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好城市故事,做好城市主题纪录片
——季播节目《南京》创新研讨会专家观点集纳

2019-04-24 07:07单文婷崔白莉孙悦
视听界 2019年2期
关键词:南京纪录片受众

单文婷 崔白莉 孙悦

《我在故宫修文物》《了不起的匠人》《风味人间》《人间世》……频频出现的爆款,为国产纪录片迎来了发展的春天,产品的质量、传播的力度、产业的规模,尤其是社会影响力都呈上升趋势。面对纪录片良好的发展势头和巨大的市场潜力,从业者如何寻找到更多机会?

2019年1月20日,首届城市主题传播创新研讨会在南京召开,主题为“城市主题纪录片(专题片)的路径转向——南京广电大型季播节目《南京》创新研讨”。会议由南京广播电视集团主办,南京大学城市形象传播研究中心承办,来自中国社会科学院、清华大学、中国传媒大学、南京大学、浙江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华中科技大学、重庆大学、武汉大学等多位新闻传播领域的专家学者出席了研讨会。对于如何讲好城市故事,做好城市主题纪录片,以及传统媒体如何应对新媒体时代的挑战,专家学者给出了很多建议。

一、《南京》:城市主题纪录片的创新实践

南京广电集团是纪录片创作的先行者,先后推出《百年南京》《城殇》《揭秘日军“慰安妇”制度暴行》《南京城墙》《国家记忆——南京长江大桥》以及大型季播节目《南京》等一批优秀纪录片,并多次获得“金鹰奖”“华表奖”“中国新闻奖”等。

《南京》是南京广电集团推出的一档充满文化自信、展现南京历史人文与城市之美的精品力作,入选2017年度国家广电总局向全国推荐的优秀国产纪录片。作为季播节目,《南京》于2016年开播,三年播出了四季。第一季节目《美丽之城》,从空间上反映南京之美,前期策划联合规划部门,梳理南京城市空间布局的脉络。第二季《十朝印记》从时间上反映南京的厚度,节目与南京数十位文史建筑方面的专家建立了密切的联系,这些专家不仅熟悉南京的地理、人文、历史,而且他们有过制作相关节目的经验,他们既懂专业知识,又了解受众的视听需求,为节目构架提供了建议,表述上也更加接地气。第三季《天下文枢》从国家层面审视南京的文化地位,节目邀请了知名文化学者加盟,余秋雨、白先勇、毕飞宇、苏童等人有很强的号召力,为节目的有效传播奠定了基础。第四季《雅颂秦淮》播出之后节目组紧接着推出《溯源母亲河》微纪录片,一共50集,不仅在电视栏目播出,也在多个视频客户端播放,积极探索节目的融合传播。中宣部曾经发文,《南京》节目是探索电视专题片如何传播的一个新方式,成为主旋律报道的一个创新实践。

南京广播电视集团(台)党委书记、台长、董事长高顺青介绍了《南京》节目的创办初衷和发展现状:

做《南京》的初衷有三点:第一,拍摄南京最美的画面,传播南京城市形象;第二,让南京人更喜欢南京,也让外地人了解并喜欢南京;第三,把南京的历史告诉今人,把现在的南京传承后人。

节目播出后,获得了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的双丰收。一个城市台能坚持这么大投入来做一个节目,非常不容易,《南京》给我们带来了三年两千万元的收入。在城市台当中,这种含金量非常难得。节目也带出一个品牌团队,在政府部门、市场上都非常有口碑,成为他们的指定合作团队。我们未来的想法是,把它公司化,形成衍生产业链,目前已经在开发书籍、文创产品、深度文化体验旅游等一系列产品。

二、专家探讨:城市主题纪录片的发展路径

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副院长胡翼清教授作为研讨会主持人,提出今天我们处在“速度消灭内容”的时代,公众的阅读呈碎片化趋势,难以接受长时间的纪录片,传统媒体的纪录片创作如何应对新媒体时代微视频的挑战?专家们针对这个话题做了详细的评述。

杜骏飞(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教授、执行院长):本地化、社群化、层级化

杜骏飞教授在开幕致辞中,指出传统媒体的困境源自技术发展、外部环境、受众变化、内部变革不够等几重原因,本地化、社群化、层级化是地方传媒重要的发展方向。城市主题纪录片可上升到国家战略、世界主义、普世价值,从而赢得更大的发展空间:

南京是个锐意于新闻、传媒,包括影视变革的城市。好几次电视传媒的变革、传播观念的变革都是从南京开始的,这一点很多学界专家都有共识。今天,做电视也好、做新闻也好,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传媒人如何寻求自己的定位和价值?传统媒体遭遇困境,有几个方面的原因:

第一,固然是技术,包括资本对传媒行业的压迫;第二,和现在所处的外部环境,包括社会环境、政治环境有一定的关系;第三,和受众进入后真相时代有关系,现在不再是从前那个几亿人收看一个台的时代了,也不是只看新闻的时代了;第四,传统媒体变革不够,没有待机而动,没有随时待机。

地方传媒有两个重要的方向。一个是本地化、社群化,能够保证有定向市场,保住自己的立足之地;另一个是在受众当中有一个层级化,天下受众千千万,但是属于你的也只有某一层,那一层是谁,要想清楚。

《南京》节目坚持文化品质,这一点很难得。南京是个历史悠久的城市,我们有没有把它的文化遗产挖掘出来,光大出来,并且晓谕全国?近期有个话题是“省会城市的‘首位度’”,南京的“首位度”是全国倒数第二,这个责任要靠大家来担当。我们要将这个节目和南京城的城运、江苏省的省运,以及国家战略结合在一起。南京可讨论的东西很多,比如和平、两岸交往、“一带一路”等等,一旦到了那个境界,这档节目就属于全中国,也是有世界主义精神的。

胡智锋(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院长):“ 史、诗、情、思”做得有力道

胡智锋教授认为,《南京》从史、诗、情、思四个方面较好地展现南京这座城市,具有政治意义、社会意义、文化意义、传媒意义。在微视频、短视频时代,纪录片应追求话题化宣传、时尚化叙事和长短视频结合传播:

第一,怎么看《南京》这个大型季播节目的意义。我想至少有四重意义:一是政治意义。今天主旋律的宣传,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抓手,《南京》用在感情上容易接受的方式,以南京城市文化作为核心理念,融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在政治层面凸显它的高度,这是值得倡导的一个方式。二是社会意义。很多纪录片不容易做到接地气,难以跟每个市民都有关联,《南京》清晰地把聚集社会话题、公共议题的社会意义凸显出来,为市民提供话题和社会聚集效应。三是文化意义。《南京》说古通今,力图把传统文化、革命年代的红色文化和改革开放以后的新文化融合起来,综合表达南京文化传承的创新,具有重要的文化意义。四是传媒意义。短视频时代,南京台在焦躁的传媒环境下做出一个很美、很长的传统专题片,是反其道而行之。有时我们要做逆向思维。跟潮有可能得80分,但永远得不到90分,而领潮是可以达到90分的,这个领潮有两种领法,一种是在跟潮中达到极致,还有一种叫反向思维,逆潮流而动,它也是满足一种需求。

第二,《南京》把“史、诗、情、思”四个字做得有力道,有冲击力。史,节目中很多内容有很强的史学意义。诗,每一个画面都是讲究的,唯美的,这种诗情画意的营造,包括音乐的选择,相当考究,有古典的,有现代的,而且很多是江南丝竹,跟城市气质很吻合。情,一点一滴地让观众感受到对这个城市深厚的爱,它会激发人们对这座城市的迷恋和满足。思,比如反思南京曾经的辉煌今天如何重续?节目思考的空间还可以更大。

第三,几点建议:一是宣传上追求话题化。节目政治正确、社会正确、文化正确,但偏于平面的陈述,话题的锐度不够,观众需要的是点穴。锐度提高的关键在哪?话题的营造。怎样引爆话题?比如关于南京“首位度”,我们可以做一个将南京评为24个城市中最伤感的城市的话题,南京伤感吗?为什么说南京是最伤感的城市?这就引爆社会的关注。一季节目引爆一两个话题就成功了。二是叙事上更加时尚。尽管我们说做历史文化是要沉下来,沉下来是内容让人沉思,但是表达不应该老旧。比如主持人应该是引爆话题的穿针引线的人物,他是总结、引领、提点。主持人的角色要设计,专家学者的角色也要设计,前提是话题设计好了,专家和主持人的角色就容易找到各自的叙事感觉。三是传播上长短结合。短视频时代我们要考虑融合传播。商业化平台的微传播,比如抖音,快节奏的表达,在极短的时间里表达一个理念的能力和方式,值得我们学习。我们应把短视频、微视频的方式揉进来,让《南京》节目动起来,让它加速、提速、升级,产生更强烈的效应。

陈先红(华中科技大学新闻与信息传播学院教授、原副院长):五维叙事讲好城市故事

陈先红教授从城市形象、城市叙事角度,认为城市主题纪录片应从人、事、物、场、境五个维度讲述城市故事。她建议创新节目形态,从专题片转向故事片,找到南京的核心定位和价值理念,打造IP:

讲中国故事,提升国际话语权和文化软实力,就是从叙事的角度、故事的角度对国家形象、城市形象进行创造性的传播,实现创造性的转化和创新性的发展。

我们之前更多的是用宣传的思维做城市形象的传播和推广,这是一种单向、线性的思维。讲故事,是立体的思维方式。中国只有一个,可是中国的城市有几千个,每一个城市都有它的故事,城市故事片讲什么?我提出了五个维度——人、事、场、物、境。

第一,人,是故事中最核心的要素。很多的城市宣传片,只见高楼大厦,就是见不到人,活生生的人。叙事里的人,至少有三个层次:一是历史上著名的人,二是当代有影响力的舆论领袖,三是老百姓,这是最重要的,百姓的生活,才是活生生的人的故事。以人为中心讲好城市故事,这是首要要素。

第二,事,即事件。历史上发生的各种事件,是城市的公共记忆,是集体的情感表达,我们通过这些事件来表达城市的文脉、人脉。不仅是历史事件,还要结合现当代生活中民众广泛参与的事件。前段时间《啥是佩奇》刷屏,就是事件性的传播。《小猪佩奇》是一个动画片,目标受众群体只是幼儿。可是,《啥是佩奇》,大学生在转,中年人在转,老人家也在转。这个事情给我们的启发是,利用节日做事件传播,打造超级IP。

第三,场,包括了物理场、心理场和舆论场。在场的打造上,直接诉诸人性。能够按动我心灵最柔软的那个按钮,我就愿意转发。《啥是佩奇》中,爷爷和孙子之间的代沟通过佩奇表现出来,在寻找佩奇的过程中,把中国核心价值观带出来。场的打造非常重要。

第四,物,就是地标性的建筑。

第五,境,即城市的意境。城市故事的意境,要有四个线——天际线、林缘线、林冠线和地缘线。天际线能够彰显出这个城市的气质,林缘线是绿化景观,林冠线是指色彩度、丰富度等,地缘线是交通线。

对于《南京》来讲,第一,创新节目形态,不是传统的专题片、纪录片,最好是故事片,甚至是像《啥是佩奇》这种动漫真人秀,将IP融合在真实的场景中。第二,找到南京的城市定位和核心的价值理念。比如说宏观层面上的博爱、和平、民主等,和市井百姓日常生活的人情味相融合,从而打造《南京》IP。将这个IP形象化,赋予人格化特征,每个南京市民都可以用这个IP去讲南京故事;它也具有提现的能力,围绕它进行创意产业链的开发,授权去做知识产权的交易。

李杰(浙江大学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教授、原副院长):主动融入区域发展大战略,深入研究文化产业新业态

李杰教授认为《南京》在细节中见厚重,美丽中见价值,故事中见情怀,实现城市文化建设和城市产业建设的里程碑。他建议更主动融入区域发展大战略,更深入研究文化产业新业态:

南京台很有敬业精神,三年奉献,拿出一个有分量的系列节目,非常难得。《南京》创造了一个新的纪录片类型,一般的专题片都是讲人文地理,它不是;说它是城市宣传片,也不是,甚至和一般的城市营销也不同。它就是南京的十朝印记,南京气质的最好表达。这种类型我觉得学界还要研究,《南京》还需继续探索。《南京》实现了纪录片的难点突破。比如细节中见厚重。通过纪录片看到平常见不到、不知道的东西。美丽中见价值。通过视觉的画面语言,让观众看得见那些大道理,带来一份感动。故事中见情怀。《南京》尽量把故事插进去,而且这种故事能够见情怀,把纪录片变活。基于这种类型的创造和突破,《南京》实现了城市文化建设和城市电视产业重要的里程碑,一个是文化产业,一个是价值传播。

几点想法:第一,城市台主动融入区域发展的大战略,以传媒为中心,实现文化、产业、城市三位的一体化发展。媒体把城市文化的厚度转化成文化产业的力度和城市创新文化的高度,不只做节目,而是打造整体文化产业链。比如绍兴市投入1000多亿,媒体就是主力,要打造一个城、园、街坊的整体文化产业链。Discovery纪录片的衍生产业很多,国际惯例是狭义的收入,头部和尾部三七开,有70%的衍生产业可做。而我们因为传统行业的划分,只做传播,不做衍生。这也是一种作茧自缚。没有强大的文化产业,就没有真正的文化自信。可以通过一个栏目来带动名城、名牌、名品,做得有文化、有品牌、有情怀,这是文化、产业、城市三位一体。

第二,传统媒体该怎么变,传统媒体的危机该如何克服。媒体的智库化是城市媒体的重大产业机遇。比如中央四套的媒体智库,作为国际频道,在全世界有布点,了解国际情况,所以它来做智库,记者编辑就是专家。城市建设新型智库,多是研究中心,没有变成智库,城市媒体应该成为政府的智库。

第三,更积极地负起中国文化发展的责任。《南京》的节目定位“我们的城市,我们的家”,说得很好,“家”这个概念可以做得更深更广。南京是最有资格讲和平、讲包容、讲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城市,不光是“我的家”,放弃自我就实现大我。

第四,更深入地研究电视产品的新类型和文化产业的新业态。一是面向一个更广、更大的市场和更强的产业链,比如产业链的开发、衍生产品,还有做效果的反馈和策划机制的配套。二是真实感人。现在的观众很挑剔,戳痛观众痛点的东西可以更尖锐,要抓问题之心,问题涉及的爱恨情愁是什么,然后寻问题之根来促进反思。如果有更多的问题意识,更强的爱恨之心,更深的反思之意,可以做得更好。

董天策(重庆大学新闻学院教授、院长):主题定位顶天立地,长短视频结合传播

董天策教授认为《南京》是节目类型、文化传承、城市传播、文化引领的范例,他从主题定位顶天立地、长短视频结合传播两个方面提出节目下一步的发展建议:

《南京》有几个特点,第一,节目类型的创新范例。2002年以江苏台、南京台为代表的电视台引领了民生新闻浪潮,它是新闻传播的一种新的范例。近年来,纪录片是文化传播的新一波浪潮,今天的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的发展,已经到了一个新的历史阶段,老百姓对文化有更高需求,纪录片是一个非常好的切入口。南京台又引领了这一波浪潮,创造了节目创新的一个范例。

第二,文化传承的范例。怎样把文化资源加以创造性的转化,把它表达成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产品,这是一个大的问题。南京台在这方面做出了一个范例,将历史、人文、政治、经济、风景、城市最新的见识、发展,揉在一起,用纪录片把它转换成为一种新的文化产品。

第三,城市传播的范例。城市形象宣传比较短平快的是广告片、宣传片,可能具有一时的宣传效果,但真正让城市形象深入人心,还是要打文化牌,因为文化、精神的东西,才能够长入人心。《南京》通过城市文化的全面梳理,从文化的角度来展示城市的魅力和形象。

第四,文化引领的范例。文化建设涉及方方面面,媒体能够在文化建设方面起到整合作用和统领作用。《南京》是南京台在文化建设中发挥文化引领作用的一个范例。

关于节目下一步的发展,第一个建议,顶天立地。立地,立足南京,已经体现充分,而顶天,就是要从全球化角度,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那么它就有人类共同的价值观,比如和平、民主、法治、自由、博爱等,这样的主题定位有助于节目创新和拓展。第二个建议,长短结合。《南京》是长视频,可以深入地开发,在时间的长度上,将主题提炼得更加精确、集中,更有冲击力。当然,不用跟15秒、20秒这种微视频相比。可以开发出3分钟、5分钟的系列短视频产品,作立体化传播。

黄楚新(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新闻与传播研究所研究室主任):多渠道传播,多元化参与

黄楚新教授认为《南京》为媒体融合提供发展方向,为地方台的发展提供转型启示。建议开发出适合不同用户在不同场合传播的产品,在生产中让受众参与进来:

两点感受,第一,《南京》很好地展示了南京形象。我们看到了南京的历史变迁、人文文化,为讲好南京故事提供了一个较好的范例。在浮躁的媒体环境下,南京台沉下心来,做了一个纪录节目而且坚持三年之久是难能可贵的。我们在节目中看到历史和现实较好结合,看到大背景和小故事完美结合。

第二,《南京》为媒体融合提供发展方向,为地方台的发展提供转型启示。从《南京》中可以看出,展示的不仅仅是人文文化,还跟政府部门紧密相关。媒体融合的趋势是“媒体+政务”“媒体+服务”。在与政府部门的合作中,媒体可以大有作为,一方面发挥了媒体的优势,另一方面也找到了生存的产业链。比如,济南市和西安市政府部门通过抖音进行形象宣传,去年“五一”和“十一”期间来当地旅游的人数增长了30%。他们的抖音视频是跟当地的广播电视台紧密合作的。如何实现内容跟政府部门的有机结合,是传媒生存发展的路径之一。

两个建议,一是多渠道传播。《南京》一集50分钟左右,沉下心来看,的确拍得好,但是在微传播时代,受众是碎片化阅读,如何让受众在最短时间内接受,应进行碎片化传播。可以开发出适合不同用户在不同场合进行传播的产品,比如3分钟或者1分钟甚至是30秒的精华版,实现一次生产多元传播。

二是多元化参与。新媒体环境下受众的参与主动心强,目前节目更多的是主持人、专家的参与,可以让有代表性的老百姓参与进来,让他们成为纪录片中一个有影响力的人物,在故事性方面空间更大一些,也满足了新闻传播中的接近性。

朱学东(原《中国周刊》总编辑、原《南风窗》总编辑):任何一段都能够到互联网中传播才是成功

朱学东建议纪录片要接地气,在熟悉的环境中提炼不熟悉的细节;任何一段小视频,都能够到互联网中传播;开发衍生产品,不要把目的仅仅放在纪录片一个产品上:

所有的传播和表达,都是有共通点的。很多人说片子长,我认为长不是问题,长的东西在今天未必不能很好地传播。《敦煌》很长,当年为什么那么火?陈晓卿离开央视后拍的《风味人间》也很长却照样火,关键的地方是什么?纪录片首先要接地气,这么空的镜头,这么远的镜头,有地气没有?没有地气当然就没有人气。真正意义上的人气、地气全在镜头前面摆着。

台湾作家王宣一的《国宴与家宴》里面讲了城市味道的小故事,一个四岁离开香港的人,几十年后回到香港,大街小巷飘来的虾酱炒空心菜的味道,她立马想起这才是她的生身之地,这就是她最熟悉的味道。王宣一讲道,她40岁时台湾开放大陆探亲,她没跟大陆的亲戚联系,直接跑到杭州找她姑妈,表嫂一碗水潽蛋,40年家国情怀就在那一碗水潽蛋里面。我们做纪录片能不能挖掘到这样的故事,是要花工夫的,这个工夫不可能在这里讨论出来,而是编导去搜集来的。我在做策划的时候,会拿我的想法去问很多与这样的生活相关的人,你们有什么看法,然后重新体验。熟悉的场景、不熟悉的场景,都能够挖掘出传播的东西。

虽然长短不是问题,但是有一个标准,任何一段剪下来,都可以放到互联网上去传播,这是今天这个时代真正意义上的成功作品的标准。

在今天坚持拍严肃的内容非常不容易,因为我们是媒体,必须承担这样的使命,哪怕它暂时传播会比较弱。我们要做的就是坚持拍好的内容,先在一定人群里传播,然后再扩展,大家愿意主动去传播。

最后,衍生产品也是衡量成功的一个标准,比如文化旅游手册,不要把目的仅仅放在纪录片这一个产品上。

张小琴(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让历史说话是纪录片的关键

张小琴教授认为,让历史说话是纪录片的关键。纪录片的作用是拨开历史,讲述人和故事。质感和张力是纪录片出彩的部分。纪录片点面分配要合理,点多了,锐度就有了:

《南京》有一个无人机视角,无人机视角是上帝视角,上帝视角是老式纪录片传统的视角,这个视角里面很难看到人,《南京》的无人机视角到了后面开始降落,聚焦,有了人。

纪录片的美在于有质感,比如主持人摸城墙,这是一个很有质感的感觉,但是光触摸是不够的,还要叩问城墙,唤醒城墙,让城墙开口讲话,这才是纪录片要讲的东西。历史是可以说话的,但是历史怎么说话?是要靠人把历史埋藏的东西唤醒,它才能够开口说话。纪录片创作者要把历史一层一层剥开,把一层一层历史当中的故事,当中的人,搁到这块砖里面,这块砖就开口说话了。当看过纪录片的人走到这块砖前的时候,他脑海当中浮现的是你拨开的层层历史,这个历史就被你唤醒了。这就是质感,故事里面的人就是纪录片的张力。质感和张力是纪录片出彩的地方,倘若有质感,5分钟的段落就可以单独拎出来在网上传播;如果每个5分钟都是这么有张力,5分钟的内容就可以串成50分钟的内容。历史不是每一个片段都适合表现的,场景也不是每一块砖都适合表现的,要找到适合表现的瞬间,那一块适合表现的砖,那一个适合表现的场景。历史给人的感觉,最后都要着落在场景上面。

其实所有的历史都是当代史,所有的表现都是为了表现人。这个人的故事怎样放进去?我们要把南京和南京人的关系做出来。比如,把新媒体和电视媒体变成一个传播链条,用新媒体征集大批南京坐标,然后从每个南京坐标里寻找人的故事,所有人的故事放在一起,做成一个50分钟的片子。它已经在新媒体上形成了热潮,最后把它做成专题片。

片中点、线、面的比例要有一个适度的掌握。其实电视适合做点,不适合做线和面。比较理想的点和面的比例是19:1,这种比例的分配,解决了锐度的问题。纪录片为什么没有锐度?就是因为点不够丰富,不够尖。如果点多了,尤其是当这些点的内容很丰富,变成一种很有张力的点的时候,锐度也就出现了。

李华君(华中科技大学新闻与信息传播学院副教授、副院长):做到价值共创才能吸引观众注意

李华君副教授从《南京》的大与小、古与今、快与慢、点与面四个方面的关系谈纪录片创作:

第一个是大与小的关系。《南京》中的很多场景是无人机拍摄的特写,场景很宏大,但是打动人的小细节需要提炼。日本NHK曾拍过一个24小时拉面自助贩售机的纪录片,有人深夜加班后买份拉面坐着吃,有些恋人在那里相遇,记者采访他们的加班、相遇等故事。那些场景非常打动人,能够引起观众的共鸣。要吸引观众的注意,就要做到价值的共创。每个观众都有各种社会关系,将他的关系和电视节目产生有效的勾连,节目制作就不单单是电视台的事,也是很多观众的事。有学者提到,“传播”概念正在向“播传”概念转向,“播传”,就像在受众心里播下一颗种子,让他传播出去。在做纪录片时,应考虑在受众心中播下什么样的种子,怎样让它生根发芽传播出去。现在的受众有强烈的表达欲,可以通过纪录片把他们想表达的东西表达出来,这些细节需要创作人员不断挖掘。

第二个是古与今的关系。《南京》将南京文化有序传承,内容厚重。那么,如今的南京人如何看南京,看江苏,看中国,甚至是看世界?反过来,江苏人怎么看南京,全国人怎么看南京,甚至是全世界怎么看南京?这是两个思路问题,一个是往外看,一个是朝里看。这种表达可以帮我们换一种思路。

第三个是快与慢的问题。我们可以通过纪录片引起一种反思,甚至形成一种跨时空对话,需要一些新的视角。比如与以往讲述南京的纪录片相比,存在哪些差异化,对话视角和思路能不能有一些提升和变化?它承载的时间、空间、画面感是有限的,但它的传播方式可以创新,可以包装策划一些话题引起大家的情感共鸣。比如《国宝档案》通过时尚化的叙述方式,包括表情包、文创产品等,让大家容易接受。

第四个是点与面的问题。《南京》能不能引起长江经济带的传播风潮,甚至引起兄弟城市的呼应,一个城市做,只是一个点,把这一条线串起来,传播效果就是1+1>2,会产生一种国家层面的呼应。

肖珺(武汉大学媒体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研究员、副教授):面向谁、为了谁,决定话语生产模式

肖珺副教授认为,城市主题片应从全球化、在地化多重维度理解城市形象,明晰节目定位,明确受众主体,视频产品形态多元化,探索跨文化传播:

《南京》是城市主题大型人文纪录片的范例之一,通过分阶段的纪录片的生产呈现了一个饱满丰富的南京形象。未来的生产路径创新,我提几个想法。

第一,城市形象的多重维度和独特气质。首先是从全球化、在地化的多重维度中理解南京。南京不仅是一个地方样本、中国样本,更是一个世界样本。目前的理解维度更多的是在地的而缺失全球的。我们现在的生活空间,已经突破了在地化的实践方式和理解方式,需要带入全球性的视野,让南京能够体现当下的时间、人和世界主义的聚合。其次是独特的文化气质。一是南京古代、近现代、当代的历史文化的传承与发展,二是江河文明,三是传世文学,四是从伤痕文化的叙事到和平文化叙事转型。

第二,节目整体定位需要更加明晰,理清整体与局部的结构关系。是纪录片,主题宣传片,还是城市形象片?节目定位决定纪录片的叙事框架,否则有可能导致自我叙事的冲突。与定位相匹配的则是电视节目的分层生产,包括策划、生产、推广等均应有分层、精准的传播。

第三,思考传播是面向谁、为了谁,并进行用户调查和用户互动。面向谁、为了谁,决定话语生产模式,包括视觉设计、剪辑节奏等等,影响与用户之间的距离。如果话语生产远离大众,很难与用户形成精神上的互动。基于用户互动和用户调查,通过多个新媒体平台的聚合和分发非常必要,唤起用户注意力,让大众看见,令他们产生情感互动。

第四,视频的产品形态多元化。第一是时间形态,基于长短来做区隔式的生产。第二是符号形态,不应只有表层的物的符号(建筑、文物等),应该探索思想的符号(包容、和平等)。第三是PGC+UGC的合作式生产形态。专业生产者通过发起、呼吁、策划等多种方式调动集体智慧,可以关注知识分享平台的使用,让纪录片中挖掘的知识更多地引导UGC的内容生产方向,这是一种知识传播的路径。合作式生产形态有助于让南京从我的南京,成为大家的南京、世界的南京。

第五,探索跨文化传播、对外传播。南京是具有世界价值的样本,提炼城市中的多元文化包容的发展,进而深发和凝聚其中的价值,有价值观、体现人性、人文关怀的城市形象更能打动人。

刘坚(中国传媒大学新闻学院副教授):为谁做,做什么,怎么做

刘坚副教授认为纪录片创作必须解决为谁做、做什么、怎么做的问题。首先为小屏受众做,其次才考虑大屏受众;做真情实感的内容;寻找生动巧妙的角度切入:

美日电视同行的生存压力不像我们这么大,因为他们的传统媒体牢牢把着内容渠道关,绝不会让步新媒体平台。朝日电视台任何内容都不准在互联网上传播,美国ABC只利用自己的APP传播内容。而我们的电视台,把自己最有竞争力的内容拱手让给了新媒体,恰恰把新媒体平台做强做大了,把传统媒体做得式微了。把控住内容之后,才能够立足于传媒竞争。怎么把控内容?强化内容的生产。

我做了20多年纪录片,以前不屑于做短纪录片,现在发现做短纪录片才是最困难的一件事儿。我们为什么要向短纪录片转型?因为面对的受众变了。为谁做,做什么,怎么做,这三个问题是融媒体转型非常重要的问题。

为谁做?受众变了,年轻受众不开弹幕是不看电视剧的,这就是根本性的转变。通过细致的受众调查,了解受众的收视行为。电视台作为内容提供商,为谁做?第一为小屏受众做,第二才考虑大屏受众。必须适应这个消费能力最强的群体的变化。小屏受众决定了节目体量不能太大。如果节目体量大的话,段落要清晰,能够准确地分割。

做什么?知道受众是谁之后,才能够有价值判断的标准,从而决定做什么内容。日本著名的纪录片栏目《可以跟着去你家吗?》,依然采用老旧的纪实手法,但抓到的是真情实感,利用时空两个元素讲述有趣的老百姓故事。我们不能做大而浅的内容,应精准地为目标受众做他们喜欢的内容。

怎么做?怎样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角度?《可以跟着去你家吗?》中,记者扛着摄像机,等每天最后一班地铁过去的时候,在站台上见一个人就问我能到你家拍吗?那人说不行,他们再问下一个人,一直问下去,都说不行。这些都剪到节目里。直到一个醉酒的女人出来了,女人说可以,结果到她家里一看全是史泰龙的海报。然后她借着酒劲讲自己的追星故事。第二天,她签字同意后才能播出,这很重要。非常生动巧妙的角度。

城市主题纪录片应该更多地看到人,看到人的故事,做得接地气,接人气。这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因为网络时代没有地面频道和上星频道的差别,只有节目的好坏,地方台爆款节目可以做到全国性甚至是全球性的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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