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寿
我十八岁那年,那个秋天热得要抽干人身上的水分,树上的“知了”叫得揪心。那个晌午,我得到了难以承受的坏消息——高考落榜,气得我在胸口掴了两拳,然后冒出比“知了”更张狂的吼声,把村庄震颤。
落榜本来自己也心烦,父母又无休止地数落我。我的天空,更加阴晦,白天一边干农活儿,一边遭受着父亲的训斥,脑袋要炸了,我惧怕白天。只有在黑夜里,生命才能够从容绽放,找回丢失在阳光下的灵魂。
窝在老家承受种种讽言,那时落榜,好像见不得人,感觉很压抑,精神似要崩溃。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提着小旅行包,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村子,在村口老枣树下,蹲下向村庄磕了三个响头,誓言不混出点样子,绝不回故里。
走出山外,陌生的城市让我向往。在别人的城市,那时的农民工有点像弃婴,遭受城里人的歧视,被喊作乡下佬、土包子、泥腿子……近了人家的身前,好像汗臭味触到了他们的中枢神经,皱皱眉,摆出一副很藐视的样子,撂下一句我们听不懂的当地方言,但我知道,那是骂我们是挤进城里刨食的乡下人。五光十色的城市,调动不出农民工的兴奋神经,除了委屈、泪水,剩下的是每日听得厌烦的机器轰鸣声。在外摸爬滚打13年,城不寐,我不寐,用筋肉和汗水灌溉着大地。那时在外头城市寻梦,做的是苦力工,想要有份體面的工作,人家要你最起码的一点——大学文凭。咱袋里没有,缺那个,心里就没底气,那时没有假文凭,能掏出的,就是实力的象征。
等我参加了自考,获得了大学函授文凭,岁月又不饶人,人家主考小姐,见我额上略有岁月,摇了摇头。异乡的体验与故乡意识的深刻交融,几回回踏破了幽蓝的梦境,梦里寻觅到故乡的村庄,攀上枣树摘枣子,吃着吃着就醒了,满嘴的口水在流淌。我有太多的梦,太多的记忆,都是关于村庄的老枣树和门前那条小溪。故乡,无论你现在贫瘠或丰腴,我满怀渴望回到你身边。人生是最美的风景,青春是风景中的鲜花,我要把青春的鲜花插在故乡的土壤里。
终于,我打道回府,回到了阔别13年的故里。那是个冬日的早晨,下了车,抬头,一只鸟儿飞过,美丽的弧线划过流云,舒展的双翅剪开了浓雾。故乡的日头,羞答答地认出了我,围了过来,分外温心。
我爱你——故乡,我终于把梦扎进你的土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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