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与外婆

2019-04-23 10:16罗荣
湖北教育·教育教学 2019年4期
关键词:发髻外孙女裂痕

罗荣

单位宿舍旁有一棵古老的银杏树。这是一棵怎样的老树——树皮呈灰褐色,有些地方树皮已完全剥落,裸露着树干;离地一米左右的树干,已被虫蚁蛀空,形成一个大洞;树身上那一道道刀削一样的裂痕,述说着它曾经经历的故事。

那一年,日本鬼子在中国横行霸道时,银杏树也没能逃过一劫——日本人的飞机将银杏树给拦腰炸断了。“老树肯定活不了了。”人们猜测。不出所料,第二年,银杏树没有再长出新叶。第三年、第四年……银杏树都没有发青的迹象。

几年后的一个春天,人们坐在银杏树下聊天。一个人无意中向银杏树望去,发现银杏树上竟泛着一层淡淡的绿。难道老树又复活了?聊天的人们迫不及待地围着老树仔细看,是的,老树上真得抽出新芽了。银杏树又活啦!整个小镇都沸腾起来了。

看着重新焕发生机的老树,听着人们讲它的传奇故事,我不禁想起了外婆。

在我很小的時候,外婆的头发就已经花白了,背总是佝偻着;走路颤颤巍巍,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似的。

我渐渐长大,外婆越来越老,有时我真担心她睡着了,就再也不能醒来了。直到第二天,外婆颤颤巍巍地走过来和我说话,我悬着的心才放下来。然而,外婆毕竟太老了,我的担心在她八十大寿之后的某一天不幸变成了现实。那天,舅舅打来电话说,外婆上厕所时不小心摔伤了腿,躺进了医院。

三个月后,外婆出院了。腿上的夹板虽然取下了,但受伤的腿仍旧没愈合,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而且腿上还吊着几块砖头。这段时间,外婆几乎不说话,也很少吃东西。看着她一天天消瘦下去,我想,外婆恐怕真的要去了。舅舅和母亲开始悄悄地为外婆准备后事。

那段时间,我为准备一节重要的竞赛课而忙碌,无暇他顾,竟然连外婆受伤的事也忘记了。一个月后,竞赛结束,我立刻想起了外婆,连忙打电话询问母亲。母亲告诉我,外婆的伤慢慢痊愈了,已经能独自外出活动了。我的心里充满了欢喜。

那个周末,我和母亲正在院子里闲聊。突然一个佝偻的老人,颤颤巍巍地向我家走来。虽然老人随时可能摔倒,可每一步都迈得那样坚实。“呀,是外婆!”我和母亲急忙迎了上去。

过完周末,我要上班去了。临走时,外婆突然提出一个要求,要到我上班的地方去看看。“趁现在还能走得动,还能看得见,想到外孙女工作的地方瞧瞧,这样去见你外公时也能告诉他,外孙女住着怎样的房子,饭菜顺不顺口。”听着外婆的话,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外婆见到银杏树格外高兴,抚摸着老树的裂痕,感叹道:“这棵树恐怕比我还大吧,是我的老姐姐哟。看这老皮,看这树洞,怕也是受了不少罪哟。唉,人活着难,树也不容易啊。”

外婆喜欢坐在银杏树下梳头发。挽起的发髻散开,披成银白的瀑布。外婆一下一下地梳着,梳得极慢,极认真。秋阳炫着杏叶黄,漏在外婆的花衬衣上,映着外婆那张平静的脸。时间似乎停止,世界上只有那这棵老树,这位老人……

“妮子,外婆梳发髻的样子美吗?”外婆问我。

不等我回答,外婆继续说:“你外公说我梳发髻的样子最漂亮了。如果有一天,我要去见他了,记得叫你妈给我梳个漂亮的发髻。那老头子一定会吃惊地说:‘老婆子,你怎么还是那么好看?”说着,外婆竟然自顾自地笑起来。

秋风拂过,一树的叶子漾起来,漾起金色的涟漪。涟漪漾在穿花衬衣的外婆身上,也漾在外婆如菊花绽开的脸上。

(作者单位:钟祥市石牌镇荆台小学)

责任编辑 张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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