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发现林语堂笔名与佚文二十九篇考论※
——兼谈林语堂的汉译活动

2019-05-20 12:27程桂婷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 2019年4期
关键词:笔名汉译林语堂

程桂婷

内容提要:笔者新发现林语堂一个鲜为人知的笔名:予宰。林语堂用这一笔名在1940年至1941年间发表了27篇译介文章,所发刊物集中在上海的《天下事》《宇宙风:乙刊》与《国际间》三种。这些译文原著既有英文亦有德文,视野开阔,兴趣宽泛,虽多着眼于世界局势,但在文体上却堪称幽默轻快的小品文。这些译文也秉承了林语堂一贯的意译风格,行文简洁晓畅,实属汉语佳作。鉴于目前林语堂文集或全集被良莠不齐的他人汉译之作(林语堂英文原著)占据了绝大部分卷数的现象,林语堂本人的汉译之作更应受到关注。另外,笔者对林语堂笔名宰予及两篇佚文也略作考释。

林语堂是现代著名作家,学贯中西,又擅长双语写作,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即名满天下。与同时代的民国文人一样,林语堂在发表著述时,也时用笔名,其笔名如毛驴、宰予、宰我等也颇为世人所知。在众多与之相关的散文选集、研究论著、文学史教程、名人辞典乃至笔名索引等书籍中,均不乏列出这些笔名而一笔带过的简介。如《二十世纪中国散文精选》①《林语堂年谱》②《台港澳文学教程新编》③《台湾文学史》④《民国文化名流百人传》⑤《当代台湾人物辞典》⑥《台港澳暨海外华文文学大辞典》⑦《中国现代作家笔名索引》⑧《民国人物别名索引》⑨,等等。但考虑到林语堂浩如烟海的著述,这些笔名可能并未涵盖所有。令人惊喜的是,笔者在历时数年搜集林语堂佚文,编撰《林语堂集外拾遗简编》的过程中,发现林语堂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笔名:予宰,林语堂用这一笔名连续发表了27篇文章。因这一笔名与这些文章在现有的林语堂研究文献中都不曾提及,特撰文考论,以见教于大家。

一 林语堂笔名宰予及佚文两篇

在考释新发现的林语堂笔名予宰之前,有必要先对林语堂的笔名宰予略作论述。

宰予的确是林语堂的笔名无疑,因为这是林语堂早年曾公开承认的。《论语》创刊号上载有一篇署名宰予的文章《弥罗妙文》,以非常戏谑的笔调调侃李宝泉⑩的文章《致爱神弥罗》,“有‘泪水’,有‘烛油’,有‘颤抖’,有‘跳跃’,有泄悲酸,有喊口号,可当现代风行文学的代表著作”。李宝泉这篇文章发表在《时事新报》的“弥罗”创刊号上。《论语》上署名宰予的《弥罗妙文》刊发后,李宝泉十分气愤,认为这一文风既有违《论语》“谑而不虐”的“纯正主张”,而其“同化力”也会使自己声名“大杀”,于是写了一封长信质问林语堂。林语堂将李宝泉的来函在《论语》第3期的“群言堂”栏目中照登出来,并附以复信,开头即坦承:“《论语》第一期,有涉及《弥罗》文字,承过爱,以至诚恳之词规劝,敬当采纳。批评《弥罗》水龙头文字,由我作,由我负责。”

以笔名宰予发表于《论语》的文章还有《如何救国示威》与《拟某名流为李顿报告发表谈话》两篇⑪,都已于1936年被林语堂收入《我的话:披荆集》(下册)在上海时代书局出版。这亦是宰予确为林语堂笔名的有力佐证。

另外,笔者还发现两篇署名宰予的佚文未被收入林语堂任何文集、选集或全集。一篇是发表于《论语》的《散文与诗》⑫,法国莫利安著,宰予译;另一篇是发表于《立言画刊》的《题美人夏睡图(十七字诗)》⑬。这首诗内容简短,且照抄于此:“美人喜夏睡。撤去红绫被。不用湘妃床。肉柜。海棠夏睡足。汗流像水煮。一双肥乳峰。赛鼓。远看一堆煤。酣声吼似雷。借问跳墙谁?李逵。”这首配图的打油诗让人忍俊不禁,大概正是林语堂所提倡的“谑而不虐”的幽默风格。

在20世纪30年代,林语堂提倡幽默可谓是身体力行、不遗余力。宰予原是孔子的弟子名,姓宰名予字子我,也称宰我。因能言善辩,被孔子列为言语科之首。林语堂很是尊崇孔子,曾写过英文名著Wisdom of Confucius(《孔子的智慧》)⑭,将孔子重塑成一个顺乎人性且幽默可爱的智者。林语堂创办提倡幽默的刊物,并取名为《论语》,即是取《论语》处处可见“孔子燕居与门人谈笑幽默之风度”⑮的意思。林语堂又自取笔名为宰予,以孔子位列言语科之首的弟子自居,亦见其提倡幽默的态度与决心。

二 新发现的林语堂笔名予宰及佚文二十七篇

在以笔名搜集林语堂佚文的过程中,笔者意外发现20世纪40年代初的民国报刊上有署名“予宰”的译文27篇。为方便论述,先将这些文章的发表时间、篇名、署名及刊物列表如下:

发表时间 文章名 署名情况 所发刊物1940年6月15日 民主与独裁之不同 By Edwin L.James予宰 译《天下事(上海)》第1卷第10期1940年7月15日 左右为难之罗马尼亚 By Basil Davidson予宰 译《天下事(上海)》第1卷第12期1940年8月1日 生命之火焰的测量Kar Siebert 原著摘译自柏林Die Woche杂志 予宰 译《世界杂志精华》第1期1940年8月15日 一个改造家的画像:希特勒之心理的研究《天下事(上海)》第1卷第14期1940年9月1日 挪威沦亡目击记 By Leland Stowe予宰 译By Otto D.Tolischus予宰 译《天下事(上海)》第1卷第15期1940年9月16日 托洛斯基 By Lawnence Martin予宰 译《天下事(上海)》第1卷第16期1940年10月15日 德国七年备战记详 By Otto D.Tolischus予宰 译《天下事(上海)》第1卷第18期

续表

从列表中不难看出,这些同署“予宰译”的27篇文章还有几个共同点:一是发表时间集中在1940年夏至1941年冬;二是所发刊物集中在《天下事》《宇宙风:乙刊》《国际间》三种;三是除《阿比西尼亚》一篇外,其余26篇文章在署名“予宰译”的同时都标明了原文的作者;四是这些文章都着力于对当时世界局势的介绍,特别关注战争、经济、外交、民生方面。从以上共同点来看,这27篇译文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这个人是不是曾取笔名“宰予”的林语堂呢?如林语堂在译作中署名“予宰”倒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英文署名的习惯就是名在前姓在后,既然中文名为“宰予”,英文署名自然就是“予宰”了。当然,不能仅凭这一点就妄下结论。下面即从多个方面来展开论证。

第一,从时间上来看。林语堂1936年8月率全家赴美,居住纽约,1938年2月起偕妻女同游欧洲,1939年因欧战爆发,全家回到纽约。1940年5月,林语堂率全家回到国内,不久于8月重返美国。而这些译文最早发表的时间是1940年6月15日,与林语堂的回国时间大致吻合。

第二,从所发刊物来看。《天下事》《宇宙风:乙刊》《国际间》均为上海的刊物,其中《天下事》与《宇宙风:乙刊》均由陶亢德主编,《国际间》的主编是朱雯。陶亢德原是《生活周刊》的编辑,经邹韬奋向邵洵美推荐,接替林语堂成为《论语》的主编,同时又应林语堂之邀兼任《人间世》的编辑。1935年9月,陶亢德与林语堂共同出资创办《宇宙风》,1936年8月林语堂赴美,让其兄林憾庐与陶亢德合编《宇宙风》。但在抗战时期,《宇宙风》几经迁址,加上林憾庐与陶亢德多有不睦,《宇宙风》遂一分为二:林憾庐在桂林继续编辑出版《宇宙风》,陶亢德则在上海另办《宇宙风:乙刊》,该刊物于1941年12月出至第56期时因上海全面沦陷而停刊。在上海,陶亢德除编辑出版《宇宙风:乙刊》外,还创办了在香港和上海同时出版但侧重有所不同的综合性翻译刊物《天下事》,邀朱雯合编。朱雯与陶亢德早年即相识,曾在苏州一起组织过文艺研究社,并共同创办早期新文学旬刊《白华》⑯。1940年年初,朱雯与吴铁声合办同样性质的翻译刊物《国际间》半月刊,遂辞去《天下事》的主编职务。从刊物主编与林语堂之间的人际渊源来考量,这三种刊物都向刚刚回国的林语堂约稿是极有可能的。

第三,从原著的语种及覆盖面来看。一是关于原文语种,从文章署名的标注以及文章开篇前的简介可以看出,这些译文原著大部分是英文,但也还有德文的。而无论是英文还是德文,都是林语堂所擅长的。二是原著的覆盖面十分广阔,关涉美国、德国、法国、英国、挪威等多个国家,论及战争、经济、外交、民生、历史等多个领域,这样骋怀游目的视野与话题,与林语堂刚刚结束的为期一年多的欧游经历及其以往一贯宽泛的兴趣,也是十分契合的。

第四,从汉译的水准与风格来看——这是最复杂也是最关键的问题所在。关于林语堂的汉译主张及风格,学界已有很多评述。但我以为最为直观的莫过于林语堂在《谈郑译〈瞬息京华〉》⑰一文中,为批评当时盛行的佶屈聱牙、文法欧化的直译风所举的例子:

八二页 曼妮对木兰说,“这些事情都是前定的……好像你和我会面,假使你不失散,我怎样会和你会面呢?有一种不可见的力量控制我们的生命……”曼妮系前清山东乡下塾师的姑娘,何能说这句洋话?读者或以为译文应该如此冗长,或以为中文没法表示此句。“不可见的力量”者何,神明也,作者原意“冥中有主”四字而已,在英文不得不译为there are unseen forces governing our lives,正中文“冥中有主”也。故曰冗长即文笔未熟所致,未得恰当词语以表其意,与“文法谨严”无关。再看首句“前定”二字完全达意。何以故?因译者用字恰当,故无需累赘。“失散”、“会面”二语亦不当,应作“走失”、“相会”。“你不走失,我们怎能相会呢?”上假使二字可省。(注:此段中着重号为林语堂原文即有)

林语堂认为翻译重在用字简洁、恰当,能传神达意,且主张以地道的白话入文。陶亢德在《林语堂与翻译》⑱一文中也谈到林语堂的这种意译主张:

不过他对于译外国作品的心目前并不很热,对于怎样翻译的问题却在闲谈中常可以听到(写成文章发表的有《翻译论》,载开明版《语言学论丛》)。他似乎不赞成直译。他说我不大明白直译的直是什么意思,假如说是照字或照句直译呢,那末这译文一定难于下咽。Thank you直译谢谢你是对的,但How are you怎样直译法呢?不赞成直译就赞成意译了。所谓意译,自然包含信与达,决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意这种意译。又十一期《宇宙风》上的那篇《猫与文学》似可代表他的译法。

下面不妨以陶亢德所标榜的林语堂的译文范本《猫与文学》中的一段与署名“予宰”译的《时装百年史》中的一段相比较。

不久以前,我遇见一位青年。他有志做小说家,因为知道我操此业(着重号为笔者所加),所以来请教我如何着手,才能成功。我尽力给他开导。我说:“第一件事就是买许多纸张,一瓶墨水,和一管笔。买来之后,只管写就是了。”但是我的朋友还不满意。他仿佛觉得有一种内庭饮膳正要,开列无数文学烹饪良方,只要依法炮制,你便可成一个狄根司,一个詹姆斯,一个弗罗伯——至于加点油盐酱醋,增减酸辣甜淡,“因人而异,随意点缀”就是了,如烹饪良方作者所常说。……

(节选自《猫与文学》⑲)

她在盛装之后,她的身体已差不多完全受了束缚,除了张口说话和缓缓跨步之外,更没有做其他动作之可能。所以,她的一生真可说是完全受了时尚的控制,自己并没有丝毫的自由。每年被推为“装束最为入时”那个女性当然也暂时享到一些风光(着重号为笔者所加),但她也未尝不受其累,因为她须把自己的生活去迁就服装,而再不能自由地把服装去迁就生活。

(节选自《时装百年史》)

《猫与文学》中“操此业”的“操”与《时装百年史》中“享到一些风光”的“享”都是地道的白话,与上文《谈郑译〈瞬息京华〉》中的“前定”有异曲同工之妙。而“饮膳正要”与“最为入时”都是高度概括的达意之词,与上文的“冥中有主”一样颇费推敲。这些显然都是意译的结果,如是直译大概不会这般简洁。笔者在通读了以《时装百年史》为代表的署名“予宰”的27篇译文后,大致认为其汉译水准、风格与林语堂一贯的汉译水准、风格颇为一致。

第五,从译介对象的具体内容来看。这27篇译文内容与林语堂三四十年代的著述有不少相近或相似的地方。上述《时装百年史》中对服装束缚人的自由的议论,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林语堂不爱穿西装乃至屡屡对西装的批评,他甚至把领带贬之为“狗领”,因为他认为西装是对人体的极端束缚⑳。有关“二战”局势的讨论如《德国七年备战记详》《挪威沦亡目击记》《如果美日开战》,等等,与同一时期林语堂从纽约寄给《大公报》副刊主编的系列信函㉑中介绍国际局势的主旨颇为接近。

最为值得注意的是《阿比尼西亚》一文。这是27篇译文中唯一没有标明原著作者或出处的。是编者制版时不慎遗漏还是译者原本就未标注呢?从这篇文章的标题,笔者联想到前不久搜集到的两篇文章,题目分别是《我想到阿比西利亚去》㉒和《我要到阿比西尼亚去》㉓。这是林语堂同一英文原著由不同译者译出的两篇文章。前一篇的译者是卧龙,后一篇的译者是陈宗仁。译者虽不同,但大意相似。文中林语堂用一贯幽默的口吻,嘲讽行政院改组后的新贵们多为日本留学生,而戏谑自己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到日本去留学,别无他法,既然报国无门,只好选择去阿比尼西亚作阿比尼西亚人,文章最后才道出原委:因为阿比尼西亚国是由“人”所组成的,不是“磕头虫”。相较于幽默风趣、卒章显志的林语堂英文原著《我想到阿比西利亚去》,“予宰”所译的《阿比尼西亚》更像是对这一志向的历史梳理与正式表达。《阿比尼西亚》一文简述了阿比尼西亚人在列强的欺凌中奋勇抵抗争取独立的艰难过程。笔者因此有一个大胆的揣测:“予宰”所译《阿比尼西亚》的英文原著会不会就是林语堂本人所为?正因为是译自本人著作,所以在署名时也就不必再标明原作者了。

这里有必要指出,林语堂是经常英汉自译的。如Between Tears and Laughter原是林语堂1943年在纽约出版的英文著作,后来林语堂与徐诚斌合作,将其翻译成中文著作《啼笑皆非》在重庆出版,其中前11篇是林语堂自译,后12篇为徐诚斌所译。再如《论语》所载《广田示儿记》㉔也是林语堂自译之作,他在正文前的小引里写得很明白:“……前为文饭小品译氏所作《慈善启蒙》,乘兴效法作一广田示儿记,登英文中国评论周报,兹特译成中文。”

最后,就译介对象的文体风格而言,这27篇文章虽多着眼于世界局势,但均非一本正经的政论时评,而都堪称幽默轻快的小品文,极为符合林语堂的审美趣味。如《德国的战略祖师:舒里芬生平及其计划》一文,且不说标题中的“祖师”一词就颇为俏皮,然其开头是这样的:

六十年以前,一位德国马队军官的太太倘若能免于盛年夭折,则上次的欧战也许即不会发生,而我们的生活也许即会完全换了一个样子。这位军官就是身材瘦小、抱苦行主义的阿尔弗雷·冯舒里芬伯爵;其时,他是一个少校。他因抱了丧偶之痛,即从此埋头于作军事研究以遗悲怀,但不料竟被他想出了许多毁灭他人的神机妙策,以至于其结果竟改变了世界历史的进程路线。

将复杂重大的历史事件轻描淡写地归因于一个军官太太的“盛年夭折”,将一个军官的军事研究与决策看作是“丧偶之痛”的“以遗悲怀”……这些大抵也是林语堂所倡导的“谑而不虐”的幽默吧?

综上所析,笔者觉得大体可以推定“予宰”即是林语堂的笔名。

三 关于林语堂的汉译活动

林语堂著述浩繁,在林语堂生前或身后,除各种文集单行本外,以大型丛书形式问世的选集、文集乃至全集亦有多种。如1969年台北读书出版社出版的《林语堂选集》十卷;1978年台北开明书店出版的《林语堂文集》四卷;1986年台北金兰文化出版社出版的《林语堂经典名著》三十五卷;1994年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林语堂名著全集》三十卷;1995年作家出版社出版的《林语堂文集》十卷; 2002年至2007年间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林语堂文集》二十二卷以及《林语堂散文精品文库》五卷。由于林语堂长期双语写作又多地发表、出版的复杂现象,这些文集或全集在收录林语堂著述时很难求“全”,这是可以理解的。但如果仔细探讨这些文集或全集在收录林语堂著述时的选择标准,就会发现一个奇怪的事实:中文版的林语堂文集或全集里的大部分中文并非林语堂所为。

而上述署名予宰的27篇译文,以往众多的林语堂选集、文集乃至全集中都不曾收录。虽然这些译文的失收在很大程度上与林语堂这一笔名鲜为人知有关,但一直以来林语堂的汉译活动不受重视也是不争的事实。为更直观地呈现这一问题,笔者即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林语堂名著全集》三十卷为例,图示如下:

卷数 题名 著译情况第一、二卷 京华烟云(上、下) 林语堂英文原著 张振玉汉译第三卷 风声鹤唳 林语堂英文原著 张振玉汉译第四卷 唐人街 林语堂英文原著 唐强汉译第五卷 朱门 林语堂英文原著 谢绮霞汉译第六卷 中国传奇 林语堂英文原著 张振玉汉译第七卷 奇岛 林语堂英文原著 张振玉汉译第八卷 红牡丹 林语堂英文原著 张振玉汉译第九卷 赖柏英 林语堂英文原著 谢青云汉译第十卷 林语堂自传 八十自叙等 林语堂英文原著 工爻等汉译第十一卷 苏东坡传 林语堂英文原著 张振玉汉译第十二卷 武则天 林语堂英文原著 张振玉汉译第十三卷 翦拂集 大荒集 林语堂著第十四卷 行素集 披荆集 林语堂著第十五卷 讽颂集 林语堂英文原著 今文汉译第十六卷 无所不谈合集 林语堂著

续表

从上表粗略统计一下即可发现,30卷本的全集当中,竟有18卷半是他人汉译的林语堂著作,而林语堂自己的中文著译作品只有9卷半(其中7卷为中文原著,两卷半为译著),尚不及三分之一。笔者的疑虑是,这样的中文版林语堂全集能真实体现林语堂的中文水准吗?或许良莠不齐的他人汉译之作会整体拉低林语堂著作的品质?就如上文所提及的《广田示儿记》,很遗憾的是,林语堂这篇自译之作并没有被收入他的中译本《讽颂集》。1941年国华编译社出版的中译本《讽颂集》的译者是蒋旗,这篇文章的题目被译作《广田与孩子》;1994年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30卷本《林语堂名著全集》第15卷中译本《讽颂集》的译者是今文,译出的标题也是《广田与孩子》,这与林语堂自译的《广田示儿记》高下立判。他人汉译与作家原著总是难以比肩。或许提倡幽默小品且著述浩繁的林语堂却没有一部像梁实秋的《雅舍小品》那样脍炙人口的散文集广为流传的原因即在于此?而林语堂最为普通读者所欢迎的长篇小说《京华烟云》也是他人汉译之作。

曾有朋友评论林语堂说他最大的长处是“对外国人讲中国文化,而对中国人讲外国文化”㉕,但一直以来学界颇为看重的是林语堂“对外国人讲中国文化”,也就是林语堂的英译及英语创作活动,而林语堂“对中国人讲外国文化”的汉译创作方面却未得到应有的关注。其实从20世纪20年代起,林语堂就在各种刊物上发表过不少从英文、德文选译或节译的译介文章。正因为看到林语堂在汉译方面的才能,当林语堂致力于办杂志提倡幽默小品的时候,鲁迅才会不无遗憾地致信林语堂,劝他多翻译一些英文名著。但林语堂的回信让鲁迅产生了嘲笑他老了的误解。陶亢德曾就此询问林语堂,林语堂解释说:“我的原意是说我的翻译工作要在老年才做,因为中年的我另有把中文译成英文的工作。孔子说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现在我说四十翻中文五十译英文,这是我工作时期的安排,哪里有什么你老了只能翻译翻译的嘲笑意思呢!”㉖再看以笔名予宰发表系列汉译文章的1940—1941年,此时的林语堂果真是年过不惑而近知天命了。可惜天不假年,鲁迅没有看到林语堂后来的努力。笔者以为,一定还有不少林语堂的汉译之作散佚在外。

如上所述,编辑一套真正能体现林语堂中英文双语创作成就及贡献的《林语堂全集》,应该重点收录林语堂的英文原著、中文原著以及林语堂本人的汉译之作。林语堂英文原著的他人汉译著作可以作为附录收入,但不该堂而皇之地占为重中之重。而较之于参差驳杂的他人汉译之作,林语堂本人的汉译作品无疑更能反映他的语言风格与翻译水准。因此,搜集、整理、研究林语堂的汉译之作或是一项艰难的工作,但也是必须的工作。

注释:

①吕秋艳编:《二十世纪中国散文精选》,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0年版。

②杜运通:《林语堂年谱》,见《伊甸园之歌——林语堂现象透视》,河南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

③曹惠民主编:《台港澳文学教程新编》,复旦大学2013年版。

④刘登翰等主编:《台湾文学史》第3册,现代教育出版社2007年版。

⑤谢世诚主编:《民国文化名流百人传》,南京出版社2013年版。

⑥崔之清主编:《当代台湾人物辞典》,河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

⑦秦牧等主编:《台港澳暨海外华文文学大辞典》,花城出版社1998年版。

⑧苗士心编:《中国现代作家笔名索引》,山东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

⑨蔡鸿源主编:《民国人物别名索引》,吉林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⑩李宝泉是20世纪30年代上海较活跃的文艺批评家,他原习绘画,曾留学法国,20年代末从巴黎回到上海,积极参与现代主义艺术探索与实践。其1933年出版的《致张罗》,是姚明达主编、上海女子书店出版的“弥罗丛书”之一。

⑪这两篇文章都载于1932年10月16日《论语》半月刊第3期。

⑫[法]莫利安:《散文与诗》,宰予译,载于1933年9月1日《论语》半月刊第24期。此文虽不见于林语堂各文集,但在朱立文所编《林语堂著译及其研究资料系年目录》中有编目。

⑬宰予:《题美人夏睡图》,载于1939年7月27日《立言画刊》第43期,图为“招司”制。此文在朱立文所编《林语堂著译及其研究资料系年目录》中未见编目。

⑭此书在1938年由美国Random House出版。

⑮林语堂:《〈论语〉第三期编辑后记》,1932年10月16日《论语》第3期。

⑯冉彬:《上海出版业与三十年代上海文学》,上海文化出版社2012年版,第124页。

⑰林语堂:《谈郑译〈瞬息京华〉》,1941年2月16日《宇宙风》第113期。

⑱㉖陶亢德:《林语堂与翻译》,1936年8月5日《逸经》第11期。

⑲Aldous Huxley:《猫与文学》,林语堂译,1936年8月1日《宇宙风》第22期。

⑳林语堂写过两篇批评西装的文章,一是《行素集》中的《论西装》,二是《生活的艺术》中的《西装的不合人性》。

㉑1941年2月起至12月,《大公报》重庆版、桂林版、香港版都陆续刊登了林语堂从美国纽约寄来的一系列信函,笔者目前所见有八封,内容多谈及当时国际局势与动态。

㉒林语堂英文原著、卧龙译:《我想到阿比西利亚去》,1936年1月16日《实报半月刊》第7期。

㉓林语堂英文原著、陈宗仁译:《我要到阿比西尼亚去》,1936年2月3日《为小善周刊》第5卷第5期。

㉔林语堂:《广田示儿记》,1935年5月16日《论语》第65期。1994年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30卷本《林语堂名著全集》在第17卷《拾遗集》(上)中收录了此文。

㉕林语堂英文原著、工爻译:《林语堂自传》,见《林语堂名著全集》第十卷,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3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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