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育二孩需考评女教师“插队”怀孕被辞退

秋天

怀二胎要申请，生娃得看考評排名

今年30岁的杨佳熙是保定本地人。2008年3月，刚刚大学毕业的杨佳熙被萌芽幼儿园录用。当年9月，她与幼儿园签订了劳动合同。

工作落实了，收入稳定了，杨佳熙紧接着和男友付涛步入了婚姻殿堂，不久，他们的小天使嘟嘟降生了。

时间一晃到了2015年，工作6年的杨佳熙早已成了园里的教学骨干。眼看身边越来越多的同事、朋友都响应政策，生了二宝，杨佳熙也有些心动。

3月10日，园里召开全体职工大会。会上，园长袁莉着重指出：“萌芽幼儿园是集团公司下属唯一一家幼儿园，一旦园里出现扎堆生育的现象，师资力量将无法进行调配。”

没过几天，一份《关于幼儿园教职员工病假、婚假等有关规定》的文件发放到了杨佳熙和各位同事的手中。

新规定载明，该规定经由集团公司的职工代表大会审议并通过，里面有这么一条：“幼儿园育龄职员符合晚婚晚育的条件后（结婚半年后交怀孕申请），按照来园工作年限、年龄、结婚时间的总分排队（幼儿园公示），提前半年提交书面申请后方可怀孕。”规定中还要求“两位教师怀孕间隔3个月，不按排队顺序怀孕的，按自动辞职处理。”

当天晚上，杨佳熙拉着付涛趴在桌子上推算起来。最后，她郁闷地告诉付涛，要想怀孕至少要排上一年的时间。发完牢骚，付涛还不忘千叮咛万嘱咐：“你明天赶紧去申请怀孕名额，别让其他人抢了先。”杨佳熙听了连连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杨佳熙经过园长办公室，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争执声。

“我今年33岁了，再等下去我就成了高龄产妇，到时候很危险啊！”同事宁夏大声嚷嚷着。

“一切按制度办。”园长依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这让杨佳熙和宁夏心里很不舒服。

打那以后，杨佳熙发现，为了比拼综合考核分数，同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有一次，同年级组进行舞蹈比赛，杨佳熙花费了大量的课余时间去辅导孩子，最终得了第一。而另一位同事崔静则是全年级组最后一名。第二天，杨佳熙在走廊遇见崔静，正想和她打个招呼，崔静却酸溜溜地说：“杨姐，你为了早点排队怀孕也太拼了，小心身体。”杨佳熙只得一脸苦笑。

2016年4月11日园方公布了怀孕排队时间表。在公示的排名顺序中，杨佳熙以综合考核分36分排名第四，大约在一年后可以怀孕。而比自己大的宁夏则意外落榜了。

其实，不止宁夏，很多没有排上队的老师们意见都很大。为此，集团和园领导班子不得不多次开会讨论研究员工生育二胎排队问题。

意外“插队”遭拒绝，“违规”女教师被逼辞职

2017年3月15日放学后，杨佳熙正在办公室写教案。她眼巴巴盼着的备孕期就在下个月。宁夏推门走了进来，一脸兴奋地通知杨佳熙：“杨老师，教务处通知将要按照新的评分标准重新测评排队了，旧的不算数了！你看我的机会来了。”

3月21日，园方公布了最新的“二胎怀孕排队时间表”。杨佳熙的心情坏到了极点，这次同事宁夏提前进入备孕期了。而她排名下降了到第七，按这个顺序她得到12月份才能备孕。

为了开解妻子，付涛利用清明小长假陪妻子前往白洋淀散心。当晚，两人住进当地一家温泉酒店。卸去工作时的忙碌和不快，杨佳熙和付涛全身心放松，当晚好好激情了一番。当时杨佳熙在安全期，觉得不会怀孕，就没有做防护措施。到了5月，杨佳熙一向很准时的例假竟迟迟没来，买来验孕试纸一测，这才知道自己怀孕了。

确定自己怀孕后，杨佳熙马上想到学校“二胎怀孕排队”的制度，心里一阵烦乱：按制度规定，她插队怀孕，学校肯定要与她解除劳动合同。这可怎么办啊？而且自2016年合同到期后，学校一直未与她签订劳动合同。

第二天早上，杨佳熙来到园长办公室，“我不是故意插队怀孕的。但我现在意外怀孕了，就肯定要把这个小孩生下来。”园长听后，两手一摊，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这样吧，你先去工作，你的事我个人做不了主，要向总部汇报。”

2017年6月30日下午5点，园长袁莉把杨佳熙叫到办公室，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随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解除劳动关系证明》放到杨佳熙面前，并强硬地说：“经集团和园里多次开会研究决定，你申请主动离职吧！”

杨佳熙气恼地责问道：“学校让女教师按规定怀孕本就不合理，不合法！”可袁莉的态度十分强硬，毫不让步。倔强的杨佳熙告诉自己不能这么窝囊地离开幼儿园。

当晚回到家，杨佳熙沮丧地向付涛诉说了白天被幼儿园逼着辞职的事情。付涛想，妻子正是怀孕初期，不宜生气，就极力安抚她：“辞就辞了吧，你正好可以安心在家养胎，等生完孩子再出去找工作也一样。”但杨佳熙却打定主意，坚决地说：“我要继续上班，只要我一天不递辞职报告，园里就不能赶我走。”

生孩子单位能做主吗？劳企双方闹上法庭

这种状态一直僵持到9月11日。这天晚上，杨佳熙发现自己被移出了微信工作群。9月13日一大早，杨佳熙来到幼儿园，发现自己的工作卡突然开不了门。园里当月还给杨佳熙发放了终止劳动关系前12个月工资，总额为39834.8元。

杨佳熙无助地回到家中，终日以泪洗面。看着妻子伤心的模样，付涛说：“实在不行，咱们去找劳动仲裁。”

2018年1月22日，劳动人事争议仲裁委员会作出裁决：幼儿园支付杨佳熙终止劳动关系赔偿金59752.2元。接到劳动人事争议仲裁委员会的仲裁裁决后，萌芽幼儿园表示不服。

随后，萌芽幼儿园向河北省保定区莲池人民法院提出诉讼，请求判决确认幼儿园不承担支付杨佳熙终止劳动关系赔偿金。

2018年4月10日，莲池人民法院立案后，公开开庭审理此案。

庭上，幼儿园诉称：2017年5月，杨佳熙为了强占生育名额，故意提前怀孕，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严重违反了单位职工代表大会审议并通过的《关于幼儿园教职员工病假、婚假等有关规定》，并在单位内部造成极坏的影响。

为了证明己方主张，幼儿园向法院提交了《关于幼儿园教职员工病假、婚假的有关规定》，以及二胎怀孕排队时间表等相关证据。

而杨佳熙则辩解称：仲裁裁决客观、公正、合法，请依法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

同时，杨佳熙表示，单位不能以任何形式侵犯职工的生育权。《关于幼儿园教职员工病假、婚假的有关规定》中，有关幼儿园的怀孕需申请、考评。打分、排队的相关制度，本就违反强制法规定，属于无效。

同样，2017年5月，幼儿园公示的二胎怀孕排队时间表，也同样违反强制法的规定，因此无效。

2018年6月12日，法院经审理后认为：劳动合同法施行后，用人单位制定、修改或者决定直接涉及劳动者切身利益的规章制度或者重大事项时，未经过劳动合同法第四条规定的民主程序，一般不能作为人民法院审理劳动争议案件的依据。

同时，法律对怀孕女性职工规定了特殊的劳动保护制度，女职工处于孕期的，用人单位不得以怀孕为由，通过提前三十日书面形式告知或额外支付一个月工资的方式与其解除劳动关系，也不能针对其进行经济性裁员。且原告在施行二胎排队过程中将杨佳熙排名第四更改为第七，并没有任何经过民主程序议定。保定市劳动人事争议调解仲裁委员会作出的“保劳人仲案（2017）423号”仲裁裁决书符合法律规定。

2018年6月26日，法院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合同法》第42条、第47条、第87条的规定，作出一审判决，判决驳回幼儿园的诉讼请求。

责编/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