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肖锋
本刊学术召集人,趋势观察家,著有《少数派》《在大时代,过小日子》
“暗夜之美”,这是某新款手机的广告语。这家理科男为主的公司进军消费电子其实经历了痛苦的转型,我作为其传播顾问见证了这一过程:从只讲快、讲薄、讲性价比,到现在大讲消费美学,自然是交了不少学费的。
中国制造不缺会运算懂推理的左脑,而缺懂美学通情感的右脑。左脑只会讲效率讲成本,它质疑右脑搞出来的东西:这有什么用?艺术有什么用?艺术能当饭吃吗?能当衣服穿吗?不能够吧?
易中天最近大讲美学,说美学是最没用也是最有用的。其中提到,达尔文有一次到了一个太平洋小岛,看见一群土著光着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便拿出一些红布,要他们做件衣服。谁知道这些土人立即将这些红布撕成布条,绑在手上、脚上和腰上,跳起舞来。这让达尔文大开眼界。原来他们宁愿没有衣服,也不能没有艺术,不能没有美。
无用之用,方为大用。当今经济发展,科技发达,吃饱了更要美。就像美颜一族,摔倒了都要摆POSE拍张美照。
最近,新周刊推出“低美感社会”专题,并引用两位大师的话:“今天中国的文盲不多了,但美盲很多。”(吴冠中)“没有审美力是绝症,知识也解救不了。”(木心)。大师是上世纪的人,却预见性地道出了当下困境,这也是中国制造的困境:你土豪,但不被人家欣赏,空有世界经济第二强国的大名。
在这个低美感社会,许多中国人患上了审美匮乏症,它的十大病征表现为:丑形象、土味家居、奇葩建筑、非人街道、塑料设计、网红脸、伪古风、广告有毒、抖式快感、文化雾霾。
审美烂,只会烂一个人。但如果掌握话语权的人审美力成问题,那就真的是问题了。速成城市中那些垃圾建筑和雕塑还少吗?资本推手炮制的自娱自乐的节目还少吗?
日本管理专家大前研一称日本当代社会为“低智商社会”,又称“笨蛋社会”。他说,当代人的智商比以往要高,而“集體智商”却正在衰落。社会也是如此:貌似每个人都聪明绝顶,却又集体干着异常愚蠢的事。
大前所谓“低智商社会”也同样适用于中国社会。低美感社会与低智商社会同样可悲。没有欣赏《蒙娜丽莎》原作,倒看了一大堆恶搞。人区别于其他生物的就在于文化审美,只有粗滥恶劣文化产品的社会和人生是可悲的。美也是一种尊严。美感缺失,是人之所以成为“万物的灵长、宇宙的精华”的尊严的缺失。
面对城市垃圾建筑和影视垃圾作品,你可以质问“选丑”决定权拍板权在谁。但你的穿着和举止,怕是得由自己负责了。“别把眼睛看坏了。”一次我在酒店大堂观赏一组雕塑,我的艺术家朋友提醒说。
回到手机。其实,手机正重新定义着新一代的美感,人工智能和大数据让手机拍摄越来越“聪明”起来。但你要明白,那不是你在拍照,是手机设计师在拍照,是人工智能在拍照。如果大家都在低美感社会,那人工智能计算出来的美感也只有一个“烂”字、一个“伪”字。
去西欧旅游你会发现当地年轻人都很会穿衣服,那是因为人家从小就在一个“色儿正”的环境里长大。古人作画,先有意,后有画,那是东方美感。《笠翁对韵》培养的也是儿童的美感。科技不能取代人性,美感社会还得从小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