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声山《第七才子书琵琶记》再议

2019-04-26 01:10杨然
文艺生活·中旬刊 2019年2期

杨然

摘要:元朝末年,高明作《琵琶记》,被誉为“传奇之祖”,自其诞生,就引起了元明清三代曲学家的重视。明末清初,与金圣叹同时代的名士毛声山,在其子毛宗岗的协助下完成了对《琵琶记》的评点,并将自己评点的《琵琶记》称为《第七才子书》。在本文中,笔者分析了毛声山《第七才子书》中的观点和思想,对文中毛声山所提出的“刺王四说”、主题评价、人物评价等作简单分析。

关键词:毛声山;第七才子书;刺王四说;人物评点

中图分类号:1207.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9)05-0012-01

一、前言

毛声山,本名毛纶,字德音,号声山,长洲人,是与金圣叹同时代人,并与其子毛宗岗都是明末清初的著名戏曲评点家。声山是毛纶双目失明后“乃更号声山”,其所著《第七才子书》乃是毛声山口述毛宗岗抄录而成。康熙四年(1665),毛声山在金圣叹《第六才子书》的影响下开始评点《琵琶记》,康熙丁未年(1666),毛声山评点的《琵琶记》付梓,毛声山称这部评点为《第七才子书》,成为继金圣叹《第六才子书》后又一部重要的戏曲评点著作。

二、“第七才子书”的由来

《第七才子书》名称的由来,毛声山有所交代:

凡吾所谓才者,必其本乎性、发乎情、止乎礼义,而非一往纵横、靡靡怪怪之为也。庄子放也而达,屈子怨也而忠,《史》之矫也而直,杜之愚也而正,皆有至性存焉。《水浒》盗矣而近于义,《西厢》淫也而深于情……至传奇末矣……吾于传奇取《琵琶》焉。凡臣之事君,子之事父母,妇之事姑舅,以至夫妇之相规,妻妾之相爱,朋友之相恤,莫不于斯编备之,此东嘉高先生之所为作也……岂非本性乎、发乎情、止乎礼义,不自见其才,而才无不至者乎?故吾名为第七才子书无疑也,于是取而评定也。

毛声山所交代的这段话中表达的观点有三:

其一,毛声山认为能称为“才子书”的作品必须“至性”、“至情”、“至礼义”三个条件;

其二,毛声山认为《琵琶记》写孝子、忠臣、贞夫、烈妇,符合“才子书”三个条件,所以《琵琶记》也属“才子书”一列;

其三,毛声山因《琵琶记》是“至性”、“至情”、“至礼义”的“才子书”,所以才对其进行评点。

毛声山称:“自娱之余,又辄思出,以公同好,由是乘兴,粗为评次。我口说之,儿辈手录之。”毛声山双目失明,不能执笔书写,遂让其子毛宗岗“从旁记之,更使稍加参校。”毛宗岗不仅履行了笔录的职能,而且还加以校正,可以说《第七才子书》是毛氏父子共同合作完成的。

三、本事渊源“刺王四说”

毛声山认为《琵琶记》的主题是“刺王四”,但东嘉写《琵琶记》却未直接写王四之事,而是以蔡邕之事来讽刺王四。写蔡邕“孝”以讽刺王四之“不孝”,写蔡邕“义”乃讽刺王四之“不义”。“王四负周氏,又事之大可恨者也,故作《琵琶》者,借蔡邕以讽王四,特写一负心之蔡邕以消其恨。”

《第七才子书·总论》写到:“《琵琶》者,何为而作也?日:高东嘉为讽王四而作也。”尝人日高东嘉有一友人王四,后王四显达弃妻周氏,而入赘相府不花氏家,东嘉欲挽而不得,乃作《琵琶》以讽之。之所以托名蔡邕,是因为同《赵贞女蔡二郎》和杜甫“死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说蔡中郎”中的蔡中郎都不同,历史上的蔡中郎是真正的孝子,高明借蔡邕之名,其实是为了嘲讽王四的不忠不孝。

毛声山还对“剌王四”的说话进行了论证:

唯其为王四而作,则意在王四,而不在琵琶。使东嘉而意在琵琶也者,则琵琶为琵琶故事,莫若王昭君塞上所弹之琵琶矣:即不然,又莫如江州司马舟中所听之琵琶矣。夫昭君所弹、江州所听之琵琶,是实有是琵琶之琵琶;若赵五娘所抱之琵琶,则本无是琵琶之琵琶也。今东嘉舍此实有之两琵琶不写,而独写此乌有之一琵琶,盖正以明其意不在琵琶而在王四也。

毛声山认为高明虽以“琵琶”为题,但意不在琵琶,而在“琵琶”二字上边的四个“王”字。“四王”即“王四”,高明所作是为讽刺王四。

这种“刺王四说”在李渔《闲情偶寄·词曲部》中被否定过:

即使当日与王四有隙,故以不孝加之;然则彼与蔡邕未必有隙,何以有隙之人止暗寓其姓,不明叱其名,而以未必有隙之人,反蒙李代桃僵之实乎?

“刺王四”的主题经过历代学者的研究,证明这种说法显然是无稽之谈。《琵琶记》本就是对《赵贞女蔡二郎》的改编,把原故事中“负心汉”的蔡二郎变为“全忠全孝”的正面人物蔡伯喈,是为蔡伯喈进行开脱,历史中的蔡邕本就是品性端正之人。高明为蔡邕正名,联系当时的社会背景,元代中期以后书生地位逐步下降,原来宋代时负心婚变的谴责性主题己日渐向歌颂性主题转化,对于书生负心问题,更多地走向开脱、变化、调和、化悲为喜,所以高明此举也是理所当然的。

四、《第七才子書》中的人物评点

毛声山在《第七才子书序》中已经交代过高明《琵琶记》同《南华》、《离骚》、《史记》、杜诗、《水浒》、《西厢》为“才子书”,同样“本乎性”、“发乎情”、“止乎礼仪”。高明要让他的《琵琶记》“有关风化体”,就要创作几个“关风化体”的人或事。

在《琵琶记》中:“凡臣之事君,子之事父母,妇之事舅姑,以至夫妇之相规,妻妾之相爱,朋友之相恤,莫不于斯编备之。',毛声山称蔡伯喈为“孝子”,为“义夫”;称赵五娘为“贞妇”,称牛小姐为“淑女”;称蔡公、蔡婆为“慈父”、“慈母”;说牛丞相“常萦系女”,说张大公“仁人长者”。

毛声山从原文中观察人物的性格特征。拿蔡伯喈为例,蔡伯喈初次上场的唱词毛声山批:“东嘉欲写孝子之孝,而若不作如是反振法,即无以见其孝也。夫使潜修未久,不可以仕,而托言养亲,未足为孝;潜修虽久,抱负未宏,而托言养亲,未足为孝;潜修虽久,抱负虽宏,而时不可为。托言养亲以遂其山林之志,亦未足为孝。唯潜修久矣,抱负宏矣,又遇可为之时,而终以不仕,然后知孝子恋亲之真情耳。”毛声山这段话是说蔡伯喈潜修己久、抱负宏大,又恰逢可为之时,正是一展才华争取功名的好时机。但就因家中父母年事已高,“怎离却双亲膝下”,便将眼前唾手可得的入仕机会拒之门外。可见毛声山的这一番评点,将蔡伯喈“孝子”之性分析得如此透彻细腻。毛声山还指出,蔡伯喈的孝不仅体现在这里,蔡伯喈不违父命、辞官辞婚,还有在牛府中思念双亲,都无比细腻地刻画出了蔡伯喈“孝子”的形象。

毛声山又称蔡伯喈为“义夫”。《官媒议婚》批蔡伯喈写到到:“写状元认定糟糠妇为兔丝瓜葛,而相府千金小姐却以闲藤野蔓目之,虽奉旨招赘,但犹谓是‘无端调引,义夫之义亦如此,足为弃妻者讽。”对《琴诉荷池》一出评价:“此处写伯喈,独详于念妻而略于念亲。试观操琴之时,‘孤鸾寡鹄、‘新弦旧弦无数文字,无不与五娘关切。”在《书馆悲逢》一出中,牛小姐设计让伯喈和五娘书馆相认。牛小姐问蔡伯喈:“你莫不也索休了?”伯喈答:“纵然他丑貌,怎肯相休弃了。”牛小姐再问:“怎不相休弃了?”伯喈再答:“怎肯干休罢了。”故毛声山说蔡伯喈为“义夫”,有理有据。

五、结语

毛声山《第七才子书》虽对前人研究成果有所借鉴,但不能否定其分析批评《琵琶记》的成果有自己的成功之处,这篇对《琵琶记》的评点之作,是我们研究《琵琶记》不可绕过去的宝贵的史料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