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车祸差点让两家崩溃

刘亚 李文真 李大勇

3月末，临近清明节，此时的南方总是细雨连绵，刚换上的春装很快又被厚外套取代。在一家小饭店打工的张菊花，加快了在水池子里洗碗的速度。很快，洗碗的工作完成，张菊花迅速赶回自己在城乡接合部租住的一间民房。那里，29岁的精神病儿子李小辉正等着吃饭。利索地照顾好儿子的饭食，张菊花才舒了一口气，惦念起在读小学的8岁女儿李欣欣。好在李欣欣所在的学校食宿全包，学费全免，给这个“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家庭减轻了不少负担。

一年多前，张菊花的丈夫李金水在一场交通事故中意外身亡，抛下了需要照顾的一家老小。丈夫走后，张菊花家里唯一值钱的就是那栋已有70年的老砖木房。

在事故中死亡的还有和李金水一起出门的黄有达，黄有达撇下的是他智力低下的35岁妻子熊梅兰，和在读初中的14岁儿子。尽管事故中的肇事者钟林森被检察院起诉，但在变卖房产后，已没有更多可赔付的财产，执行陷入停滞。正当两个破碎的家庭面临崩溃时，来自江西省分宜县检察院的一次司法救助给了他们继续生活的希望。

两个家庭濒临崩溃

时间回溯到2018年1月23日晚上，44岁的分宜县人钟林森和两个朋友在一家饭店吃晚饭。其间，大家相谈甚欢，都喝了不少酒。饭后，钟林森开着自己的越野车带两人离开。当晚8点一刻，钟林森因醉酒、超速及未保持安全距离驾驶，追尾了前方同向行驶的一辆二轮电动车，导致电动车驾驶人李金水和乘坐人黄有达当场死亡。案发后，钟林森主动到公安机关投案。同年1月30日，经事故责任认定，钟林森承担此次事故的全部责任。

“当时的现场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回想起那场交通事故，分宜县洞村乡楼下村村委会书记仍然唏嘘不已，因为事故造成的两名被害人都是村里人，当晚在接到交通队电话后，他立刻赶往了现场。尽管天已黑，但闪烁的警灯、拉开的警戒线和围观村民的议论声仍旧掩盖不了几个家庭的巨大悲痛。

据村委会书记回忆，那时快过小年了，家家户户都忙着年前赶工，准备年货。李金水和黄有达家也不例外。1月23日那天，李金水用二轮电动车带着老乡黄有达去石场老板那里，领一年的工钱，两人在附近一家采石场辛苦工作了一年，终于到了发工资的时候，谁知道这一去就没有回来。

在家里等候的李金水的妻子张菊花，本想着拿到工钱，就给女儿买新衣服，给儿子治病，还能买点肉菜，但谁知道，等到半夜，却等来了李金水的死讯。

还有几个月才满50岁的张菊花，似乎已经历了不少风霜。李金水和张菊花都是分宜本地人，两人结婚后，很快有了儿子李小辉。平时，李金水靠做农活和打零工挣钱养家，但种地总是看天吃饭，李金水只好把仅有的4亩田租了出去，一年能有几百元的收入。妻子张菊花因为身体有疾病，仅有部分的劳动力，也干不了重活，为了补贴家用，李金水就去附近的石场砖厂帮人搬石头，靠做苦力挣钱。好在儿子李小辉从小聪明活泼，也没让父母太费心。

但生活总有些出其不意。懂事的李小辉在念完初中后，就开始打工挣钱。19岁的时候，李小辉因为一次意外患上了精神病。为了给儿子治病，李金水和张菊花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但李小辉情况却一直时好时坏。最严重的一次，李小辉发疯一样把家里所有的东西打砸碎了一地，导致家里根本无法居住，全家只好先搬到了张菊花娘家附近租了一間农房暂住。

后来，张菊花生下了小女儿李欣欣，家里的日子更加紧巴。夫妻两人一边给李小辉治病，一边供李欣欣上小学，好在李欣欣聪明又乖巧，这件“贴心小棉袄”让夫妇俩有了不少安慰。

然而，李金水的死生生切断了张菊花对未来所有的美好想象。“感觉就是天塌下来了。”张菊花一说起李金水的死，总是不断地流泪，她不知道家里顶梁柱离开后，自己要如何面对生活的重担，儿子要如何生活，女儿要如何长大。精神状态时而清醒、时而混乱的李小辉，知道了父亲的去世，脾气变得愈发暴戾，经常摔打东西，甚至要拿砖头打人。为了防止李小辉有过激的行为，张菊花只好把他送到新余市精神病医院进行治疗。女儿李欣欣则不停地哭闹，不断问张菊花：“爸爸呢？我要爸爸！”

崩溃的不只是带着一儿一女的张菊花，还有李金水88岁的老父亲。李金水父亲原有四个儿子，老大和老二早年因病和因事故去世，平常由老三李金水照顾，老四则长期在外地打工。人生最悲莫过白发人送黑发人，老父亲在得知李金水的死讯后，几近崩溃。和李金水在同一场事故中死亡的黄有达的家，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黄有达是李金水的工友也是老乡，妻子熊梅兰智力低下，仅能做少数简单的工作，14岁的儿子正在分宜念初中，之前的生活来源主要靠黄有达打工挣钱。

一个案件符合三类需救助的情况

家中顶梁柱的轰然倒塌，让原本已经拮据的两个家庭陷入了困境。人走了，家中人还得继续活下去，对于两个家庭来说，最直接的现实问题就是肇事方钟林森的赔偿款什么时候能收到。

2018年1月24日，钟林森因涉嫌交通肇事罪被分宜县公安局刑事拘留，2月2日被批准逮捕。经分宜县检察院提起公诉，钟林森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由于李金水、黄有达在这起交通肇事案中死亡，而被告人钟林森在变卖房产赔偿后，已无可供执行的财产，一时难以赔付，案件陷入了停滞。

同年2月，分宜县检察院刑事检察部门在办理该案过程中，根据司法救助的联动机制，将该线索移至控告申诉部门。据该院控告申诉部（现为诉讼监督部）副部长李文真介绍，2018年4月起到12月底，全国检察机关统一开展“深入推进国家司法救助工作”专项活动。活动按照《关于建立完善国家司法救助制度的意见（试行）》明确的救助对象范围，全面开展救助工作，并将贫困户、军人军属、未成年人和残疾人等四类人群作为重点救助对象。

“一方面，我们了解到这起交通肇事案有关情况后，意识到该案被害人家属分别属于贫困户、未成年人和残疾人这三类，符合国家司法救助的条件，就进一步主动了解了被害人的家庭情况。”李文真说，被害人李金水是分宜县洞村乡楼下村村民，为家里主要劳动力，家中还有因身体原因无业的妻子、残疾人儿子、未成年女儿和待赡养的老父亲。被害人黄有达生前无主要经济来源，常年靠打零工维持日常生活，妻子熊梅兰智力低下，无劳动能力，儿子在学校念书，家庭生活极为贫困。作为家中顶梁柱的李金水和黄有达死后，两个家庭的生活雪上加霜。

“另一方面，我们监督法院敦促被告人积极履行赔偿义务。”李文真说。分宜县法院就民事赔偿部分促成双方达成调解后，被告人没有履行能力。一审判决后，被告人就刑事部分提出了上诉，不服一审法院对其以交通肇事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的决定。被告人上诉后，办案检察官积极引导被害人家属通过法院的执行程序，解决自己的合理诉求，并监督法院督促被告人钟林森履行赔偿义务。

“在介入这个案件以后，我院控告申诉部门就一直紧盯该案的进展和处理情况。”李文真告诉记者，2018年5月10日，被害人李金水的家属和被告人钟林森达成了民事调解，被告人钟林森赔偿35万元。调解协议规定，2018年7月10日前支付23.4万元，2019年6月30日前支付11.6万元。2018年7月11日被告人钟林森仅支付14万元。为此，分宜县检察院于2018年7月12日进行了司法救助立案。分宜县检察院主动联系受害人家属，告知其可申请国家司法救助，并根据其申请，迅速启动了国家司法救助审批程序。

检察官多次走访确定司法救助

立案前，分宜县检察院控告申诉部门检察官分别对李金水家和黄有达家进行了多次实地走访。“当时，我们根据李金水妻子、儿女的户籍所在地来到了洞村乡楼下村，被其居住情况惊呆了。那是农村自建的一层砖木房，门窗都是破的，房顶的木板掉了好几块，屋里没有任何家具家电，只有不知道哪来的两条木头椅子。这处住房已经是危房，不能再继续居住了。”李文真说，后来才知道，当时张菊花带着女儿回到了位于高岚乡的娘家，在附近租了一间农房居住，居住环境也极其简陋，其儿子李小辉则在新余市精神病医院住院。

“在走访过程中，我们了解到张菊花一家目前居无定所且无经济来源，生活十分困难。于是通过与其所在的村委会对接，建议将其纳入建档立卡的贫困户，并向当地乡政府作了情况反映。”李文真说，村委会通过调查核实，自2018年7月起将其一家全部人员纳入享受农村最低生活保障，每人每年600元，三人可享受1800元低保。另外，张菊花的女儿李欣欣当时在高岚乡一所小学就读，为了帮助其家庭减轻负担，我们介绍李欣欣转学到了分宜的德仁苑学校，这里学费、吃住费用全免。李金水父亲则一直享受低保和高龄补贴。

“黄有达家的情况也不乐观。”分宜县检察院副检察长邓金林告诉《方圆》记者，在前往黄有达位于分宜县高岚乡的住房时，检察官们发现在一排贴着白色瓷砖的农村自建房里，只有黄有达家的房子是簡陋的木头门，家电家具也很简单。

邓金林表示，在司法救助申请过程中，由于张菊花和熊梅兰两人文化水平较低，对申报流程和材料有较多疑惑和问题。针对这种情况，检察院提供“一站式”检察服务，针对事实不明和材料不足的情况，主动走访调查，和当地村委会沟通联系，避免了申请人来回咨询的麻烦。

接着，分宜县检察院按照司法救助程序向县委政法委报告，为李金水的两名子女、黄有达的儿子进行了司法救助，每人2万元，共计6万元。从2018年8月起，张菊花一家已经领取了最低生活保障费。2018年9月10日，张菊花和熊梅兰在分宜县检察院领取其孩子的司法救助款时，忍不住流下眼泪，“感谢党和政府对我家的关心、关怀，我们的生活有希望了！”

今年3月底，《方圆》记者对张菊花家和熊梅兰家进行了实地走访。目前，张菊花租住在城乡接合部的一间民房里，一边在分宜县一家小饭店打工，一边照顾情况好转的儿子李小辉，女儿也在正常上学。熊梅兰则在一家饭店帮忙做点活儿挣钱，家里的事也没有影响儿子继续念书。两家人的生活有了基本保障，渐渐脱离了困境。

完成了这起司法救助工作，分宜县检察院检察长黄润芳总结自己工作中的经验和思考。他说，检察服务应该是“一站式”服务，群众提出要求后，事情不明的我们去弄清楚，材料不够的我们去找。救助对象只要走一次提出要求的流程，剩下的事，就是我们的，再来一次就是领取司法救助款。当我们走访了解到张菊花一家居无定所、无经济来源、生活的确是十分困难后，我们就立即建议其所在的村委会将张菊花一家纳入当地的建档立卡的贫困户，张菊花一家全部人员纳入享受农村最低生活保障，可以说，是无缝对接精准扶贫了，应该说工作做得还是很及时的，这对于这种非常贫困、急需帮助的家庭，实际上是非常重要的，不仅是经济上帮助，还有心理上的安慰，进而对周围群众产生好的影响和社会和谐。

“该案是开展司法救助工作的一个非常好的缩影。检察机关要积极推进司法救助工作，解决群众生活的燃眉之急，真正实现办案的法律效果、政治效果和社会效果的有机统一，让人民群众在每一个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义。”黄润芳说。（文中涉案人员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