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寅凯
(吉林师范大学 博达学院,吉林 四平,136000)
十字架符号在世界各地的原始美术中均有发现,而其随着时代变迁和文明发展被赋予了更深层次的含义。十字架符号在世界各地的象征内涵虽各有不同,其外在造型也融入了不同地区的民族美术特色,但大多与各地原始时期巫术和宗教活动有关,或代表某种信仰力量。从艺术角度来看十字架符号,最简单的交叉形式可以使人联想到“中心”“平衡”和“矗立”等,这种不同地区民族的奇妙默契说明十字架符号在原始时期意识形态形成过程中有着重要地位。
公元1 世纪现巴勒斯坦地区的犹太教中出现了一个教派——拿撒勒派。拿撒勒派因为反对犹太教正统教派而被斥为异端,在公元1 世纪中叶一些非犹太人加入了这个新教派,拿撒勒派慢慢有了自己教义和组织结构,最终形成了基督教。在基督教受迫害的罗马帝国时期,惩罚反抗者、异教徒和犯错奴隶的方式就是将其钉在十字架木架上,因此在当时十字架是耻辱与诅咒的象征,当时的十字架呈“T”字形,并非现在常见的十字形。《圣经》中的一处经文阐述了十字架的奥秘,而这奥秘显明之后,揭示了“十字架的道理”就是上帝的“道理”,“所以基督教认为耶稣是替世人赎罪才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因此十字架符号被基督教徒们尊为信仰的符号”[1]48。
十字架符号在欧洲各地出现的时间与基督教的传播基本一致,但在传播过程中十字架符号在不同地区衍生出了各种变体,变体的出现是因基督教传播时与当地本土信仰、宗教和民族文化发生了融合,另一方面也代表基督教各个流派的演变过程。天主教、东正教和新教作为基督教的不同分支,不仅仅在宗教教义存在区别,在十字架符号造型上也发展出各自特点。十字架符号的变化并不是一蹴而就的,有些变化有着反复性,有一些十字架符号的变体甚至会因某个特殊人物或事件突然孤立出现。
313 年,罗马帝国皇帝颁布了《米兰敕令》来争取基督教的支持,基督教从“地下活动”变为合法宗教,十字架符号广泛流行起来[2]69。罗马帝国开始大力宣扬和传播基督教,随着征服与扩张,其于330 年设立了四大行政区,即意大利、高卢、伊利里亚和君士坦丁堡,版图基本等同于今天的南欧和非洲北部地中海沿岸。基督教在罗马帝国的疆域内传播,并影响着其他欧洲地区。公元4 世纪末期,罗马帝国皇帝狄奥多西一世宣布基督教为罗马帝国的唯一合法宗教,在当时罗马的圣多米蒂拉早期基督徒墓碑上已经出现十字架符号。当时的十字架符号出现在许多物品上,基督教会也号召信徒尊敬及使用十字架符号。
罗马帝国最后一位皇帝狄奥多西一世在395 年去世,去世时将帝国分为西罗马帝国和东罗马帝国,这也造成了基督教会的分裂,西罗马帝国和东罗马帝国的教会领导层为了争夺最高的宗教统治权冲突不断。几乎同时,来自东方的游牧民族突然不断侵袭欧洲,挤压了本属于欧洲蛮族的生存空间,欧洲蛮族只能向西罗马帝国的疆域推进。这一时期的欧洲蛮族已经开始了基督化,“最初是西哥特人,继而是东哥特人、汪达尔人、苏维汇人以及一些较远的日耳曼部族如勃艮第人、伦巴第人等,都在入侵罗马帝国之前相继皈依了阿利乌派的基督教会”[3]9。西哥特人于410 年攻占了罗马城,西罗马帝国于470 年在欧洲蛮族和东方游牧民族的共同打压下灭亡,日耳曼人占据并瓜分了原西罗马帝国的行省,原来的欧洲蛮族的部落首领摇身一变成为封建领主,建立了很多封建王国,但为了统治原西罗马帝国的土地他们纷纷改信天主教,并支持罗马教廷。十字架符号与这些欧洲蛮族文化相融合,衍生出了很多十字架符号的变体,比较典型的就是基督教在不列颠诸岛传播,“这些土生土长的修道士们培养了一种具有爱尔兰文化特色的基督教信仰”[4]9,凯尔特十字架就是这一时期出现的。
公元8 世纪末,法兰克帝国的查理曼大帝对莱茵河以东、多瑙河以北坚持原始宗教信仰的撒克逊人发动战争,最终令他们皈依基督教。在此后将近300 年,虽然经历了一些曲折,但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波西米亚、匈牙利都相继皈依基督教,拜占庭帝国的希腊正教也传播到了基辅罗斯,至此基督教在欧洲全面确立了其宗教的统治地位。1053 年,君士坦丁堡牧首把位于拜占庭帝国境内实行拉丁礼的教堂全部关闭,并诋毁罗马教皇,罗马教皇和君士坦丁堡牧首互相开除对方的教籍,标志着基督教正式分裂为希腊正教(东方正统教会,即东正教)以及罗马公教(罗马普世教会,即天主教)两大宗,十字架符号也因为这次的分裂开始了出现了不同的变体。例如东正教十字架就是拜占庭帝国时期出现的,在十字架的基础上下部有一个斜杠,代表耶稣的脚。
到了中世纪时,宗教绘画和宗教文学中常常描述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教会的权利和影响赋予它更多的人文和历史内涵。基督教对十字架符号的运用非常广泛,在教徒的日常生活中,各种十字架立于教堂之上,也可以悬挂在家里,也可将十字架挂在胸前显示自己的基督教徒身份,基督教的神职人员佩戴大十字架显示其作为上帝代言人的象征。当基督教徒在教堂内向上帝虔诚祷告时,十字架符号俨然成为上帝的标志,符号本身所隐含的神圣与威严让基督教徒内心充满了尊重与敬畏。“十字架不再是一种刑具而变成为一种荣耀,它的符号性进一步加强, 被艺术家赋予了特殊的意义, 体现了释放及征服。”[4]12由此看来,十字架符号对于基督教有着重要意义,象征基督徒得救与永生的盼望,也是代表基督教美术的象征核心——救赎与上帝的爱。“十字架带着人类生活的苦难与希望的双重含义,引领基督教徒们顶礼膜拜,并大量渗透于绘画、雕塑、建筑等美术形式中。”[5]115
从公元11 世纪末期到公元13 世纪末期,罗马教廷为了扩大自己的统治,对地中海东岸发动了九次“十字军东征”。在此期间以宗教名义成立了许多骑士组织,骑士制度趋于成熟,著名的三大宗教骑士团(医院骑士团、圣殿骑士团和条顿骑士团)就出现在这一时期。不同的宗教骑士团为表明所属纷纷穿戴带有其教团十字架符号的徽章和制服,这时的十字架标记只是身份代表而非功勋的象征。十字军东征虽然因耶路撒冷的易手以失败告终,但有高度组织性的宗教骑士团已经在欧洲广泛地建立起来,并通过教团的运营继续保持着组织。由于积聚了巨大的财富,宗教骑士团开始对内部成员颁发本组织特有的十字架符号徽章作为功勋的奖励。宗教骑士团对当时欧洲诸国的政治格局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引起了欧洲诸国君主的猜忌和对其巨大财富的觊觎。出于对宗教骑士团的效仿,欧洲君主成立了许多效忠于王室的骑士团组织,并效仿宗教骑士团对其成员的奖励方法,颁发王室骑士团组织特有的徽章,以强化获得者的归属感,于是世俗化勋章出现了。欧洲诸国君主通过颁发勋章的手段来凝聚骑士团成员和王室,提醒受勋者要明确自己所效忠对象是君主而非神或代表神的教廷,这都是勋章的世俗化表现。但此时世俗化勋章与十字军时期宗教骑士团徽章区别不大,身份意义大于功勋奖赏功能,更多是表明佩戴者所属的骑士组织,但无论是十字军时期宗教骑士团的徽章还是后来的世俗化勋章,十字架这种传统的宗教符号不仅仅代表宗教神话,还承担了物的功能与形式,从而具有了实用性和审美性。“奢华的材料、艳丽的色彩、繁复的造型、考究的工艺。阶级社会的造物艺术严格遵循阶级社会的等级制度,它深深地打上了阶级的烙印。”[6]54以十字架造型为代表的近现代欧洲勋章承担了构建差异性的身份、角色和消费的功能。
文艺复兴所带来的人文思想使旧的宗教桎梏被打破,德国的宗教改革运动如火如荼,而17 世纪晚期的英国资产阶级革命使欧洲大陆步入了近代,欧洲各国逐渐摆脱了教廷的控制。虽然直到18 世纪,宗教力量对欧洲诸国的关系还是起着一定的作用,但发生在各国之间的战争由过去为信仰而战,变为为国家利益而战。频繁的战争促使了勋章的出现,许多近现代欧洲勋章都沿袭了王室骑士团勋章的十字架造型设计,而且绝大多数欧洲王国勋章都将本国的王冠放置于十字架符号之上,这是世俗王权与宗教互相影响和互相作用的结果。随着欧洲诸国的互相争霸、新社会阶级的出现、人文思想的传播,勋章也由身份的象征逐渐蜕变成偏重于为国家立功的奖励。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由于欧洲许多国家政体发生改变,不少国家现代勋章放置在十字架上的王冠也消失了,但十字架造型还是保留了下来。欧洲勋章中各种不同样式的十字架符号造型不仅具有崇拜意义,也体现出各种不同的艺术美感,虽然绝大部分的欧洲近现代勋章设计含义与宗教已无太大关系,但出于对信仰的尊重以及对传统审美的继承,欧洲诸国的勋章还是大量运用十字架符号作为设计元素。
近现代欧洲勋章中一般运用各种变体十字架符号作为勋章的外部造型,另一种则是将十字架符号当作勋章的组成元素。随着宗教改革和国家的世俗化,带有十字架符号造型的勋章也会因为社会、经济和文化的变革而消失或恢复。如法国在法兰西第三共和国之后,新设立的诸多勋章中基本已无十字架符号造型,这与法国大革命中天赋人权、三权分立等思想有关。又如二战后的东欧国家,在社会主义国家时期许多带有十字架符号的勋章或被重新设计,或完全废除,但在东欧剧变后,二战之前诸多带有十字架符号造型的勋章又得到了恢复。
近现代欧洲勋章的制造与设计作为西方工艺美术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变化与发展都离不开基督教文化的熏陶,尤其是“基督教美术中经常包含红、白、绿、黑、蓝等颜色,在宗教场所与宗教配饰中尤其典型”[7]45。基督教赋予了这些颜色个性与内涵,近现代欧洲勋章的十字架造型中也经常利用珐琅来表现这些颜色。在欧洲绘画中圣母常身着一袭蓝色披风,所以十字架符号中蓝色珐琅象征着圣母,红色珐琅代表耶稣的鲜血,而白色珐琅则代表着纯洁,绿色珐琅代表信仰、永生和冥想。除了将各国文化嵌入十字架符号中,近现代欧洲勋章都喜欢在十字架的四臂之间加入各国特有的元素。例如:君主的私人徽记或象征,王冠象征王权,双剑代表授予军功,加入桂树和橡树编制成的花环象征胜利和荣耀。有一些勋章只包含一种元素,少数则是多种元素并存。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纳粹德国和意大利都把徽记表现在勋章四臂之间。意大利的“黑衫党长期服役奖章”把代表“法西斯”的四个束棒呈“X”状,安插在了十字造型的四臂之间;纳粹德国则是将“纳粹鹰”放在了“雄鹰勋章”的马耳他十字造型的四臂之间。
“希腊十字架多为希腊人在基督教‘地下活动’时期使用,所以被称为希腊十字架。希腊十字架四臂等长,由于造型比较平稳,在形式上也比较朴实。”[8]3这在近现代欧洲勋章中经常出现。意大利共和国民事“萨伏伊勋章”就是运用了希腊十字架造型的勋章。
拉丁十字架是比较常见的十字架造型,也是天主教教堂常用的平面布局,拉丁十字架的下臂比其他略长,西班牙王国“海军功勋勋章”(图1)的外形就是运用了拉丁十字架。
图1 西班牙王国海军功勋勋章
横杠十字架最早出现在史前时代的岩画上,岩画能追溯到公元前2500 年左右。横杠十字架是在希腊十字架的基础之上在四臂尾端加了四个横杠。奥地利第一共和国在1924 年把横杠十字定为国家象征,并设立了横杠十字架造型的“功勋勋章”(图2),其后由于被纳粹德国所兼并,“功勋勋章”被废除。
图2 奥地利第一共和国骑士级功勋勋章
耶路撒冷十字架是十字军东征期间在近东地区建立的耶路撒冷拉丁王国的标志。耶路撒冷十字架的主十字架是横杠十字架,而小十字架是希腊十字架,是耶路撒冷王国受到拜占庭帝国影响的表现之一。对于耶路撒冷十字架的含义有多种解释,一种说法认为主十字架代表了圣城耶路撒冷,而小十字架代表了向周围传教;另一种说法认为耶路撒冷的五个十字架代表了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五处伤痕;还有一种说法认为耶路撒冷十字架的主十字架代表耶稣,四个小十字架代表圣约翰、圣马太、圣路加、圣马可。教皇国“耶路撒冷圣墓勋章”(图3)就运用了耶路撒冷十字架造型。
图3 教皇国大十字级耶路撒冷圣墓勋章
“马耳他十字架是十字军东征期间医院骑士团以及其继承者马耳他骑士团所使用的标志符号,形状由四个‘V’字组成,设计基于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时所使用的十字架。其中八个顶点象征骑士的八项美德。”[7]15信仰天主教的马耳他骑士团有“准国家”性质,具有联合国观察员的身份,其设立的“马耳他勋章”(图4)的外部造型就是马耳他十字架。马耳他勋章由马耳他骑士团在各国的分支所颁发,虽然主体造型均为马耳他十字架,但其在各国的分支根据所在国的具体情况来设计马耳他勋章,因此勋章上方的王冠也会因国家不同而造型迥异,马耳他勋章十字造型四臂之间元素也各不相同,例如奥匈帝国为戴冠双头鹰、意大利为鸢尾花。马耳他十字架是近现代欧洲诸国使用最多的勋章造型,多见于德国、比利时、意大利以及教皇国等天主教国家。
图4 马耳他骑士团指挥官级马耳他勋章(意大利版)
基督骑士团十字架是基督骑士团的徽章,基督骑士团是葡萄牙的一支军事骑士组织[9]101,是十字军东征运动中圣殿骑士团在葡萄牙的分支。基督骑士团十字架四臂均有一个底座,内部有一个白色珐琅的拉丁十字架,其余为红色珐琅。葡萄牙共和国基督勋章(图5)就运用了基督骑士团十字架的造型。
图5 葡萄牙共和国大十字级基督勋章
以脚座十字架为造型的最著名莫过于“铁十字勋章”(图6)。铁十字勋章最早由普鲁士王国设立,普鲁士王国是德意志的邦国之一,由霍亨索伦家族统治,其家族成员曾经当选过条顿骑士团团长,后受德意志宗教改革影响将骑士团变为世俗化王国。铁十字勋章于1813 年设立,是一个铁质十字外包裹银色金属外框。其后的德意志第二帝国、纳粹德国曾大量颁发铁十字勋章,使其成为最著名使用脚座十字架造型的勋章。铁十字勋章在德语区影响巨大,很多德意志邦国的勋章造型都模仿铁十字勋章。由于在二战期间铁十字勋章在纳粹德国的侵略战争中标志性太强,战后的德意志联邦共和国没有延续传统设立铁十字勋章,其地位和职能由新设立的“联邦十字勋章”所代替。
图6 德意志第二帝国二级铁十字勋章
圣安德烈十字架是东正教地区的十字架符号。传说圣安德烈于公元1 世纪中期在希腊地区传教,被罗马官员下令钉在十字架上处死,但圣安德烈自认不配与耶稣一样的死法,于是要求将自己钉在“X”形的十字架上,因此东正教对圣安德烈十分看重,并将他尊为首任牧首。1453 年拜占庭帝国被奥斯曼帝国攻陷,1469 年莫斯科大公迎娶了拜占庭帝国末代皇帝的侄女,俄罗斯便开始以罗马帝国的继承人自居,圣安德烈十字架也随着东正教传播到俄罗斯。俄罗斯帝国沙皇彼得一世于1698 年设立了“圣安德烈勋章”。圣安德烈勋章以圣安德烈受难时所被缚在“X”形十字架上为造型,十字架四臂有四个拉丁字母,代表着俄罗斯守护神圣安德烈,底部衬有带着王冠的双头鹰,上部为俄罗斯王冠。俄罗斯联邦于1998 年重新恢复设立了“圣安德烈勋章”作为国家最高荣誉。
圣詹姆斯十字架代表着圣詹姆斯,传说中他骑着一匹白马带着一面白旗帮助伊比利亚半岛的基督徒击败了摩尔人(穆斯林)。圣詹姆斯十字架三端为反曲弓形状,下段为剑状,葡萄牙的“圣詹姆斯之剑勋章”(图7)便采用了圣詹姆斯十字架造型。
图7 葡萄牙共和国项链级圣詹姆斯之剑勋章
洛林十字架相比其他的十字架下方多了一条横杠,代表耶稣殉难的十字架上原有的木牌,是公元10 世纪时法国洛林公爵家族的纹章。洛林公爵曾经在匈牙利抵挡奥斯曼帝国的军队,所以匈牙利、捷克和斯洛伐克等国都将洛林十字作为自己国家的徽记,匈牙利王国的“功勋勋章”中就存在洛林十字架的元素。另外,在英法百年战争中圣女贞德曾经使用过洛林十字架作为自己的徽记,二战期间的“自由法国”将其作为象征,1940 年法兰西第四共和国设立的“解放勋章”(图8)组成元素中也有有洛林十字架。
图8 法兰西第四共和国解放勋章
三叶草十字架因十字的四臂末端为三叶草造型,所以被称为三叶草十字架。三叶草在西方有幸运的含义。意大利王国“圣莫瑞斯和圣拉萨瑞斯勋章”(图9)就运用了三叶草十字架造型。十字上方为意大利王国王冠,十字架的四臂之间还夹有一个绿色珐琅的“X”形马耳他十字架。“圣莫瑞斯与圣拉萨瑞斯勋章”是由教皇格里高利十三世将“圣莫瑞斯勋章”(1434年设立)与“圣拉萨瑞斯勋章”(1119年设立)合并而成。“圣莫瑞斯与圣拉萨瑞斯勋章”由意大利国王颁发,且只授予贵族。1946 年意大利废除君主制后被废除,由流亡的萨伏伊王室继续颁发。
凯尔特十字架是北欧的凯尔特文化和基督教文化融合的产物,其造型为十字架与圆环相叠加,分别代表了大地与天空。1842 年设立的普鲁士王国“科学与艺术功勋勋章”(图10)就运用了凯尔特十字造型,其后的德意志第二帝国、魏玛德国、纳粹德国、德意志联邦共和国都继承了此勋章。著名物理学家爱因斯坦就曾经获得过此勋章。
造物通常都具备三种功能,首先是实用功能,造物是要拿来用的,必须有实用性;其次是经济功能,造物要可以流通;第三是象征功能,造物具有一定的象征性。这既体现了造物者的意识形态,也体现出用物者的意识形态。这样就出现了一种矛盾的现象:造物即是对于身体的需要;另一方面又必须压抑身体的快感,限制了造物功能的完全表达。奥地利心理学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认为对身体快感的压抑包括道德教条的压抑。从美学角度来说,被赋予了内涵的造物一定首先满足身份的象征需要,还要有一定的审美特征,具备超越纯粹的物的实用性,这样十字架造型的勋章就承担了这样的功能和内涵。中世纪时,骑士要有谦卑、诚实、怜悯、英勇、公正、牺牲、荣誉、灵魂这八种美德,这些美德成为骑士制度的基础和骑士的行事准则,在骑士制度崩溃后并没有消亡,而是以造物的形式继续存在。“为常规所不能接受的知觉形式就被标上‘癫狂’的名号,会动摇社会制度的行为则被标记为‘犯罪’,那些不属于种族霸权范围的人被标记为‘堕落的’。”[10]125英军的威尔士公主御用皇家团第一营的一名士兵在伊拉克战争中两次营救战友,被授予维多利亚十字勋章(英国最高军事勋章),面对采访时他说自从获得了勋章之后,去娱乐场所都要考虑是否符合自己的身份。
图9 意大利王国指挥官级圣莫瑞斯和圣拉萨瑞斯勋章
图10 普鲁士王国科学与艺术功勋勋章
法国哲学家福柯认为权利在支配、压制着人们的思想,以达到驯服、统治的目的。勋章是阶级的产物,不可避免地体现着一定的阶级审美理念与价值观念,尤其是以十字架造型的勋章。“造型、图案、色彩、材料等本身都具有一定的审美性,他们体现出一定的审美趣味和精神性,而这些因素不可避免地体现出一定社会的价值观、伦理观,同时又塑造着一定的审美主体。”[11]5其无时无刻不在传达语义信息,不仅暗示了获得者的身份、信仰、价值观和审美,还可以根据所获得勋章名称、勋章的大小和华丽程度、勋章的佩戴位置看出一个人的履历、社会地位等。十字架造型的勋章在权利话语下成为了一种符号,这种符号以愉悦的、审美的形式来吸引人,从而使意识形态从快感嵌入身体,符号的象征和暗喻塑造着不同的身份,阶级意识形态得以产生。另一方面,十字架造型的勋章又是一种中介,权力通过中介可以将价值观、“真理”和意识形态施加到勋章获得者身上,权力通过给十字架造型的勋章给获得者的身体打上了“印记”,使其适合权力的需求。获得勋章所带来的快感和荣耀可以按照权力的需求被塑造和压制成为社会的样本,让获得者在不自觉中被权力所驯化,这是权力对十字架造型勋章获得者身体的压抑与规训。
十字架作为古老的符号,经历了从原始的崇拜到中世纪宗教权利的“神圣”象征,再到逐渐蜕变为纯粹的宗教和“世俗”艺术,可见宗教对欧洲文化的巨大影响。而勋章作为国家制度和形象的重要载体和组成部分,其艺术风格和发展过程都受到了不同历史阶段人为赋予的不同内涵,其艺术创造形式与文化魅力都为人类留下了宝贵的遗产。时至今日,欧洲十字架造型勋章的宗教意义已经基本褪去,保留下来的是欧洲的普世价值观念和行为准则,它们还体现了欧洲金属工艺美术风格的变化与传播,为考察欧洲社会文化和宗教关系提供了一种新的方向,也为新时期我国逐渐成熟的功勋荣誉制度与勋章设计提供了借鉴与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