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秀
机舱里传来空姐柔软而甜美的声音:“乘客们请注意了!请大家系好安全带!由于天气变化,飞机航班延迟六个小时,给您带来的不便,请您谅解……”
飞机起飞后,机身被气流冲击,发出“呼啦呼啦”的聲响,抖动的机身,一直不能平稳。我的心也随着这不安的声响,越发紧张起来。空姐温柔的声音都无法缓解我心中的忐忑,悬着的那颗心,已提到了嗓子眼儿。
那年,我在阿治曼连续工作了三年后,由于签证到期,终于可以回国了。此时,也释放了缱绻在心底里那悠悠的乡愁,带着一颗游子的心,兴奋地踏上故乡的归途。刚接到回国的通知,我提前几天就把行李收拾好了,心急如火地等待着出发的这一天。临行前,就已和家人约好,他们到上海虹桥机场接我。
我是从迪拜乘机到香港,从香港转机再到上海。上飞机前,侄女和皮革公司的老板一起来送我,他们还一直挽留我,希望我留下来。老板和我说:“到期的签证不是问题,很简单就可以搞定。”
我是个念家的人,把儿子丢弃在家里几年,让儿子幼小的心灵尝受没有母爱的抑郁,就已后悔不已,万不能让家人在虹桥机场空等一场。
由于国内天气变化,迪拜机场候机厅的电子屏上显示航班延迟。三个小时后,我登上了飞往香港的班机,到达香港九龙机场时,由于有雾,飞机在九龙的上空盘旋了好几个圈,总算安全降落。
到香港后,才知道全国大部分地区都处于阴雨天气,而我的落脚点上海,更是天气恶劣。我坐的航班又要延迟六个小时。这鬼天气,真算被我碰上了。
估计家人早在上海机场等急了,等人真不是个滋味,这一延班就是整整一天的时间,够他们受的哦!
那时,既没有手机,也没有网络,我们无法随时随地联络,他们也不知道我的具体位置,只能盲目地在机场的出口处耐着性子候着。
1998年,香港已回归祖国,很多人都很想来这里看看。可离家三年的我,心里氤氲着一份对家的思念,无暇顾及外面是什么样的世界。那颗似箭的归心,使我根本不想出去。只是安静地坐在九龙机场候机厅,默默地等待着延班六小时后的开航。
登机时已到了夜晚,机场外阴凉潮湿,没有一丝雨滴,天空低暗的黑幕快漫过了头发丝,我们这行人缓缓地走进了机舱。
我座位旁边的位置上,已有一位中年男人端坐在那里。我也赶紧安放好行李,坐下来系好安全带,一切准备就绪后,平住气息,等待着飞机的起飞。
对于坐飞机,其实,我心里有一份胆怯。特别是飞机起飞往上冲刺时,一颗心被揪得紧紧的,生怕飞机从天上掉下来。耳门也膨胀得快要爆裂了似的刺痛。我把嘴张得大大的,一口一口长长地深呼吸,希望能缓解耳门的疼痛,让我那颗受堵的小心脏,稍微舒服一点。
渐渐地,身体没有了刚起飞时后仰的感觉,耳门也没有先前那样痛,飞机已进入空中航道,开始平行飞行。可机舱内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安静平稳。机舱外那“呼啦呼啦”的噪音,酷似路上行驶的拖拉机发出的声响,机身不停地颤动着。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着,没有停止的迹象,让情绪越发紧张,让心里越发害怕。
看着机舱里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地静坐着,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是不是也像我这样害怕得要命?
正在这时,我邻座的中年男人,身体微朝我这边倾斜过来,手里拿着一份中文报纸递到我面前,用浑厚低沉的像鬼魅一样阴森的声音,一字一句慢吞吞地对我说:“飞机非常可怕,你看……”
我接过他递来的报纸,看见报纸整个版上,报道了马来西亚的航班,在几天前的航行途中,飞机因突发故障而坠毁,大篇幅飞机残骸的图片摆在眼前。
在这种环境下,看到这样的报道文章,吓得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蹦了出来,我的心像被铁丝捆绑着,越揪越紧,好像世界末日真的即刻就要降临。
我望一眼旁边的那个中年男人,从他表面上没看出害怕,但不知他心里是不是因为害怕,才故意找我说这话,想调节死气沉沉的气氛,来缓解一下他那紧张的心情。可他这不合时宜的举动,反而吓到了我。
此时,我不得不鼓起勇气,从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把心里的那份恐惧掩饰住,装出不以为然的样子,用非常阳光的语调对他说:“没关系的,那样的几率微乎其微……”
这简单的一句话,不但是给他一个心理安慰,其实也是在给自己壮胆,鼓励自己镇定一些,不要怕,世上没有那么巧的事,这样一想心里也就轻松几许。
这两个多小时的航程,机身一直颤抖着,“呼啦”的噪音一直没停歇,我也跟着煎熬了两个多小时。
终于,飞机到达了上海虹桥机场,当飞机的四个轮子全部着落到地面时,机舱哗然,“哗啦啦”响起一阵雷鸣般热烈的掌声,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看着大家都在鼓掌,我愣了一下,赶紧也兴奋地拍起手来。
终于结束了这次惊心动魄的乘航,乘客们也都带着犹如起死回生的那份惊喜和释然,开心地离开了机舱。
当我目光扫视到出口处时,远远地看见家人熟悉的身影融在一片接机的人群中,一股暖流深深地涌进了我的心坎里。
责任编辑:海 霞
美术插图:曲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