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勇
在云端
在云端,我挪移俯仰和时光,
突然发现,曾多自大就多虚无。
挪移谦卑和眼力,用冬天置换晚秋,
憋住高调的姿态,像憋住一个悟空。
当飞机借下一段天路,白水替换冰湖,
绿叶卸下僵枝,每一条暗道都开花了。
修辞也变得活泼,像擦拭一盏灯。
魔都的冬天无雪,有蒸蒸日上的火气。
上海的早晨
巨大的狗尾巴草长在窗口假花盆里,
压制着树篱中的幻影,看上去有点摇曳。
晦暗的烟气,让骑摩托车的人略有迟疑。
亮灯的出租车?,让慢跑者马拉松般拥挤。
而高架桥上,私家的瓢虫放纵着位移。
越扯越远的摩天大楼,如火柴盒般堆积。
黎明开始燃烧,波光早于黄浦江醒来。
帝国,交响乐从每一个喧哗的毛孔涌来。
静安区散步
梧桐树似乎不老,边落叶边发绿,
三角梅剪裁彩色的几何试探节气几何?
扑面的钢铁河流过于湍急,做梦的人
浮沉,醒来的广告牌远比颠簸的肉身明了。
广厦间小胡同,被规划修正,仍褊狭。
黑暗的脸孔在衣物间穿行,偶尔裙底下
抬头,顺势被朝阳抹上了一缕神迹。
居委会门前还是俗,水池边有人洗脸。
虹口公园
尘世停顿的地带还是尘世,只不过
偏居草坪和绿树间,略显不合时宜。
冬阳一边博爱,一边怀恨。孩子们
追随花朵而闪耀,夹杂其中的老人
却尾随教条的落叶,混沌在长椅上。
公墓下一只卧虎,有些黑,有些斑驳,
我来看你,碰到了骨头,一座先生,
让石头的短发直立,眉毛耸起,
让石头的目光如炬,长衫凛凛。
尘世有多少石头复活?多少刀笔锋利?
林间鸟鸣的合唱队,重心偏向散曲,
越过铁栅后,散曲以跌撞的姿势飞翔。
经过多伦多路去左翼作家联盟会址
正午的冬阳更加怜爱着小区,
穿迷彩服的梧桐边用枯叶卸妆边生新意。
鸽子振翅有声,旧式小楼上团结着游荡。
阴影却抓住些许凉意,纠结于慢时光。
老人在板凳上闭眼做梦,光线
从白发挑出针尖,垂头时昏昏刺眼,
孩子踢着皮球,他的快乐似乎前途般平坦。
我偏身,让过风和木头,石头窄路,
一辆自行车响铃,挤过。窗下有被子
抢出心安理得的面积晒太阳,又卸下阴影。
古玩店和旧书店门楣幽暗,闲坐的人
踱到太阳下才能发光。弄堂的黑板像墨镜,
彩色粉笔的时势比形式斑驳。阅报栏里
换过新报纸,戴老花镜的背手看旧闻。
逼仄的小楼因文字向左偏。隔着尘埃
旧信件和旧杂志被灯光照着,仿佛有人笔尖
还沙沙响在稿纸上。黑白肖像们仍旧铿锵,
仍旧凝固的表情,仍旧对什么都不妥协。
秋瑾故居
故居无故人,门宅里的寒气来自她栖身的闺房。
后庭院几竿修竹在水塘里刻字,关节嘎嘎响彻。
女儿身做了自我的男子,肝胆相照着秋风秋雨。
三十二岁,将自己深埋,我来时已是一束菊花。
青藤书屋
一株瘦藤盘旋,筋骨伸向了天际。
白墙黑瓦,青石小院,浅池内
一尾寂静的锦鲤,荡开一笔朱红的墨。
你还在疯癫,豪饮,以斧击头。
年轻时就老了,从弄巷里袖手清寒,
就像清寒逼迫着闹市。画出爆破的葡萄,
闲抛闲置,用一辈子的自我腐烂求取生动。
在门庭,看见银杏,金黄的铠甲铮铮作响。
沿着沸腾的西湖行走
我们谈论湖水之外的事情,
在冬天并不繁荣的堤岸上走动。
风景还在各自的位置上沉沦,
落木将它们点缀得黑一阵白一阵。
似乎在燥热后得到了沉淀,
西湖現在只用清净心听自己的波涛。
我们像小船摇,湖像碧波海面,
停止谈话后我一直看向脚下的波浪。
寥寥的游客中有多少脚印是传说?
周边大自然被不自然的讲解淹没了。
我还是喜欢寒水,洗涤了依稀云烟
被点点滴滴拆解后仍柔情地聚在一起。
离开时,湖水把落叶都送到岸上,
萧瑟中,仍旧一个词语都不给我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