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彦民
〔摘要〕 对于记载孔子读易“韦编三绝”的解释,一般认为“韦编”就是“熟牛皮绳”。考证“经”“纬”二字作为纺织布匹时纵线和横线的本义,结合战国秦汉时期就已经出现了典籍称“经”的现象,以及古代文献和考古资料来看,可知以“韦编”为熟牛皮绳的说法是不当的。经纬本是纺织用词,用在简牍文书上,就是其形似类比的引申义。简册上纵向的竹简就如同织机上的经线,而横向编联的丝绳就像织机的纬线。“巠”“韦”分别是“经”“纬”初字,“韦编”(即“纬编”)指简册上横向的编纶。
〔关键词〕 韦编三绝;经;纬;书籍制度
〔中图分类号〕K2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769(2019)02-0177-08
据《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孔子晚而好《易》,序《彖》《系》《象》《说卦》《文言》。读《易》,韦编三绝。曰:‘假我数年,若是,我于《易》则彬彬矣。”司马迁去孔子之时不远,此段记载当为可信,且马王堆帛书《易传》的发现也为我们提供了佐证,孔夫子是一个非常喜欢读易的人。这其中有一个“韦编三绝”的成语典故,后来人们用“韦编三绝”比喻一个人读书勤奋刻苦。
正因为该典故出自孔子读《易》,所以后人就以“韦编”借指代称《周易》。比如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宗经》:“夫《易》惟谈天,入神致用,故《系》称旨远辞文,言中事隐;韦编三绝,固哲人之骊渊也。”唐许浑《元处士自洛归宛陵山居》诗:“紫霄峰下绝韦编,旧隐相如结韈前。”自注:“元君旧隐庐山学《易》。”唐杨炯《〈王勃集〉序》:“每览韦编,思弘大《易》。”杨炯《中书令汾阴公薛振行状》:“在邛都十余载,沉研《易》象,韦编三绝,赋诗纵酒,以乐当年。”元耶律楚材《过天德和王辅之诗》其四:“韦编三绝耽牺《易》,萧散风神真隐人。”其次,“韦编”更多的是泛指古籍。比如唐周弘亮《除夜书情》诗:“还伤知候客,花景对韦编。”唐崔融《代皇太子请修书表》:“以周公之上圣,日读百篇;以孔父之多能,韦编三绝。”明陈汝元《金莲记·慈训》:“今汝萤火曾亲,蠹书堪读,可将玉管,从事韦编。”田北湖《论文章源流》:“始点漆于韦编,继操刀于简版。”《晋书·王湛传》:“史臣曰:叶宣尼之远契,翫道韦编。”元翁森《四时读书乐》:“坐对韦编灯动壁,高歌夜半雪压庐。”这些都是“韦编”后来的引申意义。
一、传统解释:“韦编”为牛皮绳
对于这一典故者,《史记》“三家注”无注。日本学者泷川资言《史记会注考证》解释道:“古者用韦编简,故曰韦编。三绝,言披览之勤也。”并没有说明“韦”为何物。但现代注释家大都认为“韦”即皮韦、熟牛皮条,即经过去毛加工制成的柔皮。古代书籍是写在竹木简上,用熟牛皮条穿起来的,“韦编”就是竹简上的熟牛皮编绳。言称孔老夫子读书勤奋,反复研读《易经》,竟然把编联竹简的坚韧的牛皮绳都翻断了多次。
这是一个大家都普遍认可、略无疑惑的解释。众人之所以相信它,可能主要有如下根据:比如《周礼·考工记序》:“攻皮之工,函、鲍、韗、韦、裘。”依据《周礼正义》等注疏我们知道,函(甲)、鲍(鞣治生革)、韗(造鼓)、韦(鞣治生革)、裘(主制皮裘),这些都与皮革制造业有关。所以《说文解字》“韦部”云:“韦,相背也,从舛,囗声,兽皮之韦可以束枉戾,相韦背,故借以为皮韦,凡韦之属皆从韦。”
此外,从其他类书和纬书文献中也可以为此说找到证据。比如北宋类书《太平御览》卷六一六中也有孔子读《易》的这段文字,只是较《史记·孔子世家》多出了两句话,其文云:“孔子晚善《易》,韦编三绝,铁擿三折,漆书三灭也。”①纬书《论语比考谶》有:“孔子读《易》,韦编三绝,铁擿三折,漆书三灭。”②东晋葛洪《抱朴子·祛惑》:“常劝我读《易》云,此良书也,丘窃好之,韦编三绝,铁挝三折,今乃大悟。”③又清王世禛《池北偶谈·谈异》:“《论语谶》云:孔子读《易》,韦编三绝,铁挝三折,漆书三灭。后世但知韦编一语,下二语遂不著。又王原叔云:颜子读书,铁镝三摧。”由此学者便认为古本《史记》原是有后两句的,并以“铁擿”之“铁”“漆书”之“漆”皆为材质,进而推断“韦编”之“韦”也是材质,所以“韦编”为熟牛皮绳。
正因为如此,历来学人信奉此说,略无疑处。现当代也有不少学者属文论证这一观点,为这一传统的说法提供证据。④
二、牛皮绳说站不住脚
也有少数学者从中发现了问题,对此持怀疑态度,如商承祚⑤、张显成⑥、骈宇骞⑦等都认为“韦”并非材质,不是牛皮绳。我们认为,传统说法确实有可商之处。
首先,在古代文献中,直接称“编”书之物为丝绳。《说文》:“编,次简也。”《汉书·张良传》“出一编书”,颜师古注曰:“编谓联次之也,联简牍以为书,故云一编。”《说文》:“册,符命也,诸侯进授于王,象其札一长一短,中有两编之形。”《广雅·释器》:“编,绦也。”《广韵·豪韵》:“绦,编丝绳也。”
其次,关于古代发现的简牍文书之编纶,也只是见到丝绳的记载。比如,早在晋武帝时在河南汲县盗发战国魏襄王墓得十几万支竹简,当时整理这批竹简的著名学者荀勗在《穆天子传序》中说:“古文《穆天子传》者,太康二年汲郡不凖盗发古冢得书也,皆竹简素丝编”。《南齐书·王僧虔传》:“文惠太子镇雍州,有盗发楚王冢,获竹简书青丝编,简广数分,长二尺。有得十余简,以示王僧虔,僧虔曰是科斗书《考工记》。”《南史·王僧虔传》:“楚王冢书青丝编。”《太平御览》卷六〇六引:“刘向《别传》曰:‘《孙子》书以杀青简,编以缥丝绳。”唐虞世南《北堂书钞》引刘向《别录》则作:“《孙子》书以同已杀青简,编以缥系绳。”《文选》卷三八《为范始兴作求立太宰碑表》注云:“刘歆《七略》云:‘《尚书》有青丝编目录。”以上诸多文献皆言古书编纶为素丝、青絲或缥丝绳等丝质的线绳,均未提及简册有皮制编绳者。
现代著名学者朱希祖《汲冢书考》称:“荀氏所谓竹简素丝编者,谓竹简以素丝编为册也。册之篆文为冊,象形。编竹简以为册,横线二道,即象丝编之形,册之两边以韦(皮也)包之。孔子读易,韦编三绝,盖谓所包之韦、所编之丝三绝也。汲冢书册两边有韦与否,荀氏未言。”⑧是为了调和两说的骑墙之论,为了达到目的,硬是在荀勖明言“竹简素丝编”之外,无端地加上了“册之两边以韦(皮也)”。无中生有,殊为穿凿,故为商氏所讥。
再次,关于古代书简的形制,过去虽多有文献记载,但不同书籍记载多不一致,因此很难了解这种古老的竹木质书简的真相如何。所幸近代以来,全国各地出土了大量的战国、秦、汉简牍文书实物,为考察古代书籍的编纶形制提供了极为有利的条件。比如1930年发现的“居延汉简”约2万支竹木简,其中有东汉永元七年的器物薄“候兵物册”,由77根木简编成,编简的麻绳依然完好。⑨1959年在甘肃武威汉墓中发现504支竹木简,其中有古经书《仪礼》,编绳虽已烂掉,痕迹犹存。⑩1975年在湖北云梦睡虎地秦墓中发现秦简多种,出土时简身残存上中下三道丝线编绳,保存完好。(11)1987年在湖南慈利战国楚墓中发现了《国语·吴语》等残简,竹简有三道编绳,由附着于简身残留物观察,编绳可能是苎麻纤维。(12)1993年在湖北江陵荆州王家台秦墓中发现了《归藏》等秦简,简上仍残留编绳,多为麻绳,分上中下三道编联,编绳较细。(13)如今发现的古代简牍材料多了起来,更能说明问题。就目前可见的出土竹木简而言,不管是湖南、湖北、河南等地的战国楚简,还是湖北、湖南、四川等地的秦国简牍,抑或是汉晋时期的西北流沙坠简,都是用丝绳或麻绳编连的,“出土简的编纶材料多为麻绳,有少许丝绳(如信阳楚简),而未见牛皮绳。”所以从考古实物来看,“韦编”是牛皮绳编纶的说法,不能得到考古学实物材料的支持。(14)
不仅如此,在一些考古发现的古代简牍文书中,本身就记载着用来编联简牍的“书绳”或“绳”。比如《居延汉简》中有简记载:“驩喜燧两行卌,札百,绳十丈,檄三,八月己酉输”(7.8);“谨输正月书绳二十丈”(465.5);“禽寇燧札二百,两行五十,绳十丈”(10.9)(15)等,《居延新简》有“出书绳百斤”(E.P.T5:38);“两行部百,书绳部十丈,卒封阁财……”(E.P.T65:60);“一缪治书绳”(E.P.T57:44)(16)等;《敦煌汉简》也有“青堆札百五十,绳二十丈”(1402);“凌胡燧、厌胡燧、广昌燧各请输札,两行隧五十,绳二十丈”(1684A)等。(17)从这些材料可知,当时的边关文书,简札是和书绳相匹配发放的,即一定数量的简札配给一定比例的书绳。而且当时的戍卒中有了专门负责管理书札的“治书绳”者。从出土的居延汉简实物来看,当时居延、敦煌一带的书绳材料主要是“枲蒲”,即枲麻,加工比较粗糙,呈土黄色,粗细略如后世之细麻绳,多为两股合成的麻绳。这些材料的发现,更能说明“韦编”解释为牛皮绳是没有道理的。
最后,在简册制作过程中,对竹简编绳材质也是有严格要求的。“其实,编联之绳必须柔而细,方利于来回伸卷,牛皮绳根本不能用。”(18)张显成先生也说:“编联之绳必须柔软而细,才能便于简册的展开和收卷,牛皮绳子(或牛皮条)干了以后极硬,毫无柔软性,是根本不能用来编简册的。故而我们同意商承祚先生的观点,不能把‘韦编训为‘熟牛皮编纶。”(19)由此也可知道,以“韦编”为“熟牛皮绳”的观点是不能成立的。
三、牛皮绳说证据之错误
如上所论,既然文献记载、考古实物和生活常识都不支持“韦编”为牛皮绳的说法。那么这种牛皮绳的传统说法是怎么产生的呢?
其实,说其为传统说法,也并没有多悠久的历史。因为《史记》记载了孔子刻苦读易“韦编三绝”的事迹,《史记》“三家注”(南朝宋裴骃《史记集解》、唐司马贞《史记索隐》、唐张守节《史记正义》)对此均无解说,可见古人(至少是隋唐以前的人们)对于“韦编”为何物,是有清醒认识、不存在争议的,也不用注解的。而可知的唐人对此的看法,见之于颜师古《汉书注》。《汉书·儒林传》对孔子“韦编三绝”记载道:“盖晚而好《易》,读之韦编三绝,而为之传。”颜师古于此注曰:“编,联次简也。言爱玩之甚,故编简之韦为之三绝也。”颜氏之《汉书注》,号称“一遵轨辙”,“不妄下雌黄”,世人多赞许之。而细读此处颜注,并未将“韦”字解为牛皮绳,而是说“编简之韦”。至清代《皇朝经世文编·学术译著》:“自古在昔,书籍极少,读经者亦不多。盖古时书籍皆刻竹木为之,故谓之简编。简编者,刻之于简而以韦编其次。孔子读易曰‘韦编三绝,此之谓也。”同样未解“韦”为牛皮绳,只说“以韦编其次”。
那么,真正坐实“韦编为牛皮绳”一说并影响古今视听者,可能就是上举《太平御览》所引和纬书《论语比考谶》等文献中的说辞了。但是,细审这些纬书之词,是颇有问题的。
首先,从史源来讲,《太平御览》这则引文最早见于纬书《论语比考谶》,原文作:“孔子读《易》,韦编三绝,铁擿三折,漆书三灭。”(20)我们知道,谶纬之学盛行于东汉,“其特点是以谶说经,以经证谶,即假托经文经义,附会人事吉凶祸福,预言帝业治乱兴废……因此可以说,纬学就是方士的经学,是被方术神化了的经学。”(21)在纬书中,像这样增益原文、神化孔子的例子并不少见,如(22):
丘作《春秋》,天授《演孔图》。(《春秋演孔图》)
孔子作《春秋》,陈天人之际,记异考符。(《春秋握诚图》)
这两则纬书引文的前半句同样见于《史记·孔子世家》《仲尼弟子列传》,但后半句显然是谶纬家的增益、附会,目的就是神化孔子圣人形象,为其经学神学化服务。可见《论语比考谶》那则引文的后两句极有可能是东汉谶纬家对《史记》原文的增益、附会之辞。从编纂《太平御览》所用的史料来看,除《论语撰考谶》《论语摘辅象》等《论语纬》外,还参考了《周易纬》《尚书纬》《诗纬》《春秋纬》《孝经纬》等大量纬书(《太平御览·经史图书纲目》),凡数十种,足见编纂人员对谶纬材料的重视。古人引书往往凭借记忆直接引用,在类书编纂方面尤其如此,对原文的增补、删削皆为编纂目的服务,所以编纂者在引用《史记·孔子世家》那句话时很可能受纬书影响,加入《论语比考谶》增益的后两句话。
其次,后两句话中的一句亦见于东晋炼丹家葛洪的《抱朴子·祛惑》:“昔有古强者,自言孔子劝我读《易》,云:‘此良书也,丘窃好之,韦编三绝,铁擿三折,今乃大悟。”文中只用了《论语比考谶》关于孔子读《易》三句话的前两句,且未注明出处。引文之言荒诞无稽,颇具谶纬色彩。据《晋书·葛洪传》记载,葛洪“少好方术,负步请问,不惮险远。每以异闻,则以为喜”。东汉以后,谶纬之书禁而不绝,钟肇鹏认为,“南朝递禅,这些帝王既利用谶纬,即位之后又加以禁绝”(23),道出了个中原因。所以葛洪《抱朴子》的征引,可视为东汉以来《论语比考讖》增益的“铁擿三折,漆书三灭”两句在方术家中流传的一个例证。况且在葛洪《抱朴子》中,除了《祛惑》篇引“韦编三绝”之外,同一书中还多次引到此典故,比如《抱朴子·外篇·自叙》:“圣者犹韦编三绝,以勤经业;凡才近人,安得兼修?”再如《抱朴子·勖学》:“周公上圣,而日读百篇;仲尼天纵,而韦编三绝;墨翟大贤,载文盈车;仲舒命世,不窥园门。倪宽带经以耘锄,路生截蒲以写书,黄霸抱桎梏以受业,宁子勤夙夜以倍功。故能究览道奥,穷则微言。”这些地方也只是说“韦编三绝”而不及“铁擿三折”“漆书三灭”,可见葛洪自己也不坚信后两者的确切性。
复次,在《史记·孔子世家》中,孔子读《易》“韦编三绝”本来是一句写实的话,若加上后两句,就会极不合常理,孔子晚年喜《易》,“铁擿”怎会“三折”(多次折断)?(24)距今二千余年的郭店简、上博简的字迹尚且清晰可识,“漆书”如何“三灭”(多次磨掉)?太史公号称“良史”,岂会有此等不实之词?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班固《汉书·儒林列传》中也出现过这句话:“(孔子)盖晚而好《易》,读之韦编三绝,而为之传。”其中就没有谶纬家附会的后两句,这恐怕不是所谓《史记》为了“行文简洁的需要”而删掉了所能解释得通的。
综上可知,《太平御览》中关于孔子读《易》的那段引文不是《史记》中原有的文字,而是后世谶纬方家附会增饰的,那么由“铁擿”“漆书”的铁、漆为材质而论“韦编”为牛皮绳的说法,也就难以成立了。
四、经字本义与经纬
综上所论,我们知道了“韦编”之“韦”不是牛皮绳。那么它是什么呢?我们认为,“韦编”之“韦”就是“经纬”之“纬”。要解决这个这个问题,还需要引出与之相关的“巠”(经)字,只有将两者一起考证,才更能说明问题。
1.“巠”(经)字解说
先来看看“巠”(经)字。甲骨卜辞中尚未发现“经”字,而西周铜器铭文中则出现了“巠”字,多用为“经”字,有如下几种写法:〖XC
《说文·川部》:“巠,水脉也,从川在一下,一地也,壬省声。一曰水冥巠也。”《说文·糸部》:“经,织从(纵)丝也。从糸巠声。”段玉裁注云:“巠之言濥也。濥者,水脉行地中濥濥也,故从川在地下。”“织之从(纵)丝谓之经,必先有经而后有纬,是故三纲五常六艺谓之天地之常经。”(25)无论许文还是段注,似乎都认为“巠”“经”不是一回事。其实这是对小篆字体所作解说,未必是“巠”字的本义。近代学者依据金文字形对此有不同的理解,认为两者相关。容庚认为,“巠,孳乳为经。”(26)林义光也说:“巠即经之古文,织纵丝也。川象缕,壬持之,壬即〖XC
〖ZK(〗从西周铜器铭文及传世文献来看,“巠(经)”字在西周、春秋时期出现了引申义:
余亡〖XC
今余唯肇巠先王命。(毛公鼎,《集成》2841,西周晚期)
经德秉哲。(《尚书·酒诰》)
二三子顺天明,从君命,经德义……(《左传》哀公二年)
上述引文中的“巠(经)”皆为遵循之意。“巠(经)”有时也用作名词,如:“敬雍德巠”(大盂鼎,《集成》2837,西周早期),这里的“巠”用作名词,意为“纲纪”。(29)傳世文献中“经”字亦有此用法,如:“恕而行之,德之则也,礼之经也。”(《左传》隐公十一年)又如:“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经,而民实则之。”(《左传》昭公二十五年)(30)等,用的都是“经”的引申义——纲纪。一般来说,织布的两个基本步骤即先固定纵向的经线,再以横向的纬线穿梭其间(31),那么经线就如同被遵循的标准,于是“巠(经)”字就有了遵循、纲纪等引申义。
2、由“经”字说到典籍称“经”现象
“经”字的上述引申义恰好与战国时代“经”的产生背景相契合,《韩非子·显学》篇云(32):
〖ZK(〗世之显学,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氏之儒。自墨子之死也,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邓陵氏之墨。故孔、墨之后,儒分为八,墨离为三,取舍相反不同,而皆自谓真孔、墨,孔、墨不可复生,将谁使定世之学乎?
学派内部的分化现象反映了战国时代学术的发展盛况,此即“经”产生的学术文化背景。以儒家为例,孔子既殁,七十子及后学皆传习诗、书、礼、乐、易、春秋“六艺”,因观点不同进而形成不同流派,即所谓的“儒分为八”。但无论怎样有分歧,他们著书立说皆以“六艺”为标准和纲纪,那么“六艺”就如同织机上纵向的经线,所以便有了“六经”之名,此处的“经”用的正是该字的引申义——纲纪。清儒章学诚也认识到这一问题,他指出:“然夫子之时,犹不名‘经也。逮夫子既殁,微言绝而大义将乖,于是弟子门人各以所见、所闻、所传闻者,或取简毕,或授口耳,录其文而起义。左氏《春秋》、子夏《丧服》皆名为传……则因传而有经之名,犹之因子而立父之号矣。”(33)关于孔子“六艺”在战国时被尊为“经”的原因,陈恩林认为:“其一,孔子所创儒学成为战国时期的显学,孔子本人的地位也日趋提高;其二,在儒学中产生了专门解释‘六艺的‘传。”(34)的确,以“六经”中的《春秋》为例,《汉书·艺文志》著录了战国时期解说《春秋》的“传”凡五家,即左氏传、公羊传、谷梁传、邹氏传、夹氏传(35),他们虽立场不同、观点各异,却皆以《春秋》为标准和纲纪进行阐释,这应是“春秋经”得名的原因所在。
再以西晋汲冢出土的《易经》为例,《易繇阴阳卦》《卦下易经》《公孙段》等皆为阐发“易经”的“传”。上世纪八十年代公布的马王堆帛书《周易》也是经、传并存的,于豪亮认为“帛书《周易》包括两件帛书,除经文外,有传文五种七篇”(36),即《二三子问》两篇,《要》《缪和》《昭力》各一篇,《系辞》两篇。李学勤结合《史记·仲尼弟子列传》《汉书·儒林传》等记载的战国时期孔门易学的传承统系,在对比了帛书本与今本《周易》差异后认为:“帛书这一派易学走了偏锋,只能说是在楚地的一种别传。”(37)上述种种迹象表明,战国时期阐释“易”的非但不止一家,而且因地域的差别形成不同系统,且有数种“易传”流传,“易”也因此被尊奉为“经”。可见“六艺”称作“六经”,不仅与孔门弟子尊崇“六艺”有关,更得名于解说“六艺”之“传”。(38)
无独有偶,与儒家并称“显学”的墨家亦存在这种情况。《庄子·天下》篇云:“相里勤之弟子五侯之徒,南方之墨者苦获、已齿、邓陵子之属 ,俱诵《墨经》,而倍谲不同,相谓别墨。”可见,墨子身后的墨家也经历了学派分化,即所谓的“墨离为三”,墨家后学相里勤、五侯、苦获、已齿、邓陵子之徒的观点虽“倍谲不同”,却皆以《墨经》为标准进行阐释,故他们的解说皆可视为《墨经》的“传”。这种情况也就是章学诚所谓的“墨翟之书初不名‘经,而庄子乃书‘苦获、邓陵之属,皆诵《墨经》,则其徒自相崇奉而称‘经矣。”(39)
综上可知,战国时期“六经”“墨经”等典籍称“经”现象,缘于学派内部持不同观点的学者对学派原典的阐释、解说,这种学派内部的分歧客观上使原典(“经”)的内涵愈发博大精深,诚如学者所言,“由于有了十翼,《周易》就成了一部‘道阴阳的儒家哲学著作。又如《春秋》,本是鲁国史官写的一部大事记,但由于有了《公羊》、《谷梁》等传记,就成了一部政治伦理学著作。”(40)那么从“经”的这层含义来讲,除了“六经”“墨经”以外,战国时代的《道经》《孝经》等典籍被称为“经”,恐怕也应与持不同观点弟子的尊奉、阐释有关。
值得注意的是,有学者认为:“至少在战国中期儒家已将《周易》与其他五经并列,经学不待两汉,先秦早已存在。”(41)我们认为此观点似有进一步讨论的空间。与汉代经学相比,战国时代的“经”产生、流传于民间私人讲学的过程中,政治意味远不及汉代经学浓厚,且其具体内涵也存在较大差异,故二者不可同日而语。傅道彬对二者关系的论述较为中肯,他认为“六经”的“经”是“经典的,而非经学的。经典与经学的意义是有很大不同的,经典是文化的,经学是政治的,经典虽然也强调自身的重要意义,但并不排他,而经学往往是独断的、排他的。”(42)西汉时期“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五经”在政治上取得了合法地位,汉魏诸儒多训“经”为“常”,如《玉海》卷四十一引郑玄注曰:“经者,不易之称也。”(43)《孝经》疏序引皇侃之言曰:“经者,常也,法也。”(44)就是指“五經”是长久不变的标准、纲纪之意,这应是对“经”字的进一步引申。
五、纬字本义与经纬
正如有学者指出,此“韦” 字是“纬”的初字,“韦编”即“纬编”,也就是指简牍书籍上横向编纶。如商承祚认为:“我认为韦编之韦,为纬的初字,在纬字未产生以前,凡纬皆用韦。”(45)张显成也认为:“简的编纶,古人称之为‘纬编,也就是横编……不少人不明白简的编联形制,误解孔子所读《易》为熟牛皮做的编纶。”(46)我们认为,这才是“韦编”的正解,值得肯定,但仍需要更多的证据加以论证之。
1.“韦”(纬)字解说
《说文·韦部》:“韦,相背也,从舛囗声。兽皮之韦,可以束枉戾,相韦背,故借以为皮韦。凡韦之属皆从韦。”《说文·糸部》:“纬,织衡(横)丝也,从糸韦声。”与解“巠”“经”一样,也是把“韦”“纬”当作两种不同的东西了。
而“韦”字甲骨文作〖XC
甲骨文发现之后,古文字研究者对“韦”字有了进一步的解释。杨树达、高鸿缙等皆认为“像背城他去之形”,本义是违背。李孝定则认为“乃围之本字,韦像围城,相背为其引申义”。(48)从在卜辞中的字义来看,“韦”字一般用于人名(第一期贞人名),也可能是当时的族名或地名。
正如同“巠”是“经”之古字一样,“韦”是“纬”之古字。对于“韦”字何以从围城演变为经纬之纬,商承祚先生等人并未加以论证。而日本学者白川静认为:“韦的囗为城墙之形,上为足向左之形,下为足向右之形。如此左来右往之形,类似于纺织时的编织纬线的动作,故而纬指纬线、纬纱。竖线称为经,合称经纬。”(49)较为合理地揭示了该字两种义项之间转换的缘由。
我们认为,虽然甲骨文中有“韦”而未见“巠”,且“韦”字也非用为经纬之“纬”,但不能表明此时没有经纬概念。从考古学材料来讲,经纬纺织的经验早于殷商甲骨文时代就存在的。比如在1975年发掘的浙江余姚河姆渡新石器遗址第四文化层中,除出土了木制和陶制的纺纶外,还出土了许多原始织机的部件,如打纬的木刀、骨刀及绕线棍等,这表明了我国在距今六千年前就已使用原始织机的事实。(50)可见我国纺织技术的起源是相当早的。
2.“纬”字与“韦编”及纬书
“巠”字本义既明,那么有经无纬难成织,作为纺织的重要组成部分“纬”也理应有与其相对应的古字。从两字的造字结构来看,“巠”为象形字,本义为纺织之经,“韦”为会意字,本义是城邑防卫、往来巡逻,“包围”“违背”等义项皆为引申义,用为纺织之纬,也是其引申义。《左传》昭公二十四年:“抑人亦有言曰:嫠不恤其纬,而忧宗周之陨,为将及焉。”杜预注:“嫠,寡妇也。织者常苦纬少,寡妇所宜忧也。”这是纺织技术的经纬概念在传世文献中的体现。
弄清楚“韦”(纬)字本义及其引申义,那么“韦编”之义也就容易理解了,正如商承祚所云:“纬与经的方向是不同的,拿纺织来比喻,经线是成百上千条并列在一起,只用一条横的纬线通过梭子穿来穿去于经线之间,一圈圈的纬线将经线编圈起来,编简也类似这个样子,简为直的经,编线是横的纬,这样就把竹简编联在一起,故曰‘韦编。”(51)
也就是说,在中国古代原典著作被称作“经”,其中“经”意为标准、纲领,应是对“经”字本义(织机上的纵向丝线)的引申,这大概源自简册制度规范、完善的过程中,先民从织布工艺中的经线、纬线获得的灵感。同样,“韦编”之“韦”是“纬”的初字,本义为“城邑防卫”、往来巡逻,引申为横穿的纬线,“韦编”(即“纬编”)指简册上横向的编纶,因与纵向“经”的方向相反而得名。
值得注意的是,《说文》对“巠”“韦”的解释,无论字形和字义都不准确,这里有两个原因,其一小篆中两字结构,已非造字初形,故而不能见其本义;其二,此时的“经纬”二字,都已加上了绞丝旁。《说文·糸部》:“经,织从(纵)丝也,从糸巠声。”“纬,织衡(横)丝也,从糸韦声。”如何处理“巠韦”和“经纬”的关系,以当时的材料来讲不易把握。但汉代毕竟去古未远,保留了一些古今字。司马迁把“纬编”写作“韦编”,则是非常合理的可能。
这里可能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目前发现的古代简牍文书,时代最早的实物是战国时期的楚简,能否代表孔子所处的春秋时期也是这样一种形制呢?能否说明春秋时期“韦编”也是丝麻材质的编纶呢?答案是肯定的。春秋与战国之间,虽然在政治制度和社会经济方面有了很大的差异,但是在文化制度方面,还是有很多的继承性和滞后性。尤其是像楚国、秦国这样贯穿整个东周时期的国度,在简牍书籍制度方面不可能有太大变化。因为我们知道,“惟殷先人,有册有典”(《尚书·多士》),先商时期已经有了“典册”书籍。商代甲骨文和商周金文中也有了“册”“典”等反映简牍原始形态的字眼。《诗经·出车》“畏此简书”、《尚书·金縢》“史乃册祝”,都展示了周代简帛书籍的形制与后世没有两样。所以钱存训先生认为:“中国各种书写材料之使用,大致可分为三期:(1)竹简、木牍:自上古至公元3或4世纪……但也有史料可以证明,简牍使用的时间较上述的年代更长。”(52)况且《史记》记载的孔子读易“韦编三绝”,不见于先秦时期,是司马迁以汉代简牍制度推测孔子时代也未可知。
其实,这种“韦”作“纬”讲的用法,可能早在汉代之前就已经有了。比如《韩非子·观行》:“西门豹之性急,故佩韦以自缓。董安于之心缓,故佩弦以自急。”以往解此典故者,往往也将此“韦”解为牛皮绳。然而何以佩戴牛皮绳就能令性急者自缓呢?说不明白。其实这里的“佩韦”,也当释为“佩纬”,与下文的“佩弦”形成相对之言。琴弦只有縱线,没有横档的纬线,所以有直顺无碍之意,故能令心缓者自急。而纬线则是在纵线上面附着的横线,有阻挡牵绊的意思,故能令性急者自缓。
有意思的是,古人称“六艺”(诗、书、礼、易、乐、春秋)为“经”,对经的注解不称为“纬”,而称为“传”。这当是“巠韦”(经纬)两词语发展不平衡的结果。两者从一开始就不平衡,“巠”由纺织竖线本义而来,而“韦”本义为城邑防卫巡逻,用为纺织纬线已经是其引申义,以之称书籍,则更晚“巠”(经)一步。
由“韦”而“纬”,由“韦编”而“纬书”,这是该字义项由早及晚的发展序列。其中纬书出现较晚,大约在秦汉时代。关于纬书之来源,有许多说法。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对于“纬书”的解释,是从语言文字解说历史的一个经典,可谓知言。段云:“云织衡丝者,对上文织从(纵)丝为言,故言丝以见缕。经在轴,纬在杼。木部曰,杼,机之持纬者也。引申为凡交会之称,汉人左右六经之书,谓之秘纬。”
六、余论
“韦编”的上述含义,启发了我们对战国秦汉时期以“经”泛指书籍现象的理解。《左传》昭公二十八年:“经纬天地曰文。”杜预注:“经纬相错故织成文。”《逸周书·谥法解》亦云“经纬天地曰文。”潘振《周书解义》云“织直丝为经,织横丝为纬。”陈逢衡《逸周书补注》云:“《左》二十八年服注:德能经纬顺从天地之道,故曰‘文。”《国语·周语下》云:“天六地五,数之常也。经之以天,纬之以地,经纬不爽,文之象也。” 韦昭注:“以天之六气为经,以地之五行为纬,而成之也。”上述《左传》《国语》等文献引文中的比喻,皆取自织布原理,即纵向的经线与横向的纬线交错而成文,其中的“文”显然指经纬线交错而形成的布纹。“文”应是“纹”的古字。以经纬成文为喻,“经”指向的是天的方向,而“纬”指向的是地的方向,也很容易使我们联想到简册也是横向的“韦编”与纵向的竹简相交错,从而成为文字之载体,颇能与“经纬天地曰文”相合。而竹简作为简册的主体部分,如同织机上的经线,这大概就是战国秦汉以“经”泛称书籍的由来。
① 李昉:《太平御览·经史图书纲目》,北京:中华书局影印本,1960年,第4-5页。
② (20) (22) 赵在翰辑,钟肇鹏、萧文郁点校:《七纬》,北京:中华书局,2012年,第768,768,372、603页。
③ 王明:《抱朴子内篇校释》卷二十《祛惑》,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348页。另,原校:“挝”一作“擿”,第354页。
④ 肖时占:《“韦编三绝”之“韦”新解质疑——向商承祚求教》,《怀化师专社会科学学报》1988年第4期;金文明:《“韦编三绝”一枝独秀小考》,《咬文嚼字》2000年第12期;牟辉中、解伦锋:《“韦编三绝”之“韦”释义辨正》,《安徽文学》2009年第1期;等等。
⑤ (36) (43) (45) (51) 商承祚:《“韦编三绝”中韦字音义必须明确》,《商承祚文集》,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462、462、462页。
⑥ (10) (19) (37) (46) 张显成:《简帛文献学通论》,北京:中华书局,2004年,第121、122页。
⑦ 骈宇骞:《简帛文献概述》,台北:万卷楼图书有限公司,2005年,第73-75页。
⑧ 朱希祖:《 汲冢书考》,北京:中华书局,1960年,第9页。
⑨ 劳干:《居延汉简·图版之部》,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57年;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居延汉简甲乙编》,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
⑩ 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甘肃省博物馆:《武威汉简》,北京:文物出版社,1964年。
(11) 《云梦睡虎地秦简》编写组:《云梦睡虎地秦简》,北京:文物出版社,1981年。
(12) 高中晓、柴焕波:《湖南慈利石板村36号战国墓发掘简报》,《文物》1990年第10期;柴焕波、高中晓:《慈利县石板村战国墓》,《考古学报》1995年第2期。
(13) 荆州地区博物馆:《江陵王家台15号秦墓》,《文物》1995年第1期。
(14) 刘鸿雁:《“韦编三绝”别释》,《江海学刊》2006年第1期。
(15)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居延汉简甲乙编》,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
(16) 甘肃省博物馆:《居延新简》,北京:文物出版社,1999年。
(17) 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敦煌汉简》,北京:中华书局,2000年。
(18) 中山大学古文字研究室:《战国楚简概述》,《中山大学学报》(哲社版)1978年第4期。
(21) 孙钦善:《汉代的纬学和纬书》,《文献》1985年第4期。
(23) 钟肇鹏:《纬书论略》,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1年,第30页。
(24) 许慎:《说文解字》卷十二上:“擿,搔也。”段注认为,是一种搔头的器物,形如簪子,细长而两头略尖。即便如金文明所言,将其解释为用来编联简册的“铁制长针”,也断无多次折断的道理。
(25) 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卷十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568、644页。
(26) 容庚:《金文编》卷十一,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742页。
(27) 林义光:《文源》卷二,转引自李圃主编:《古文字诂林》(第9册),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9年,第268页。
(28) 郭沫若:《金文从考·释巠》,转引自李圃主编:《古文字诂林》(第9册),第268页。
(29) 刘翔等:《商周古文字读本》,北京:语文出版社,1989年,第83页。
(30) 杜预:《春秋经传集解》卷一、卷二十五,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60、1516页。
(31) 赵翰生:《中国古代纺织与印染》,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年,第138-140页。
(32) 陈奇猷:《韩非子新校注》卷十九《显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第1124页。
(33) 章学诚:《文史通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27页。
(34) 陈恩林:《浅谈儒家六艺的特点及其向六经的转化》,《文化学刊》2008年第1期。
(35) 班固:《汉书》卷三十《艺文志》,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1715页。
(36) 于豪亮:《帛书周易》,《文物》1984年第3期。
(37) 李学勤:《简帛佚籍与学术史》,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255页。
(38) 张海波:《经与典:先秦两种典籍形态》,《中国社会科学报》2015年12月28日。
(39) 章学诚:《文史通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29页。
(40) 吴龙辉:《六艺的变迁及其与六经的关系》,《中国哲学史》2005年第2期。
(41) 廖名春:《周易经传与易学史新论》,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4年。详见吕绍纲序言及该书第8章。
(42) 傅道彬:《经学以前的诗经·序言》,北京:东方出版社,2007年,第2頁。
(43) 王应麟:《玉海》卷四十一,上海:上海书店1990年影印本,第776页。
(44) 《孝经注疏·序》,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2538页。
(47) 李圃主编:《古文字诂林》(第5册),第697、699页。
(48) 以上学者观点皆引自李圃主编:《古文字诂林》(第5册),第695、696页。
(49) 白川静:《常用字解》,北京:九州出版社,2010年,第10页。
(50) 浙江省文物管理委员会、浙江省博物馆:《河姆渡遗址第一期发掘报告》,《考古》1978年第1期。赵翰生《中国古代纺织与印染》,第137页。
(52) 钱存训:《书于竹帛》,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7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