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艳菊
在台湾散文家张晓风的文字中,我一直记得这样一个小细节:她喜欢吃柑橘,巷口有人卖桶柑,还买了三斤提回家。那桶柑叶子碧绿坚挺,和皮色的“金”相映衬,她说提了一袋“金碧辉煌”回家,心中喜不自胜。
然到家发现,她的公公也买了一袋同样的桶柑,还高兴地教她买这种橘子,要拣没有梗没有叶的这种买才划算。
她什么都没说,悄悄把那袋金碧辉煌拎进了自己的卧房。她以为从穷苦日子过来的公公是对的,而自己也没有错。
“公公只要买橘子,我要的却更多。”“对我而言,那几片小叶子比花还美,而花极贵,岂容论斤称买?”她觉得如果把她买的那种橘子盛放在家中一只精美的竹箩筐里,并放在廊下,就可以变成室内设计的一部分。
是的,若单是吃,那些叶子和梗真是无用的,还麻烦。可是就像张晓风说的那样,买橘子一半为了嘴巴,一半为眼睛啊。那岂不是更美好!
周末的下午去后街买菜,看到一个老人坐在一堆大葱前静静地整理着。他把干枯葱叶切去,或两根或三五根一把,用紅绳系在一起,煞是整齐好看。他的右面是小菜铺,铺子门外的桌案一角,已放置一些整理好的大葱。
这小菜铺,我熟悉。开小菜铺的是一对中年夫妻,耿直爽快。我站在一桌案整齐的蔬菜前有些发愣,眼前的不同往日。搁以往,那些红的白的绿的菜是随意摆放的,像匆忙的人急匆匆扔在那儿的,让买的人也跟着着急。
小菜铺的男主人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来了。我的目光刚离开该菜蔬,正要问他如何这么整齐啊?他已经指了那老人说,是俺爹摆弄的。他一个人在老家孤单,我们不放心,前天把他接了来。我们不愿让他干活,这么大年纪,该闲着了。我媳妇儿给他搬把椅子在阳光里,让他坐着晒暖儿。可他就是闲不住。我说他做的是无用的事,他也不气,笑呵呵的,说他高兴做无用事。
老人听到了也不辩解,依旧就笑呵呵的,不紧不慢的地忙着手中的活。阳光照在他温厚慈爱的脸上,他手中的大葱上,身旁的菜蔬上,很柔和美好。像一幅暖暖的画儿。让人禁不住为这人间烟火深处能有如此温情和诗意的场景而感动。
曾看过一本散文集,其中有一个故事令人难忘。作者为她正在成长中的孩子选了二胡作为课余兴趣。她丈夫的同事有一次向她丈夫提出疑问:让孩子学习二胡有什么用?他丈夫回来向她讲同事的疑问,她当时其实特别生气,难道只有能带来真正经济利益的兴趣才是有用的?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笑。
当傍晚邻居家的电视响起时,她的孩子却主动练习起了二胡,并沉醉其中。她觉得这就够了,比那些“有用”都重要,都美好。
前几天去图书馆翻看杂志,果然遇到了令自己心仪的内容。有一期杂志的主题是无用的美好的,令我怦然心动。杂志上一篇文章中写道梅特林克《花的智慧》中的句子:花是无用而美好的,它代表了这个世界上大量同质的东西。一个社会应该能够允许无用而美好的东西存在,容忍有一类人为这样的东西投入时间和精力。
我因为忘记带笔,就站在书架前,捧着杂志一遍遍默念,记诵,以期记在心中。回去的路上,我也一直在想这两句话。回到家又立即把它们默写在笔记本上。做这些的时候,我不知道它们有何用处,只觉得字字美好,心里欢喜。
正如梅特林克所提到的一样,在这个世界上,花除了美好外,还真是无用。而花不仅代表了大量同质的东西,也代表了大量同质的事情:橘梗叶之于艺术美,老人所做的无用之事之于人间温情,二胡之于精神,好文字之于心灵。
有这些“无用”,世界才美好。活着才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