被剥开,一瓣一瓣地呈现给我们。
每一瓣都有让人震惊的故事。我们看着这些故事的切片,伟大、勇敢、坚韧、浩繁、深邃等词汇像鱼儿一样,在我们的心里游来游去。
手写的历史。写完之后,手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只看到你,大步流星,目光如炬。美丽的妻子怀抱幼儿,紧紧追随。
我知道,你的奔走也只是一个切片。包括跟随你的妻子儿女。
没被切开的只有雪山,只有草原,只有常年盛开的格桑花。
它们和这里的天空、这里的岁月紧紧拥抱在一起,永远都是无法分割的整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