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与乡村的某些关联

2019-05-05 02:45张福艳
雪莲 2019年3期
关键词:辽西鸟窝农人

张福艳

今年的雨水较往年多,端午时节,苗肥都及时追上了,闲下来的人们喜欢凑在一起谈天、消遣。云是从西南方向涌过来的,天快阴合了,雷声一声接着一声,树底下一场牌局就被幾个雨点冲散了。

“打雷也是瞎忽悠,雨下不大,有雨也是一场好雨。”一迈进屋门槛,农人就自言自语,他一直认为从西南方向来的雨充满善意。自家门口有一个高高的信号塔,在塔没立起来之前,村里的手机没信号。顺着塔向上看,喜鹊在塔尖上絮了一个大窝儿。从春分到夏至近三个月的时间里,他一直关注喜鹊做窝的事,所以,他非常确定今年的喜鹊窝门是朝西南开的。先是两只喜鹊叽叽喳喳在信号塔上跳上跳下侦察一周,确定了新窝的位置和朝向,也好像是向其它同类宣布那是它们的领地后,开始衔枝做窝。那时树还没发芽,可以看到喜鹊用嘴叼着树枝在天上飞来飞去。搭窝的树枝都是从树上新弄下来的,喜鹊们在树枝上跳跃,或用嘴拧,用各种方式把相中的树枝弄断,用嘴衔住,飞回信号塔。喜鹊是高贵的,它们从来不从地上捡树枝,即使新折下来的树枝在搭窝过程中不小心掉落在地上,它们也不屑去捡。树枝粗细长短不同,而且来自不同的树种,喜鹊用来搭窝的树枝都是新鲜、干净、结实的,远看鸟窝悠闲挂在树上,其实它们拿树枝筑起来的窝远比我们想象的坚固。曾有人好奇地摘下喜鹊窝,发现把它拆开都很难。喜鹊窝搭到一定高度时,两只喜鹊分别衔着树枝的两头开始“上梁”。喜鹊窝工艺复杂,工程量大,窝的外面是树枝,一根一根看似零乱,仿佛随心而为之,其实都是喜鹊精心摆放的,它们长短皆宜,角度最佳,相互支撑又相互卡住,刮风下雨都不怕。窝的里面是鸟的羽毛,松软舒适,宜居。在辽西,喜鹊是喜鸟,它有人类没有的本领,自身能看懂天,可以预测天气和风向。据说,喜鹊“上梁”的那天是黄道吉日。

孙子问爷爷,喜鹊真的知道雨从哪边来吗?这么高的信号塔你怎么能看清鸟窝的方向?喜鹊进窝的方向,不就是窝门的朝向吗,农人非常确定的说。今年的喜鹊窝朝西南开,风雨大多是从东北方向来的。好多鸟都比人有灵性,有一种小鸟,叫窝兰儿,它把窝作絮在垅背上,注定天涝,如果把窝絮在垅沟里,注定天旱。燕子窝里垫草多,当年雨水就多,反之亦然,这是他多年观摩出来的。细想一下,不无道理,鸟窝避开风雨才不会被摧毁,可鸟是怎么知道雨的方向和雨的多寡呢?这是鸟儿和雨之间的秘密吗?

在乡村,其实和雨关联的事物很多很多,在缺雨的辽西,雨和年成是关联的,年成是农人最上心的事。抓一把春天的榆钱儿,随机取十个,十个榆钱儿里有几个饱满的籽,就是几成年。再就是从野菜丰盈看年成,猪毛菜长得多而好的年头是好年头,而蚂蚱菜和灰灰菜则反之。今年春天,农人捋一把榆钱儿,细数,个个都是鼓溜溜的。春天的田头地角长满了猪毛菜,掐下嫩尖,洗净,切段,和玉米面已经贴了好几回大饼子啦。已经贻养天年不种地的他,还是对年景十分关注,种种迹象让他坚信今年是好年头,好年头注定不缺好雨,好雨是知道时节的。

“加上前两天下的,足有三指雨了。”心里想着追上化肥的秧苗可以猛窜了,农人的心里美滋滋的。

除了草木生灵,雨与庄稼人的手指有关联。农人把指尖上涡旋的指纹称为“斗”,“ 斗”是古时盛米的用具,一斗为50斤,十个指头就是一石粮。手指尖的纹络,除了“斗”外,还有被称作“簸萁”和“撮子”的,大小不同、形状不同,却都是盛粮食的器具,风调雨顺的愿望布满双手。粮食和雨虽然都不在庄稼人手的掌控之中,但他们的拇指上有雨的刻度,这从来都不是秘密。

降水量是指单位面积接受降水的深度,一般以口径20厘米的漏斗收集雨水,然后用专门的雨量计来测降水的毫米数。庄稼人喜欢用劳作的手指来衡量雨的大小,他们用眼睛量,凭感觉就知道下了几指雨。手指与手指也是不同的,弹钢琴的手指长而秀气,音符在指尖跳跃,农人的手指短而粗壮,有云雾缠绕,一指雨,就是一个农人手指的厚度。都知道三指雨是好雨,特别是在春天落粒下地的时候。气象学上有小、中、大雨之分,三指雨应该是中雨以上的雨,降雨量已经达到20毫米以上。从前,房檐滴水时,表明已经下了二指雨,但这屋檐是过去的泥巴抹顶的房子,现在的房顶都是水泥捶顶的,不渗水,雨水顺着屋檐就流下来。辽西人都喜欢雨,但雨也分好坏。晚春人们干埋种子等雨时,二指雨是最坑人的雨。二指雨,能让种子发芽,却不能让种子根下扎,上下两头干,一块地就白搭了种子化肥。玉米和大豆的种子粒大,播籽后能伸两次腰,不像高粱种子那样爱损失种子,但也最怕二指雨,二指雨成了“坏种”的别称。一旦乡村人如果拥有了“二指雨”这个绰号,那便不受任何人待见。谁说乡下人没学问呢,细品,在情,在理。在乡村,当雨不打人的心思来时,下什么样的雨种什么样的庄稼。下啥样的雨有啥种地的法儿。为了保全苗,播种后要及时镇压。打磙子时如果垅呲牙,就是地湿,磙子压早了出不好苗,要等干松时再压。当然雨下得接济不上时,就及时压磙子或者压二遍磙子。这也算是雨与乡村土地之间的一种契合。

在辽西,雨是天雨,苗是天苗,辽西人知足,七八成的年成就认为是好年头。雨的方向、雨的脚步,雨的大小,雨来的次数以及下雨的时节都与庄稼发芽,生根,结籽密切相关。在辽西,雨下透了,庄稼人不再吝啬,就不再用手指来计量雨。“雨下透了。”这句话总带着无限的喜性味。透雨至少是三指雨以上的雨,三指雨渗入土壤一犁深,挖一锹下去不见干土。“透雨”的“透”是充分的意思,辽西,透雨是指久旱之后彻底解决旱象的降水。下了透雨时候,家家户户要吃喜的,有的村子还专门杀头猪来庆贺。“三伏天把透雨下,一亩地打石八。”春天能让种子发芽生根,夏天不耽误庄稼窜身,秋天又能如期灌浆结实,雨的乡村使命也算完成了。

雨不急不慢的下着,雨中的闲磕也大多是关于雨的。农人们总是相信动物比人有先知先觉,“蚂蚁搬家蛇过道,一场大雨就来到。”不仅如此,他们能从云的方向揣摩出雨的脚步远近。云彩往南拨旱船,云彩往北发大水,云彩往东刮大风,云彩往西牛倌羊倌披蓑衣。

一场雨得到乡村那么多的关注,是雨的福分。如今植被越来越好,绿色掩映下的乡村雨水也多了,这便是乡村的福分。农家满园子都是绿,土豆开着零星的紫花,黄瓜和豆角的藤都爬满架。西葫芦的大叶子像蒲扇,更像一把大伞,新开的花和新坐的瓜都躲在下面。雨先是打在叶子上,又从叶子上落到地里。因为有数不清的叶子的承接,乡村的雨刷刷作响,鸟窝里的喜鹊也在听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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