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慧敏
摘 要:汉印可谓是篆刻界的艺术宝库,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从古至今,影响深远。近代写意印式大多是从汉印中汲取养料和精华,吴昌硕、齐白石以书入印、以画求印的形式也离不开汉印,这使晚清及近代写意印式篆刻独树一帜,引领时代风骚,为近代篆刻艺术的发展添上浓重的一笔。
关键词:写意印式;汉印;篆刻
汉印,对于近代写意印式的繁荣与发展,有着重要的意义,使“写意派”篆刻与其他流派构成百家争鸣的局面。目前,有关“写意印风”这一专题的研究文献仅有数篇,如彭晓敏的《明清篆刻艺术简论》和秦文文的《略论吴昌硕的写意印风》,还有的缺乏系统的研究。本文将从写意印风的形成出发,以吴昌硕、齐白石为代表,探究近代写意印式对汉印的借鉴。
一、写意印风的形成与特点
(一)写意印风的形式溯源
纵观战国古玺、秦汉官印,便可看到其中有许多印是与工整一路印风并肩前进的写意印风样式,其写意印风的来源亦受多种因素的影响。写意从表层字义可理解为表意抒情,抒发个人的主观意志,具有强烈的主观色彩。写意印式即是一种与常规结字章法构成不同的篆刻样式,最早可追溯到古玺印——商玺“亚禽氏”(图1)和“瞿”(图2),其是写意印的最早雏形,尽管它受到当时铸造工艺的限制,并非是人为的刻意追求,但此种写意印式特征或是出于巧合的形变样式、残损现象给后人带来的联想与启发,其所蕴涵的写意理趣变得确切而又具有了实际意义。正是先秦以来的这些非常规印式,也为后人写意篆刻的创作带来各种意想不到的启示,因此,可以说中国最早的写意印式虽只是一种出于无奈的印章草作,但也确确实实为写意印式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写意的印风形式受到书理、画理牵引,尤其受画理影响颇为显著。从东晋顾恺之主张的“迁想妙得”到南齐谢赫提出的“气韵生动”,都表明了在作画创作时,不可一味地拘泥于外形,要做到舍形求意;唐王维强调“得心应手,意到便成”;宋人欧阳修提倡“古画画意不画形”,苏轼、米芾等人的主张亦是如此,整个宋代“尚意”思想盛行;至元代,汤垕在前人实践和理论的基础上进行概括总结,此时正式提出了“写意”的概念,并主张“画梅谓之写梅,画竹谓之写竹,画兰谓之写兰,何哉?蓋花卉之至清,画者当以意写之”[1]。与此同时,书法、篆刻的写意成分也在随此暗自滋长,“写意说”的确立不仅进一步推进了明清大写意绘画的发展,而且影响着近代其姊妹艺术篆刻的成长。在这种情况下,元、明以后大量的文人也介入到篆刻艺术中来,在理论或实践上写意印风不自觉地将写意画理嫁接引入。明代的徐上达率先把“写意”这一美学概念引入篆刻,并在《印法参同》中指出:“如画家一般,有工(工笔)有写(写意),工则精细入微,写则见意而止。”[2]可见写意篆刻艺术不由自主地将前人的写意画理借鉴到篆刻中来,这种艺术审美也随之建立。
(二)近代写意印风的风格特点
晚清至近代,由于文人士大夫的积极参与,写意印风的内容形式、审美意象、刀法笔势、构字章法等风格也更加显著。在内容形式及审美意象上,与大写意绘画风格近似,大量文人的介入,文人画不免会出现对印章的需求增加,追求印风与画风相切合,印文生动诙谐具有内涵,如黄易的“一笑忘百虑”(图3)、王睿章的“笔底烟云”(图4),于是一批寓意深刻与写意画风相搭的写意印风应运而生;在刀法笔势上有别于工稳印,刀法笔势具有极强的动感,像行草书中的笔势和写意画中的筆墨变化那样,大刀阔斧,用刀变化丰富,虚实相生(图5、图6);在构字章法上更强调视觉冲击效果,以局部的笔势变化激活整方印面,印文与印边融为一体、无边而边的形式法度、以残损和积淤之变营造虚实相生的意象,并加强视觉效果冲击(图7)。以上种种的写意印风在汉代官印中多有根可寻。
二、晚清及近代印人写意印式对汉印的借鉴
提及汉印给人们的印象大多是庄严肃穆、工稳静气,事实并非如此。印式印风一般主要分为工稳一路、兼工带写、大写意这三大印式,事实上写意印式在一开始就存在。如:汉印“折冲将军章”(图8),按照印文各字的繁简来布局印面,打破旧规矩,大胆创新,予人以繁而不乱、大小错落、不均而匀的空灵感,写意韵味十足;“阳口师玺”(图9)一印,根据印文各字的不同,夸张笔势字势的摆动,形成三字密一字疏的艺术效果,从而加强了写意印趣。汉印中的刀法笔势写意,亦可随处看到,如:“句阳令印”(图10),通过刀法的变奏及灵活运用,使横势排列的印文阵势巧妙地避开了雷同或刻板,增强了印式的写意理趣;“晋阳令印”(图11),以方圆相结合的刀法刻出方直厚重的写意之势,营造出含蓄凝重的古拙之趣。除此之外,汉印中还有一部分是以残损和积淤的变化来强化虚实相生的写意意象,“口信之玺”一印(图12),以写意式刀法笔意与印面的残损斑驳相结合,加之断断续续的界格线,不仅增添了虚实效果,也强化了写意意趣;“司马口玺”(图13)在疏密有致的布局中附以斑驳积淤的印面和残损不堪的边角,使其浑然一体,也加强了块面感及虚实对比,让人产生无限遐想,写意意味异常自然;“靳郎印信”(图14)其铜制印中积淤与腐蚀融为一体的特效,无意中暗合了印边与印文并用的写意理趣;等等。这都为后人摹学提供了可贵资源。
(一)晚清写意印风对汉印的膜拜
迄古至今,我们学习篆刻离不开汉印这个博大精深的艺术宝库。盛行的晚清写意印式也不例外,其大多都可在汉印中找到影子,当时的印家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实践上都纷纷从汉印中汲取营养。甘旸在《印章集说》中云:“古之印章,各有其体,故得称佳,毋妄自作巧弄奇,以涉于俗而失规矩。如诗之宗唐,字之宗晋,谓得其正也。印如宗汉,则不失其正矣。而又何体制不得哉?”[3]接着又云:“印之佳者有三品,神、妙、能。然轻重有法中之法,屈伸得神外之神,笔未到而意到,形未存而神存,印之神品也。婉转得情趣,稀密无拘束,增减合六文,挪让有依顾,不加雕琢,印之妙品也。长短大小,中规矩方圆之制,繁简去存,无懒散局促之失,清雅平正,印之能品也。有此三者,可追秦汉矣。”[4]从以下写意印中(图15)可看出甘旸吸取汉印精华,将其观点表现得淋漓尽致。
(二)近代印人写意印式对汉印的借鉴
近代写意印风中表现形式最为突出的则要数集诗书画印于一身的吴昌硕、齐白石两位印家了。吴昌硕在谈艺录中言:他曾作诗《刻印》曰 :“天下几人学秦汉,但索形似成疲癃。我性疏阔类野鹤,不受束缚雕镌中……今人但侈摹古昔,古昔以上谁所宗?诗文书画有真意,贵能深造求其通。”[5]虽然主张创新,但细观其篆刻创作风格,更多的则是向古人学习。他以古篆入印,其写意印式多来自对秦汉瓦当形式、砖文结字、封泥残损等的借鉴,吴昌硕在“安吉吴俊章”(图16)中构章结字的变化和界格的章法,既活跃了印面气氛,又吻合了写意印式构章中的虚实原理,与上面提到的汉印如出一辙;“张熊信印”(图17)、“长勿相忘”(图18)中予人迎面而来的大气厚重之感,刀法笔势方圆交叉运用,促使印面产生虚实变化,显然是在以一种书写的方式强化印面的写意韵味;“翔庐”(图19)这种疏可跑马密不透风的结字处理,营造出三实一虚的整体布白;“梅丁生于梅洞长于竹洞”(图20)、“佛昆”(图21)以界格的残破作用构筑印文与介格或印边的虚实关系,这种若隐若现的残损处理使此写意印妙趣横生,可见吴氏将汉印中的写意成份灵活巧妙地移植过来。齐白石对汉印更是钟爱有加,总所周知,“单刀取势”与“疏密章法”是齐派印风的主要特点,多源于汉印的各种启示。他曾在题陈曼生印拓中言:“刻印,其篆法别有天趣胜人者,惟秦汉人也。秦汉人有过人之处,全在不蠢,胆敢独造,故能超出千古。”[6]可看出齐白石对汉印的膜拜至极。其在实践上亦追求古意、古法,如“大匠之门”(图22)印中局部笔势的正斜夸张变化,避免了印面中的平行板结,丰富了写意审美视觉;“愿人长寿”(图23)、“杨昭隽印”(图24)两印章法纵横相接,欹侧相救,疏密有致,虚实相生,残损有法,生機勃勃。吴、齐的写意一派,大大推进了写意印式的演绎进程,具有承上启下的历史意义。
三、结语
汉印风格作为古代篆刻艺术的高峰,已有悠久的光辉历史。在汉印发展的历程中,有相当一部分作品具有创新性,多表现为对传统技法的革新和对章法形式变化的追求,打破旧规矩的大胆创新艺术精神,也正是这一点为晚清及近代印人的写意印风提供了许多启发和丰富的学习资源。晚清及近代写意印人创作的一招一式都有汉印的影子,吴昌硕、齐白石等写意印人在汲取汉印精华的基础上大胆创新,其写意印式篆,极大地丰富了近代印学理论的内容,也为后人篆刻艺术的真正繁荣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并起到承上启下的关键作用。
参考文献:
[1]汤逅.画鉴[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94:23.
[2]徐上达.印法参同[M]//韩天衡.历代印学论文选.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1999:128.
[3][4]甘旸.印章集说[M]//韩天衡.历代印学论文选.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1999:80,84.
[5]吴东迈.吴昌硕谈艺录[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93:57.
[6]陆籽叙.写意印风[M].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2003:5.
作者单位:
渤海大学艺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