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保

孙毛伟

周传志走进社区居委会时是带着一身正气的。他把一纸低保申请“啪”地拍在办事员小丛的桌上。

那纸上的字也个个显得理直气壮，有核桃那么大。

他是来讲理的。本来他并不真想申请低保，只是见到居委会主任金姗时问了一下。金姗摇头说，你这种情况吃不上低保。他也没当回事。可是昨天看社区上报低保人员名单公示，一看到魏媛的名字，他的火就上来了。别人不知道，魏媛他清楚。她魏媛是失业，我周传志也是失业；她魏媛单身带一个女儿，我周传志是离异带一个儿子。

同等条件，她魏媛能吃低保，我周传志就不能吃？还不是因为魏媛是她姓金的外甥女。这不明摆着以权谋私吗？

小丛拿起那张纸看了说，你要申请低保？请坐下慢慢说。周传志不坐也不慢慢说，只管大声嚷，我也要吃低保，她魏媛能吃，我也能吃！

就是不让你吃低保！声音从里屋传出来，正是他要找的居委会主任金姗。金姗走过来拿起他的申请瞟了一眼说，你来凑什么热闹啊大志？不是我说你，一个大男人不缺胳膊不少腿，好意思张着嘴吃低保啊？周传志还是头昂得很高：符合条件我就要吃。她魏媛能吃我就能吃！金姗不屑地哼了一声：大志啊，你不想想，一个吃低保的男人，哪个女人会跟你啊？

周传志楞了。这话击中了他的软肋了。老婆和他离婚才半年，他带着八岁的儿子过，屋子里连飞的蚊子都是公的。没有女人的日子难过啊！他托不少人介绍对象。好像也给姓金的说过呢。

金姗挥挥手说，你先回去。工作的事我们会帮你想想办法。低保就别再打主意了。

他气没消，但还是悻悻地走了。

没过三天，居委会的小丛就把他叫去了，说有家小餐饮店要转让，市口好，客流也大，问他愿不愿把店盘下来干。周传志是愿意干的。他过去在厂里就干食堂，对餐饮业不陌生，也和人谈过接手餐馆的事，因为拿不出转让费告吹了。

问起转让费，小丛说，不高，十万。他长脸了，十萬？五万也拿不出啊！小丛说，你别急。知道你拿不出，所以和人家谈好了，转让费两年内付清。周传志说那行。

他接手了餐饮店，干得顺风顺水，半年就把转让费还清了。钱暂时不缺了，就是家里缺个女主人，店里缺个老板娘。

有一天，接到一个女人的电话，是金姗。她说，给你介绍个对象。他心里一喜，好啊，见见面吧。金姗说，用不着见面。你认识。就是魏媛。一句话，行不行！

他喜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全乎了：行。太……太行了。魏媛他熟悉。

低保的事他恼的是金姗办事不公道，和魏媛无关。魏媛是好女人，要能做他媳妇那他是一百个愿意。

放下电话，他心想上次为低保的事找金姗讲理没白讲。现在她关心我，还不是觉得我有她以权谋私的把柄，要堵我的嘴。

天公作美，魏媛也不嫌弃周传志，两人很快就情投意合了。有一天两人聊天，周传志说，这回你三姨也算是做了件好事，我原来觉得这个人不怎么样呢。魏媛说，你说什么呀？人家怎么不怎么样啊？周传志说，就是不怎么样嘛。就说低保这事，你我的条件差不多，为什么给你办不给我办？还不因为你是她外甥女。这不是以权谋私是什么？魏媛说，什么呀？谁是谁的外甥女啊？周传志说，你不是她外甥女？你不成天叫她三姨吗？魏媛哭笑不得：你这个人呀！我是叫她姗姨。她叫金姗，我叫姗姨不对吗？

我们可不沾半点亲戚啊！

周传志猛拍了下脑袋：是这样啊？我不知道，真不知道。魏媛说，你不知道的事多呢。你接手餐饮店人家为什么同意你迟两年付转让费？那也是姗姨为你担保的。这事你也不知道吧？

周传志心头一热，喃喃地说，她不让我吃低保，是想让我吃高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