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儿秃秃

2019-05-09 03:29清寒
当代人 2019年4期
关键词:刘家姑姑爷爷

秃秃六个月的时候作为壮壮弟弟在刘家落了户。既然是家庭里的一份子,秃秃自然要和壮壮一起论资排辈。跟壮壮爷爷叫爷爷,跟壮壮奶奶叫奶奶,跟壮壮爸爸叫爸爸,跟壮壮妈妈叫妈妈,跟壮壮姑姑叫姑姑,跟壮壮理所当然叫大哥。

这些个辈分称呼还沿用到了全院的老少爷们儿。开始大家伙儿有点别扭,尤其是李爷爷。对于秃秃的唐突之举李爷爷甚为恼火。是啊,老头儿连人都不爱搭理,何况是秃秃。秃秃每次殷勤地喊李爷爷的时候,李爷爷都在心里愤愤地骂秃秃“龟儿子”。

为了避免和秃秃照面,李爷爷被迫把晾晒身体和心灵的场所从自家楼下转移到了隔壁单位的宿舍区。为此,李爷爷变得神出鬼没。早些年当侦察兵的本事又派上了用场。每天上午十点,李爷爷准时夹着马扎下楼,照例在楼道口扒着墙沿,警觉地露出半张脸,半双眼观察秃秃晒太阳的北墙根儿。一旦确定秃秃不在,李爷爷就会以穿越封锁线的速度冲出院子。如果秃秃在,李爷爷就会诡异莫测地退回到楼道的昏黑里,一步一骂地上楼去。谁也不知道李爷爷是如何打发被囚禁在家的一天的。

一个月后,李爷爷的腿脚几乎可以用健步如飞来形容。热心的群众们普遍想要打探李爷爷返老还童背后的故事,于是院子里上上下下十一位老太太被先后纳入大家的观察和揣测中,结果似是而非,答案扑朔迷离,大家伙儿无论如何都猜不到这其实是秃秃的功劳。

秃秃的智商和情商都很出众,口齿伶俐,懂礼貌,见到熟人总是主动问好,见到生人总是主动问人家好不好,得到夸奖从来不忘说“谢谢”,秃秃很快就得到了大家的交口称赞。

秃秃除了聪明,还特别漂亮,除了嘴巴、头顶、脚是黄色,尾羽有白色羽端外,通体漆黑,泛着华贵的金属光泽,俨然一位身着礼服的小绅士,这样一个漂亮的男孩是不可能不讨人喜欢的。

秃秃热衷表演,它有几支拿手的曲目。有和壮壮姑姑学的“同桌的你”“白衣飘飘的年代”,透着对往昔的无限怀念;有和壮壮学的各类金属音乐,发泄着八岁男孩声嘶力竭的效仿和不确定性;有和壮壮妈妈学的京戏“苏三起解”。虽然碍于物种限制不能将手、眼、身、法、步五种表演技术完美再现,但秃秃唱得字正腔圆,有板有眼,深受院子里票友们的抬爱。

后来一天,秃秃突然唱道:“牧童哥我开言道,我尊声女客人儿你过来,嗝……我这里用手一指……嗝……就南指北指,前面的高坡有几户的人家,杨柳树上挂着一个大招牌。哎女客人儿你过来,嗝!你要吃好酒就……嗝……就……嗝……就在杏花村来呀,嗝……依得……嗝嗝……依呀嗨……嗝……”“小放牛”的俏皮劲儿没了,淘气劲儿没了,秃秃的腔调里泛滥的全是油腻和酒嗝。

谁也没有想到会出意外,可意外还是出现了。秃秃的惨叫声惊动了不少人。事后大家分析壮壮奶奶确实老了,老了就应该戴花镜。如果壮壮奶奶当时戴了花镜,就不会剪了秃秃的指甲,还剪了秃秃的皮肉。身为护士的壮壮姑姑被壮壮奶奶紧急召回。伤口处理得相当专业,双氧水消毒,无菌盐水冲洗,云南白药外敷,纱布包扎,据说还打了破伤风抗毒素。

受过伤的秃秃不再说话。

为了让秃秃尽快康复,刘家人在全小区集思广益,并采取了很多措施,比如改善秃秃的膳食,除了常规面包虫、鸡蛋黄,又补充添加了水果泥、蔬菜泥。比如洗澡由三天一次改为一天一次。比如给秃秃听它喜欢的音乐。又比如大家轮流作禿秃的思想开导工作。然而一切努力都于事无补,秃秃就是不开口。壮壮姑姑最后根据医学理论下了诊断——秃秃患了可怕的“忧郁症”。

半个月很快过去。天气越来越暖,北墙根儿拢着阳光,如同粘了蜜的蛛网。人像倦了的昆虫,懒洋洋地,一个接一个往上粘。壮壮奶奶照旧带着秃秃粘在墙根儿晒太阳。大家说起秃秃往日的风采难免感慨万千。

“秃秃再也不会说话喽!”壮壮一边玩着遥控车一边嚷嚷。谁都不敢对壮壮奶奶讲的话就这么突然冒了出来。大家伙儿紧张地看壮壮奶奶,生怕老太太怎么样。壮壮奶奶并没怎么样,她半眯着眼,神态安详。

“我会说,但我不想说。”秃秃说这话的时候,阳光依旧平和地抚摸着北墙,粘在墙上的人个个呆若木鸡,包括奶奶和壮壮。

秃秃的名头如日中天,彻底压过了壮壮,现在大家很习惯用秃秃爷爷,秃秃奶奶,秃秃爸,秃秃妈,秃秃姑姑,还有秃秃它哥称呼刘家的人。

(清寒,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见于《人民文学》《钟山》《青年文学》《北京文学》《长城》《解放军文艺》等报刊。出版长篇小说《雨杀》,中短篇文集《灰雪》,推理小说文集《罪现场》。纯文学作品多次登河北小说年度排行榜。)

编辑:安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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