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措
一
春耕结束后,央金的阿妈召回在寺院当和尚的儿子周巴,一起商量央金外出打工的事情。
那天,央金和阿妈在自家责任田里撒完了最后一把青稞种子。一上午的时间母女俩都没有说话。央金知道阿妈的心里哽着块心病,她在内心是绝对不愿意女儿出去抛头露面的。可摆在眼前的困境又不得不使她在矛盾中做出决定。
种完地拦好栅栏后,央金和阿妈回到家里开始做周巴喜欢吃的小麦烤饼和酸菜粉丝汤。阿妈还用柏枝熏了周巴的房间,说周巴如今是活佛身边的弟子,不能有半点不洁净的东西玷污了他的身子。她还把家里那张仅有的厚毡子铺在周巴的床上,说周巴小时候落下腿疾,不能受到寒气。
央金知道阿妈的心思,如果那年不是一个经过村寨化缘的老僧人说周巴不在10歲前出家有性命之忧的话,阿妈是决计舍不得让独身儿子当和尚的。她怎么都得为他娶一房媳妇,再生几个胖小子,然后过着衣食无忧的平凡生活。
央金从记事起,就不知道自己和哥哥的阿爸是谁。她几次扯着阿妈的袖子问他们的阿爸究竟在哪里,可阿妈总是指着远处模糊不清的山峦说,他就快回来了!央金没有看到阿妈眼中那一丝抹不掉的迷茫和惆怅。
央金很羡慕自己的同伴们。他们都有一个完整和温馨的家。她特别羡慕别人家的四合院:高大的墙头码着整齐的柴火,宽阔的院子里种满花草和蔬菜。她非常眼馋那些青幽幽的韭菜和大块头的白菜,那是一种幸福家庭的标志。她多么希望自己也能生活在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墙内,晚上睡在弥漫着月光和花香的屋子里。
然而,在央金的记忆里,自己的家一直都是破破烂烂的。别说是四合院,就连房子四周的土墙都塌陷了一半。他们家的大门,似乎永远都是摇摇欲坠的样子。每次和小伙伴们捉迷藏,人家不费一点功夫就可以从她家裂开了缝隙的门里偷窥到她的藏身之处!
央金常常在想,如果自己家有个男人,帮阿妈撑起生活的重担该多好。最起码,他们会有一座像样的房子,有个遮风挡雨的避风港。她不明白阿妈独自一人承受着贫寒交加的日子究竟是为了什么!
后来,央金再也没有问过阿妈有关阿爸的事情。她似乎懂得了一个单身女人背后的酸楚。她小学一毕业就回家帮阿妈务农。她想总有一天,自己是可以靠勤劳的双手为阿妈建造一座房子孝敬她老人家的。
可是,去年立冬后的一天中午,央金和阿妈刚把院子里的柴火码在墙角,还没来得及换去脏衣服,一伙穿袈裟的僧人浩浩荡荡走进了她家院子。阿妈忙不迭地退到一边战战兢兢地恭候着,央金则待在墙根下不知所措。
走在前面的是炯列寺院的老住持阿旺降参。他手捧金色哈达站到院子上方环顾了一下简陋的房舍后威仪地说: “周巴因为慧根深厚,学业精进,人品上乘,被大活佛正式收为弟子。从今天起,他不再叫周巴,活佛亲赐法号‘供求嘉措!”
央金的阿妈突然就匍匐在地,她唯唯诺诺地接过住持手中的哈达,刚要用自己的头去碰他酱红色的袈裟下摆谢恩时,老住持已经威严地转身引领那伙僧人再次浩浩荡荡地走出了院子!
央金扶起还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阿妈,把寺院送来的经书、佛像、袈裟一一收进屋子,母女俩才如梦初醒。阿妈只喊了声“我的三宝佛啊!”就瘫软在破旧的羊皮垫子上。
过年时,周巴随活佛去青海湖云游。阿妈拿出家里仅有的钱,请村子里的老木匠甲央把周巴的房间进行了翻修。老木匠同情央金家的困境,没有收多少钱。他很尽心地为房间添置了佛龛、木床、案几和吊顶。他还把自己家的木板拿来换了周巴房间的老地板。
在宴请老木匠的晚饭上,央金的阿妈流出感恩的泪水,她把珍藏很多年的一只铜壶送给木匠说自己无以报答他的恩惠。可老木匠谢绝了央金阿妈的好意,说周巴是个有慧根的好孩子,将来会有善果的。他不过是尽点自己的心意罢了。
那天晚上,阿妈久久地坐在焕然一新的房间里,她满意地望着悬挂在佛龛前的几副唐卡。她想周巴回来时至少可以睡在干干净净的床上,她总算给儿子做了点体面的事情了。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又让阿妈发愁了。周巴当年出家时,因为年幼加上家境贫寒,根本没有能力为他修僧舍。还是邻居家的老和尚同情他们孤儿寡母,把周巴收在自己的身边细心调教。现在,周巴被活佛提点教诲,这原本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也是很多弟子可望而不可即的荣耀。但作为活佛身边的弟子,怎么能没有属于自己的僧舍供饮食起居?然而目前家里所有的钱加起来还不够修一座像样的大门。
晚上,周巴回来了。央金帮阿妈把食物端到他的房间,母子三入围着柏香木案几亲亲热热地吃饭。
周巴不太赞成妹妹出去打工。他说外面的世道很乱,担心她学坏了。加上带她去打工的拉姆是全村出了名的风骚女。两年前她和一个小商贩私奔了。之后关于她的风流韵事就被那些爱嚼舌根的妇女们添油加醋地越传越神。
“还是再考虑考虑吧。再过几年,我就有能力给你们修个房子了。”周巴说话的语气轻缓温柔。他的个子修长而纤细。他有一张比女子还娇艳的面容。央金出神地看着周巴清丽的脸庞,她想如果哥哥是个女儿身,不知道该有多美!
“我们母女俩住在破烂的房子倒也习惯了。”央金的阿妈心疼地为儿子挑了块饼子,她咽下差点脱口的话。她不能让周巴知道让妹妹出去打工是为了挣钱给他修僧舍。母女俩私下商量好了,绝不让周巴背负任何心理负担。
“只是央金现在也老大不小的了,一年两年后也得招个上门女婿。我们总要准备两间新房吧。这院墙、大门都还得翻修一下。你现在是活佛身边的人,以后回家也不能太寒酸了。”
阿妈低声说着这话的时候,在旁的央金听得鼻子里酸酸的。她想家里如果有个男人,再怎么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央金默默地吃着饭,她的心中也很迷茫。出去以后是否真如拉姆说的那样每月都能挣到几千块钱。她从来没有离开过村子。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学校和上山挖药材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个伙伴是否真如别人说的那样不堪。可眼下,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凭地里那点粮食和夏天上山挖药材卖掉的钱,只够母女俩用于基本生活。她想,无论如何自己都得去试试,只要能给哥哥修座僧舍,她吃多少苦都愿意。
周巴的回归使央金打消了之前的犹豫。他已经是个俊美的青年了。她们没有理由让他继续寄宿在老和尚的禅房里。
等着吧!明年,最迟也在明年,我要让哥哥风风光光地住进自己的僧舍。央金暗暗地下着决心。
二
出租车司机们为了揽生意,起得一个比一个早。央金赶到县城时,天还没有亮透。一晚上她根本就没有合眼。她担心赶不上车就失去拉姆为自己找的工作。她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地要她今天就到县城。
央金请出租司机把自己送到拉姆指定的地方下了车。看着车子抛下一路轰鸣消失在街道尽头,她的心突然就空了。高原的清晨还十分寒冷,公路两边和远处的山岗有很厚的积雪。她呆呆地望着自己站立着的楼房顶层,那上面是灰蒙蒙的云层和类似于烟雾的气流。大街上开始有一两个早起的清潔工和推着三轮车的小商贩。越来越亮的天色让央金的心底生出更多的惶惑。她紧紧地握住拉姆给她的名片,那上面有她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可央金没有手机,她只能按照拉姆的交代等在这个楼房下面。
央金把自己的行李放在银灰色的卷帘门前,她认得上面的“吉祥客栈”四个字。这正是拉姆要她赶到的地方。她不知道时间,凭着经验现在应该有七点了。她和阿妈经常在这样的天色开始下地干活。农村人一般都可以根据天色来确定时间,而往往把握得十分准确。
央金把握住名片的手揣进怀里。她庆幸自己穿了厚藏袍。她不知道自己要在这个寒冷的早晨等多久才能等到拉姆来接她。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了,楼房下面的铺子也陆陆续续地打开了。东边的天空映照出一片橘红色的光芒来。
央金蜷缩在行李前面。她的脚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也不知过了多久,央金就靠在行李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一声“咯咯咯”的笑声把她从不着边际的梦境中唤醒!
“哎呀呀我的小美人儿!看把你冻得。都怪我,我睡过头了!该打该打!”央金睁开眼睛,她看到一个美艳女子站在面前嘻嘻哈哈地拉她起身。原来是拉姆!她的心里涌来一阵温暖,冻麻了的双脚一下没站稳便瘸了下去。幸亏拉姆眼疾手快把她扶住才没有让脑袋砸到门上。
等央金站稳了身子,拉姆才弯腰打开卷帘门把央金领了进去。等她打开里面的灯,央金看到了一个宽敞的大厅,大厅的装潢很精美,纯色的吊顶和地板上的木纹很别致。藏式坐床上铺着蓝色地毯。吧台后面的酒柜装满各种饮品和酒类。央金还感受到一丝丝的热气从四面八方朝她涌来。拉姆说房间里用的是地暖。她让央金用手触摸地板,说这样的取暖方式既干净又方便。
“那是说,你们这里根本不用烧火对吗?”央金羡慕地扫视着宽敞的大厅。透明的玻璃门上贴着“奶茶”“包子”“手抓羊肉”“特色牦牛肉”的字样。
拉姆走到坐床上坐下,她示意央金也坐过来。她看着央金诚惶诚恐的表情温柔地说: “以后你就在这里上班了。好好干。不用多久,你会挣到给周巴修僧舍的钱。”
听见拉姆的话,央金眼睛都直了。她不相信地看着拉姆认真的脸色说: “这怎么可能?我不是要去工地干活吗?这么漂亮的房子里我能干些什么?你就不要逗我了。我从小就是个干粗活的。你放心。再苦再累的活我都能干。我把胶鞋雨鞋都带来了。阿妈说工地上用得着。”央金说完还指了指行李,像是要证明自己早就做好了吃苦的打算。
可漂亮的拉姆不理会央金的窘迫,她按住自己闺蜜的肩膀安慰她: “你是个细心的姑娘。我知道你还有点文化。只要你好好学,这里的事情其实很简单。每天就是打扫卫生、端茶倒水整理床铺什么的。很轻松。工地上那么辛苦挣的钱还没有这里多。”
“可我怕做不好呀!我就只会干点粗活。”
“你就别说了。把你带到这里我是不会让你吃苦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胜过亲姐妹。你就放心地跟着我。村子里那些流言蜚语你也不必在意。我做姐的不会带坏你。”拉姆的真诚让央金感动。她觉得自己再也没有理由怀疑她的为人了。既然都出来了,就先试着跟拉姆学点本领再说。
拉姆见央金默认了,就高兴地拉起她的手: “走,咱们先去看看你的房间。对了。我们这里一般都是中午以后才会忙起来。有时候还得熬夜。但上午的时间基本上是属于自己的。你以后不用再像鸡一样起那么早!”
央金跟在拉姆身后上了四楼。这是一座七层高的楼房。拉姆介绍说“吉祥客栈”就占去了五层楼房。老板是来自康藏的商人。他买下这栋楼后把最上面两层租给别人当居家用。余下的楼层就作为客房和藏餐厅以及KTV。拉姆还说老板是个厚道的人,他把自己的员工当作亲人一样。他每个月都会宴请大家聚餐,还会适时地给大家发点奖金。
说话间,拉姆已经打开了朝东的一扇门。她晃动着手中的房卡教央金怎么用它学会开房间。进去后,央金再次被房间里面的装潢惊呆了。这是一间在央金看来胜过宫殿的房子。干干净净的墙壁上贴着奶白色的壁纸,吊顶上低低地挂着塔型的水晶灯泡。一张漂亮的席梦思上铺着浅粉色的床罩。咖啡色的衣柜和地板显得高档大气。衣柜旁边还立着一支欧式衣架。房间里同样散发着和大厅一样的暖气。央金还看到了窗帘外面婆娑的盆花。这一切让她有种坠人梦境的错觉。
“怎么样?还满意吗?”拉姆的声音像天籁一样穿过央金的耳膜。她如梦初醒地伸了伸舌头连忙退出房间: “哎呀呀!我一身脏兮兮的怎么能进去!这是你的睡房吗?你赶快把我带到下人的房子里吧。也好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行李放到里面去!”央金站在门口急急地说道。
拉姆见状又荡开了笑容: “这就是你的房间呀!以后你就住在这里。赶快把行李打开。把好一点的衣服挂进衣柜。其他的通通扔掉!”
“啊?我的房间?这怎么可能?让我睡在这么好的地方那是折寿哦。你们这里应该有下人住的房子吧?你赶紧领我过去。我的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但也不能扔掉。总要有个换洗什么的留一两件。雨鞋还是得留着。下雨天我要穿呀!”央金的脸颊通红起来,好像自己的好友故意在羞辱她一样。
拉姆过来把央金拉进去按在床上: “我难道还会骗你?这个的的确确是你的房间。说实话,其他姐妹住的房间没有这个好。我是念在咱们的感情才给老板说情留了最好的给你住。你以后也用不着再穿雨鞋了。你的工作不需要走出这个楼房。听清楚了吗?如果舍不得扔掉旧衣服先放到储藏室,过两天带回乡下。我还得给你添置一些新衣服才行。别再把这里当着你的一亩三分地好吗?”
央金只好愣愣地听从了拉姆的安排。她的内心波涛汹涌起来!她没有想到自己能到这么好的地方打工。看样子,这里的工作比在地里干活上山挖药不知道要轻松多少倍。她十分感谢拉姆的关照。以后她怎么都得卖力地干活,就是天天熬夜也要报答拉姆的一片真情。
“今天你初到县城,就不需要工作。现在我要给你洗澡,然后带你去洗头发,买衣服。在这里工作就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你以后还要学会化妆、打扮自己。”不等央金说话,拉姆自己先脱掉衣服只穿了条裤衩就把央金拖到了卫生间。
央金被拉姆换上那套员工服后随她到了一间理发店。这时候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流车辆比早上多了很多。此起彼伏的音乐交织在各种铺面和商店里。拉姆一边看着热闹的街道一边听拉姆说哪里哪里是什么街道,哪里哪里又是什么酒店。她恍恍惚惚地跟在拉姆后面。昨天自己还在自家的责任田种地,今天就到了五颜六色的县城。以后自己可能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待在这个地方。或许她会逐渐熟悉这些看似很高远的小城,熟悉看似很高傲的城里人。但愿自己能够如愿挣到一笔钱,然后给周巴修座漂亮的僧舍。如果可能,她还能再努力挣一点给阿妈和自己修房子的钱。至于将来谁能做自己的夫婿,现在考虑还太遥远。
想想周巴那张比女子还清秀的脸,想想他慢条斯理说话的语气,想想老住持说他“慧根深厚、学业精进、人品上乘”的赞美,央金的心里就有激荡不完的骄傲!
理发店里有几个女子在为客人洗头。一位长得魁梧的男子见到拉姆就乐颠颠地跑过来招呼: “哟!是拉姆来了呀!今儿一早就带个靓妹过来是不是想洗我的眼!我这双眼睛被昨晚的噩梦搞得眼屎巴拉的正需要消消毒!”男子轻浮地开着玩笑一边把不安分的眼光投向央金丰满的胸脯。
拉姆一拳砸在男子竖起的黄头发上佯装恼怒:“去去去!你那双色眼好久不是眼屎巴拉的?昨晚又接触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才这样的吧!好了,废话少说,按老规矩把头发做了。”
男子收回笑脸,他一本正经地看着央金说:“嗨!你的家乡当真是出美人啊!这么俊俏的姑娘恐怕在县城都难以找到两个。你瞧瞧那肤色、那眼睛鼻子还有下巴,哪一个不是精雕细琢出来的!啧啧啧!简直是仙女下凡!再把她收拾打扮一下岂不是就倾国倾城了?”
“你就别在哪里浮夸夸的了。你第一次看到我时也说过这样的话。能不能变个方式?让人听得一身鸡皮疙瘩!”拉姆不屑一顾地看着男子。自己退到沙发上点燃了一根烟。见央金一脸诧异,她不自然地笑了笑:“偶尔抽抽玩玩!”
“这次我得给她设计个独特的颜色和款式。她完全不同于你堂子里的那些妹子。她有种超凡脱俗的气质。”男子认真地打量着央金,他没有看到拉姆从吐出的烟雾中向他抛去轻蔑的冷笑。
一上午的时间就在男子抓来抓去抹来抹去的手下过去了。央金在疲惫中一会儿迷糊一会儿清醒。她从家里坐上出租车以后到现在还饿着肚子,拉姆似乎也忘记了她还没有吃饭。在漫長的做头发过程中,她离开两次又回来两次。倒是做头发的男子通情达理给她端了茶水和面包,但央金不好意思吃别人的东西,强忍住饥饿只喝了点水就拒绝了面包。
拉姆再次回到理发店的时候,央金已经光彩照人地坐在那里了。她的惊讶让央金浑身不自在。 “这小妮子还真是俊!”
拉姆在心中低低地赞叹了一句,随之而来的是一丝道不明的妒意。
男子见拉姆愣在门口,就得意地向她抛个眉眼:“怎么样?我说过她和所有人不同!现在相信了吧?你可别赞美我的技术,应该赞美她的天生丽质。”
拉姆一下子跑过来把央金拥在怀里: “你真的太美!快看看你自己!”
央金被拉姆扶到大镜子跟前,她自己也大吃一惊!这哪里还是自己?她的头发已经被染成金红色,还被烫成大波浪。原先那头黑漆漆丝绸一样的长发现在变得和麻雀的窝一样乱蓬蓬的了。
央金一下子蒙住自己的眼睛,她的眼泪差点就冲出来了。她常在村子里听那些说拉姆的人就是首先说她“瞧拉姆那副浪荡劲。头发比马尿还黄,嘴巴涂得比鸡屁股还红!还有那对摇来晃去的奶子,天生就是个下贱痞子!”“人家在县城做人肉生意,不这样打扮还卖得出去吗?”长舌妇们嘴里的话比农药还毒!那弥漫在田间地头的恶臭简直可以熏死几个大活人!
可是现在,自己也被理发店的男子搞成和拉姆一模一样的人。这还不够,他还把央金麻雀窝窝一样的头发高高地盘在头顶,她原本就很长的脖子现在看起来比长颈鹿还长。她那身漂亮的西藏服把身子勾勒得曲线分明,凹凸有致。央金突然就很厌恶自己过于发达的胸脯。如果阿妈和周巴知道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们一定会撕碎自己或者用柳条抽回一亩三分地!
“求求你把我的头发还成原来的样子。我这样子还怎么出去见人啊!拉姆,你知道我的阿妈知道了一定会打死我的。求求你了!”
央金不敢再看镜中的自己,她的泪水在白皙的皮肤上淌成了线。可是拉姆却咯咯咯地笑她傻:“妹妹啊!你怎么没有看清楚自己有多美!连我都心生嫉妒了呢!你要知道今天这个头发做得可贵了,600块呀!你说能变回去吗?我看就挺好。”
旁边的男子也赶紧说道:“小妹妹。真的很漂亮呀!我还从来没有把客人的头发做得有你这么好!你看看拉姆,她对你这么好,钱都是她给的呀。等你习惯了就会觉得很好。”
央金的心立刻冰凉起来!她把伸进怀里的手悄悄放下来。她的钱包里只有200块。那是周巴把自己念经的钱拿给她要她在打工期间买点日用品的。现在她想还拉姆的钱还差那么多!她绝望地低下头,看着花里胡哨的衣服有种崩溃的念头。
晚上,拉姆亲自到房间喊醒熟睡的央金。她邀请央金到楼上和老板共进晚餐。央金没有想到自己这一睡就是大半天。也许身心都处于紧张状态,她被拉姆送回房间后就沉沉地睡过去了。
睡够了觉的央金精神好多了。她不好过分责怪拉姆。她想拉姆总归是为了她好。她希望自己的伙伴是漂漂亮亮的讨人喜欢。下午她还给央金买了几件衣服、鞋子和护肤品一并送到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