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百色边境地区走私犯罪现状及对策研究

刘忠奇

（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学院，河北 廊坊 065000）

近些年来，随着沿海、云南、崇左等方向加大打击走私力度，走私活动受阻后，走私分子为获取更大利益，走私活动逐渐向百色边境地区“漂移”的迹象越来越明显，走私活动新规律、新模式、新特点层出不穷，百色边境地区全线反走私压力剧增。当前百色边防辖区走私活动基本处于可控状态，但反走私工作面临的形势仍然比较严峻，研究百色边境地区走私活动，对于统筹管控百色边境事务，构建反走私综合治理新体系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一、广西百色边境地区走私现状

（一）越南走私货场抵边修建

为方便向我国境内走私货物，越方在广西百色边境口岸附近建立了大面积的货场，用来存放等待出入境的货物。在重大口岸双方对应建立的货场内存放的货物一般是正当贸易的货物，然而越南单方改变双边口岸和边民互市贸易点的性质，增设众多所谓的“通关点”，在这些“通关点”附近修建大量的保税仓、出口加工区，其中不少大型货场、冷冻场存放的货物就是等待走私的货物，这也是造成百色龙邦辖区走私活动猖獗的重要原因。最近几年，我国加强了对于广西沿海地区的走私活动的打击，广西沿海的走私活动逐渐向陆地上蔓延，大量货物也由海上转移至陆上。对于越南而言，货物的进口量大，出口量小，货源一直比较充足，导致了部分货物的堆积。

（二）走私团伙私开边境便道

为强化边境一线控制，打消不法分子走私念头，近些年来，广西公安边防总队投入经费500余万元，对辖区边境一线可通行机动车的非法便道通过浇筑混泥土隔离墙（墩）进行物理隔离[1]，有效将走私活动堵截在境外。由于原有的走私通道被堵，同时为了逃避打击，部分边境走私分子使用铲车、挖掘机等机械对边境一些巡逻路、人行便道进行非法改道，新建走私通道，企图绕过执勤点逃避打击，被我公安边防部门封堵后又反复挖通。仅2016，广西全区封堵新增边境非法通道便道就多达190条[2]。当前，百色边境地区通道、便道有40余条，可通机动车达20余条，且绝大部分为非法修建的便道，整体呈现了“多点入境、全线渗透”的态势。2016年，百色边防支队协调驻地打私办，投入80余万元对边境22条非法便道采取浇筑水泥墩的形式进行封堵，全面阻断边境走私交通要道。除了私开便道，走私分子还破坏边境设施，在许多界碑旁的便道上，还留有走私分子推倒隔离墩的痕迹。2016年2月1日，3名走私分子带着勾机进场破坏隔离墩，被巡逻的边防官兵抓获[3]。

(三)走私活动衍生新的犯罪

走私活动带来的巨额利润吸引着人们纷纷参与其中，伴随而来的影响边境社会治安稳定的问题也日益凸显。一是冒充边防或海关等执法人员“缉私”。犯罪分子一般身穿执法人员制服，以执行任务为由拦停走私车辆，“扣押”走私货物，之后再转手出售从中牟利，其行为已经涉嫌构成招摇撞骗罪或冒充军人招摇撞骗罪，个别案件中犯罪分子采用暴力手段，涉嫌构成了抢劫罪。二是充当车匪路霸拦路要钱。与直接参与走私活动不同，该类人员使用竹竿、石头等障碍物堵住走私车辆必经之路，强行收取走私车辆过路费后才放行。根据走私车辆运输的走私货物种类的不同，每辆车可以收取几十到几百不等的过路费。该类人员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多次采用威胁的方法强行索取他人财物，其行为已涉嫌构成敲诈勒索罪。三是强行冲卡。为了获取最大的利润，一些走私分子并不仅仅以货车司机的身份参与走私，有些货车司机就是货主，面对执法部门的查缉，司机往往为了保全自己的货物从而选择强行冲卡。个别走私分子为降低走私成本，多使用报废车、改装车运输货物，这些车辆性能差，极易造成各类安全事故，对执法人员的人身安全构成了极大的威胁。

二、广西百色边境地区走私特点

（一）“蚂蚁搬家”式走私突出

与海上集装箱大宗走私、铁路口岸车皮大宗走私不同，百色边境地区的走私是“蚂蚁搬家”式的走私。由于百色边境地区与越南陆地接壤，多山地河流和民间便道，地势复杂，绕关而行开展走私活动的山间小路多，路面狭窄而曲折，南骏、五十铃等大型车辆无法通行，所以百色边境地区的走私活动一般采取车辆小、车次多的“蚂蚁搬家”式的走私方式。走私活动一般载体为小型车辆，以小型皮卡、面包车、轿车、三轮车为主，个别边民还通过人挑马驮的方式进行走私。走私团伙通常雇请边民运输、携带走私货物化整为零批量入境，在货物入境后，再化零为整大规模向国内运输，分销给国内的下家牟利。通过雇佣边民“蚂蚁搬家”式将走私货物运到境内，一批三十吨的集装箱冻品由几十个边民搬运，一两个小时就能搬完。同时，为逃避打击，走私分子不惜绕道云南，转富宁边境地区，再将货物沿边境巡逻路运往内地。

（二）走私货物种类集中

通过查询百色边防支队近五年查获的涉嫌走私和无合法手续货物案件，发现被查缉的走私货物种类繁多（表1）。而众多的走私货物中，又以牲畜、大米、冻品居多。特别是2015年以来，受国内市场猪肉价格上涨以及中越两国生猪价格差比较大的影响，走私分子在高额利润的诱惑下，铤而走险进行走私生猪活动。中国市场猪肉价格为13～19元/斤，越南市场猪肉价格为7～10元/斤，两国市场猪肉价格差为6～9元/斤。1头猪按照100斤的标准计算，从越南走私一头生猪能赚取500元左右的利润。此外，越政府招募我国“养猪佬”到越方边境一侧修建养殖场进行生猪养殖，致使近两年来走私生猪活动呈直线上升趋势。自2016年12月14日起，广西公安边防总队部署开展了为期1个月的集中打击整治百色靖西市边境地区走私活动专项行动（代号：“猎私1号”行动），“猎私1号”专项活动开展仅半月，已查获走私大米500余吨，查获走私生猪2000余头、生牛40余头、冻品50余吨，扣押涉案车辆200余辆、马匹60余匹，总案值1000余万元，抓获涉案人员200余名，有效震慑了不法分子的嚣张气焰[4]。

表1.百色边境地区走私货物分类统计表

（三）走私活动组织性强

一是共担风险。较大部分走私分子靠近边境线的群众购买二手车、三轮车以及摩托车从事运输无合法手续或涉嫌走私货物的“行业”，并组成相关的车队共担风险，平时可统一或分散行动，一旦部分车辆被查获，其余车辆仍可正常拉货，共同承担被查车辆所需的各类费用，某种程度上不仅降低了运作成本，还可以逃避相关的刑事制裁。二是转嫁风险。走私分子为降低货物运输风险，转而将货物运输权“承包”给当地边民“自主经营”，以此促使更多边民集体参与“蚂蚁搬家”式的走私，巧妙地将风险转嫁于群众，致使在查缉过程中往往涉及人数众多、过于分散，极易引发群体性事件。

三、广西百色边境地区打击走私面临的困境

（一）越南“暂进再出”的外贸政策刺激走私活动

越南政府把从“第三地（或港澳）进口到越南，再出口到中国”这一贸易活动称之为“暂进再出”贸易或转口贸易。违规验放出口大量世贸组织规定、相关国际条约、双边协定限制和禁止出口的货物，如固体废物、冻品等，这些货物无法从我国海关通过正常渠道报关进口，而越南政府仍然允许甚至以各种方式吸引这些货物通过其口岸对我国进行转口，客观上为走私打开了方便之口。在2013年越南工贸部下发的关于部分商品暂进再出经营活动的“05/2013/TT-BCT”号通知中，明确规定部分冷冻食品和商品，按规定可在海关办理再出手续，而不必向工贸部申请；违反《中越口岸协定》相关规定，在中越边境越方一侧单方面增加9个货物出口点及线路等[5]。越南政府的一系列政策为走私活动创造了条件，使越南成为向我国境内走私的跳板，给我方边境非设关地打私工作造成了极为不利影响，进一步拉长了我缉私防线，增加了中越边境沿线重点、敏感商品从非设关地走私入境风险。

（二）特殊的地理环境增加打击走私的难度

地理环境方面，百色边境地区与越南山水相连，山间便捷通道多，沿线几乎没有任何天然屏障阻隔。我国在边境一线修建的综合管控隔离栏并不能将边境线全部覆盖，并且由于建设质量和层次较低，日常管理和维护不到位，屡遭走私分子的破坏，发挥的作用不明显。而走私车辆一旦顺利通过边境地区便道，很快就可以驶上高速公路，通过高速公路运送到广东，或者以首府南宁为中心送往其他地区；人文地理环境方面，共同生活在中越边境地区的中方的壮族和越南北部的侬族同属一个民族，跨国界而居，通婚互市，走亲串戚，亲如一家。在百色边境线上，两国边民语言相通，习俗相同，亲缘关系密切，人员出入境频繁，多达上百条民间便道使两国边民之间进行走私活动十分方便，增加了打击走私的难度。

（三）部分边民走私护私削弱反走私群众基础

边民参与走私活动的方式多样。一是作为司机参加走私活动。起初，边民作为司机参与运输走私货物驾驶的是个人的私家车辆，随着交通运输部门加大对于私自改装车的处罚力度，走私团伙从广东等外地调集大量改装面包车，雇佣本地边民作为运输司机，运输司机只要把走私货物顺利运到指定地点，就能得到丰厚的酬金。二是充当看路仔参加走私活动。看路仔即是为走私团伙通风报信的人，这些人分布在走私必经通道、交通要道、缉私部门与公安边防部门的附近，密切监视着我边防官兵的一举一动。通过微信群、QQ群传递消息、共享位置，走私团伙将一个一个看路仔的点状消息汇总，即能形成面状的走私通道“路况图”，每晚200-500元人民币不等的看路费吸引了许许多多的社会青年乃至年轻的学生去当看路仔。三是个别村屯利用村屯的隐蔽性，在村屯中开辟出走私通道，靠收取走私车辆的过路费为村民集体分红，极大地削弱了反走私工作的群众基础。

（四）分散的反走私力量未能形成合力

在打击走私的过程中，各参战单位和官兵严格遵循“联合缉私、统一处理、综合治理”的缉私原则①，这样的体制虽然避免了“政出多门，各自为政”的不利局面，但也出现了不易形成合力、步调不一致、及时处理难等问题。目前，广西的省市县级单位都设有打私办，成员包括海关、公安、工商、出入境检验检疫局等十几个部门，主要负责打击走私的组织、协调、指导、检查和监督工作，开展情报调研工作，掌握走私与反走私动态，组织开展打击走私联合行动和专项行动等。但现实中，政府的打私部门为协调性组织，参与度很高，但由于职能所限，加上边境线长、点多面广，缉私效能发挥并不理想；海关缉私部门作为打击走私的主要职能部门，人员少，且重点办理一些重特大走私案件，已无力量直接参与打击“蚂蚁搬家”式样走私活动。打击走私的工商、海关、公安边防等执法部门分布在各个战线，情报信息不能共享，查缉力量布防密度不合理，口岸、交通、市场等部门不能有效地形成完整的查缉链条，各打私部门之间未能形成强大反走私的合力。

四、广西百色边境地区治理走私的建议

走私严重冲击正常的进出口贸易，扰乱正常经济贸易秩序，直接影响国家税收，危害国家经济安全，因逃避了海关的查验，走私货物的质量也无法得到保证。同时，因走私活动所衍生出来的违法犯罪问题，严重危害了社会的安全与稳定，做好反走私工作显得尤为重要。

（一）深化中越共同治理，提高打击走私实效

首先，要充分发挥中越三级边防合作机制的作用，进一步强化与越南边防部门会谈会晤，表面我方打击边境走私违法犯罪活动的立场和决心，敦促越方严格遵照双边协定和国际公约，限制冻品、废物等商品暂进外出，加强边境管控工作，停止支持和纵容对我国的走私行为[6]。其次，要加强中越边境地区警务合作交流，建立双方专线电话，在反走私情报信息交流、联合办案、开展联合行动等多方面开展合作，深化中越海关的执法合作，建立健全中越海关常态化行政互助机制。再者，要加强中越之间的经济合作。越南想通过“暂进再出”的对外贸易政策从而推动本国内的经济发展，可以将我国的“一带一路”合作倡议与越南的“两廊一圈”发展规划对接起来，充分利用我国在资源、设备、资金、运营经验的优势，共享发展红利，助力越南经济的发展，转变越南过分依赖向我国走私这种畸形的经济发展模式。

（二）推进软硬件建设，严防把控走私源头

在人防方面，要加强对“路长”、护边员、信息员、治安耳目等群防力量的部署，深入边境地区开展社会动态信息搜集工作，针对辖区走私分子手段隐蔽、反侦查能力强、货物入境快、装运快的新特点，在重点地段，敏感部位发展一批可靠的情报人员，积极收集深层次、内幕性、有价值的走私活动线索，如境外边境货场、仓库每日货物进出情况及走私运输车辆动态等，科学合理调整封控执勤点布局，从而提高打击效率。同时，还应组织专门力量对查获的涉私案件进行梳理，分析掌握走私活动的规律和特点，提高缉私精准度，牢牢掌握反走私工作主动权；在物防方面，由于百色特殊的地理环境，边境地区多高山密林，不便于修建绵延的边境阻拦设施，而中越之间的便道又交错纵横，设置边境阻拦设施时要综合考虑其密度、长度、坚固度，同时还应当在重点的地区应当修建永久性、高规格的永久隔离墙（墩）阻挡走私货物入境；在加强传统的物理隔离措施的同时，还应当加强技术防范，加快百色智慧边境建设。通过在靖西、那坡边境地区重点通道、便道、辖区重点部位安装前端摄像头，实现边境一线与重点区域全天候、全区域的智能化监控，提高边境管控的效率。

（三）落实精准扶贫，大力发展边境贸易

作为贫困地区，百色是全国十四个集中连片的贫困地区之一，全市12个县（市、区）中有9个是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2个是自治区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受自然环境和历史条件的制约，百色边境地区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落后，发展能力相对较低，落实精准扶贫战略举措，提高边境地区的经济社会发展水平，才能从根本上消除走私。一是立足资源禀赋，因地制宜发展特色产业。作为全国12个重点红色旅游区之一，要充分挖掘边境地区旅游资源，培育旅游精品路线，大力发展边境乡村旅游和中越红色旅游；同时，充分利用当地气候资源，扶持茶叶、桑蚕、柑橙等特色农业发展，助力精准扶贫，促进边民增收致富。二是加大对边境地区开放开发的扶持力度。百色边境地区有靖西龙邦、那坡平孟2个国家一类口岸和靖西岳圩1个二类口岸，7个自治区批准设立的边民互市贸易点和12个边境集贸市场，由于百色边境县市经济发展基础薄弱，地方财政不足，互市贸易点和边境集贸市场基础设施建设落后。应在边贸政策、资金投入等方面给予边境地区重点倾斜，适当扩大互市贸易商品目录范围，加快推进中国龙邦—越南茶岭跨境经济合作区项目建设，通过繁荣边境经济贸易，从而减少边民参与走私的可能性。

（四）聚力多方联动，挤压走私活动空间

一是在现行的反走私部门独立经营的体制下，做强、做大政府打私办这个部门。将分散在各个战线的反走私情报信息、打私力量的布防信息、行动信息、市场供给、销售监管信息汇总到打私办，由打私办全程跟踪私货走私货物流转的整体链条，统筹反走私工作，协调、指挥区域性打私。通过各个部门联动，在走私的链条上的所有环节上采取行动，只要在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将其查获或截断其终端销售渠道，走私就无法完成。二是打私部门和商品贸易部门通力合作，改善生产和货物进出口秩序，平衡市场供销差额，终端消除走私货物的需求。走私的最大动因其一是差价，其二是市场需求，最基础的动因还是需求。阶段性热点走私商品一般是境内价格较高、较紧缺的物资。打私部门通过将阶段性的走私热点商品定期通报给商品贸易部门，通过多种途径加大国内生产量、进出口贸易量，从而增大市场供给，真正从源头上消除走私动因。三是要加强与交通运营、交警等部门的协作配合。完善高速公路服务区信息员的安插投放，加强对非法改装车辆的打击整治，全面清理运输走私货物车辆。四是在严厉打击走私的同时，要深化海关、边检等口岸单位通关改革，探索推进中越“两国一检”通关新模式，提高通关效率，降低广大进出口企业的通关成本，减轻企业负担，为企业提供良好的发展空间，让企业更好地助力市场供给，平衡市场供需。

目前，百色边境地区面临的走私形势仍然十分严峻，反走私工作面临的执法风险和廉政风险也不断加剧。走私的治理既需要内部协调，也需要外部联动；既要强化一线管控，也要加强二线拦截检查。要始终保持对边境走私活动严打高压态势，切实遏制当前边境地区走私活动高发势头，进而维护边境地区的安全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