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佳人小说和弹词男性外貌描写的焦点研究——结合语料库语言学的考察

（南开大学 300350）

一、引言

才子佳人小说是明清时期世情小说的一个分支，弹词是清代的一种讲唱文学。二者所处时代基本相同，都以爱情故事为题材，但前者的创作群体为男性，后者的为女性，因此两类小说能折射出男女作家不同的审美观。目前学界关于二者的对比研究较少，且在已有的研究中，语言学和文学存在着割裂的现象，本文想通过分类统计、比较研究、语料库分析等方法打通二者的界限，希望能有新的发现。

本文选取《玉娇梨》《雪月梅史》《定情人》《好逑传》《平山冷燕》五部才子佳人小说和《再生缘》《天雨花》《笔生花》三部弹词小说共4368775字作为研究语料，其中才子佳人小说中男性外貌描写占全书比重为0.114%，弹词小说中为0.14%，比重基本相当。因为才子佳人小说的作者大部分是男性，弹词的作者大部分是女性，而本文的目的探索男性外貌描写与作家性别差异的关系，所以，下文称才子佳人小说为 “男性作家作品”，弹词小说为“女性作家作品”。

二、研究语料的焦点摘取与划分情况

本文共划分出男性外貌描写焦点25类，其中男性作家作品有焦点22类，女性作家作品有21类，如下表所示：

表1 焦点分类及举例

年龄 年方弱冠 年纪却当过二十能力 诗思压肩 为人伶俐多才干品行 德高望重 品格端

其中面容指单纯面部描写，如：脸、面、腮等；及面部整体性模糊描写，如：俊秀、颜如玉等。由于针对五官的描写丰富且细致，我们将五官分列焦点进行研究。虽然能力、品行、年龄、服饰、气质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外貌描写，但它们大量且集中地出现在外貌描写部分，塑造了人物形象，所以也列入焦点进行研究。

由上表可以看出，二者共有焦点18个，颈部以上的有9个：面容、眼睛、眉、头、嘴、耳朵、鼻子、头发、胡须；颈部以下的有3个：腰、背、身体；其他方面有能力、品行、年龄、服饰、气质、声音。男性作家作品独有的有4个：下巴、颈、肩、腹。女性作家作品独有的有3个：皮肤、表情、额。由此得出：其一，男、女性作家在进行男性外貌描写时关注的焦点大部分重合，且都偏向于对颈部以上进行详细描写，焦点划分细致。其二，对于能力、品行、年龄这些帮助塑造人物形象的焦点，男、女性作家都较重视，多在外貌描写语段中提及。

三、各焦点的描写次数分析

为进一步了解男女性作家的焦点选择倾向，本文将焦点描写次数和频率进行了统计。得出文本焦点描写总次数为896，男性作家作品为253次，女性作家作品为643次。为得到更多结论，本文计算了各焦点描写次数的比重并进行排序。

以最高比重与最低比重差值除以二的数值作为判断焦点描写个数多少的标准。得出男性作家作品9.80%以上为描写个数多的焦点，符合标准的依次为面容、气质、年龄。13.84%为女性作家作品的标准，面容和气质两焦点符合。

为进一步对比男、女性作家在各焦点的描写频率上有何不同，本文用男性作家作品各焦点描写次数占总次数的比重减去女性作家作品的，得出差值后求绝对值。用最大值7.99%和最小值0.08%的差除以二，以3.96%为标准判定差别大小。计算后得出面容和年龄两个焦点的差值绝对值超过3.96%

图1 面容和年龄描写次数占比的差值

由图1可知，面容的比差绝对值高达7.99%，为女性作家作品高于男性作家作品；年龄的比差绝对值是7.83%，为男性作家作品高于女性作家作品。

从描写次数的角度研究，男、女性作家都重视面容和气质的描写。男性作家更重视年龄的描写。两性作家描写个数最多的焦点都是面容，但面容也是描写个数差别最大的焦点，女性作家作品比男性的高出7.99%，足以看出女性作家对面容描写格外重视。在以男性为中心的古代社会里，男性需要通过交际对象的年龄和社会地位来判断该使用何种交往方式和礼仪。而女性极少参与社会活动，即使在唐代这种女性地位较高、风气较开放的朝代，贞元年间宋若莘、宋若昭姐妹所撰的《女论语·训男女章》也规定：“女处闺门，少令出户。”1更不要说理学盛行、对女性言行举止多加束缚的明清了。女性作家对于男性社会交往的感知没有男性作家精确，所以她们对年龄描写的重视程度低于男性作家。

同时，在男性中心文化的古代社会，男性对女性的要求必然影响女性自身的审美观，在传统文学中，美貌往往是男性评价女性的重要标准。早在先秦时期，《诗经·卫风·硕人》中就有对美人的描写：“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2此后的文学作品中也不乏对于美人的描写与生发，还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等相关典故。这也使得女性格外重视面容，这种关注也体现在对男性外貌的描写上。女性烂漫的天性、丰富的想象力使女作家对男性外貌的描写浪漫生动。男性作家在描写面容时仅用“面目清奇”“形容苍古”“英英俊颜”等较直白简炼的描写，而女性作家在描写面容时用到大量富有想象的描写，如：“貌似莲花颜似玉”“面如傅粉溶溶白”。

四、各焦点的描写字数分析

为分析各焦点描写的细腻程度，本文进一步统计了各焦点的描写字数。总字数为5788，男性作家作品为1596字，女性作家作品为4192字，计算各焦点的描写字数占描写总字数的比重后进行排序得出：

男性作家作品焦点比重最高为21%，最低为0.13%，因此以10.44%为判定描写字数多少的标准。女性作家作品焦点比重最高为29%，最低为0.10%，得出14.45%以上为描写字数多的焦点。所以，男性作家作品描写字数多的焦点依次为气质、面容、服饰、能力，女性的焦点依次为服饰、面容、气质。男、女性作家都重视气质、面容、服饰的描写，男性作家更重视能力的描写。

明清的男性承担着养家糊口、光宗耀祖的社会责任，而科举考试无疑是最理想的途经，得到普遍重视。这样也反映在才子佳人小说人物的塑造上：《好逑传》在第一回就交代男主角铁中玉“是个秀才”、其父铁英“是个进士出身”，《雪月梅史》的岑秀参加科举获得了“内阁制诰中书”的职位，《玉娇梨》中的苏友白是“一个簇新的翰林”。这体现了男性作家对于能力的重视，天资、才华等关于能力的描述是评价男性的重要标准。而女性作家久居深闺，不闻外事，缺少对于能力重要性的认知，因此在外貌描写中也不甚重视。

为进一步分析男女作家作品在各焦点描写的细腻程度上的差别，本文将二者焦点字数占总字数的比相减求差，得出下图：

图2 焦点字数比差

服饰是差别最大的焦点，女性作家在这个焦点上用的笔墨远多于男性作家。在明清时期，家庭是女性主要活动场所，照料家人的吃穿用度往往是女性的主要工作，女性对服饰的观察比男性多，感觉也更敏锐。明清时期的女性往往自幼习女红，对服饰的细节描写也比男性更有经验。从社会礼仪的角度分析，明清时期男女的来往有严格的界限，女性在生活中受礼仪限制，如《礼记·曲礼》规定：“……男女不杂坐，不同枷，不同巾栉，不亲授。”3同时她们不敢直面男性，往往谦卑地低着头，服饰就是女性最容易观察到的男性外貌焦点。从女性作家的文风分析，女性作家的用词较男性作家更华丽、更丰富、更具生发性和想象力。通过语料库统计男、女性作家关于服饰描写的字频得出，女性作家更常用“金”“红”“玉”这类修饰性强的字。女性作家常描写的有关于服饰的字有“袍”“带”“冠”“甲”“衣”“翅”，男性作家仅有“巾”“衣”“服”“袍”。女性作家在描写服饰时常用“金翅”“红缨带火焰”“鱼鳞细甲”这类变化丰富的描写并擅用比喻修辞，男性作家的描写常用“方巾”“素服”“衣冠”这类较为朴素直白、不富变化的描写。

五、小结

本文从性别角度出发，对明清才子佳人小说和弹词小说的男性外貌描写进行了对比研究。以语言学知识为基础，运用语料库等工具，结合中国传统社会文化和性别心理等知识分析男、女性作家在男性外貌描写焦点方面的异同。在描写男性外貌焦点时，受传统男权社会中男尊女卑思想和男主外女主内的社会分工带来的影响，男、女性作家描写的侧重点不同：男性更重视年龄、才能这些体现社会地位的焦点，而女性更关注面容这类从审美角度出发的焦点。同时男女性的思维差异、文风差异也影响着男性外貌描写的焦点特点，如女性作家的描写辞藻华丽、想象丰富、生发性强，男性作家的描写朴素直观、修饰性词语较少。今后将在已有的成果之上，改进研究方法，提高研究的科学性，以期获得更多有价值的结论。

注释：

1.王相编著.女四书·女孝经[M].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1（10）：192.

2.叶斌编著.诗经[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4（12）：52-53.

3.俞天鹏编著.礼记[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0（0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